ArtAlpha专栏| 看刘野如何格物致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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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始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大学这段话，把彻悟写的明明白白，就是向内心深处寻找，全知全能的灵感，与其合二为一，然后就能对于天下的终极道理大彻大悟。后来，佛陀讲了一辈子涅槃，也都不过阐明同一个道理，只是受教者，很少能将自己的思想推到极致，自然也少有达到全知全能。
绘画佳作也是一样，想要超越眼前的世界，真正懂得一切所见之上，又在一切所见之中的知，就需要不断质疑客观的看，把眼前的物相，用主观思考长久凝炼，再还给画布，而这一个过程，如同酿酒，既需要时间，更需要找到思想化学反应的添加剂，而这种路径非常个人，别人哪怕再模仿，也没法接近原作的内涵。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达芬奇，倪瓒，塞尚，都自我摸索出这条道路，如果你还不理解，就去翻看佛学历代大德的说法，他们讲的似乎并不相同，可最终领悟的全知，却完全想通。
马塞尔·杜尚和他的《现成的自行车轮》
其中，杜尚最鬼，完全用禅法，把看上去信手拈来的现成物，变成色即是空，在观念上，揭示了全体物相，看上去简单，可仔细想来，他想说的，不就是惠能那句：不是风动，更不是帆动，是你的心在动吗？！
回头看刘野在卓纳的个展，他发展了书的系列，把他喜欢的各种画册，拿来作为绘画对象，他细致入微找寻每一本细微差别的同时，通过深入的体验，将对于书，整体美感提炼出来。
格物，其实，就是用心灵，去体察万物的差别，没有这颗晶莹剔透的心，就不能感受微妙，更不能将其传达出来。绘画上，特别讲究色彩，构图，对于现成物来说，这两个方面似乎已经锁死，可刘野所做的工作，就是把自我主观的光感，翻开的角度，乃至这本书的新旧，用看上去非常客观的描绘，一点一点展现出来，而其中，他所追求的极致，观看者如果没有慧眼，察觉不到属于他个人的独到感受，看上去特别简单，可就是在平常人觉察不出之中，藏着从属于他意念改造过的世界，从这个角度去看，格完眼前这个物，大部分人也许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就是故弄玄虚，可他已经达到了对于万物的认知。
刘野，《书24号（卡尔·布劳斯菲尔德，《自然界的奇迹》，H·施密特 & C·格伦瑟，莱比锡，1942年，第61页)》，布面丙烯，32.5 x 24 cm, 2019，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刘野，《书23号（卡尔·布劳斯菲尔德，《自然界的奇迹》，H·施密特 & C·格伦瑟，莱比锡，1942年，第49页）》，布面丙烯，32.4 x 24.1 cm, 2019，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技术，一切都是技术，绘画到了今天，之所以还没有消亡，就是还有伟大的艺术家，不断发展古人没有过的技术，去完成内心的体验。
比如，刘野画的两张，自然界的奇迹，来自卡尔布劳斯菲尔德的照片，看上去，旧旧的原作很接近照片，可就是和照片不尽一样。那个区别，就是技术，那股子暗暗的劲儿，来自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在接近黄昏的时候，日复一日去观看一本书，在微弱乃至滤掉所有自然明光的背景下，用精神里面的微光，把书的所有微妙细节，都用画笔描绘出来。
花瓣间的阴影，花瓣下面大块深色的背景，乃至肉眼看不到花梗的所有细节，所有这些经过艺术家的重塑，构成了花瓣的整体，从而超越了照片，在重塑的过程里，细心人可以发现，每一个局部和原来摄影的差别，精确到毫厘，不相信，可以放大几百倍，乃是更高，去对比两者，而那不同的地方，就是艺术追求的极致。
如此，才能明白，人可以将客观图像，加工成精神上可以所见的全部。有人会说，这是观念，对，你可以这么总结，但，就我而言，这是人类对于技术的挑战，试图超越机器，在形而上去还原世界本体，当然，你可以说，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可恰恰，这种痴心，就是格物致知的终极所在，不如此，你如何格物，更别提致知。
画的和照片一致，现在看起来要容易的多，只要掌握成像工作原理，加上素描的训练，不少人都能画的很好，可如果超越照片，所需要的技术，就完全不同了，摄影的弱点在于片刻，而绘画可以用时间去消解片刻的谬误，这也是人和摄影机的根本差别。过去有莫奈画的睡莲，他结合光影，还有色彩的时间堆叠，特别是滤掉了睡莲客观看见的部分细节，从而创造了，印象派技术的一个高峰。
今天，欧洲绘画大师图伊曼斯，则是将电影，摄影和印刷资料上的图像，重新用自我的印象，再度生成，将内心的主观情感，薄薄的加在所画图像上面，于是完全个人的感受，就先于图像本身，或者说伴随着图像，进入观看者的脑海，这种完全独创的技术，把现代绘画又向前推进了一小步。
吕克•图伊曼斯《河谷》，布面油画，106.5 x 109.5 厘米，2007，法国皮诺收藏，图片来源于：卓纳画廊，由艺术家及皮诺收藏提供。
不少人，都说刘野作品里面，有很深的中国印记，或者说东方审美，其实，他从荷兰比利时大师传统里面，也汲取了不少营养。这种传统，从超现实主义大师玛格丽特可见一斑，都有对于世界的观察入微。
只不过，刘野，把自我的范围变得更窄，不去关心现实超现实，就是在画室里，一点一点观察眼前这本书，比如打开的姿态，到底应该哪个角度画面上更适合，边际线的角度如果更准确。有时候，一幅画哪怕画了一多半，都快完成了，一旦发现还是有欠缺，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比如对书本摆放角度，有了新的认识，他会毫不犹豫，马上又重新修改，从头再来带来的痛苦，早晚被更准确画面的认可取代，于是，这一点点心得，推动他，更进一步，去寻找更接近，自我对完美的极致要求。弄不懂这点，也就没法理解，蒙德里安曾经走过的道路，稍微差一点，都不行，这就是他们绘画的座右铭。
刘野:书与花
（图片由卓纳画廊提供）
刘野，《书21号（卡尔·布劳斯菲尔德，The Complete Published Work, Taschen GMBH, 2017）》，28 x 36 cm， 2018， 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刘野，《书6号》，布面丙烯，25x40cm,2014-2015年，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刘野，《书28号(河原温《一百万年》, 两卷, 1999年出版，Editions Micheline Szwajcer & Michele Didier)》，布面丙烯，25 x 40 x 3 cm, 2020
刘野，《书15号（《洛丽塔》，奥利匹亚出版社，1955年，第14页）》，布面丙烯，26.8 x 16.6 cm，2017年，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
本期专栏作者：
周彤
市场观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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