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丨梁志全:我们曾厮杀得天昏地暗
老编的话:今年是恢复高考40周年。新三届大学生即77、78、79级通常被视为一个群体,聚集了“文革”十年被耽误的人才。新三届以平均6%的超低录取率,成为中国当代史上难以复制的一代。
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特辟“卌年”和“校园”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梁志全 1951年出生于重庆,祖籍广西,文革时读初二,是为老三届。1969年下乡,1978年夏天考入四川大学政治经济学专业,1982年毕业后进入政府机关,后转入四川省团校任教,2012年在副教授岗位上退休。
原题:
锦江河畔忆泽贤
金秋十月,川大78级的同学们回到了母校,校园早已物是人非,学子们进进出出,川流不息,稚嫩的面孔犹如我们当年。当年意气风发的教授们,如今已是耄耋老人,真让人感叹光阴似箭、岁月无情。
然而更无情的却是有三位同学英年早逝,再也不能参加同学聚会,让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逝者当中,有一位叫吴泽贤的同学,与我是棋坛挚友,四年之中结下了许多“恩恩怨怨”。
开学第一天:
班主任训话,
我和泽贤却下起了盲棋
1978年10月4日,是我们78级新生开学的第一天。开学典礼之后,经济系78级全体同学集合在学生第四宿舍楼前,班主任曹老师站在队列前讲话,告诫我们大学里的注意事项。站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戴着眼镜、身材瘦长,满脸微笑、略显儒雅的青年,他就是吴泽贤。经自报生辰八字,他小我一岁,屈居贤弟了。
本文作者(后排中)与吴泽贤(前排中)等同学合影。
大约彼此都有技痒之故,几句话就谈到了中国象棋。寥寥数语,便有相见恨晚之意;窃窃争论,顿生彼此不服之心。于是他提出何不盲目弈之,以分高下,我亦欣然从命,请其先行,周围同学莫不愕然。未几,曹老师训话刚完,对局结束,泽贤输矣!不服,遂成四年之“死敌”。
以后的四年中,我与泽贤等同学成为围棋、象棋轮番作战的棋坛好友。另一些同学虽不下棋,但也时常观战,一到周末,棋子碰撞声、“臭棋、狗屎”等讽刺、挖苦声不绝于耳,寝室内热闹异常。
泽贤下棋总是全神贯注,不许别人“抱膀子”,如果旁观者给对方支招使他输棋,他会忿忿地来上一句川骂:“闭上你的pi嘴!”脸上却依然带笑,对方恼怒却不好发作(“pi嘴”后来被念作“某嘴”,成为全年级男生的经典口语)。泽贤一般不悔棋,有时自己走出一步坏棋,他便用左手拍打一下右手,口中还念念有词:“摸pi手”,众人哄堂大笑,对局气氛由此进入高潮!
泽贤棋风属于力战型,且棋瘾极大,常与多人轮番厮杀,周末有时从下午直杀到息灯。其间,如果他赢了,嘴里会反复哼“啦哑啦,啦哑啦啦哑啦……”(日本电影《追捕》中的主题曲);要是输了,便双手提着塑料棋盘一抖,“再来”。
记得对弈最久的一次,是从周六晚到周日晚,我和他连续大战20多小时,其间,多亏同寝室的同学为我们送来饭食。
从四年的战绩来看,围棋我稍逊一筹,与他对弈负多胜少。但我对付他的象棋却颇有心得,他棋风凶悍,攻杀犀利,但百密难免一疏,我只需耐心周旋,待机而动,一旦找出破绽,便能将其斩于马下。
尽管他在校内征战其它各系鲜有败绩,但因棋风不同,我成了他的天然剋星,总是胜多负少。后来在四川大学第一届棋类运动会上,我以不败战绩夺得中国象棋冠军,他因败于我而屈居亚军,只能大叹生不逢时,时常抱怨“既生瑜,何生亮”也。
淡泊名利
颇有魏晋名士遗风
泽贤性情平和,天生乐观,从来不见他发怒,用今天的话来说,属于典型的阳光青年。他思路敏捷,很少挑灯夜读,考试却总是一次过关;他经历丰富却胸无城俯,常讥讽应届学弟曰:“青勾子”(成都话,小孩的意思,有轻视之意);他崇尚清谈喜争辩,偶尔与人争吵,也是面带三分微笑,有极强的人格魅力。
他爱好广泛,除棋类外,好集邮,自称收藏有文革前国内发行的全套邮票,我见过,很精美;他喜体育,爱足球,好像还混成了年级足球队教练。1982年世界杯时,力邀同学去他家观赏,人去少了,他会不高兴。
当然,贤弟不是圣贤,有时也会“绕”女(“绕”为重庆话,专指讨好女性),而且饶出了技巧。经常可见的情景是在学校操场上,他抱着他的集邮册和彩色影集(当时彩色照片刚从国外传入,国内还很稀罕),一大群——有本系、亦有外系——女生围在他的四周翻看,泽贤则在鲜花丛中春风得意,侃侃而谈,尽情享受着女生崇拜的愉悦。但与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也是有贼心无贼胆,说说而已,终归没有“绕女绕成老公”,亦未能留下风流韵事。
泽贤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是与川大一墙之隔的成都科技大学教授,所以他是走读生。同时他又是已婚人士,常常以生活经验丰富而自诩。往往在周末熄灯之后,他游走于各男生寝室之间,为本年级男生普及两性生理知识而辛劳。常见的套路是,每当他走进我们的528房间,总是横挎书包,斜靠门框,双手抱在胸前,第一句话就是:“梁兄,服不服?”这是他刚刚赢了我的围棋。
如果他说:“梁兄,敢不敢再来?”那就是他刚输给了我的象棋,接下来才开始他的性生理专题讲座。我室均未婚人士,大家屏心静气地接受他的教诲,偶尔有人提问,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大师嘲笑为无知。此时的他,输棋的不快已被巨大的成就感一扫而光。
毕业后,我去过几次位于绵阳江油的长城钢厂,见到了贤弟和他的太太。他性情依然未变,极善言谈,很少抱怨,平静面对生活。以1980年代初大学生的吃香程度,他完全可将一家人调回成都,伺奉父母。但他的精力似乎只在棋牌之间,未尝有调动之举,最终安于清贫,甘守江油。
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又改了专业:棋类为辅,专攻桥牌。以他的悟性,进步奇快,先是进了厂桥牌队,后来进了冶金部代表队,经常在外比赛,在桥牌圈内小有名气。贤弟终生性情平和,淡泊名利:不炒股、不赌博!不见风使舵、不阿谀奉承、不追逐官位,只做自己喜爱之事,颇有魏晋名士之遗风,令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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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