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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孟生 2018-05-30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俞孟生,1948年10月出生,1967年安徽省南陵中学高中毕业,1968年10月下放,回老家东塘公社插队。当过农民,民办教师,兽医,1987年成为农村中学公办教师。现已退休,仍住在农村。

 原题

我的大串联


作者:俞孟生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北京首次接见红卫兵和外地来京的革命群众。“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毛主席的号召,极大地鼓舞了广大青少年学生,直接触发了全国性的大串联。全国各地红卫兵和造反派学生,潮水般地涌向北京,又向全国扩散。


在毛主席首次接见红卫兵以后,为了紧跟形势,安徽南陵县委工作组也在我们南陵中学和南陵师范成立了“1226红卫兵”和“818红卫兵”(只有“红五类”子弟可参加)。在红卫兵成立誓师大会上,县委书记也穿着军装检阅了红卫兵。


根据中央要求,各地要有计划、有组织地安排红卫兵到北京串联,接受毛主席检阅(中央10月20日通知)。于是工作组在红卫兵组织中挑选了几十个代表,由教师带队,打着背包出发了。而我们这些非“红五类”学生,眼巴巴看着他们坐着客车奔向芜湖火车站,只有羡慕的份,根本没指望自己有机会前往万众向往的首都。


就在他们出发不久,由于去北京的红卫兵太多,交通干线难以承受,中央又提倡步行串联,《人民日报》还发表社论《红卫兵不怕远征难》。(11月16日中央通知)过了没几天,就有一队外地红卫兵,打着“长征串联队”的旗帜经过南陵县城。


我们好奇地围上去,他们一面高唱《红军不怕远征难》,一面给我们围观学生发革命传单,我们则问着问那。原来串联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不需要谁批准,可以去祖国的任何地方,各地都有红卫兵接待站。毛主席说:“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1958年吃饭不要钱,革命大串联坐车不要钱。”


那一刻,我们一颗跳动的心飞翔起来。立刻行动!我们同年级的7个男生和3个女生共10人组成一个串联队,取名“181855长征串联队”(1818年5月5日,马克思生日)。我们做了一面队旗、十个红袖章和十顶军帽。刻印了很多传单和毛主席语录卡片。长征串联目的地:井冈山。


出发那天,我们头戴军帽,臂戴红袖章,身背被包,打着红旗,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毛主席语录歌,有模有样地走在街道上,引来无数路人惊奇和羡慕的眼光。我们沿着公路走,每天行军三四十公里,就在沿途的接待站住一夜,经过泾县城、泾县廊桥镇、旌德县城、旌德雄路镇、绩溪县城、歙县,第七天到达屯溪市。


一路上,在一些人数较多的地方,如村庄、集市、生产队劳动的田间,我们都要停下来,宣读文革文件,高唱革命歌曲,分发传单,赠送毛主席语录卡片。开始我们劲头十足,可是坚持了两天,就失去了兴致。特别到了下午,筋疲力尽,走起路来好像两只耳朵都是多余的。传单和语录卡也发完了,以后几天,半路上再不搞什么活动,只顾赶路。


接待站食宿很方便,按照我们学校伙食标准每月7.5元,在这里中、晚餐只需交0.10元4两粮票,就享受到3菜一汤,饭管饱(早餐0.05元,2两粮票)。接待人员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找麻烦,他们不知我们这种革命小将是何等神圣。


到达屯溪市以后,我们住进了条件较好的旅社。在这里住了5天。除了游览这个徽州古城,还参加了一次批判大会。批斗对象徽州地委书记万某某(名字已经忘了),批斗会在大剧场进行,主持大会的是皖南大学(现在的安徽师范大学)造反派。


虽然我们从报纸上看过批判走资派的新闻,但目击批斗现场,还是被震撼了。“打倒走资派万某某!”,“坚决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毛主席革命路线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那么大的官,过去多么神秘!眼下只见他头上戴着高帽子,颈脖上挂着大牌子,弯腰低头站在台前一边,也举起拳头跟着呼口号,样子滑稽极了,这一瞬间,高级领导干部的崇高形象在我们心中轰然倒塌。


1966年12月1日,中央颁发了《关于革命师生进行革命串联问题的补充通知》,要求串联师生12月20日前,返回学校。同时,接待站只发回程车票,不给外出车票。是否继续走下去,回不回去?我们10人产生了分歧。


屯溪聚集了许多各地的串联学生,有机会相互交流。有人已经跑遍了半个中国,见多识广。他们拿出多种各地制造的毛主席像章炫耀,还有井冈山、韶山、遵义会议纪念章。我们碰到一个刚从江西回来的校友,他说,景德镇那边,可以借到生活费,凭学生证或串联介绍信,每人10元。当然,需要编造理由。


有人透露一个消息,12月26日,有位中央领导要到井冈山接见革命群众。也有人从井冈山回来,告诉我们,井冈山已经人山人海,吃住都成问题。井冈山下的茨坪生产大队现在已有八千多学生在那儿,没地方住,稍微宽点的田头,都搭起了帐篷。全大队社员,家家都煮饭供应串联学生,一天到晚,从不间断。他们把饭煮好,倒进几个大木桶,没有菜,也没有碗筷,学生用手捧,用帽子装。


饭桶边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只要饭一倒进饭桶,大家就一涌而上。有人一天也抢不到饭吃。有一个小个子学生,被挤得倒栽葱掉进饭桶,拉出来粘了一头一脸的饭粒,烫得满脸通红。为了解决学生吃饭问题,中央派直升飞机空运馒头、饼干等食品到茨坪。还发生一起不幸事件,有个学生,还没等直升机螺旋桨停下来,就冲上去。这个学生个子特别高,结果,头顶盖被螺旋桨削去。


我们在屯溪住了五天,少数服从多数,决定回南陵。我们已经有了见识,回家不再步行,坐上汽车就回到了南陵。我的第一次串联结束了。


去北京的红卫兵代表早已回来,听他们说起赴京经历,让我们大感意外。出发时,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回来时,却像溃兵散勇。他们前往北京期间,正是大串联高潮,在京已有几百万学生,接待能力接近极限。而全国各地的红卫兵还源源不断向北京涌去。交通秩序更是无法控制。


铁路沿线站点等车的学生成千上万,火车一到,则蜂拥而上,挤车门,爬车窗,任何人都制止不了。车厢里挤满了人,座椅上,过道里,厕所里,甚至行李架上、座椅背上都是人,密密麻麻。一节车厢就是一个沙丁鱼罐头。


人们挤在一起,移动特别困难,男生小便可以就近拉开窗户向外尿,女生则需要挤到厕所。但厕所里也站了人,避让很困难。后来有人想出办法,女生挤到一起,解小便的蹲在中间,喊一、二、三,男生全都转过脸去。


车厢里汗腥味,尿骚味,脚臭味,不一而足。简直成了运猪货车。他们回来时,队伍被冲散了。坐的是闷罐车。沿途人太多,不敢停车,车厢里更是屎尿横流。我们班有个女生,她带去的被包浸透了粪尿水,拎不动,就地扔了。


回校后,我们第一件事,成立了“不怕死革命造反司令部”(这个响亮的名字,不过是为自己壮胆)。号称“司令部”,实际还不到20人。一时间,学校里三四个造反派组织相继成立。批判工作组执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时工作组已经悄悄撤走好多天),批判县委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直至批斗南陵最大的走资派县委书记范正国。大字报从学校贴到县委大院。社会各界也都闻风而动,成立了各种各样的造反组织,文革烈火越烧越旺,县委、县政府及各级党组织茫然失措,瞬间瘫痪。这里不能尽述。


我们都是刚成年的中学生,哪里知道社会上那些政治斗争的陈年旧账,搞大批判不过就是根据中央文件精神,对照两报一刊社论,进行一番鹦鹉学舌。不像政治中心,有中央文革小组不断提供的猛料,造反派越搞越起劲。闹了一阵以后,我们再无可让人亢奋的新材料可批判,激情逐渐消退。


而中央关于停止大串联的文件并未能让学生消停,此时仍有许多学生以各种理由滞留在外,继续串联。家住芜湖的同学宣一城告诉我,他有一张三个人的合肥三中串联介绍信,可以冒充合肥学生,免费领到回程汽车票。我们一拍即合,邀了另一个家住芜湖的同学吕志强一起,来到了合肥。住在合肥卫校,玩了四五天。


其间还参加了批判安徽省委书记李葆华的斗争大会。大会有30多万人参加,屯溪的那场批斗会规模与此不可比拟。安徽最大的走资派省委书记李葆华以及省长、副省长、省常委李任之、桂蓬、张凯帆等,戴着高帽子,挂着大牌子站在台前。“打倒”“炮轰”的口号声响彻云霄。这些老革命威风扫地。我们内心也膨胀起来,觉得这些高不可攀的权威不过如此。


合肥也玩过了。还想去别处,可没有相关证明不行,还得想办法。而吕志祥要回家。我就和宣一成来到接待站去搞车票。合肥的介绍信已无用,我们拿出学生证。那时合肥到南陵没有直达车,要在芜湖转车,而我们却说南陵离安庆不远。这位接待员地理知识太少,居然弄不清南陵的方向,真就给了我们两张到安庆的汽车票。


这次坐的是一辆货车改装的客运车,只在车厢两边加了几根木条当座椅,人挤得满满当当。半路上我差点儿走丢了。车开到舒城县南口镇停下来,让大家方便,等我回来时车却开走了。我的包还在车上呢,里面有学生证、十几块钱,还有两件换洗衬衣、毛巾等。也不知宣一成是否上车,找了一会也没找到。我着急了,找到车站调度员软磨硬泡,总算让一辆货车顺路把我带到安庆。


一下车,我赶紧找接待站,查找登记簿,两个接待站都查遍了,宣一成没来。这么大安庆市,上哪儿找?没学生证就住不了,怎么办?那时已经 12月下旬,天气很冷。发了一会呆,觉得先吃点东西再说,正好口袋里有2毛钱2两粮票,就买了两个馒头。还剩一毛钱干脆去洗把澡暖和暖和。


我一边问一边找澡堂,就在一个巷子口,宣一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惊喜万分。他也是来洗澡的。原来他的伯父家在安庆,下车后,他没去接待站。伯父家就在这条巷子里。他看我没上车,把我的行李包也带回来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俩洗完澡,在他伯父家又玩了一会才去接待站。


我们在安庆玩了三天,看街景,看大字报,听街头辩论。印象深一点的也只有矗立长江岸边的振风塔,还有一个造反派组织的名称“红色恐怖”令人惊悚。宣一成还要在伯父家呆几天,回家只剩我一人。得先坐轮船到芜湖,再坐汽车回南陵。当我去领回程船票的时候,又遇到一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接待员,她也不知南陵在什么区域,问我到哪个码头上岸。我还不想回家,于是故伎重演,说距离南京最近。她说,南京是江苏省,不行,到马鞍山为止。她给我一张安庆—马鞍山的船票。


马鞍山也很好,我还没去过。回到宿舍,拿出船票看。到芜湖的船是短途小客轮,芜湖是终点。而到马鞍山的船是长途大客轮,上达重庆,下至上海。我仔细看发现了破绽:“马鞍山”三字是钢笔填写的。于是我找来一张吸水纸,蘸点水轻轻地粘去了未干的蓝墨水。等干了以后,又模仿笔迹填上“上海”二字。不仔细看,还真的分不出真假。第二天,我拿着这张船票提心吊胆地上了船,生怕有人验票。大轮离港了,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坐江轮。螺旋桨卷起巨大的浪花,江鸥追着大客轮上下翻飞,辽阔的江面上千船竞发,江风拂面,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此乐何极!到达上海港那天是晚上八点多,不用担心查票。码头接待站把我分到江西中路84号接待站,这里靠近苏州河。


上海太大了,我玩了很少几个地方,南京路、外滩、大世界、西郊公园、鲁迅公园(虹口公园)等。接待站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学生,我结识了一位东莞樟木头中学的朋友曾带强,他也是单独一人在外串联。曾带强说鲁迅公园门口售票处能买到毛主席像章,每天八点开始出售。第二天凌晨4点他就赶去排队,嘱咐我7点半前带早餐去接他。


我吃过早点,买了四个馒头赶到那里。公园门前售票处有两个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有四五百人。他的位置排在二十多名。我站到他的位置,换他吃饭。不一会,售票处窗户拉开,突然队伍炸开了,人们疯狂地向前挤过来,公园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我被挤出原来的位置,靠上一颗歪脖子树,进退不能。我忽然灵机一动,双手抓住横斜的树枝,一个引体向上,然后从密密麻麻的人头上爬到前面。人们骂声不断,但抽不出手来打我。


买到毛主席像章以后,被挤住不能出来,我又抓住售票处房檐的接水槽引体向上,从人头上爬出来。我的一只鞋掉在人堆里,也没耐心等,左脚只穿着袜子就回去了,幸好出门还带了一双布鞋。


在上海,我见证了“一月革命”风暴——“上海公社”的成立。毛主席说,还是叫革命委员会好。后来改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玩了五天,回家已近年关,我在芜湖市党校接待站度过除夕夜。


南陵县的文化大革命已是遍地烽火。社会各单位、连乡下公社都成立了造反派组织。那些没有得到重用的、犯过错误的老革命也成立了“红军造反队”,其中有红军老战士,新四军游击队指导员,抗美援朝侦察排长,还有一位是饶漱石的警卫员。“照妖镜造反队”是以摘帽右派为主的组织,大概他们觉得伸冤的机会到了。


有了社会各界的参与,县委那些反右、共产风,四清等运动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翻出来了。学生造反派被封为“革命小将”,社会各界造反派都与学生造反派联络,希望得到学生的支持。学生有了他们提供的“炮弹”,闹得更欢了。我们喜欢打头阵,不怕把事情闹大,越大越想干。


南陵县长孙进宝曾在皖南大学(安师大)当过领导。我和朱家华要去芜湖调查他的材料。我们下午到了芜湖,他到爷爷家去住,我则去找姑妈。我们约好晚上六点半在中山桥碰头。会面以后,他改变了主意。提出我们一起去北京。我有点犹豫。我口袋里不到一块钱,外套还丢在姑妈家,再说中央早就不许串联了,哪有钱买车票,到哪吃住?


他给我讲了许多下午听到的消息。他说,没钱他借给我,他有20元钱,爷爷给的。我要回去给姑妈打个招呼,顺便带上外套。他催促我:“别去了,迟了赶不上过江轮渡,天气又不冷,外套不需要。”就这样我稀里糊涂上了最后一班轮渡。想不到芜湖对江的裕溪口火车站也有很多学生,差不多有两百人。我们趁天黑绕过检票口,钻进停在那儿的客车厢。


发车时间快到了,列车员进来查车,轰我们下去检票,可是学生耍无赖,躺在座椅上不起来,列车员一个一个往外拉,可是前面刚轰走,又从后面上来。学生人太多,列车员无可奈何,只好说,你们到合肥全都下车,不许北上。第二天上午,到了合肥站下车,看见解放军在站台上排成一列。我们企图上另一辆北上列车,朱家华溜进去了,我却被解放军拽下来。


我急忙来到售票厅,花两角钱买了一张到最近站点孙岗的短程票。在车上躲躲闪闪混到了终点站蚌埠。真幸运,又与朱家华汇合了,他正在车站前徘徊。我们跟着一班人从火车出站口绕进列车编组的地方,一位老师傅指着一列货车说,想去北京吧,那是北上的列车。我俩迅速爬上去。


每节车皮装的货不尽相同,目的地也不一致,半路上经常重新编组,要停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到一站换一列车。有时刚下车,那边北上的列车已经开动,我们飞身上前,抓住钢筋蹬脚架,跟着跑一段,纵身一跃,便矫健地翻上列车,就像电影《铁道游击队》里的游击队员,自豪感油然而生。


就这样一路爬车,徐州、济南、德州、天津、丰台。白天我们沿路看风景,晚上天气凉,则钻进货物堆里。我们钻过钢管,钻过钢丝卷,还钻过卡斯小货车驾驶室。身上弄得脏兮兮,幸亏北方少雨。到了丰台,只能买票进北京,北京周边管得很严。


北京的接待站仍在接待留京学生,我们被安排在东长安街东四接待站。吃住全免费,但坐公交需要花钱。每天供应五个大馒头、一节粉肠、两条腌萝卜。自上年11月26日以后,毛主席就不再大规模接见红卫兵,我们5月2日到达北京,又错过了“五一”劳动节,因此没见到毛主席,不无遗憾。


我们就在北京游玩。在广场我们各自照了一张像,又到处寻找,买了几种毛主席像章。在王府井新华书店里,我还买了一本俄文版《毛主席语录》。有一天,我们从公交车下来,忽然有人揪住朱家华的胸口,诬赖朱家华没有卖公交车票,并把他别在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扯了下来。我俩拼命扑过去,又把它抢过来。那家伙看样子比我们小几岁,旁边还有一个小同伴。


这时一个和我们一起下车的山东口音的学生,厉声指责他们,那家伙自知无理,就一拳打过去,这人飞起一脚,把他踢了个趔趄,他吃了亏不甘心,跑到人行道那边,好像四处找石头,想报复。这时一个老者过来说,你们快走,要是他叫来同伙,你们就走不了。我们曾见过四五个北京学生骑自行车追堵两个武汉学生,他们高举链条锁,大打出手。我们不敢久留,迅速散开。


 在北京逛街的时候,我们居然还碰到了两个校友。其中一位喜欢购物(北京的商品比县城丰富得多),见到排队他就凑上去。有次看见长长的队伍,他也跟着站在队伍后面,人们都奇怪地看看他。站了一会,有位大妈问,你一个男生站这儿干嘛?他这才醒悟过来,看看排队的全是妇女,这是上女厕所!他弄了个大红脸。


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呆了四天就回家了。没过几天我们又来过一次,因为几个没到过北京的好友,一定要我俩带路。不过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经过更加曲折,上京路上大家都走散了。北京劳动文化宫接待站人山人海,也安排不了住宿。晚上,劳动文化宫凡是有遮盖的地方都躺着一片一片的人,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幸亏5月中旬天气不冷。过了一天,我们就回家了。


大串联虽然我没见到毛主席,但是接触到很多参加毛主席检阅的红卫兵,听他们讲述很多新闻。红卫兵来到北京后,被分散到各处,编成班、排、连。班长由学生担任,排、连长是解放军。通知来了,全体集合,先在班长监督下,各自上缴小刀、剪子和钥匙,排长再检查一遍,然后上车开到指定地点等待。往往一次接见,准备工作要预演多次。


接见那天一般都多是清晨四五点就出发。待到下午毛主席才出来。这段时间过得特别慢,特别焦急。几百万人聚集在广场和长安街,吃喝拉撒都不方便。当毛主席乘车经过,大家就不顾一切地涌上前去,谁还听指挥?挤呀,喊呀,“毛主席万岁”喊哑了嗓子,幸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那情景无法用语言描述。每次检阅下来,挤掉的鞋子要清扫几卡车。那些流泪的人,多数是激动得无法控制,也有些是被尿憋哭的。


全国大串联结束,革命委员会成立以后,局势基本稳定下来。我们学校收到来自江西、北京、东北三省等地的借条,要求归还钱物。有借钱的,有借棉衣鞋帽的。因为南方学生北上没带棉衣,北方天气冷,中央怕冻坏这些革命小将,指示各地拿出物质帮助他们。可借条上签的却是我们校长刘适廉,县委书记范正国的大名。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还。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混过去的。我猜测他们用空白介绍信填了假名。学校瘫痪没人管,介绍信随便开,有人出门带好几张。


大串联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那时我们觉得好幸福,没有赶上风云际会的革命战争,却赶上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毛主席赋予我们崇高的历史使命,把我们推上伟大的革命舞台,我们衷心感谢毛主席。但是现在反思,大串联给本来并不景气的中国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挥霍了劳动者好不容易创造的那点财富,严重阻碍了社会经济的发展。我们是这场大破坏的急先锋。

                         

2018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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