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丨刘滢:我有个外号叫“范二”
刘滢,男,甘肃会宁人,生于1956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先后毕业于兰州大学历史系和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历史学学士、法学硕士。先后工作单位及职务为:宁夏日报记者,宁夏大学教师,人民公安报记者,工人日报记者、国际部主任,现为《班组天地》杂志副主编。
原题
到2018年2月,距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接到入学通知书整整40年了!正是40年前的这封通知书,改变了我的命运,也让我有了一个叫“范二”的外号。
1978年2月26日,农历正月二十。那天下午,我正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干活,突然看见妹妹手里举着一封信,急匆匆向我跑来。我迎上去接过信一看,发信人地址一栏是印刷的红色“兰州大学”几个毛体字。我抑制着“激动的心”,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这是一封入学通知书,称我被该校历史系录取,要我在2月26日至28日到校报到。
场院里干活的老乡和知青纷纷围了上来,这个说“你终于跳出农门了”,那个说“你月月都有麦子黄了”,还有的说“上了大学就不用下苦了”。我们生产队有插队的兰州知青,一位来看孩子的家长则对欣喜若狂的我说:“后天就是报到截止日,你可要按时去。过去大学都有备取生,如果正式录取生不能按时报到就不要了,让备取生替代。”如果说当时我有点像清代小说《儒林外史》里范进的话,这句话无疑就是范进岳父的一记耳光,顿时让我清醒了。我赶紧回到家,见同在一个村下乡的小姨已经赶了过来,和我母亲一起,正在拆洗家中最好的一套被褥,准备让我带上去上学。
接到大学入学通知书,对我最大的意义,是在当了8年农民后,终于能“农转非(非农业户口)”了!1970年初,我家作为甘肃省会宁县城最后一批“被自愿”的城镇居民,来到离县城90多公里的头寨公社(现为镇)三百户生产大队(现为村)下乡落户。之后,在一所农村“戴帽初中”(原初小,文革中改为七年一贯制学校)半耕半读地上了两年初中,而后又到设在县城的“五七红专学校”高中部(以前及以后的会宁一中)住校学习了两年。到1977年底,我已经当了四年的“回乡知青”。四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再吃上“商品粮”,但招工、招干和推荐当工农兵大中专学生的机会总是和我无缘。当我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时,就像在黑夜看见了曙光。
我报名后在复习准备期间,碰见一位要好的同学,他说他为了保险要报考的是中专。我也想让保险系数大一点,就赶到县教育局,要求把志愿从大学改为中专。教育局主管老师是我高中学校的政工干事张国孝老师,他不给我改,劝我说:“这次高考,如果成绩上线,大学录取不了,中专可以录取。你要是报中专,录取的机会就小了。”“听人劝,吃饱饭。”我是听人劝,上大学。那位同学后来上了中专。
我们大队有四个生产队,不少人参加了这届高考,最终被本科录取的有四名,还有几名考上了中专和技校。但上重点大学的就我一人,也是第一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因而在大队和公社都受到“关注”。第二天,我向老乡借了一辆自行车,驼了几十斤粮食,到20公里外的公社革委会办理户口迁移手续,到公社粮站兑换粮票,一路“畅通无阻”。唐人孟郊科举登第后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诗句,我是“春风得意轱辘疾,上学手续一天齐”。
第三天就是28日,通知书中要求报到的最后一天。现在从三百户村到兰州,公路只有100多公里,不到两小时即可抵达。可在40年前,这条路我走了整整一天。我早上乘县内班车,赶到10公里外的郭城驿,快中午时从那里搭上过路的县际班车,下午到达邻近的靖远县火车站,坐上了一列逢站必停的慢车。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火车进了兰州。
这是我第一次到大城市。一出车站,就看见“兰州大学新生接待站”的横幅。我背着被褥拎着小木箱刚走过去,就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原来是兰大历史系七六级学生马德。这真是“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马德是高中毕业的“回乡知青”,我家就下乡在他家乡的公社。七六级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文革期间教育革命的“成果”之一是“工农兵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工农兵学员的文化素质参差不齐,但也不乏佼佼者,马德即其一。他后来攻读了博士学位,成为著名的敦煌学家、博士生导师,著述甚丰。
马德上学前我们就是好朋友,他从系里的新生名单上发现有我,推测我一定会乘这列车到兰,就和已经在当天白天报到的中文系新生、会宁老乡吕发成一起来车站接我。有马德的带领帮忙,我的入学手续办得非常顺畅。到了八人一间的宿舍一看,我是第五个报到的,而班上省外的同学几乎都还没来。说到曾担心的“备取生”问题,老师同学不禁莞尔。
高考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