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摄于南极
德雷克海峡
赵柏生,1974年上海新虹中学毕业,1975年到江苏大丰的海丰农场务农。1978年考入华东师大外语系英译专业,1982年分配至国家旅游局。1987年到夏威夷大学旅游学院学习一年,后转至中国国际旅行总社和港中旅国际旅行社工作,直至退休。2019年在美出版散文集《人跋涉 心相随》。
签证材料准备了几个月,美国使馆的排队等待和面试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我和我爱人终于拿到了赴美签证。签证官是一位看上去30岁不到的美国小伙,他看见我23年前夏威夷大学结业证书后甚感惊喜,并和我聊了几句,脸上洋溢着青春,闪烁着微笑。冥冥中,这笑容似一束阳光,跟随我们的脚步跨越大洋,来到温暖的太平洋群岛。阔别了20多年后我终于踏上了重归夏威夷的旅程,是去看望一位即将 90 岁的老人和她 96 岁高龄的先生。1987年我被单位派往夏威夷读书。那时,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时间还不长,经济也相对落后。夏威夷大学旅游学院和东西方中心为了帮助中国旅游业的发展,特别为中国旅游业从业人员和旅游院校的老师提供了留学名额并专门定制了一年期的学习项目,英文是PPTS(Professional Programs on Tourism Studies)。这个一年期的项目持续了好几年,夏大和东西方中心除提供学术支持外,还提供了资金帮助,为中国旅游业的发展培养了一批急需和难得的人才,如及时雨般灌溉了亟待兴起的中国入境游业这棵幼苗。那时在夏威夷的中国留学生并不多,当地华人对我们比较关注,一有聚会等活动会叫上我们中国学生。其中有一位叫邓太太的老人对我们尤为热心,她经常用车接送我们参加各种活动,也时不时请我们去她家做客,给我们买很好吃的食品,如大虾等。要知道那时即使在国内我们也很难吃到这样好的的东西,更不用说在美国了。绝大多数留学生都省吃俭用,平时就用最基本的花费来维持生活,菜肯定挑最便宜的买,有时甚至买那些已被超市扔到货架底下的蔬菜,他们叫“损坏的蔬菜”,为的是节省一些钱,以便完成学业。邓太太请我们去她家包饺子,一起聊天,大家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意和欢快。邓太太的年龄比我们大多数学生的母亲的年龄还大,她待我们也象对待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关怀我们,因此我们也都把她当母亲一样。说实话,那时当地的华人虽然对我们也时有关照,但其中有些人会不经意间流露出看不起大陆学生的神情。但邓太太却是真心实意的,她那母亲一般的慈祥,母亲一般的温情和母亲一般的大度令我感动和难以忘怀。回国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我们之间有一个默契:每年我们都会在年底互寄圣诞新年贺卡,同时还写上一封信,互致问候,互相关怀。我们之间忘年的友谊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延续着,并温暖着我们各自的人生。转眼到了2008年,邓太太还和往常一样给我寄贺卡,但这次她还在信封里夹上一个红包,里面是20美元,是给我儿子的。在老人的记忆中,我儿子一定还是一个满地乱跑的调皮男孩。我脑中浮现远方年迈而慈祥的老人,心里充满了感动,我告诉她我儿子已经远去英国求学了。信封里还夹有老人和她先生的合影,邓太太还是那般慈祥,和他们的年龄相比,他们看上去还显得挺年轻的,但邓太太告诉我她已经87岁了,邓先生已经93岁了。我感叹时光的流逝,如此飞快!那时我就萌生了一定要去看望她老人家的愿望,我也把我的这个愿望告诉了老人。然而事与愿违,工作的繁忙,孩子的学习以及各种家事,再加上申请美国签证的烦杂和困难使我的愿望一直无法真正放上日程。但我的心底一直涌动着一种情愫,不思量,自难忘。2011年11月,老人早早地就给我寄来了圣诞贺卡,随信还有他们两位老人家的合影和邓太太带着帽子和夏威夷花环的照片,他们依然精神矍铄,但邓太太告诉我她很快就要90岁了,而邓先生就要96岁了。是时候了,我应该去了!2011年12月27日我们踏上了飞往夏威夷的航班,因为时差的关系,我们抵达时依然是27日的下午。暖风扑面,大海缥缈无边,椰树挺拔俏丽,海滨大道上弥漫世外人间悠闲。好一派太平洋岛国旖旎风光!那样的熟悉,却又似梦幻。在出租车的颠簸中,我不停地寻找着23年以前的记忆……第二天,我和爱人一早就打车前往邓太太在檀香山郊外的住所。多年的盼望终于要实现了,我心情激动、翘首前望。半小时后我们的车子到了邓太太家的周围。远远地我看见门外一位老人正手举着水管在浇花呢,那不是邓先生吗!我爱人说,这哪像96岁啊!他知道我们要来,是在等待我们呢。门开了,邓太太拄着拐杖很快和我紧紧拥抱在一起。20多年了,我来了, 来看望我们在夏威夷的母亲!那久远的恩情,像一根红线,引着我的心,牵着我的手来到这梦牵魂绕之地,与老人再度相拥叙旧。多希望我的到来能给她的晚年带来些许快乐,也让她回忆起当年曾经带给我们的快乐。是这位老人在那个年代给了我们家的温暖,但我深深感激她的还不止于此,她还把尊严给了我们这些当时还处于贫穷中的中国学生。老人像抱着儿子一样抱着我,眼中噙满了泪水,她再三感谢我这么远去看望她,还说你们花了那么多钱。我告诉她我们是欠她情的,她像母亲一样对待我们,哪有儿子不去看望母亲的?我们还交换了礼物:我们给老人准备了一份颇有中国特色的礼品,是一个琉璃做的鼎,上面有福和寿两字。我和我爱人都认为这最好地表达了我们的心愿,愿好人长寿幸福!老人看了很是喜欢,她虽然是在美国长大的,但她毕竟是中国人,她也深知我们给她和她先生的祝福。老人也为我们准备了一大袋吃的东西,里面有一大罐动物形状的饼干,显然是给我儿子的,她还是像母亲一样细致入微!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告别了。我对老人说,我争取两年以内带上我的儿子再去看她。临别时我明显听见老人的鼻子在抽动,我的眼泪也禁不住如雨而下。愿好人一生平安,寿比南山,我心里默默地说。然后老人的女儿开车把我们送到夏威夷大学,我要看看我曾经读书的地方。学校还在放假,校园静悄悄,满地的草坪,草坪上的大树,远处的青山,一切静好。二十多年前,我在这儿完成了一个学业上的高度,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天际线,也成就了我文明的灵魂。沿着夏威夷大学往东,我们经过学校的哈米尔顿图书馆, 这是我课外读书的地方。我们顺路看了东西方中心后,往南拐弯走上了Dole Street, 我凭着记忆抄小路寻找我原来居住的地方。不料走到一半,发现原来的路被截断了,前方横亘着一座立交桥。我只好折回并拿出我带的塑料文件夹查看原住处的地址。问完人后,我就将塑料夹拿在手上,不料,那封2008年老人给我寄的贺卡信封滑落到了地上,我却浑然不知。12月31日午夜,我们在饭店的阳台上观赏海上升腾起来的焰火,光怪陆离,璀璨辉煌。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见到了老人,我多年的愿望终于成真。在这辞旧迎新之时,我们在心里祝福邓太太和她先生,也默默地许下对远方儿子的美好祝愿。周围是一片欢乐的氛围。我们和隔壁阳台上的美国夫妇隔空互致新年问候:Happy New Year!原来生活可以这般轻松,这般快乐和这般祥和!人和人之间可以这般没有隔阂地交往并带来情感的温暖。2012年1月1日早上我们睡到九点才起床。突然电话铃响了,是邓太太打来的,她告诉我们,我们把那贺卡信封丢在了夏威夷大学的路上,有人捡了并寄给了她。我这才意识到我的过失。原来那天有一位夏威夷大学的学生捡到后,读了贺卡上信的内容后为我和邓太太的友谊而感动。他按照地址去找邓太太家,但因为是在郊外,最终没有找到。这位学生拿出了信封中红包里的二十美元,然后放入十九美元,另外一美元作为邮资,他把原贺卡等完整地寄到了老太太的家里。那瞬间,我的心被触动了,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似乎是小说中的情节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了!我为我的疏忽感到懊恼,但我感到欣慰,因为我所珍藏的老人的贺卡,照片和那红包终究可以完璧归赵了。而这一切是一位素不相识的大学生所为。我从心底里感谢他!他是那么淳朴并为别人着想,心地如此善良。事情看似平凡,却彰显了人性的熠熠光辉!我多愿这样的朴实行为真正成为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让我们生活在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里啊!当天晚上我收到老人寄来的快件,里面有这个珍贵的信封,还有老人送给我和我爱人的每人一件夏威夷衬衫。她在信上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念旧情的人,所以我把19美元换成了原来的20美元。她知道我一直保留着而且我会继续保留着的!多么善解人意的老人啊。她还说,衬衫是给你们去夏威夷大岛和茂宜岛时穿的,你们一定用得着的。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我好像感到了年迈的母亲在为自己的孩子送行。心里溢满了亲情,我们继续游览了夏威夷大岛举世闻名的火山口,我们观赏了大海尽头夕阳西下时的变幻风景,我们饱览了绵延起伏、绿草如茵的牧场,我们徜徉在茂宜岛海边的异域风情小镇,我们还憩息在该小镇上占地一英亩之巨的大榕树下,惊异于她的古老、硕大和美丽。
阳光伴随着我们的整个旅程,一切都好,事事皆我所愿。
‘天堂也不过如此吧’,在去檀香山机场的路上,我对爱人说。
我于2014年1月2日白天得知邓太太逝世。她于2013年圣诞节那天远行,上帝一定厚爱这位善良慈祥的老人。让我稍稍释然的是,1月2日晚上老人的女儿给我回了邮件,说12月24日前收到了我的贺卡并收到了我的邮件,其中有我们今年的全家福,她打印出来给老人看了,我感到些许宽慰。这是老人应得的临终关怀,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
两年内携儿去看望老人的愿望终未实现,成永久遗憾。儿子远在英国读书,但他心里有了老人的轮廓。
今天下午得到消息,夏威夷的邓太太于圣诞节那天去世了! 想流泪!一个慈善的老人去了,虽然92岁堪称高寿,离去好像也顺理成章,但依然觉得突然和难以接受。去年底寄的圣诞贺卡不知收到否? 现在纸质的圣诞贺卡出得很晚,我是12月15日左右才买到并寄出的,途中经常很慢,很可能没收到,唉!就好像系在我们之间的绳子突然断了,让我觉得有些没着没落,心在下沉,感觉阴郁。想起25年以前我在夏威夷学习期间,我以及我们一批中国学生都曾得到她的关照,她用母亲般的手抚慰了我们游子的心,她用善良的心支撑了我们的自尊,她让我们找到了家的感觉。我的心里也从此滋生了一份感激并延续成为永久的牵挂。25年以来,我们互相挂念。每年的12月初,我就要去寻找一款我中意的圣诞贺卡并附上一封信给老人寄去。那份惦记,那份关怀好像全寄托在这整个过程中。贺卡放入邮筒的瞬间,心好像也释然了,想像着老人收到贺卡时的欣喜,我的心也溢满快乐。多么希望她去年圣诞前收到了我的贺卡,并给她生命最后的时光送去点点温暖!让我感到聊以自慰的是,我和爱人两年前终于得以远渡重洋,去看望了老人,圆了我多年的夙愿!那是一个幸福的时刻,我的脸颊似乎至今还留存着老人泪水的余温。老人该是幸福的吧。她想着他人,自然也收获情义。她的天国之路一定很平坦。亲爱的邓太太,您是夏威夷的女儿,您喜欢夏威夷的花环,那么请允许我在心里为您献上这样的一个花环并伴您远行。您会喜欢的,对吗?1993年邓太太随团来京,我们几位曾在夏大学习的同事与邓太太夫妇聚会。中间穿黑衣服的是邓太太,前排右一是邓先生,后排右一是我
即将离开檀香山前夕,压轴戏该是什么呢?今早起来,家人因近日旅途疲劳,大多还在睡梦中,我却独自走出门外,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夏威夷大学走去。其实我们的计划就是今天早餐后去访问夏大,我大约是情过切切吧。寻觅而去,过了Dole Street,拐上University Ave.,导航把我带到了夏威夷旅游学院。拍了几张照片,赶紧打道回府,争取与家人共进早餐。来回4公里,寻找拍照等,一共才用了一个小时多一点儿。星期五,校园内有不少的学生和游客,夏大旅游学院门前却颇为冷清。不,是清净,是象牙塔般的纯净,草坪如茵,大树成荫。George Hall(乔治楼)字样镌刻在学院大楼正面的中央上方,依然如当年。School of Travel Industry Management(旅游学院)的名字在左边拾阶而上后里面的墙上,阳光外,像含羞的玫瑰,端庄娟秀,不显张扬。轻轻地进入楼里,熟悉也陌生。30多年的变迁,一页一页写在了眼前。沿走廊朝右走去,一办公室门上写着:Chuck Gee,那是我们老院长的名字啊!他的中文名字叫朱卓仁,上世纪80年代中国旅游界的贵人,中国旅游当局的贵客,正当好年华的他,还是美国国务院的旅游顾问,有史为证。1983年初,中国旅游业商业运行刚刚起步,方兴未艾,国家旅游局与世界旅游组织合作举办世界旅游大会。宴会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宴会毕,在下楼的电梯上,恰巧与朱院长同梯,听见他对别人说,中国需要20年来发展成熟其旅游业。闻之,感觉无比漫长。那时我在国家旅游局外事处短暂任职,所以了解整个会议和与会重要人员的的大致情况。1986年,国旅总社推荐几个人选去旧金山的欧洲大学学习,该校的校长来我社面试,我幸运地成为其中被录取的两位中的一位,另一位是美大处的刘兄,与我岁数相当,也是文革后78级学生。世事多变还快变,该校长回去后被董事会解聘,我去学习的事儿也随之泡汤。峰回路转,1987年我被送往夏威夷大学旅游学院参加一个为期一年的学习项目:PPTS (Professional Program on Tourism Studies旅游专业培训项目),这是朱院长为中国学生量身定制的一个培训项目,目的是为推动中国旅游业的发展培养人才。资金由夏大和毗邻的东西方中心筹集,生活费由各自单位承担。这个项目持续了好几年,受益者包括国旅总社、中旅中社、北京旅游学院等多家旅游企业和院校的从业人员。这些人员中的学成归来者在自己后来的工作岗位上发挥了或大或小的作用,为中国旅游业的进步做出了积极有效的贡献。朱院长一直关注中国旅游业的发展并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即使在退休后还应我原来供职的国旅总社的邀请来华授课解惑。迄今,我的影集里还有朱院长为我颁发结业证书时的合影。他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学者,他是一位远见卓识的院长(任旅游学院院长达24年)他还是一个有菩萨心肠的普通人。在以朱院长命名的办公室门前见到一位老者,他在假日饭店任总经理长达20年之久,现任教于旅游学院饭店管理学科的教授。他告诉我,朱院长刚刚5月中旬驾鹤西去,享年85岁,6月25日是为他举行的追思日。这消息如雷轰顶!虽生老病死为生命常态,无人幸免,但治学为人者如他,胸怀宽广远见卓识者如他,还是慈悲为怀乐于助人的一个人,竟匆匆而去,终究令人感伤、感怀,让人不忍,使人难以释怀。与老教授交谈时,提到了Jack Foote, 也是一位资深饭店总经理,是我的论文指导教授。在走廊上流连往返时,一间办公室门上的名字跳入眼中:Dexter Choy,他是我们的任课教授,那时年轻,踌躇满志,多年前也曾应国旅总社邀请来社里讲课。啊,老一辈还在,还在浇灌桃李,真好啊!准备离去时,忽然想起应该有一张老院长的近照,这样可以凭吊,可以怀念,可以心中默默感恩。正巧走廊上过来一人,看似行政工作人员,于是向他索取朱院长近些年的肖像。他问我网上的照片可以吗,我说当然可以,于是他带我进入一办公室,打开电脑,朱院长的肖像出现了,那么亲切,那么Aloha(夏威夷语,意为各种赞美,温暖,问候等等均可)。他将此链接发到我的邮箱,然后我问他是教什么课程的。他略有迟疑,说他就算是旅游学院的临时院长吧。后来交谈中,知道他是学音乐的,所以他谦称自己是临时的,其实,他已经当了近五年的院长了。我说,你已当了完整的一任了,如美国总统的一个任期。我有幸与这位谦逊有加的“临时院长”合影,因他的身上弥漫着老院长的气息,而可以长留在我的记忆中。我们的合影像沐浴在Aloha的阳光雨露下,如兄弟一般和谐。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了一年,我自己称为我的1987-1988。那是一个遥远的年代,也是一个尽在咫尺的日子。在我自己的身上,那个年份历历在目。那是我的一个阶段,一个不能缺少的阶段,否则就是断层。人文思想从那时建立,现代文明气息从那时播种于我的心上。从此我可以知道自己的存在,知道自己可能发挥的价值,知道这个世界是可以质疑的,知道追求真理才是至高无上。于是我的心里有了指南针。我的一生至此大约有四个故乡。第一上海,我的出生长大的故土;第二北京,我现在的家庭,这儿有我的妻子和儿子,我虽非生于斯,却必定长久生活于斯;第三农场,那是踩踏心灵劳我筋骨的地方,不过,终究化毒为药,免疫我的一生;第四就是夏威夷,这是改变我精神世界的地方,如奥林匹克圣火点燃地。在这四个我视为故乡的地方,夏威夷的时间最短,可人生不以长短论华彩,夏威夷自有其不可替代的历史作用,当然是对我个人而言。自此,我圆满地完成了一个阶段,我自认为自己可以放飞于父母的羽翼之外,精神上尤甚。在夏大有关朱院长的评述中,有这样一句话:“Chuck was one of those people who lived aloha” 我不能全部传达出这句话的神韵,大致意思是:卓仁的一生充满了爱心。其实,aloha的意思非常宽泛,囊括了所有的人间美好与祝福。虽然很难抵达如此境界,终是我仰望的灯塔,这是一年夏大的生活给我留下的最重要和丰厚的遗产,让我终身受益和享用,还有激励。赵柏生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