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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 | 饶毅:我的语文差,体育还是数学老师教的

饶毅 新三届 2022-03-21


学者简历

饶毅教授


饶毅,1962年生于江西,1983年江西医学院本科毕业后考入上海第一医学院研究生。1991年获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神经科学哲学博士。曾任美国西北大学医学院讲席教授。归国后历任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理学部主任、生物学讲席教授,北大麦戈文研究所创始所长,北大-清华生命科学联合中心创始主任,北京脑科学与类脑研究中心创始主任,首都医科大学校长。著名生物学家,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题

我的语文差

(再一篇)




作者:饶毅

原载微信公号饶议科学

 
自己语文不好是事实。

词不达意的时候不少。

读我文章而觉得头痛的人也多。

最近,回国不到两年的儿子常指出我发音错误,现在我的英文中文都不如他。

可以想到不少原因。

先天不足:南方人,发音不准,特别是没有高考的时代,老师教错而不以为然是常事,一个学校不同老师发音就不能统一。

启蒙时,依稀记得是在家里母亲带着,看图识字。小方块,一面是图,一面是字。

不久就自学:文化大革命中铺天盖地的大字报,上面也有图片。懵懵懂懂胡乱认字。我很不明白“毛主席”和“毛泽东”的关系,有一阵以为一个是侧面、一个是正面:从有限的几个画面来推断,相当不靠谱。我现在还记得图文并茂的大字报描绘“李文忠抢救红卫兵”的故事(写文章时检索发现是1967年,我5、6岁时发生的)。不过,这样的“教学”,自然无质量保障。

小学在农村开始,省了一年级,从二年级读到四年级。前面两年,两个年级在同一个班上课,老师一半时间教一个年级。我记得,毛主席“老三篇”中《为人民服务》的第一句“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这句话对小学二年级的人来说,相当难懂。老师看大多数小孩不能分解长句,就解释说第一个“共产党”是毛主席。我那时大概也将信将疑,才记了一辈子。所以,不仅发音没有学好,句法也没学好。

四年级老师是上海下放到江西的“知识青年”,就是中学生。有时当地选拔一些做小学老师。老师把课本《红灯记》中的台词“掌柜的,给我来碗粥”念成了“掌权的”。我们那时小孩记得《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里每一句台词。自从他出了这个错以后,我有时不放心会问同学的哥哥,看他是否还出错。小学老师后来和我同一年上(不同的)大学。

到南昌后,继续念小学和中学。每个学期课本发下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到后来,学期要结束了,课本还没发下来,上了一学期的课基本就没书。

我念五年级的时候,正值全国媒体宣传北京中关村第一小学五年级二班黄帅同学反潮流,做我们学习榜样。我那时也是五年级二班,很容易记。我们班也有一个同学写了小字报反校长,不过老师巧妙地通过其他同学对付他,他的造反事件影响没出我们班。(:大字报是毛笔写的,大张贴墙上;小字报是钢笔、圆珠笔写的,一般作业本撕一页就可以。

课外能买的书不多。自己有时向亲友借书,后来书店可以借书,除了《西游记》少年儿童版读起来津津有味,很多书如《金光大道》《艳阳天》《沸腾的群山》等,实在超出少年儿童的理解能力。

在南昌时,最好看的书在私人摆的地摊上,当时是禁书,其实是文革前出版的故事书,包括《三国演义》《铁道游击队》等。一分钱、两分钱租看一本。不知道为什么,很少问家长要钱看书,其实要了,很可能会给。也许当时以为看禁书是坏事,不敢说。所以我们好些同学是在别人旁边挤得一点机会:在付钱租的人旁边凑个脑袋读。地摊一般没有凳子,坐在小砖头上。摊主可以赶走揩油的人,而租书的人不一定是自己的朋友,你想多看,人家不一定照顾你,这样练就了一些速读高手,小学同学罗飞就是一个。他比我们读得快,所以能看很多书。他这样看书,可能对眼睛也有影响,就不说了。他后来念北大技术物理系,读书可是地摊上练出来的。

地摊读书时,遇到不认识的字,不可能查字典。所以很多字的发音,我们从来是自己临时给自己糊弄的。有些和正确发音差了十万八千里。地摊读书有时来不及,句子看不全,人家就翻页了,所以要能自己填充漏掉的内容。很多摊主存书不全,连续的图书缺了一些,也要自己想象。

5年级时,同学程九逸的母亲有一段时间每天中午给我们讲《水浒》。她是我们最高级的语文老师,虽然那不是她的专业。我们几个高兴得不得了。九逸的父亲是清华毕业生,那时夫妻下放到江西两个不同的农村,而留九逸兄弟俩在南昌和外婆共住很小的房子,一家4口分居三地。高材大学生落魄时期却给我们几个小孩带来很大的乐趣。九逸兄弟俩后来回上海陪爷爷并完成中学学业,大学都学数学,后在美国加州硅谷。他们的母亲后来告诉我们,她把《水浒》中儿童不宜的都删节了。我现在一想到《水浒》人物,发音都是她的湖南话。

就我这样,当时还不算最差的。在南昌北湖小学,我们5个同学(九逸、罗飞、万智华、陈俊益),给班上、年级、学校出墙报(后来全班男生就这5人继续高等教育)。我们也凑“批林批孔”的稿件:5年级的人,哪有能耐批孔子,不过是从报纸上东拼西凑。对于我们来说,出墙报是课后娱乐,常常忘记了回家晚饭,几个人胡思乱想,设计有文有图的墙报。九逸的字非常漂亮、飞飞和俊益的画好、智华笑话多,我无一特长,是典型的滥竽充数。写人云亦云的批判稿,对语文能力可能只能误导。

在南昌十中,我做过几年语文课代表(回想起来,有讽刺意味,那时我站在前台带全班朗读时,几年如一日害羞得直不起腰来)。记忆较深的是有一次把同学们不太喜欢的班长写到作文中去,开了一个同学懂、老师不懂的玩笑,老师当众读时引起哄堂大笑,老师莫名其妙,有几天我很怕万一同学告发,这两年自己给老师坦白了。

大约1976到1977年间,突然流行手抄本小说,如《第二次握手》,不能通过当时的出版检查,只能退而使用几百年/上千年前的模式:手抄。我们班的同学还真手抄了,记不清楚我是否手抄,但肯定是读了手抄的《第二次握手》。我记得反感里面堆砌“上校、将军”之类唬人的冠词(非要给科学家苏冠兰安个军衔)。这种书质量不能算好,但当时却算上乘。不过,既然是手抄,我们也不能怪原作者,不知道转抄过程中多少人自己加了什么内容。不能奢望这样的作品把学生的语文水平提高很多。

得知恢复高考时,对我们78级高中毕业生来说,还有9个月左右的复习时间。要把全部中学(和部分小学)的内容补齐,也就顾不得许多。还是很多不会的,囫囵吞枣。我曾经试图用英文给九逸写信,请他在上海买南昌买不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言不达意,已经有的却成了让他买的,结果重复买了已有的三本,而没有的好多本还是阙如。从来没有过整套复习材料。我高考语文五十多分。

上大学后念书,要读的东西多,自己乱读,还有以前地摊上遗留下来的不良习惯,很少查字典,也不能让语文有什么长进。

出国后,英文第一,而我同时容纳两种语言的能力比较差,不像有的人两种语言都好。我一努力英文,中文就差。结果,不仅中文发音的问题越来越严重,而且句法更差。很多中文是英文的句法,特别绕口。读过我文章的人见到我,话还没出口,我就习以为常知道他们要说我的文章不好读,其实就是用英文的语法、句型写南方人的口语。如果没有耐心反复读我一些句子,不考虑所有的定语、从句等限制,我说的意思和有些读者理解的意思,会出现差别。

如果要读语气、读感情(是否尊重……),我的语文,问题就更大:生硬而僵化。

回国后,英文不能天天听到,英文又出问题。

语文,还是比较麻烦的事情,特别是对我这种语言能力不好的人来说。

2009年



再一篇

我的体育是数学老师教的




作者:饶毅

原载微信公号饶议科学

 
我的体育一辈子都差、都很差。

原因都在自己:基因不好、努力不够。
 
不怪体育老师们。
 
在农村上小学期间,第一个记得的体育老师是傅老师。他文艺也活跃,组织学校文工队,他自己拉二胡。他的体育课,有一次是让学生在山里分成两队互相抓,因为还没有玩够就下课了,记了一辈子。
 
天气不好的时候,傅老师讲故事。他讲过一个“识字招亲”的故事,大意是:有个员外的千金要嫁人了,张榜招亲,由她出了一堆很难认的字,对未来丈夫有较高的要求。乡里有位远近闻名的年轻秀才赶去揭榜,由缺乏学习机会的表哥用独轮车推去。
 
在1971年左右讲这“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故事,可见农村跟不上全国的革命形势。

而且故事被傅老师幽默地篡改了。按他的版本,榜上有一个字秀才不认识,因此愁眉苦脸,痛苦不堪。他的表哥为此就去看看什么难字,难倒了天才的表弟。

碰巧,因为很多天没人揭榜,觉得自己女儿壁垒太高,说不定要嫁不出去,员外也在难字榜周围微服私访。表哥看着榜,摇头晃脑,员外说:你认得吗?表哥说:一字不识。

员外说,那也可以,不一定需要认识每一个字,既然没有人揭榜,一字不识已经是最高水平了。员外欢天喜地把女儿许配给了秀才的表哥。等到洞房花烛夜,千金才搞清楚郎君是文盲(后面记不清楚了)。
 
到南昌后,北湖小学的体育老师姓郭,戴眼镜,文质彬彬。天气不好的时候,郭老师也讲故事。他讲过一个故事,“爸爸的拳头”,有美国前拳王的儿子讲父亲的故事。拳王失业后,因为经济压力再度上阵,出战新拳王。结果,拳击前夜吃得不够饱,所以第二天功败垂成。郭老师声色并茂地说:只要多一块面包,一块面包,我就赢了。这个故事,可能与当年北朝鲜拍摄《金姬与银姬的命运》有相似之处,把我们的困难投射到当时的敌方,可能是饮鸩止渴的创造性反用。
 
南昌十中的第一个体育老师非常凶,大家都害怕被踢。他儿子后来在我们同班。

中学第二个体育老师,冯老师,个子比较高,虽然是广东人。他先读国家体委的文件,体育不要竞技(反对锦标主义),体育是为了锻炼身体、加强国际友谊。多数中学生听得莫名其妙,体育不竞技好像太没劲了。

体育庸才如我,当然兴高采烈。
 
1977年10月左右,宣布有高考以后,我们中学老师突然大换位,说是他们都归队。冯老师成了数学老师,给我们补数学。而1978年我们上大学后,冯老师去大学教数学了。
 
所以,“数学老师教体育”不是笑话,而是事实。
 
我们也发现,原来讲历史的张老师,是英文老师。
 
我在小学不算矮。但到中学后,同学一个一个长个子,而我除了长脚,很少长个子。座位从偏后的一直往前调,最后调到第一排。全班按个子排队,我也稳列前三。

到大一那年,猛长个子,应该超过了中学同班原来最高的两位。但体育成绩照样不行。

可能有一年,大部分体育课我都没有去上,反正不行。最后三堂上了,体育老师人很好,每次表扬,而且帮我及格。
 
也就是说,大部分时候,如果真严格按所谓标准,我的体育应该是不及格。
 
当然,很多国家的体育教育,是没有这种分数的。在那种不以体育为要求的地方,应该没有问题。在体育也按各种指标给分数的地方,及格都靠老师的仁慈。

希望现在中国的大中小学体育老师,都比较仁慈才比较好。

饶毅专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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