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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于 2022年1月14日 被检测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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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历
沈克明,资深媒体记者编辑,专栏作家,纽约资深物业管理专家,纽约曼哈顿舞台摄影学会会员,《美国摄影》杂志编委。擅长新闻事件、人物与舞台摄影,近年来集中于用摄影记录个人、行业、社区的历史。
这次回上海,整理岳父母留下的遗物占了很多时间。岳父廖顺祥1946年随同济大学从重庆迁到上海,1947年毕业后,只身一人留在上海市工务局。岳母林郁琴在1950年由二姐馥琴带到上海,在青年文工团(上海歌剧院与上海人民艺术剧院前身)当会计,后转业到上海自然博物馆当文员。
二人在上海生活了60余年, 给我们留下最多的是书与数据了。面对成千上万册的图书、信件、日记、影集、书稿、证书、奖章、剪报、工作笔记,是扔弃还是保留, 我与妻子纠结了很久, 最后还是保留了部分, 那些值得怀念与留恋记忆的遗物。
虽然这些数据仅是我岳父母自身的工作学习及日常生活的原始记录,实际上它折射出上海知识分子思想轨迹, 1950年代到1960年代初期的淳朴,文革时期的悲哀与痛苦,1970年代自我保护的思维增强。
岳母在1968年11月日记中有这么一段:
1). 1958年下半年在上海解放日报及安庆日报上刊登了清理抗战前大通煤矿的股权启事,我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后来才知道大哥(同父异母)去开过会了。
2). 第一次是付了1956-1958年 (三年) 。母亲给了我800元。(500元是公债,300元是现金)。
3). 1958年给人艺党组织与人事部门写过二封信,汇报此事。组织上回了两封。
4). 1966年2月从芒淀回上海休息, 特地到青浦将情况又向博物馆组织汇报了一下。
5). 1966年7月初从乡下回来, 8月份又向郑耀天主任谈了一次, 当时郑耀天表示要查一下报备。
6).大破四旧,革命到底,我思想上很紧张,想把钱交给文革,但怕组织上不相信, 但不愿意把钱放在自己口袋里, 因此我把钱退给了母亲。
7). 1968年7月,郑耀天同志告诉我,根据《支部生活》的文章,可以把钱上交给国家,于是我请母亲把钱寄来。11月6日交给了革委会周淮聪同志。
这段文字类似备忘录,估计是岳母在1968年11月6日以后写的。她终于把压在心头十年,有千斤重的800元钱拿掉了, 如释重负。以后几天的日记里, 有带了我太太上淮海路逛街,吃饭,购物记载,显出一身轻松之感。
岳母这些股息应该来自她父亲林庚臣。林庚臣是安徽怀远县人。淮南煤矿志上有记载:辛亥革命爆发后,淮上军起义光复寿州,大通一度混乱,窑工离散,大通煤矿停办。民国元年(1912年)秋,怀远商人林庚臣、杨耀南等募集资金,邀大通煤矿公司所有者段书云再来淮南合办大通煤矿。民国4年,经北京政府农商部核准,大通煤矿公司重新注册。到民国19年,大通煤矿生产经营进入全盛期。同年,国民政府建设委员会设立淮南煤矿局。
追踪淮南煤矿的历史,开创人应该是林庚臣留日回国的胞兄林文瑞(1868-1914),林文瑞在民国三年(1914年)夏,因积劳成疾,医治无效而病故,时年48岁。其弟林赓臣继承兄业,在林文瑞病重期间,一切事务均由林赓臣全面负责。然而正式开采后,竟因未找到主要矿床,而资金迅告枯竭,难以为继,几至夭折,林家也几告断炊。
林赓臣不甘心失败,又去上海招股,结果找到了曾任柳江矿总办的浙江人夏履平,并由夏邀江、浙、苏和沪一些工商业者人股,筹集了较雄厚的资金,始扭转局面,规模渐大。
大通煤矿在1938年6月被日本人霸占,掠夺中国煤炭资源,用于侵华火车船舶运输七年之久,1945年9月,大通(淮南)煤矿由国民党政府和宋子文财团接收。
岳母生前讲,她父亲先后有三位夫人。她是最小的女儿。日本人侵华后,全家几十人逃离苏州有99间房屋的大宅院。1938年,父亲在贵州病死时,她才5岁。她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而资本家女儿的帽子一直戴在头上。她从1950年参加工作开始,单位领导对她的要求是思想改造。这段时期,她与二姐名字改成青与靖,远离父亲为四个女儿题名“芬芳馥郁”的阴影。日记里这段备忘录反映了她胆战心惊,事事要向领导汇报的心情。
全家逃离苏州后,园林住宅早就被他人占领。抗战结束,全家回到安徽,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都分散到了各地,自食其力。1970年代文革后,岳母一位在美国的同父异母哥哥给国务院侨办写信要求归还苏州住宅,苏州市最后归还了在园林入口右侧200多平米几间房,称其他数千平米的房屋已经私归公处理了。
我去苏州看过林家的旧居,它在市中心苏州市图书馆附近,面临一条小河,归公的房子密集地住了几十户人家。林家只剩下大门右侧一个小园,天井中有口四方井,一颗老槐树。
我看到岳母另一本日记的最后一页上有一些数字:股本62273.33元,年息5厘。1956年至1958年得9341.01元。这股本62273.33元是煤矿的股本, 还是苏州园林住宅的股本? 是岳母母亲这一房分得数字, 还是三房总共得的财产?我们不得知了。不管这股本是全部还是部分,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这六万二千多元人民币算是个惊人的数目吧! 1956年,全国资本主义工商业实现了全行业公私合营。国家赎买资本主义私有股份,改为定息制度,统一规定年息五厘。生产数据由国家统一调配使用,资本家除定息外,不再以资本家身份行使职权,并在劳动中逐步改造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1966年9月,定息年限期满,公私合营企业最后转变为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
在那个时代,私营企业的资本必须被国家赎买,如果资本家不服气,要嘟嘟嚷嚷出点声,就不得好死。不要说资本家,就连资本家的子女都吓得半死,尽管林庚臣是被国家肯定的民族资本家。但我岳母从来不跟我妻子谈股份的事,在那个年代谈起拿股份好像在揭自己的短。我太太与外婆相处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外婆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满口成语、俚语、歇后语。爱讲民间故事。外婆长期住在二女儿家,二女婿陆洪非是中国著名黄梅戏剧作家。
我见过外婆,听她讲故事后,我开玩笑地对太太说,说不定姨父写《天仙配》唱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绽笑颜,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妳耕田来我织布 ,我挑水来妳浇园……”是从妳外婆嘴里流出来的。
外婆性格开朗,但也从来不敢跟我们讲股本、资产,煤矿的故事,她怕这些往事给我们惹出祸来。
我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亲眼见过周身拿股息的人因被辱骂“寄生虫”,“吸血鬼”而自杀身亡。实际上,在60年代初,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社会上已经对拿股息的公私合营资本家漫骂了,“寄生虫”“吸血鬼”“不劳而获,可耻”,这种惊涛骇浪的舆论压力,逼得本来可以光明正大拿股息做人的股东心惊肉跳,东躲西闪,很多人不得不放弃或上交股息,要做“自食其力”的人。 现在,时代变了,谈谈过去的往事,我们不必胆战心惊了。过去公私合营,现在国营私分,当年公私合营为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企业如今都被瓜分成私人股权公司,例如现在的煤矿,无数剥削,贫被富欺,令人落泪,令人悲愤事件屡屡出现!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忆往事,看今朝,我们只能从特色社会主义的“特色”两字上去理解了,叹哉!
2015/01/31于纽约
林庾臣有十二个孩子,苏州园林宅子归还一部分之后,由岳母在苏州工作的同父异母哥哥接手处理,按规定这是十二个子女共同继承财产,政府发了十二本产权证书。后来,苏州这位经商老兄起邪念,来信说政府将收回旧产权证,发新的产权证。岳母等多位同父异母兄姐寄回产权证之后,再也没有收到过新的产权证。我太太只保留了一份复印件,太太与她的多位表兄姐妹也没有精力去交涉。复印件算是一份历史资料了。
林庚臣的照片挂在淮南市的博物馆,十二个子女与他的后人去博物馆看看这位老人吗?!我也没有看到过他后人写写他的故事。
现在我这个外人,喜欢涂文的变成好事者,怀念一下!
2021/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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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克明,资深媒体记者编辑,专栏作家,纽约资深物业管理专家,纽约曼哈顿舞台摄影学会会员,《美国摄影》杂志编委。擅长新闻事件、人物与舞台摄影,近年来集中于用摄影记录个人、行业、社区的历史。
原题
岳母的股息之烦恼
作者:沈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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