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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丨江青:三毛和她的初恋陪我们度蜜月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3-08-31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作者简历


江青,1956年入北京舞蹈学校。1963年后在港台主演影片29部,获台湾电影最佳女主角金马奖。1970年赴美,在纽约创立江青舞蹈团,曾任香港舞蹈团首任艺术总监。任教于加州柏克莱大学、纽约亨特大学、瑞典舞蹈学院以及北京舞蹈学院。在世界各地进行舞台编导创作演出,包括纽约古根汉博物馆、大都会歌剧院、伦敦Old Vic剧场、瑞典皇家话剧院、维也纳人民歌剧院、柏林世界文化中心、北京国家大剧院、罗马歌剧院等。勤于笔耕,创作舞台和电影剧本,共出版著作八部。(题图摄影:李小镜)


原题

三毛陪我们度蜜月




作者:江青



人过中年,不少亲朋好友陆陆续续的说走就走,为了怀念和追忆,酝酿想写这些故人和故事已有一段时日;但自从比雷尔过世后,想写的念头似乎更为强烈了,有些人和事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记忆里,那毕竟与我及我们的人生的重要片断息息相关,回忆和思念永远是美好的,不会像人一样,说走就走,消逝的无影无踪,某些人和事仍然以某种形态鲜活在我的怀想中。

瑞典驻葡萄牙大使馆中登记结婚,柯锡杰摄

一九七八年八月四日,我和比雷尔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瑞典大使馆结婚,证婚人是刚由纽约飞来的柯锡杰和韩湘宁两位老友。那年秋天,比雷尔应邀到上海生化研究所讲学,我们那时已相识近三年,结不结婚其实是无关紧要的。那时我外公、外婆、姨奶奶(外婆的姐姐)三老都还健在,就住在上海,我是在大家庭长大的,对他们和在中国的亲友有着魂牵梦萦之情。一旦知道有回中国的可能,就再也按捺不住亲情、乡情的呼唤。可是当年没有夫妻名分不能同行,在中国同住旅馆更不被允许,加上“文革”刚结束,因为我和“四人帮”之首的江青同名同姓,以致受连累,无法拿到入境中国的签证。

比雷尔姓Blomback,婚后我得以顺理成章的冠夫姓。正式登记结婚后,在纽约中国领事馆帮忙办理签证的人,在填写表格时直译中文用彭贝克夫人称呼我,这一招果然奏效。

Sintra小镇的海水蓝如梦,柯锡杰摄

一九七八年夏天,陪同比雷尔在巴黎开完会后,为了和他同去中国,决定还是办了结婚手续比较省心、省力、省时。最近距离可以办手续的地方就是在里斯本的瑞典驻葡萄牙大使馆,于是我们从巴黎直奔里斯本。没想到担任主婚人的瑞典大使竟是比雷尔昔日的同窗赫曼(Mr. Herman Kling),两人相见又惊又喜,相拥而抱,把我这个新娘完全撇到一旁。几分钟后手续完成,大使请我们喝了许多香槟。

在葡萄牙有浪漫之都称誉的小镇Sintra,海水蓝如梦的海滨度过了愉悦的三天,之后我们四人(新娘新郎和两位证婚人)前往马德里,主要目的是想去参观闻名遐迩的Prado Museum(普拉多博物馆)。更让我惊喜不已的是湘宁告诉我:邀请三毛从她住的西班牙小岛飞来陪我们度蜜月,相约在普拉多博物馆的广场上碰面。

葡萄牙浪漫之都Sintra山頂上的Pena皇宮,柯錫杰攝

三毛本名陈平,我们过去并不相识,但早就熟稔她的文章,那本风靡华文世界的《撒哈拉的故事》,就是用她自己的故事感动了千万人,也曾经使我废寝忘食。记得比雷尔那时一头雾水,纳闷地问:“你认识她吗?”我直点头说:“嗯,她的文章!”并马上补了一句:“她是Han(比雷尔一向这么称呼韩湘宁)的好朋友。”

湘宁是台湾赫赫有名的现代“五月画会”最早的成员,二十二岁时经友人介绍,当了当年十八岁的陈平的绘画老师。三毛在《我的三位老师》一文中,这样描绘她对湘宁的第一印象:“每看小王子这本书,总使我想到湘宁老师,一个不用围巾的小王子,夏日炎热的烈阳下,雪白的一身打扮,怎么也不能再将他泼上任何颜色。”而湘宁则在《初恋》中坦承:“相差四岁的师生关系丰富了我的生活……这位白皙、美丽而又稍稍不安的极特殊的女子,给予我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我带她见一些臭味相投的朋友,后来她说就因而开始了写作。”

1957年的三毛,陈平

清楚记得那是个星期一,博物馆休馆。当我们站在那里因为吃了闭门羹而焦急、一筹莫展的当儿,只见广场远处一位长发乌亮、长裙曵地的“吉普赛”女郎闪亮出场,像一阵风般翩然而至,带着一抹灿然的微笑,真是千娇百媚。

我还没缓过神来,她也不等人介绍,就道声“恭喜!”完全把我当作旧相识那样,一把将我抱得紧紧的,然后大家笑作一堆,搂成一团。她说她小时候在银幕上就认识我了,又如数家珍似的说出她在学生时期看过我所主演的那些片子。

这是我们第一次到马德里,进不了博物馆,当个普通观光客作逍遥游也不错。反正我们有世界上最可爱、最美丽、最善解人意的“导游”——三毛,又有最具童心的最佳摄影——老柯(柯锡杰),和最潇洒、最才气横溢的画家韩公子(韩湘宁)作伴。

我和比雷尔的蜜月就在这众多“最”的烘托陪伴下,陶“醉”缱绻!大概只能用“不亦快哉”来形容吧!

1978年三毛在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广场,韩湘宁摄

三毛热情洒脱却又极其敏感。一起闲聊时,她常提起荷西以及小两口浪漫的异国生活。我隐约知道湘宁和她“曾经拥有”过,以为目前两人从两个极端的“远方”到马德里相会,无非是缅怀当年青梅竹马时唱过的那支动听的歌:“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不料,两天后三毛找了个机会跟我悄悄地“谈心”:“怎么办?我得消失一下,或许我该回家,但我太喜欢你和比雷尔了,还有很多有意思地方还没带你们去参观、去玩呢!”

原来这是一场美丽的误会。湘宁刚离婚,他希望“当我在婚姻失败的创痛期间,去寻求‘初恋’的慰籍”。 而三毛则完全出于对当年“小王子”纯粹的关爱,借着陪我们度蜜月,好让湘宁散心疗伤。况且她把此行向荷西交代的一清二楚,也非常感激荷西的宽容和体贴入微。“湘宁太好了,我不想伤害他,也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是不是我表错情啦?他完全误解了我,你能了解我的处境吗?!”她百般无奈的向我倾诉,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是我一直不想开启的一道秘密闸门,也是我每次和湘宁见面谈到三毛时,隐隐的一块心病。三毛并没有要求我作守密的承诺,但她是多‍么“用心良苦”,怕伤害到她心爱的“小王子”啊,老友湘宁那份高不‍可企的自尊,我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道出“美丽的误会”,去捣坏他心中珍藏着的“初恋” ,而碰伤、擦痛他呢?

1978年三毛在马德里跳蚤市场

近来看到三毛在一九八五年‍写的文章,更加体会到多愁善感又善良的三毛那时的为难之处。她写道:“韩湘宁老师把人向外引,推动着我去接触一个广泛的艺术层面,也带给了人活泼又生动的日子。他明朗又偶尔情绪化的反应,使直觉得活着是那么的快乐又单纯。拿天气来说,是一种微风五月的早晨,透着明快的凉意。湘宁老师对我的影响很深。他使我看见快乐,使我将心中的欢乐能够因此传染给其他的人。”

和我“谈心”后的第二天,三毛向大家道别;湘宁无家可归,想当个流浪者继续浪迹远方;而老柯则被蔚蓝的地中海给迷住了,决定一个人大展身手去拍照。

其实三毛并没有离去,她决定留下来陪我们继续度蜜月,大概想将她心中的欢乐感染给我们吧!白天大伙一起去看斗牛,晚上则挤在酒吧间欣赏地道的佛朗明哥舞。这种历史悠久的民间舞蹈,节奏感强烈又富变化,舞蹈语汇极其丰富,融合高贵、傲慢、性感、激情于一炉,看得我心花怒放。

记得三毛打扮得近乎西班牙舞者的模样,一袭色彩浓艳浪漫长裙,裹着一条大披肩,随着音乐摇摆扭动手舞足蹈,煞是美妙无比。西班牙的小吃Tapas是我的最爱,反正只是开味小菜不易饱,我们便紧跟在识途老马三毛后面,悠哉游哉的整个晚上从这家吃到那家。老的小饭馆都很有情趣,味道浓浓的,配上本地葡萄酒,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三人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最后那天我们还去逛了露天跳蚤市场,寻寻觅觅东瞧西望的找乐子。

三毛这位娇小玲珑的东方女子,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一身吉普赛女郎的装扮,引来不少注目礼。比雷尔兴致很高,看上了一顶有地方特色的皮制牛仔帽,但找不到他要的尺寸,换了几处试戴还是不行,不无遗憾的只好放弃了。

和三毛告别时,我们都依依不舍,说好她和荷西下次到我们瑞典的猞猁岛上再相会,比雷尔还说他要跟荷西一起出海捕鱼。

回瑞典几周后,接到邮局包裹通知单,领回后回家打开,一顶牛仔帽赫然在前,比雷尔又惊又喜,马上戴上,正合适,真漂亮。卡片上写着是按照他的尺寸去订制的,送给我们作蜜月纪念!面对这似由天而降的礼物,一阵莫名感动、一种幸福感,使我和比雷尔紧紧地搂在一起。

1980年江青参加韩湘宁的婚宴

比雷尔在二零零八年秋天走后,我必须出示各种文件,翻箱倒柜地找我们的结婚证书。看到证婚人那栏上柯锡杰、韩湘宁两人的签名时,马上忆起了三毛,以及那段她陪着我们一块度蜜月的甜美时光,也想到该去探望一下久违了的两位挚友,更确切地说,是为了自己的需求想要旧梦重温。

二零一零年春,我万里迢迢到台北看望老朋友,给柯锡杰打了电话,他接听时高呼一声:“啊!仙女下凡啦!”紧接着下一句便问:“比雷尔怎么样,他好吗?”我在电话这头泣不成声。第二天晚上,我、老柯和洁兮在一起缅怀了许多往事。

秋天时,我又飞到云南大理看湘宁夫妇,他新婚燕尔,可贺可喜。久闻他在洱海边设计了一座美轮美奂的新居,也可作为展览和艺术活动的空间,名字取得别出心裁:“而居‧当代美术馆”,果然格局和风景都美不胜收。以前因为创作,需要实地“采风”,我去过云南多次,角角落落差不多全跑遍了,所以没去之前就言明在先,这次是“纯访友”,不观光旅游。

湘宁和他聪明、年轻又漂亮的太太杨露,热情的接待我,使我备感温暖也心存感激。回想当年时,谈到证婚、蜜月,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位已逝的天使,好几次我几乎要将秘密的闸门开启,尤其是夜晚面壁炉而坐时,但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不忍心讲起这段温馨的“美丽的误会」,生怕伤害到眼前的老友——湘宁。

这篇文章起了个头已经几个月了,却一直无法往下写,一想到“秘密的闸门能开启吗?”立马就使我踌躇不前。几次都想遮遮掩掩绕道而行,结果都是此路不通,怎么办?!

前些天,看见湘宁在网络的电话在线,于是拨通了。他有写博客的习惯,而且图文并茂,我告诉他计划写故人的故事,其中会写三毛,问他有没有保留我们在马德里度蜜月时的照片?他说他肯定拍了,但要等下次回纽约时再找找看。他推荐我看二零零五年在博客上写的《初恋》,第二天,他又用电邮发来了三毛一九八五年写的《我的三位老师》。读后,我也就释然了。好像“隐隐‍的心病”忽然痊愈了,那就将秘密的闸门开启罢!湘宁在《初恋》一文中这样表达:“马德里的见面,让我自信而乐观地活着……她将心中的欢乐传还给了我,而她呢?”

将此文献给天使三毛,谢谢你陪我和比雷尔度过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幸福时光!

  2011年7月5日

三毛流浪远方,韩湘宁摄

关于三毛

她本名陈懋平,因为学不会写“懋”那个字,就自己改名为陈平。

她十三岁就跷家去小琉球玩,初中时逃学去坟墓堆读闲书。

旅行和读书是她生命中的两颗一级星,最快乐与最疼痛都夹杂其中。

她没有数字观念,不肯为金钱工作,写作之初纯粹是为了让父母开心。

她看到一张撒哈拉沙漠的照片,感应到前世的乡愁,于是决定搬去住,苦恋她的荷西也二话不说地跟着去了。

然后她就和荷西在沙漠结婚了,从此写出一系列风靡无数读者的散文作品,把大漠的狂野温柔和活力四射的婚姻生活,淋漓尽致展现在大家面前,“三毛热”迅速的从台港横扫整个华文世界,而“流浪文学”更成为一种文化现象!

接着,安定的归属却突然急转直下,与挚爱的荷西锥心的死别,让她差点要放弃生命,直到去了一趟中南美旅游,才终于又重新提笔写作。接着她尝试写剧本、填歌词,每次出手必定撼动人心。

最终,她又像儿时那样不按牌理出牌,逃离到没人知道的远方,继续以自由无羁的灵魂浪迹天涯。

她就是我们心中最浪漫、最真性情、最勇敢潇洒的──

永远的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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