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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芬丨亲情,永不会别离——怀念恩师陈章太先生

吴小芬 商务印书馆汉语中心 202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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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永不会别离
——怀念恩师陈章太先生

文丨吴小芬

2019年12月底,趁语委第三期“语言文字中青年学者出国研修项目”成果汇报会在北京语言大学召开,我去陈先生家看望老师和师母。临走的时候,师母指着一套蓝色茶具说:“这是我从日本带回来的茶具,托盘是回国自己配的。孩子你不嫌弃的话送给你,拿回家,等以后我们不在了留个念想。”我欣然接受。师母用报纸层层叠叠包裹好,我带回到了杭州。陈老师和师母的东西,带在身边倍感亲切。只是不曾想,此行之后,所有关于先生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成了念想。一想到以后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去北京再也看不到老师,心里空落落的……,很不习惯。

2019年12月26日,与陈老师、师母家中合影留念。

送别先生次日,我回到杭州,开始整理十多年前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搜寻留下来的关于先生的一切。移动硬盘里的老照片,关于先生的生平介绍,他不同年龄的一寸证件照,以及早些年发表在各种期刊的文字留存,送我的留有批注的学术书籍。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一切的一切都还在,只是,陈先生,他这一次真的离开了。我再也不能在想念他的时候拨起尾号0402的电话,电话那头再也不会响起先生亲切的声音:“小芬啊!是小芬的电话!”

十八岁的时候,我在家乡小城的殡仪馆送走了自己的父亲。这一次,我奔向京城,在八宝山殡仪馆送别恩师。经历了社会磨练,人到中年,一样钻心地痛,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泪流满面。先生是我成年以后的父亲,引领我学术成长,身体力行教我怎么做人。


一、陈老师,是一位大先生

第一次见到陈老师,是2003年11月8日在浙江教育学院召开的第三届全国语言文字应用会议上。那时候我读研三,准备考博,也联系了其他高校和老师并开始准备起来。陈先生是学界泰斗,是我老师的老师,我本来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报考他的博士生。陈先生回北京前,我鼓起勇气忐忑不安地当面表达了自己想报考博士生的愿望。至今忘不了先生临行握住我的温暖的双手,说愿意尝试招一个应届生试试,我的外语功底不错,但是没有工作经验,对社会语言学的相关理论和实践不够,鼓励我好好准备。一位拍大合影总是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黄毛丫头的热情鼓励,让我感动了很久。后来入了门读了博士,知道这就是陈先生,对谁都是如此,待人温和,从来没有架子。

开学术会议的时候,碰上学界其他有名望的专家,先生总是会正式地向其他专家学者介绍我们在场弟子。说实话对于小字辈的我来说,当时心里还是挺怯的。

陈老师的好是有口皆碑的,向来慈眉善目,看着乐呵呵的。他没有门派之见,我读博的时候他对班里每一位同学都很好,当其他老师的学生有事情找他,也从来没有半个“不”字,一样耐心解答,上门的时候热情接待。去陈老师家,有时候会碰上家里刚好有客人,或者中间会有客人上门。不管客人多大年龄,每次客人走的时候陈老师都会起身热情相送到门口。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大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2005年7月于中国传媒大学校园,04级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最后一次社会语言学专题课后,陈老师与04级部分博士生合影。


二、淡定从容,笑对人生

师母说:“他还不想死,挺想活着的。上次医院抢救回来后他很开心,说:‘还好,这次没死成!’”每每想到师母的这番话,我都忍不住鼻子发酸,我多么多么希望我的陈老师能再次被抢救回来,再多活上几年!这是乐观和善的陈老师,一如他在我心中的形象。

走近陈老师的时候,他已年近古稀。关于他的年轻干练、权高位重都是从其他前辈处听说的。我看到的陈老师,是一位平易近人、乐观和善的老先生。陈先生的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但在闲谈中,他从来不曾有对生活片言只语的不满和抱怨,也从没有对任何人的负面评价。先生是磊落之人,眼里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光亮。这样的人生态度,也投射到对我日常的教育中。博士毕业时我去做编辑工作,陈老师觉得好,说这是语言文字的应用,要我多向单位的老编辑请教。我从编辑回到讲台,他仍是觉得好,觉得当老师更可以学以致用。在他的眼里,没有不好的工作性质和工作环境,年轻人就应该多埋头学习,工作态度要认真踏实,努力了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在街头看到相扶着的老两口,脑子里总是浮现老师和师母的身影。陈老师脾气好,师母伶牙俐齿。每每我们夸陈老师的时候,师母就开始“数落”陈老师这不会那不会,陈老师总是笑呵呵地回应:“师母说得对,师母说得对!”读博的时候,智能手机还不像现在这么流行。陈老师开始学电脑打字、手机打字了,我教他怎么输入字符,乐呵呵的他,多开心!

2007年9月16日于徽商故里,陈老师、师母与在京弟子小聚。

2015年10月15日于北京语言大学,参加《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十周年论坛合影。


三、是导师,更是大家长

陈老师带的学生不多,早些年在社科院带了两位硕士,其他的便是从2001年到2007年招的7届11位博士研究生。我入校的时候,陈老师门下已经在带着四位师兄一位师姐。师兄师姐都是我的师长辈,年龄也比我大不少。但是在陈门,因了陈老师和师母,师兄师姐们真的亲如一家人。

2004年中秋节是个工作日,我刚入学不久,和师兄师姐们也还不是很熟悉。当时除了高我一级的师兄师姐在校以外,其他师兄都忙于工作。刚好师兄冯学锋从武汉大学回传媒大学,陈先生委托冯师兄召集在校的几位过中秋,代表他和师母请我们吃饭。冯师兄说什么也不肯要陈先生的钱,陈老师下令必须由他来请,冯师兄只能“受命”。忙于工作的大师兄周洪波委托冯师兄给大家带了月饼,我们在校的四位弟子就像家人一样一起在学校过了一个团圆节。

陈老师常说退休之后带了一批自己的学生是晚年生活最幸福的事情。出于健康的考虑,师母很少让陈老师在外面吃饭。但每逢师门聚会,陈老师和师母就会特别开心。而人少的时候,老两口就会带我们到东四附近的民芳餐厅小聚,师母会跟大家抢着买单,我一次都没抢到过。

陈门的弟子,都吃过师母老家湖北的孝感麻糖,都没少从陈老师家拿东西。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先向陈老师汇报情况,讲完了陈老师会说“和你师母说”,再把话筒给师母,师母再全方位地把工作、生活各种情况都关切地问一遍。老两口关心爱护每一个学生,这种关心延及我们的家人,师母能如数家珍地报出每一个学生配偶叫什么名字,属什么的,孩子多大了,什么时候生的,叫什么名字;谁身体不好了,陈老师和师母便要叮嘱多休息,工作、生活不要太累了;每次电话和见面都要问候家人好不好……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享受这些关爱。

2015年10月15日于北京语言大学,师门小聚合影。

2015年10月15日于北京语言大学,陈门弟子聚于师兄张黎家中。


四、似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路

陈老师对我最好,我一直这么认为。师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孩子父亲走得早,怪可怜的!”我是陈老师招的第一个应届生,其他师兄师姐都是在职攻读学位。陈老师常常说最操心我。是的,衣食住行,工作、成家、育儿,所有的事情老师和师母都记挂在心。爱,点点滴滴,无微不至。

2004年春天去北京参加博士生入学考试,回杭州的时候,汪师兄交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陈老师的手写信,勉励我好好学习,随信是600块钱给我作为路费。——因为陈老师觉得我没有工作收入,从杭州到北京考博需要一笔大花销。那时,考试结果还没出来,我还没迈入陈门。回杭州的火车上,我内心五味杂陈,这样的老师,我怎能不好好珍惜?读博的时候,放寒假去老师家告别,师母给我一个信封作为压岁钱。我想,在他们心里,我就是一个孩子。博士论文答辩完的谢师宴,是师母偷偷先去买了单。工作了,在外面租房,师母说刚工作,钱省着点儿,收拾了电饭锅、汤锅、砧板、菜刀等各种日用品,连床头柜都是从老师家客房搬的。每次走的时候,陈老师总会嘱咐:“生活有没有困难?有困难就和你师母说!”

2005年春季,我在朝阳医院做一个小手术。陈老师和师母不放心,托付在校的汪师兄和朱师姐陪同我。陈老师还亲自打电话给大师兄,公事繁忙的师兄和嫂子一起来医院看望我。陈老师和师母让我时刻都被爱包裹着,虽离家千里,身边却随时有亲人。

2008年的冬至,北京进入最冷的季节,我在公交车上感觉双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到了老师家,桌子上依然摆着陈老师一早去买的糖炒栗子。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和师母现煮的可可奶,是北方寒冬里家才有的温度!

回杭州工作还没落定的时候,先生跟着一起操心。当我的硕士导师王建华老师告诉我先生还亲自打电话给他让予以关照时,内心说不出的感动:“在老师的心里,我就是那个永远需要操心的孩子。”

因天性率真,初入职场,工作中也曾遇到过挫折感到委屈。与先生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我絮絮叨叨说完,还不时掉几滴眼泪。先生对我表示理解,送给了我四个字“不卑不亢”,鼓励我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因为太在意他人的看法委屈自己。这四个字我一直铭记在心,也鞭策着我不断前行。

先生在学界德高望重,我就像个莽撞冒失的孩子,不小心闯入了陈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陈老师和师母给予的一切关爱。结婚、生子了,老师和师母从北京寄床品、孩子的衣服、吃的零食来。熟悉亲切的朝内小街后拐棒胡同甲2号,就像自己的家在那里一样。女儿终于得以在6岁的时候见到“北京爷爷、北京奶奶”,感慨道:“妈妈,以前爷爷奶奶对你特别好,现在对我也这么好!”

2008年6月14日于齐鲁饭店,陈老师、师母与师门在京弟子、家人小聚。

2015年10月15日于北京语言大学,我们开心地在一起。


五、先生,真的已经走了

十八年前的杭州,也是这个季节。我见到了陈先生,开启了这段师生缘。会议的最后一天先生启程随语用所团队回北京,我在车前送别。老师张开他的双手,紧紧握住,让我好好准备欢迎我成为他的学生。那双温暖宽厚的双手,一直让我难以忘怀,暖在心里。十八年后,在河边的落叶中,我一遍一遍无数次想起待我如慈父的陈先生。没有入门的时候,我跟随其他人称呼老师为“陈先生”,入门后陈先生成为我亲切和蔼的陈老师。而今,我的陈老师远去了,语言学界的陈章太先生休息了。安歇吧,陈先生!只是,千万般的不舍,却不能不相送。

先生紧紧握着我的双手,戴着老花镜伏案工作的后背,纸面上用铅笔一笔一划做的标注,寒风中推着单车微弯的身影,与师母肩并肩走在路上的样子,电话那头洪亮的声音,餐桌上热气腾腾的小街炒栗子……慈祥温和的老父亲,认真严谨的陈老师——他永远都会在我的心里。

陈老师送我的语言学经典著作《普通语言学教程》,书中每页都做了注解。


师母亲手用旧花布缝的包裹袋,陈老师、师母给孩子寄的零食。

2015年10月,在北京语言大学与陈老师、师母合影留念。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刻骨的伤痛难以用拙笔表述,仅以此小文送别我的恩师陈章太先生。

泣悼恩师

秋风吹落桂花香,

黄叶飘零满目凉。

师恩如海长相忆,

亲情永在心底藏。

作者简介:

吴小芬,现为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讲师,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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