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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本文根据一次上课的录音整理。讲述了内卷的概念和生成机制,讲给学生走出内卷的具体建议。正文:内卷这个词,大家都熟悉吧。内卷理论,最早是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一书中提出来的,他用内卷和演化,解释人类社会的“锁定状态”,意思是陷入到一种很难突破的模式中。后来,美国一位人类学家叫格尔茨,他注意到印尼爪哇岛“人口密集、土地有限,大量农业劳动力不得不在有限的土地上精耕细作”的现象。格尔茨用“内卷化”描述这种现象。不难理解,土地有限的前提下,劳动投入的边际报酬是递减的。这意味着,有些事情的努力,本应适可而止。受格尔茨关于爪哇岛农业生产案例的启发,内卷化这个词语的内涵逐渐被抽象出来,即:资源有限和体制模式既定的条件下,人们会在竞争中陷入群体内耗。就是说,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越来越被迫重复与强化,事情的发展似乎陷于僵局或死局。后来,人们越来越发现,不仅农业生产存在内卷现象,工业部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乃至人类的历史,都有内卷这种共性现象,所以,内卷这个词语,后来就泛化了,用来指代努力的报酬递减。现在,内卷成为高频词,大概的意思是数量不断增长而无实质发展的停滞现象。长久地处在某种体制模式下,以及在既定的资源和环境约束条件下,人的思想和行为只能不断地重复,越重复越精细,越重复,事情做得越好,所以大家发现,现在优秀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大家想,任何事情,好到一定程度,就不能再好了。正如土地一样,地力,从而产量是有极限的,就像我们经济学里面生产可能性边界一样。这就是锁定,就是停滞。这就导出了现在我们所理解的内卷化——我们发现,很多时候,越努力,效果越微弱,爪哇岛上的农民,就是这样的,就那么多土地,大家都在有限的土地上生存,虽然不断地精耕细作,最后发现,粮食产量提高很少。举一个内卷化的例子:研究生考试。我国2021年研究生招生考试中,有377万人报考,大约相当于全国在读本科生人数的80%。近年来,研究生考试竞争越来越激烈,录取分数不断被推高,甚至有400多分的考生最终未被录取,二本三本院校不乏高分考生。由于考研竞争如此激烈,很多同学复习备考需要的周期越来越长,而且为了考研,需要的花费也很大,各种网课,参考资料,还有辅导班,费用得好几万。这就是卷。内卷这个现象说明:大家都很努力,最终降低了每一个人的优越感。或者说:你同样非常努力,但感受不到努力带来的竞争优势,时间长了,逐渐被迫承认和接受平庸的现状。因此,有的人放弃了,表现出来,就是佛系、躺平,就是卷不动了。到这儿,我们进一步得出一个结论:内卷是一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就是大家都没别的好办法,只能这样。最终,整个社会在不断加剧的竞争中,反复消耗,群体陷入内卷。你在内卷别人,别人也在内卷你。内卷这个词,也可以用来解释很多历史现象。比如王朝的更替,就是内卷到一定程度,对内卷体制的突破,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内卷。我国长达两千年的封建史,儒家思想所确立的社会和伦理秩序基本没有改变,只是王朝的更替,但到了清末,闭关锁国之下,长期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已经停滞不前了,到这里,儒家文化为内核的封建秩序面临彻底崩溃。列强打开中国大门以后,有识之士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其后的洋务运动、维新变法、辛亥革命,都是试图冲破内卷的努力……内卷不仅可以发生在很小的范围内,也可以在一个国家甚至全世界发生。仔细思考,我们现在的世界,某种程度上也逐渐陷入内卷,所有国家都很努力,大家都发展经济,造核武器,保护环境,提高公民福利水平,但你会发现,要想真正超越,其实是很难的,因为你发展,别人也在发展。不仅如此,人类在内卷中还积累出更多的麻烦,诸如气候问题、环境问题、安全问题、健康问题,越来越严重和突出。为什么恐怖主义和局部战争不断,因为大家都卷在其中了,谁也争不过谁,于是就开打,打不过的,就搞恐怖袭击。怎么破解内卷?对同学们是一个重要问题,因为你们正年轻,面临的内卷最严峻。我上课前想了想,给出同学们的建议是——在内卷中成长。我下面解释给大家,“在内卷中成长”的具体意思:在内卷中成长的第一层意思是,首先必须进入内卷,这就是“在内卷中”的意思。你们当初考上大学,就是内卷中卷进来的。如果当初连大学都没考上,说明中学阶段就过早地被别人卷出去了,进而连参与内卷的资格都没有。大家现在上了大学,发现很多同学依然很努力,那么你同样没别的办法,也需要努力,因为不努力连平均水平都达不到。为什么一定要努力呢?不知道大家是否想象过,内卷其实跟踩踏没有太大区别。我们的人生,类似身处一个踩踏的环境之中。在一场踩踏事故中,你必须在巨大的洪流中,努力保持身体向上,一旦倒下去,永远起不来了。所以,现在大家明白了:努力,就其生存层面的意义而言,在于使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我们还接着说努力。我下面要说的努力需要同学们认真理解。首先,我们到底是不是因为努力而累?我认为其实不是!我们经常说,我太累了,不想卷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区分清楚我们是因为努力本身而累的,还是努力之外的一些因素而感到累。有两种不同的努力。一种是被别人裹挟着努力,另一种是自主和由衷地努力。前者累,伤己;后者不累,悦己。同学们看笑傲江湖里面,东方不败、任我行、岳不群、左冷禅都很努力,东方不败和岳不群,为了天下第一,都把自己挥刀自宫了。结果呢,东方不败、任我行、岳不群、左冷禅最后都死了,原因就是他们练习武功是为了跟别人比拼,为了消灭对手。令狐冲也很努力,但他努力习武,并不是为了争天下第一,而是为了丰满自身,充盈自己的生命。因而,他的努力是自主和由衷的,这样的努力不仅不累,而且也不会伤害到自己。真正笑傲江湖的,是令狐冲。他没有去争天下第一,但他的武功却是天下第一。现在,同学们得到一个启示,同样是努力,只需要把被裹挟的努力,转向为自主和由衷的努力,将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巨大的改变。“在内卷中成长”的第二层意思是,我们最终要从内卷中摆脱出来。是为了成长,而不是为了内卷。成长,是完善自我。内卷,是消失自我。怎么摆脱啊?其实我也在内卷中,也日复一日地努力着,这里面就有一个如何去努力,往哪个方向努力,才有可能摆脱内卷的问题。回忆我的读书生涯,大学期间,没有感觉到比别的同学不聪明,读了硕士,我开始明显感觉到,在很多方面,即使我非常努力,依然无法达到其他同学的程度。到了博士阶段,我隔壁宿舍的一位同学,本硕博都没参加过考试,他一路都是推免就上了博士。我开始意识到,我大概只能在某一个方面做的相对好一点。对同学们来说,需要认知自己的长处和不足,发现和确立自己到底能做好什么,或者有意识地在自己的优势方面进行积累。但是,很多人无暇顾及自己的长处所在,优势渐渐凋萎了。最常见的现象是,人们常常以别人的目标为自己的目标,结果就是大家都卷在了一起。“在内卷中成长”,最好的路径,是要成长为独特的自己,如果一直跟着别人卷,那么永远不会独特,永远无法成为自己。事物,因为独特,才意味着价值。我们并不是要追求超越别人,而是成长为一个独特和充实的人。只有独特,才能标志自己。独特,超越了模仿,规避了被模仿,这就意味着从内卷中走了出来。摆脱内卷,并不是不努力,而是找到自己的路子,不断地深耕。例如作家,并不是写了一些作品就是作家,而是一定要形成自己的风格,甚至可以独立为一个流派。每一位同学各不相同,都有自己的潜质。有的同学善于学习,有的同学善于交往,有的同学组织能力强,有的同学有做生意的头脑,有的同学说话做事很灵巧……即使英语很好,都能安身立命。做老师这些年,我的一个感悟就是,帮助同学们完成好学业的同时,尽可能给每位同学提供合乎他自身成长的条件和建议,这大概就是因材施教。所以,我并不要求所有同学都学习好。学习好,只是一个方面,而人生却有很多方面,很多可能。今天早晨来学校的路上,我想到了内卷这个困扰我们的问题,总结起来就是:要努力,转向自主和由衷的努力,成就独特的自我。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卷不动了,想躺平了,想起有一位老师曾经跟你们说过的这些话,也许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