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代孕的孩子是怎么出生的?
导语
近日,某女星被曝和前任在国外有两个孩子,出生时间相差一个月,疑似双方在海外进行了代孕。由此,“代孕”这一话题又再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提及代孕,便不得不提到有“代孕天堂”之称的印度。2002年,印度宣布商业代孕为合法行为,就此催生了庞大的国内外代孕产业。而在四年前,印度政府通过了《代孕管理法案》,拟全面禁止商业代孕行为。
代孕是否应该合法化?其背后的市场需求究竟来自哪里?若代孕合法化,是福祉还是灾难?凡此种种,皆待探究。
本期为“纪录”栏目的第三篇,“爱与生命”带你走进2013年英国BBC视角下的《代孕者之家》(House of Surrogates)。
(图源:简单心理)
一
一窥“代孕者之家”
阿南德小镇位于印度的乡下,荒凉破败,尘土飞扬。推开那道暗绿色的大铁门,便来到了印度的“代孕者之家”。
房间内并排摆放着数张床铺,仅留一条靠窗的过道。窗边的细绳上晾晒着衣物和被褥,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愈发拥挤。
这里居住着上百位代孕母亲。她们在成功怀孕后被强制要求住在这里,便于统一照看。在此期间,她们必须等待胚胎成活的检测结果。如果成功,则继续留在“代孕者之家”,等待分娩和8000美元的报酬;如果失败,她们便只能拿到一笔低额费用,就此离开。
“代孕者之家”由Nayna Patel医生管理。1999年,Patel因为首个成功代孕的案例被国内外媒体争相报道,引发了舆论关注。自此,她走上了系统化代孕产业的道路,成为印度代孕产业的“先驱者”。
“代孕”通常指妻子由于种种原因自己无法怀孕,借用其他女性的子宫为夫妻双方生育子女。在Patel医生看来,这是上帝赋予她的“神圣使命”——创造生命。一直以来,她都在帮助那些想要拥有自己的孩子,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实现的夫妇,给他们带来“最后的希望”。即使被媒体和反对人士冠上“婴儿工厂”、剥削穷人、“贩卖婴儿”的骂名,Patel依然坚信自己没有做错。
“代孕者之家”的管理者Nayna Patel医生
“代孕者之家”的每间宿舍住着多达十位期待成为代孕母亲的女性。她们的一日三餐都由专人提供,食物严格按照营养成分配比。提及日常生活,一些代孕母亲“感觉很无聊”。她们和十余名室友住在一起,除了吃饭、睡觉、聊天以外,几乎无事可做。
28岁的Vasanti已经养育了两个孩子,但她仍然选择成为一名代孕母亲。随着物价上涨,来自社会底层的她无力负担一家数口的生活。她知道,如果想要让家人拥有更好的未来,代孕无疑是一条不得不选择的道路。
商业代孕在过去十年间成为了一个爆发式的产业,并传遍了整个印度。这一庞大产业形成的直接原因,在于供求双方的广泛存在。
对于需求方而言,在代孕合法的国家中,印度的代孕成本只是美国的五分之一,并且医疗设施足够先进,不存在亲生父母身份认定的争议。哪怕手续繁多,其“性价比”也足以令人心动。
而对于供应方而言,印度聚集了三分之一的世界贫困人口,人民日常工作的报酬很低。相对而言,代孕是一种能够快速获取高额报酬的方式,代孕母亲的家庭往往也能理解并支持这一决定。
Patel医生的诊所从来不缺想成为代孕母亲的女性,即使她们完全不知道何为“代孕”。
Patel医生通常用通俗易懂的方式,给她们打比方:“如果成功怀孕,那么你对于这个在你子宫里长大的孩子,就像是照顾一个来你家住了九个月的客人,然后就放手让他消失了。”
在并不清楚何为“代孕”时,这些女性便已知道,来这里能赚取高额利润,给生活带来巨大改变。而对于合同条款中注明的手术存在“大出血、切除子宫甚至死亡”等风险,她们似乎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又或许,相比生活的风险,这一切已经令她们麻木而淡然。
当被问及成为代孕母亲的原因,她们或是发笑,或是逃避镜头。这或许便是她们的共同点——贫穷而顺服。因生活的苦难而贫穷,也因贫穷的负担而顺服。
二
没人能了解她们的痛苦
对于Patel医生而言,她的工作贯穿着代孕的整条产业链。
从接待可能的代孕母亲,在网上联络有需求的客户,日常查看代孕母亲的需求并决定批准与否,到两周一次的探望和稳定人心,再到报酬支付和监督使用,这桩桩件件都值得争议与讨论。然而,在庞大的代孕产业背后,又存在着无法忽视的合理性。
年近五十的新手妈妈Amy在接到儿子出生的消息之后,便从美国德克萨斯州赶到这个印度小镇,盼望着见到自己等待多年的“天使的礼物”。
当她穿过交通混乱的街道,找到新生儿病房,终于触摸到襁褓中孩子的小手小脚时,Amy表现得十分开心和激动,连连向代孕母亲Hanifa打招呼、表示感谢。但由于两人的语言不通,有些话只能由第三方代为转达。”
新手妈妈Amy抚摸新生儿的小手
Amy已经等待了十一年。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在“代孕者之家”学习照顾孩子的经验,随后办好手续,带着新生儿回到美国。
Amy来接孩子的这天,也是代孕母亲Hanifa与婴儿说再见的时候。
Hanifa用纱巾蒙着下半张脸,垂下眼睑,表示自己有点难过。但同时,她也为这对夫妇感到高兴。她眼中含泪,不停重复着“没别的了,没别的”,然后把眼泪藏在纱巾后面。
Hanifa送孩子到门口,由于语言问题,她一连重复三遍的“照顾好他”并没能被Amy正确理解。目送着摇篮远去在走廊尽头,她身后只余空荡荡的晾衣绳,那些属于婴儿的小毛巾和小衣服已经消失不再。
代孕母亲Hanifa送别新生儿
拥有孩子的喜悦也很快降临在Veronica夫妇身上。他们二人此行是为了进行代孕的第一阶段,合成胚胎。
Veronica的丈夫自己也是一位内科医生。他曾在医院里见过太多怀上孩子却选择终止妊娠的夫妇,而与此同时,也有太多此生都在盼望新生命的降临却求而不得的家庭,“这真是命啊。”
在门外等待结果时,Veronica显得紧张而不安:“就像所有的未来都由今天决定。”多年来,她一直期待能拥有一对双胞胎,甚至在两年前就已经给他们起好了名字。
幸运的是,结果显示他们二人的五个胚囊状态良好。为了增加成功机会,夫妇选择了其中两个胚胎,移植进代孕母亲的子宫里,留下三个冷冻保存。
而有些时候,女方的子宫受损而无法提供卵子,则会由另一名印度女性提供自己的卵子进行试管婴儿。这个孩子也会因此带有一半的印度血统。
53岁的加拿大女性Barbarad就是其中一例。
一直以来,Barbarad和丈夫将孩子视作他们的梦想和家庭的未来。经过三十多年的尝试和失败,Barbarad仍然不愿意接受她无法生育的现实。一次次的流产和失败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太多打击,“就像每个月都在发生葬礼一样。”
Barbarad已经无法提供卵子,也无法怀孕。因此,夫妇二人接受了一名印度女性捐献的卵子,让自己的儿子拥有一半的印度血统。他们表示,他们会在孩子长大之后鼓励他去探知自己的身份,接纳人生中的每一部分。
由于手续的繁琐,Barbarad和新生儿Cerol必须在印度居住四个月后,才能随丈夫回到多伦多。在此期间,Edan,也就是生下孩子的代孕母亲,被Barbarad雇佣为保姆,为新生儿进行一天两次的母乳喂养和照顾。
在镜头中,Edan始终用温柔的眼神眷恋地望着摇篮里的孩子。她坦言:“每当看到自己的亲生孩子玩耍,就会想到那些代孕生下来的孩子”。陪伴的时间愈久,带来的难过与不舍便愈发浓烈,但她别无选择。
代孕母亲Edan
周日是“代孕者之家”的亲子日,代孕母亲可以得到丈夫和孩子每周一次的探望。
怀孕八个月的代孕母亲Vasanti在等待着家人的到来。为了负担繁杂的生活费用,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Vasanti带着一家七口的希望成为了一名代孕母亲。
不久后,Vasanti接受剖腹产,为一对日本夫妇生下了一个男孩。孩子被抱走后,Vasanti的丈夫非常乐观地构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而她则默默地坐在床边,眼角微微湿润。
“我仅仅看了孩子五秒钟,我看到他是活的。”Vansanti勉强笑了笑,想到自己的女儿说,“我这一辈子都不愿意让我的女儿做代孕妈妈。”
三
代孕产业在未来
目前,代孕在世界诸多国家仍存在法律上的空白,由此也引发了一系列道德伦理与法律问题。
近年来,素有“世界代孕工厂”之称的印度对于代孕的纵容也逐渐收紧。2016 年,印度联邦内阁通过了《代孕管理法案》,禁止外国人、海外印度人、同性恋者、同居者和单身人士通过代孕怀孕,并对有代孕需求的印度夫妇的生育能力,以及代孕母亲的身份和代孕次数等作出了限制性规定。
2019年,《代孕管理法案》新增了采取新措施来保护代孕母亲和委托父母的内容,所有形式的商业性代孕都将被禁止。
作为当地代孕产业的主要负责人,Patel医生一直以来饱受争议和批判,甚至可能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但最终,她依然坚持认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以一名女性的身份,去帮助其他的女性。
谈及家族的代孕产业,Patel表示自己还想再做十年,还想看到“来做代孕的夫妇和印度代孕者的双赢”。而对于“代孕是在利用女性”的说法,她回应称,代孕双方在本质上就是雇佣关系,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在她的叙述中,她为代孕母亲提供培训课程,让她们学会一门手艺,以便将来能够获得更好的工作;
她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她们的价值观,帮助她们变得更加自信,更加自力更生;
她投资建造的世界第一所代孕研究院正在建设中,旨在提升医疗水平,并为代孕母亲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
面对法律与道德的争议,Patel认为自己是一名坚定的女权主义者。“我不得不面对批判。我面对着它,也将一直面对它。”
Edan送别Barbarad一家
影片的最后,Barbarad终于获批能够带着儿子,同丈夫一起回家。上车前,她拥抱了怀孕9个月、陪伴孩子4个月的代孕母亲Edan,再次表达了感谢。
小镇依旧荒凉破败、尘土飞扬。离别的氛围蔓延,孩子在哭,代孕母亲在逃避镜头和异国夫妇的拥抱。最终,她沉默离去,背影匆匆,汇入往来的车流。
后记
有关代孕是否应当存在或是合法化的辩论始终存在,而为之辩护者大多采用纪录片中的说辞。
因为后代是生命的延续,没有后代就没有完整的生命,甚至是一种家族耻辱;
因为每个人都拥有为人父母的权利,就像遭受其它疾病的人们一样,理应得到相应的治疗之法;
因为供需市场存在,一方愿意付出金钱,一方愿意承受痛苦。
在这些逻辑链背后,我们不禁要问一句:从来如此,便对么?
代孕母亲忍受身心的痛苦都要生下别人孩子的原因,并非出于天赋人权的自愿,而是在绝望生活中奋力挣扎,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Patel医生在接受采访时说,能成为代孕者的女性都是很特别的女性,并非每个人都有这一能力。
然而,从什么时候起,拥有生育能力成为了一种相对优越?在商业的运作下,代孕逐渐演变为对女性身体和精神的剥削,演变为上层阶级对底层阶级的剥削。交易双方有着毫不对等的文化水平和社会地位,却在市场的推动下,堂而皇之地将子宫物化为商品,以金钱抹杀人性。
我们应该思考,这条产业链正是由血肉和泪水浸泡,才会如此滚烫。
*以上图片均截图自纪录片《代孕者之家》,由于版权原因画质模糊,请各位读者谅解。点击阅读原文可跳转观看纪录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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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看理想. 商业代孕,带来的是希望,还是剥削?[EB/OL].
https://mp.weixin.qq.com/s/ds7q-pq_aWOtBeVeTFx_lw
撰稿 | 淦丹
编辑 | 赵津平 罗方丹 刘文利
图片配字 | 淦丹
排版 | 那琳娜
视觉丨龙建敏
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 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