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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剧变中的秋瑾:娜拉出走以后

文汇学人 2023-03-12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罗曼·罗兰,《米开朗琪罗传》


推送一篇徐涛老师笔下从家庭妇女到革命者的秋瑾,选自《历史的面孔》(二),中信出版集团,2023.1,原题为“秋瑾:娜拉出走以后”




 引子


1879年,挪威戏剧家易卜生出版了他的名著《玩偶之家》,书中讲述了一位普通家庭妇女娜拉从家庭中出走的故事。


娜拉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生活优越,婚后像当时的其他家庭主妇一样,日常生活都围绕着丈夫进行,是一个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女子,被丈夫爱称为“小鸟儿”。有一次,丈夫病倒了,急需一笔钱治病。娜拉走投无路,只好冒充自己已故的父亲,向银行贷了一笔款用作医药费。这件事情的风险很大,因为按当时的法律,女性是不能独立进行任何财务操作的。


后来,丈夫的病治好了,生活回到了正轨,工作也很顺利,还升职加薪了。而后的日子里,娜拉一直偷偷摸摸地做一些兼职,艰难地偿还银行的贷款。她不敢让丈夫知道自己贷款的事情,害怕他知道后会接受不了,毕竟这件事情万一曝光,就会严重影响他的声誉。


然而,纸毕竟包不住火,丈夫最终还是知道了娜拉贷款的事情。他对娜拉破口大骂,抱怨她给自己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甚至让儿女远离她,以免沾染她的“恶习”。


最后,在娜拉的努力下,当年办贷款的银行职员承诺会为他们夫妻保守这个秘密,丈夫才松了一口气。麻烦消除了,丈夫重新对娜拉温柔起来。娜拉此时已经彻底看清了,她不过就是丈夫随意摆布的“玩偶”罢了。当丈夫再次提醒娜拉“首先你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时,娜拉清醒地回答说:“现在我只相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人。”最后娜拉摔门而出,故事到此结束。


这部剧在创作后火遍全球,娜拉也成了一个经典的形象。只是,恐怕易卜生自己也没有想到,《玩偶之家》出版后,读者最关心的不是他精彩的文笔、精巧的情节安排、人物的精致刻画、伟大的人性光辉,而是都在追问:“娜拉出走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问题已经成了一个经典的社会学课题,被无数人拿来揣测推演。


但是几乎所有人推演的结果都非常悲观。有人极其恶毒,认为娜拉会走向堕落乃至毁灭;有人主张妥协,认为娜拉最终会重回家庭。但无论哪种推演,起点都只有一个:娜拉在她那个时代,没有谋生技能,更没有容身之地,离开丈夫供养的她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更看不到任何希望。


17年后,在遥远的中国湘潭,一个叫秋闺瑾的姑娘正在风光出嫁。这场婚姻让当时的所有人羡慕。秋姑娘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知书达理的母亲亲自为她启蒙,饱学的祖父亲手点拨,举人出身的父亲亲自执教,让这个天资聪慧的姑娘从小就过目成诵,颇有才女之名。父亲出任湘潭地方官时,她的才名引起了曾国藩在当地一位族人的注意,主动出面为她做媒,男方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富豪王家。


王家虽然不是权势之家,但对于秋姑娘的到来,公公婆婆拿出了足够的诚意,用“豪掷千金”已经不足以形容了,而是直接送给她一座钱庄作为见面礼。这种“富贵组合”实在令时人艳羡。


此外,丈夫王子芳比秋姑娘小四岁,生得“面目俊秀,潇洒风流”,再加上性格温和,又是最小的儿子,因此很受父母的宠爱。爱屋及乌,秋姑娘也深得公公婆婆的宠爱。


如此和谐的婚姻家庭关系,不要说在晚清,就是在当代也是相当难得的。但是任谁也想不到,就在9年后,这位叫秋闺瑾的女子就和这个家庭彻底决裂,并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嫁妆,改名叫秋瑾,走上了赴日留学的道路。她要用自己的行动去实践一个答案:娜拉出走之后,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


秋风秋雨愁煞人


秋瑾早年的夫妻关系在外人看起来无比和谐,但是却被她的弟弟秋宗章一语道破:这夫妻俩“琴瑟异趣”。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这夫妻两个长反了。


两人的年龄是反的:妻大夫小。两人的相貌是反的:王子芳“美丰姿,面如冠玉,状貌若妇人女子”,活脱脱一个贾宝玉,而秋瑾则一脸英气。两人的性格也是反的:王子芳性格温暾,做事没什么耐性,秋瑾则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务必要成。


最重要的是,两人的志趣是反的。王子芳对事业没什么兴趣。他生在富豪家庭,又受父母宠溺,还分得一份丰厚的家产,足够他衣食无忧,岁月静好,为什么非要追求事业?秋瑾则完全相反,她是个进取心极强的人。


大部分情况下,一个人的进取心往往萌发于糟糕的现实处境。不满于现状,而后奋发拼搏,坚韧不拔以实现理想。但是,秋瑾不属于这种情况,因为她的处境很好,从小在优渥的家庭环境中成长。


秋瑾出生在绍兴秋家,远祖只是务农的百姓,到了高祖那一代才科举成功,之后累世为官,成为官宦世家,就这样一路传承到了秋瑾的父亲这一代。秋瑾的父亲在地方担任“同知”,虽然放到历史中看,谈不上什么大人物,但是落到现实中,这绝对属于地方实力派。但是年少的秋瑾仍然整天忧心忡忡。


生活的一切非常美好,那秋瑾忧虑的到底是什么呢?她敏锐地意识到:在父亲这一辈,只有她父亲一人科举成功。两位叔叔都只能留守绍兴老家,靠着祖上留下的百余亩土地过活,收成仅够维持生活。自己这一代就更令人丧气:秋家再没有一个能够科举成功的人,“俱不足以兴吾门”。这不仅意味着秋家的文脉将要断绝,更意味着在那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秋家真的要“阶层滑落”了。这是心高气傲的秋瑾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就不是普通的“进取心”了,而是一种“极端进取”的人格。“极端进取”的人看问题从来不会局限于眼前的好坏,而会更加在意事情是否能以向上的趋势发展。也就是说,“极端进取”的人要实现的不是一个目标,而是要努力促进事情往更好的方面持续发展。“目标”已经虚化了,持续变好才能让人安心,一切停滞和倒退都会让人焦虑不已。


因此,年少的秋瑾很多举动都与同龄的女子不同:她爱读的诗词是杜甫、辛弃疾的,喜欢的人物是先秦两汉时期的游侠,敬佩的是岳飞、韩信,奉他们为“男仙”。但要说她最敬仰的,却是秦良玉、花木兰这样的巾帼英雄。秋瑾羡慕她们能以女子之身,立下不朽功业,证明女子一点儿不输男子。她在《题〈芝龛记〉》一诗中感慨:“莫重男儿薄女儿,平台诗句赐蛾眉。吾侪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亦有雌。”从那时起,秋瑾就满怀梦想,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成为她们那样的人。


历史上的女英雄固然给了秋瑾很多信念和勇气,但是她自己的路还需要自己艰难地摸索。她关心日薄西山的国家局势,想出力;操心日渐萧条的家族事业,想尽心。可她一个裹着小脚的妇道人家,处处都受到限制,从哪里突破呢?秋瑾不能如愿,一肚子委屈和抱负无从倾诉,只好诉诸笔端,写下“秋风愁煞人,秋雨愁煞人”的诗句。


然而即便是秋父也弄不懂女儿的心思,只是觉得女儿怎么满脑子负能量,告诫秋瑾“屡以衰飒为戒”,意思是别写这种负能量的诗句了。


1901年,秋瑾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出现了:勤勉的父亲积劳成疾,在任上谢世了。


按当时的礼法,父亲辞世,应该是长子当家。秋大哥没有太多心思,打算带着父亲的灵柩和一大家子人一起回到绍兴老家,和看守祖产的两位叔叔搭伙过日子。祖辈留下的产业虽然不多,但是勉强可以安身。


然而,秋瑾想的比大哥多得多。靠着那点儿祖产,早晚有一天会吃光花净,所以她积极地为娘家想出路。既然大哥科举无望,取不了功名,那不如经商求富。秋瑾建议大哥干脆迁到湘潭来,和王家一起做点儿生意,如此,秋家有自己的产业,和秋瑾的夫家也好相互有个帮衬。秋大哥是个老实厚道且有些懦弱的人。他虽然年长秋瑾四岁,却没什么主见,便没多考虑,听从秋瑾的安排,带着一大家子来到了湘潭,和秋瑾一家一起做生意。


做生意赚钱这条路没什么错,但是秋瑾选择的商业项目却实实在在地证明,她或许是个才女,但在对商业的认知上,实在是个门外汉。


王家以典当行起家,而且出手就送了秋瑾一座钱庄。这让秋瑾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钱庄是个极其简单的商业模式:把钱收进来,然后贷出去。不需要组织货源,不需要操心产品质量,不需要担心物流,不需要管理大量员工,只消看谁有偿还能力就贷款给谁,实在是省心又省力。


殊不知,简单之下,却是极端的复杂。


要吸纳什么人的资金?偿还期多长?怎么知道谁有偿还能力?有钱人就一定有偿还能力吗?今天有钱一定代表未来依然有钱吗?做出这些判断需要极高的商业眼光,对行业的深刻理解,以及对人际关系乃至社会环境极其深刻的洞察。即便在今天,许多投资家、银行家有了丰富的风险管控手段,依然不能避免金融风险,何况是刚入行的新丁呢?



然而秋瑾一家的态度近乎放任自流。王子芳是个甩手掌柜。秋瑾说拿钱入伙,他就拿出一大笔钱,随你怎么用,反正我绝不操心。秋大哥是个书生,对钱庄的各种关窍一窍不通,性子又软,部下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秋瑾虽然有心,但碍于女儿身,还需要恪守礼法,不能随意抛头露面,不便经常出门审查。


雪上加霜的是秋瑾选定的经理是个监守自盗的小人。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还不到半年,秋家钱庄就资金链断裂,宣告破产。为了填补窟窿,秋家赔上了秋父的遗产,秋大哥不得已多方借贷,连秋瑾也要变卖一些嫁妆,这才终于还清了所有欠款。


到这里,秋瑾拯救家族的第一次努力宣告失败。秋家不仅在“势”上没了底气,在“财”上也没有了底气,原先的“门当户对”已经不复存在。


1902年,秋大哥按原计划,带着一大家子人迁回绍兴老家。秋瑾的丈夫早先捐了一个京官,带着秋瑾前往北京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段旅程。那时的秋瑾绝不会想到,正是这次赴京,让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革命需从家庭始


早在1899年,王父就给王子芳在京城工部捐了个小京官,举家迁到了北京。可惜后来因为兵荒马乱,位子还没捂热就逃回了老家。直到1903年,北京局势平息,倒闭的钱庄善后事务彻底了结,王子芳才带着秋瑾一起回到了京城。
在京城,秋瑾一家与吴芝瑛一家成了邻居。在秋瑾看来,吴芝瑛夫妇的生活状态才是自己的理想型。吴芝瑛的丈夫廉泉是参与过“公车上书”的思想求新人士,现在也是京官,却是靠着真本事通过科举拿到的。吴芝瑛本人是安徽桐城人,文采出众不说,还写得一手好字,在当年有“当代谢道韫”的美名,在京城名媛圈是一等一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不必束缚在家,而是可以自由地出门,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业。吴芝瑛观察到许多家庭妇女不便进入新式学堂学习,便联合几位有才识的夫人创办了“中国妇女启明社”,使得这些妇女可以常常聚会、交流学问、进行研究。秋瑾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爱上了这种生活。经过吴芝瑛的引荐,秋瑾也顺利地融入了这个圈子,并且凭借自己的文采博得众人喝彩。这种开放、自由的生活让秋瑾既新奇又兴奋,原来女人也是可以出来做点儿事的!这让遭受事业失败打击的秋瑾重新焕发了生机。


但是回头看看自己的丈夫,秋瑾不禁有些恼怒。经过这么多变乱,王子芳依然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他原本就是个公子哥儿,到了北京之后更加放飞自我,除了玩乐的花样翻新,酒肉朋友升级为贝子、贝勒,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他每天都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有时甚至彻夜不归,醉卧在酒瓮旁边。由此,秋瑾越发厌恶王子芳,两人的关系也越发冷淡。


如果说吴芝瑛的生活让秋瑾羡慕,那服部繁子的生活就是让秋瑾惊讶了。繁子的丈夫服部宇之吉是文学博士、东京帝国大学的哲学课教授,到京师大学堂师范馆担任正教习。京师大学堂正是北京大学的前身,服部宇之吉相当于今天北大的讲师。繁子出身名门,父亲是日本大儒,兄弟都是著名的汉学家,自身也富有才情。她不仅可以跟随丈夫来到中国,还能在各种女性社团里担任教习。
一个女人,不仅可以走出家门做事,还可以走出国门,漂洋过海到异国他乡工作,成就一番事业,这实在让秋瑾大开眼界。在繁子的身上,秋瑾不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更看到了自己理想的生活样板。


繁子让秋瑾大开眼界,秋瑾也同样让繁子印象深刻。许多年后,繁子还是能清晰忆起第一次见到秋瑾时的震撼:


蓬松的黑发梳成西洋式发型,蓝色的鸭舌帽盖住了半只耳朵,蓝色的旧西服穿在身上很不合体,袖头长得几乎盖住了她那白嫩的手。手中提一根细手杖,肥大的裤管下面露出茶色的皮鞋,胸前系着一条绿色的领带。脸色白得发青,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身材苗条,好一个潇洒的青年。


女子着男装招摇过市,不要说清朝,即便是在当时女权运动悄然兴起的欧美,也是不多见的。保守派自不必说,认定这是伤风败俗,就连革命派也觉得这不过是“名士派耳”,只是一种标新立异的做派而已。只有秋瑾自己知道,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我要成为男人一样的强者,所以我要先从外貌上像个男人,再从心理上也成为男人。我的家庭太和睦了。我对这种和睦总觉得不满足,甚至还厌倦。我希望丈夫强暴一些,那样我才能有坚强的决心与男人抗争。这不是为我个人的事,是为天下女子。我要做出男人也做不到的事。”


秋瑾对着繁子坚定地说:“我不甘心无所事事地活着,我一定要胜过男人。”


繁子也见过王子芳。在她眼里,王子芳是个“很年轻,肤色很白,一看就是那种可怜巴巴,温顺的好的居家青年”。但他不是秋瑾的良配。秋瑾要的是一个时刻能站在背后支持自己的战友,王子芳却是“躺平派”。他可以听从秋瑾的主张,从分家费里拿出“万金”入伙钱庄,也可以听从秋瑾和家人的安排捐官,但是绝做不到秋瑾要求的那种上进。或许,秋瑾和王子芳本身都没有错,但两个人的结合却是一个彻底的错误。


就这样,两人的矛盾一天天加剧,只差最后一根导火索。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1903年10月5日,这一天是传统的中秋节,是中国人阖家团圆的日子。秋瑾按照习俗,张罗了一大桌子家宴,只等王子芳回家。不料王子芳又被一群狐朋狗友拖去买醉。这让秋瑾大为恼怒,她干脆换上一身男装,带着丫鬟跑去戏园子喝酒听戏。这下连一向温暾的王子芳也忍不住爆发了,夫妻二人为此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秋瑾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跑到客栈栖身。寄居客栈期间,她悲叹时代强加于女性的束缚,感慨自己有志难伸,愤而写下了一首爱国名篇《满江红》: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这一次,即便是吴芝瑛夫妇等闺中密友出面劝说,秋瑾也决心不再回头。她已经决心要走出家庭,去闯出一条自己的路。


在这之前,秋瑾就和吴芝瑛商讨过女子的出路:


女子当有学问,求自立,不当事事仰给男子。今日志士昌言革命,吾谓革命当自家庭始。


这时候坊间流传的“革命”,在秋瑾看来不过是“虚应故事”,就像今天言必称“人工智能”一样,人人都能说上两句,但几乎没有人能说清何谓“革命”,更别说如何“革命”了。


经过此次冲突,王子芳对两人的关系心灰意冷。他特意去拜访服部繁子:


我妻子非常希望去日本,我阻止不了。如果夫人不答应带她去的话,我不知她将如何苦我呢。尽管家里有两个幼儿,我还是请你带她去吧!留学也好,观光之后再回来也好,任她去吧。要是留学,在东京我还有三四位朋友,可以托他们照顾,不会给夫人增添麻烦。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与其让她跟别人去,不如拜托给夫人更使我放心。


但是王子芳食言了,他非但没有安排朋友照顾,反而对秋瑾的求援信置若罔闻,让秋瑾在日本着实过了一阵苦日子。如果换作旁人,还能找人借点儿钱对付一下,但是秋瑾空顶着一个“富豪王家少奶奶”的名头,没人相信她会缺钱,所以没人借她钱。


不得已,秋瑾只能省吃俭用,把钱全部用在学习和买书上,其他的绝不“多用一钱”。秋瑾是自幼裹了小脚的,但她连车也舍不得坐,宁可忍着脚疼一步一步挨着走。鲁迅曾慨叹:“所以一切女子,倘不得到和男子同等的经济权,我以为所有好名目,就都是空话。”


1905年3月下旬,秋瑾终于弹尽粮绝,只好趁着学校还未开学,回到老家筹措学费。王家是指望不上了,她就回到绍兴老家筹措。年迈的母亲“勉筹数百金”后,秋瑾才得以再次登上赴日的航船。为了省钱,她买了最便宜的船票,换上男装,和一群糙汉一起挤末等船舱。秋瑾身藏一柄短刀,几天没敢合眼,直到六天后轮船靠岸,她才松了一口气。但她因此伤了元气,大病一场。


然而这“百金”在日本能支撑多久呢?“学费十六元,须买书参考,甚贵。衣服、零用、纸笔等每月须三十元之谱。”


此刻的秋瑾正如刚走出家门的娜拉,面对着一个真实的、残酷的世界,饱受凄苦,却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



但其实,秋瑾如果只是想自食其力,并不需要吃这些苦头。她的好友吕碧城就走出过一条路。吕女士依靠自己一支妙笔,在《大公报》赢得主编的位子,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过上了体面的生活。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一个出走成功的娜拉。但吕碧城的路只是独善其身——天下有几个女子能有吕碧城那样的才华和家世?以秋瑾的才学,成为第二个吕碧城倒也不难,但这不是秋瑾的路,她要为天下女子闯出一条新路。正如她在留学之前同吴芝瑛说的那样:


吾所持宗旨如此,未来女学大兴,数十年后,必能达吾目的。然不有倡之,谁与赓续也?


从“妇女解放”到“民族解放”


这场劫难让秋瑾认定,“女子非自立不可,欲自立,非求学艺不可”。于是,她开启了疯狂的学霸模式。


在日本,秋瑾选定的学校是一所专门的女校,名叫“实践女学校”。这所学校开设“清国女子师范、工艺速成科”,学制一年,课业极其繁重。秋瑾读的是师范科,每周要学习教育、心理、物理、化学、生物、生理卫生、地理、算数、体操等,多达33个学时,再加上6小时的自修。


如果要说秋瑾在日本最大的收获,应该是她对中国正面临的大变局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在这之前,秋瑾一直苦心规劝丈夫和大哥走科举的道路以光宗耀祖。而此时,她在写给哥哥的规劝信中却说:在未来的中国,想要出人头地,非知洋务不可。


为了打消哥哥的畏难情绪,让他也敢于走出国门留学,秋瑾为他规划了详细的路线图,其精细程度堪比今日的导航地图:


到长崎,则寄一邮片。到神户,可坐火车到东,坐火车时,打一电报,以便到车站迎接,或坐船直到横滨,则由神户发一邮片,当到横滨舟中迎接也。


就连到日本所学的专业,秋瑾都已经替他规划好,“于日语先为练习,他日至东可进蚕业或实业学科,以期实事求是耳”。


然而秋瑾还是不满足,她不仅希望自己和家人能有一技之长,更希望找到一种中国妇女易于掌握的职业技能。经过多方筛选,她选定了护士科。在她看来,这项工作“扶创恤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更重要的是,非常适合女性参与!为此,她还参考日本有关书籍,自己编写了一本《看护学教程》,希望学成之后带回中国,让千千万万中国女性走出家庭后,有自食其力的本事。


但是,这一点在秋瑾遇到孙中山、黄兴等人之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已经意识到,解决一个问题,不能只在问题内部找出路,而是要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找出路。


旧时代的中国男子,普遍受到政权、族权、神权这三种有系统的权力的支配,“至于女子,除受上述三种权力的支配以外,还受男子的支配(夫权)”。因此中国女性想要走出家庭,闯出一条自己的路,不仅需要有谋生的技能、谋生的途径,更需要有允许女性谋生的社会环境。而要打造这样的社会环境,在当时必须通过更激烈的革命手段。中国的妇女解放事业已经和中华民族整体的解放事业融为一体。没有后者,前者就不可能成功。认识到这一点后,秋瑾很快成了中国同盟会的骨干成员,她本人也积极学习炸弹的制作方法,为后来的革命积蓄力量。


然而,正当一切都如火如荼地发展时,这股风潮引起了清政府的注意。1905年11月,清政府联合日本当局,炮制了《关于令清国人入学之公私立学校规程》(即“取缔规则”),严格限制留学生的行动。一旦有谁被指认为“性行不良”,就会被永远赶出留日学界。此举引发了中国留学生普遍不满,纷纷商讨应对之策。


面对时事变局,秋瑾往往是反应最激烈的那个,这次也不例外。在《朝日新闻》辱骂中国留学生“放纵卑劣”,陈天华不堪欺辱、投海自尽之后,秋瑾的反应更为激烈。当时她所在的“实践女学校”已经发出通告,禁止中国留学生到校外参加运动。秋瑾不吃这一套,冲破阻拦前往参加,并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校长下令,凡参与者一律退学,马上离校。秋瑾怒不可遏,站在校园路边斥责校方和日本政府对中国留学生的压制,以至于引起了一场骚动,招来了军警。
此后,秋瑾的反应越发激烈。她组建纠察队,到各大学校劝说留学生参与罢课,并在留学生集会上慷慨陈词,要求大家同心同德一致行动。说到激奋处,她拔出随身短刀,插在讲台上,“如有人回到祖国,卖友求荣,吃我一刀!”当胡汉民、汪精卫等人反对罢课归国时,秋瑾当即宣布他二人死刑,甚至包括鲁迅、许寿裳等人,也遭到了她的威胁。


客观地说,反对罢课回国的留学生不能一概而论。汪精卫、胡汉民等人当时还没有考入正规大学,只能混在速成班学习,一旦罢课归国,就拿不到清朝的官费,更会被开除,所以他们才主张妥协。鲁迅、许寿裳等人要是罢课归国,不仅学业中断,生活无着,连人身安全也会遭受威胁。当时身在越南的孙中山也表示不赞成回国。秋瑾的偏激做法事实上已经导致了留学生群体的分裂。然而,当时的秋瑾还理解不到这一层,只愤愤不平地喊道:中国人办事总是虎头蛇尾,从此后,不和留学生共事了!


1905年12月25日,秋瑾登上横滨开往上海的轮船,结束了为期一年半的留学生涯,回到了满目疮痍的中国。她带着在日本的所思所学,欲为中国革命和中国妇女解放事业闯出一条新路。


热血洒去化碧涛


秋瑾回国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全力赞助创办中国公学。早在留学生们为反对“取缔规则”奔走期间,就有远见者提议在上海创办专门学校收留安置这些归国学生。首批留学生归国后,就开始自筹资金,开办中国公学。秋瑾为此事四方奔走,“助力甚多,由是瑾之信义,著于遐迩”。


不得不说,秋瑾从“取缔风潮”的历练中也获得了宝贵的经验。冷静下来后,她开始反思自己的作为。她给留在日本的留学生写信说:“盖君之志则在于忍辱以成其学,而吾则义不受辱以贻我祖国之羞,然诸君诚能忍辱以成其学者,则辱也甚暂,而不辱其常矣。吾素负气,不能如君等所为,然吾甚望诸君之无忘国耻也。”


其实,对于任何事业,都要容许不同的声音存在,前提是大家的目标一致。只要在这个前提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事情才有可能做成。经过此番历练的秋瑾,心智上更加成熟,身段也越发柔软。


按照秋瑾的计划,应该适应当时风潮,创办女性刊物,为女性解放发声。但是当时报刊界唯一一份女刊《女子世界》因为“文法太深”,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不接地气,很少有妇女能读懂。于是秋瑾立志创办一份通俗刊物《中国女报》,要让更多的妇女可以看懂,以便“开通风气,提倡女学”。为了筹集钱款,秋瑾放下身段,坦然地去求告那些阔太太:“有钱的太太奶奶们发个慈悲心,或助钱财,或助势力,开女工艺厂也好,开女学堂也好,使女子皆能学习学问手艺,有了生业,就可以养活自己”,其功德“比烧香、念经、拜菩萨要大几千倍几万倍”。然而即便如此,“入股者仅四五人,集款才数百元”。


1907年1月14日,《中国女报》第一期出刊。


秋瑾对于这份刊物寄予了厚望,联络了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包括闺密吴芝瑛的丈夫。当时此人掌握着上海的文明书局,严复的《天演论》就是该书局出版发行的。《中国女报》的风格依秋瑾所想,全部以白话文创作,内容更多的是揭露当时女子所受的各种压迫与不公,主张男女平权。“但是从此以后,我还望我们姐妹们,把从前事情,一概搁开,把以后事情,尽力做去。”


做什么事呢?


秋瑾对女性同胞说,封建伦常,旧习恶俗,固然是套在妇女身上的枷锁,但其根源是妇女在经济上无法独立,都是“女子不谋自己养活自己的学问艺业,一生唯知依男子所致”。“但凡一个人……如有志气,何尝不可求一个自立的基础,自活的艺业呢?”那要如何才能自立自活呢?秋瑾认为,应当大兴女子教育,让女子有机会学习文化科技知识。到这里,秋瑾形成了自己对于妇女解放的完整思路:读书—毕业—就业。她热情讴歌这样的新社会:“一来,可使家业兴隆;二来,可使男子敬重,洗了无用的名,收了自由的福。归来得家族的欢迎,在外有朋友的教益。……如再志趣高的,思想好的,或受高等的名誉,或为伟大的功业,中外称扬,通国敬慕。”这样的世界,就是秋瑾心目中的“美丽文明的新世界”。


事实上,秋瑾很早就开始实践这种思路。还是在1905年回国探亲前,她在东京遇到一位叫蔡竞的女子。蔡竞遭到丈夫的抛弃,人又过于“老实无用”,连生计都成了问题。秋瑾于是将她带回绍兴,送她进入绍兴手工学校,期望她在一年后可以自食其力。


对于那些有心走出家庭的女子,秋瑾也积极鼓励她们留学,“束轻便之装,出幽密之闺房,……络绎东渡,预备修业”,“毕业以后委身教育,或任教师,或任保姆,灿祖国文明之花,为庄严之国民之母”。1905年,留日学生王时泽的母亲从湖南到东京看望儿子,秋瑾不仅热情接待,还反复宣传女子应当受教育的道理,竟然让这位已经43岁的妇女重新点燃了生活的希望,与儿子一起留在日本读书。


秋瑾的种种努力让青年时的周恩来都敬佩不已:“秋瑾是个新的女性。自秋瑾带头打破三从四德这种封建束缚以来,社会风气为之一变。在反帝反封建的口号未喊出之时,她敢于仗剑而起,和黑暗势力战斗,真不愧为一个先驱者。”


秋瑾的成就其实源自她积极地回应了那个大变局时代的要求。在那之前,小农经济社会其实根本没有做好接纳这些女性劳动者的准备,也不会有很多适合女性的工作岗位。只有到了近现代,经济发展足够活跃,才会诞生更多适合女性劳动者的岗位,让女性得以昂首挺胸地进入职场,争取属于自己的权益。就在距离绍兴不足300千米的南通,实业家张謇开办了女子师范学校和南通女工传习所,解决了当时许多女子的生计问题。尤其是南通女工传习所,由清宫绣工科总教习沈寿担任所长兼教习,培养出的学生手艺精湛,成了各方的抢手资源,“毕业后应赣闽皖浙苏沪四方之传习,而籍以谋生者,不知凡几”。


可惜的是,秋瑾宣传男女平权、妇女解放,在那个时代显得太过于超前。她的主张遭到了顽固派强烈的抵抗,她创办的报纸也在出版两期之后黯然收场。秋瑾明白,若不打破这些枷锁,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妇女解放;要打破这些枷锁,就不可能依靠常规手段。


1907年年初,秋瑾回到了故乡绍兴。此时,她的儿女被丈夫王子芳送回了湖南王家,秋瑾的母亲业已辞世。于她而言,这个世界已经了无牵挂,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斗争了。但是即便如此,当时的清政府也远比革命派强大太多,秋瑾领导的起义很快失败。


事实上,秋瑾有无数次机会安全离开。早在回绍兴前,在爪哇(印度尼西亚岛屿)兴办华侨教育的光复会成员就曾经邀请她去爪哇兴办女学。秋瑾欣然同意,打算动身前往,但陶成章等人以“国内革命需要”为由劝阻,秋瑾才放弃了去爪哇的打算。


1907年,与秋瑾交往甚厚的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得手,徐锡麟被捕后英勇就义。清政府开始大肆搜捕革命党。7月13日,知府贵福、知县李钟岳带人包围秋瑾的基地——大通学堂。直到此刻,秋瑾仍然有机会脱身,但她放弃了这最后一次机会,“仅令诸学生及办事人先走”。此时的秋瑾已经抱定了舍生取义的决心。正如她在致王时泽的信中所说,“男子之死于谋光复者,则自唐才常以后,若沈荩、史坚如、吴樾诸君子,不乏人,而女子则无闻焉,亦吾女界之羞也。愿与诸君共勉之”。


公堂之上,当李钟岳命令秋瑾写供状时,秋瑾落笔写下一个“秋”字。霎时间,秋瑾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写下“秋风愁煞人,秋雨愁煞人”的那个瞬间,当时还惹来老父亲很大的不快,劝诫自己不要如此“衰飒”。如果老父亲活到今天,知道女儿正在从事如此伟大的事业,还会不会“屡以衰飒为戒”?


想到这里,秋瑾继续挥笔,写下“秋雨秋风愁煞人”七个大字,作为对清廷最后的“供状”。知府贵福见状,知道秋瑾不会屈服,决心尽快除掉她。1907年7月15日凌晨,年仅32岁的秋瑾从容跨出牢房,反绑双手,戴着脚镣,走向了轩亭口……


对于秋瑾的牺牲,有人颂扬其英勇无畏,有人觉得这是对“宁愿做烈士”的流血迷恋,是“虚无时代的任性牺牲”。我们不主张无谓的流血、轻易的牺牲,但是如果一项事业、一种信念,尤其是革故鼎新的事业与信念,没人愿意用生命交换,又如何令人信服呢?


秋瑾的血没有白流。清廷的残暴引起整个社会的公愤。即便是一些思想守旧、不同情革命的人,也站出来指责清廷的残暴:秋瑾没有口供,为什么要斩杀一个没有坐实罪行的人?轩亭口是处决强盗的地方,秋瑾是强盗吗?总之,没人站在清廷一边。主持杀害秋瑾的李钟岳经不起良心的谴责,不久后自缢谢罪。贵福在浙江无法立足,请求调任安徽宁国,宁国人自发组织起来拒绝贵福到任,他惶惶不可终日,就此下落不明。舆论的浪潮如此汹涌,一些原本不知道秋瑾的人也从此知道了这样一位女英雄,不懂革命的人也因此受到了革命的教育。浙江全境燃起起义的烽火,从绍兴与萧山之间的钱清到嵊县(今嵊州)的白竹林,从处州府的缙云县到南山,到处都是光复军为秋瑾复仇的旗帜。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后,浙江革命党人随即发动起义,光复全省。其中大部分主力都是秋瑾生前的同志和受过她影响的人,有些还是她亲自发展加入革命党的。他们一致认为:“吾浙实由秋瑾倡之,联合之,故组织颇为完善。”


于秋瑾个人而言,她或许是个不太成功的娜拉,她抗争过,妥协过,对抗过,却最终没能看到成功的曙光。但是,对于全天下的“娜拉”来说,她又是成功的。正如郭沫若评价的那样:“秋瑾所走的路正是‘娜拉’的答案。求得应分的学识与技能,以谋生活的独立,在社会的总解放中争取妇女自身的解放;在社会的总解放中担负妇女应负的任务;为完成这些任务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牺牲——这些便是正确的答案。”


尾声 美丽新世界


秋瑾牺牲之后,更多的“娜拉”走出家门,参与革命,和男性战友一起缔造了一个新的、公平的、有着充分尊重的世界。妇女们用自己的热血和双手,在这个时代的大变局中为自己赢得崇高的地位,赢得了本该属于她们的尊严。她们也凭借自己的成就,理直气壮地喊出“同工同酬”的主张。


秋瑾描述过自己心目中的美丽文明新世界:


女子经商或教习,电局司机亦玉颜。铁道售票皆女子,报馆医院更多焉,银行及各样商家店,开设经营女尽专,哲学理化师范等,普通教学尽婵娟……


而今,秋瑾的后辈的成就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不仅在基层发挥不可取代的作用,还成为女科学家、女教授、女高管、女金融家、女航天员、女政治家……


不知道秋瑾如果能看到今天的种种,会不会想起当年她说过:


吾所持宗旨如此,异日女学大兴,数十年后,必能达吾目的。然不有倡之,谁与赓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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