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人爱的“虎标万金油”有怎样的历史传奇

民国时期是中国药品业发展的重要时期。西药在中国倾销，同时促进了中国药品业的发展，部分中国药商学习西药的销售和宣传方式，强化其药品在中国的影响力。同样，南洋生产的药品亦善用西药的行销方式，以报刊广告作宣传，并以其创办人为华侨的身份，尝试打入中国的药品市场。这些南洋生产的药品在南洋市场打好根基后，便开拓中国市场，集中在上海——中国药品最繁荣的地方大展拳脚。正值中国振兴民族工业之机，这些药商成功以爱国华侨的身份为自家的品牌作更进一步的宣传，加强药品的认受性。

“虎标”药品于民国时期风行东南亚和中国，是由缅甸华侨胡子钦（?—1908）创办的“永安堂国药行”出产的。其子胡文虎 （1882—1954） 和胡文豹（1885—1944）接管“永安堂国药行”后，以老虎为商标，并研制了多种药品，包括“虎标万金油”“虎标头痛粉”“消风清快水”和“虎标八卦丹”。“虎标”药品在东南亚地区渐受欢迎，其总部亦从仰光迁至新加坡。胡文虎善用东南亚的报章刊登广告，如《叻报》《新国民日报》等宣传药品，成功加强了“虎标”药品的知名度。同时，胡文虎以华侨的身份，返回中国考察国货的销售情况，并获上海《申报》报道，其爱国华侨的形象深入民心。其后，胡文虎将“虎标”药品打入上海市场，亦在《申报》刊载广告，更于1927年在上海设立“永安堂”分行，从而将业务扩展至全中国。

抗战时期文汇报上的虎标万金油广告

“虎标”药品业务跨区域的扩展，引起学者们的研究兴趣。研究范畴包括胡文虎的经营策略、其个人身份和形象对商品销售的推动作用，以及“虎标”药品的宣传特色。清末民国时期，中国消费文化的模式产生变化，这促成中国药品业获得空前的发展，中国药商在西药盛行的情况下，与西方药商争夺中国的市场。另外在报章刊登广告，是民国时期药品的重要宣传策略。这些广告成为医疗史研究的材料，可以反映时人的身体和医疗观念，以及药品的销售情况等。本文以“虎标万金油”为研究个案，探讨胡文虎如何将南洋生产的“虎标”药品打入中国市场，而其爱国侨商的身份如何有助其业务的扩展，从而分析药品的跨地域销售，及民族国家的概念如何在药品销售时被善用。

“虎标”药品的生产

永安堂的历史

永安堂是先父创设于南洋仰光埠，经营生熟药材，迄今已经过五十有余年的期间了。

药品的改良

因为感于吾国药材配制煎煮的不便，费数十年精深之研究，独出心裁改良制法发明各种药品，如万金油、头痛粉、八卦丹、清快水等，均以猛虎为商标，各药品均有特殊的功效，与他家仿冒者不同。

这则广告说明了“虎标”药品的由来。“永安堂国药行”是祖籍福建的胡子钦在仰光开办的药行。他是一名中医师，育有三子，次子和三子为胡文虎和胡文豹。胡文虎于1882年2月13日在缅甸仰光出生，少时曾回福建入读私塾。1908年，胡子钦逝世，胡文虎和胡文豹继承父业，继续经营“永安堂”。次年，胡文虎前往中国内地、日本、暹罗和中国香港等地，考察各地药物市场的销售状况，学习不同地方的销售营运模式。他被外国药商的宣传手法深深吸引，并多次到外国药商经营的药房取经，思考为何顾客愿意付出更多的金钱购买西药，而不选择价廉的国药或中成药。返回仰光后，胡文虎重新包装“永安堂”出产的中成药，更设计以老虎为题的商标——“虎标”。

“本堂独得异诀秘制”的“虎标万金油”，是“永安堂”的招牌药品。有说“虎标万金油”是胡文虎在游历新加坡时，遇到一位贩卖“万能油”的老人，“万能油”能治疗各种痛症和虫咬等，效果良好，故胡文虎向老人讨教药方，更得其传授。由是，胡文虎将“万能油”和其父所研制的“玉树神散”结合，研制出“虎标万金油”。“虎标万金油”不仅适合人类服用，更可医治家畜各症，如牛、羊、犬、猪、鸭、鸡等，因为皆是“热血动物，吸呼空气则一也”。

“永安堂”另推出的“头痛粉”，宣称“公推第一，我中国药房独一无二之圣药也”，能治各种头痛，包括“风邪头痛、郁火头痛、逆气上冲头痛、阴虚痛、阳虚痛、头痛雷、头风痛、行舟头痛、食酒头痛、头昏”及“一切头昏目眩”，更“不论久暂头痛等症”，“即服即止，百无一失”。亦有针对南洋炎热天气而研制的药品，如“风湿水”和“寒热水”。但“虎标”的重点宣传药品，仍以“虎标万金油”“虎标头痛粉”“虎标八卦丹”和“虎标清快水”为主。

受暑邪可服虎标万金油，使其邪从汗发……郁火头痛，可服虎标头痛粉以止之……因风热内积，可服虎标清快水以攻之。至虎标八卦丹，最能提神止渴，避秽除邪，亦宜时常含服，使毒气不侵，且可使行船坐车再无眩晕呕吐次患。

学习各地药品的宣传方法后，胡文虎在报章刊载广告推销“虎标”药品。从1920年10月1日开始，“虎标”在《叻报》刊载广告，首个宣传产品是“虎标万金油”，广告名为《请看虎标万金油中外驰名用过者知未用过者买一罐来用若不效原银奉还》。广告中央绘出“万金油”的图样，四周则以文字说明“万金油”主治的内科和外科疾病、服用方法等药物资料。“虎标万金油”全名为“永安堂虎药房万金油”，以提醒顾客“请认虎标良记，庶不致误”。“虎标”药品虽是中成药，但其在《叻报》或《申报》刊登的广告风格，与其他的中成药广告截然不同。“虎标”的广告，多以一幅漫画的形式表达，再加上文字作说明，其表达方式与西药广告雷同。

胡文虎重视广告的宣传，“虎标”药品的广告在各地的报章刊载。其后宣传的药品，不仅有“虎标万金油”，更有“虎标头痛粉”“虎标八卦丹”“虎标清快水”和“老虎补精大力丸”。“虎标”药品广告的重复刊载频率有不同的变化。以《叻报》为例，早期“虎标”药品广告较为单一。从1920年10月起，“虎标万金油”的广告重复在《叻报》刊载了半年之多，期间没有作任何修改。至1923年7月，“虎标”药品在《叻报》刊载的广告，其内容更替开始频繁，令读者保持对药品的好奇感，并灌输多方面的资讯。例如在1924年1月10日到12月31日，“虎标”药品在《叻报》有21款不同的广告。而“虎标”药品广告更替最频繁的年份是1927年，从1月21日一则全新“虎标”广告开始，到12月27日最后一则，是年共有43款不同的广告，平均一个月最少有三款不同的广告。

“虎标”药品业务的拓展

“虎标”药品初期在仰光生产，集中开拓东南亚市场。1920年至1924年，“虎标”药品的广告是以“总发行仰光永安堂胡文虎豹谨启”的名义宣传的。“虎标”药品在仰光制造，再由新加坡的药店代理出售，畅销东南亚。其代理药房，包括万春和、余仁生、万安堂、杏生堂、万川栈、永安堂、万安和及万春堂等。

在仰光生产“虎标”药品时期，其广告内容充满缅甸色彩，亦显示这一时期市场以东南亚为主。例如“虎标万金油”的广告，图画为一只身穿“永安堂虎药房万金油”的大象，被老虎骑在背上。大象正代表“虎标”药品的出产地——缅甸。“虎标消风清快水”的广告，图为一只大老虎伏在一瓶“虎标消风清快水”上，周边包围身穿东南亚服饰的人士，他们包括华人、马来人和缅甸人等。同时，“虎标”药品广告的情境布置，都以缅甸和新加坡等东南亚地区为背景，如《缅甸人炼丹》的图画，是缅甸人为其妻炼丹的情境。丈夫为了治疗妻子的头痛，自行炼丹，但需时一个月。后得知“虎标头痛粉”，妻子服用后，“不三分钟，头痛若失”。“虎标”药品更招揽“中英荷暹法各属及马来半岛各埠”的顾客，如《随身至宝——诸君注意》，讲述三人从暹罗回国途经新加坡的经历，因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后得仙女指示，服用“虎标”四大药品才痊愈。

其后，胡文虎将“虎标永安堂”的总部从仰光迁往新加坡。新加坡自1832年成为海峡殖民地（Straits Settlements）的行政首府，1867年海峡殖民地由英国殖民地部（Colonial Office）管理，由是新加坡有长足的发展；至20世纪，新加坡已发展为国际港口，是东南亚最富裕、繁荣的城市。而胡文虎选择新加坡，亦因为新加坡是自由港，相对而言缅甸则需要缴纳高昂的关税和所得税。故1924年“虎标”药品在《叻报》的广告，其地址为“石叻厦门街门牌壹百壹拾四号仰光永安堂大药房分行”。而“石叻”即新加坡的别称。后因厂房土地有限，未能容纳更多工人，令生产不敷供应，故“虎标永安堂”于1926年1月1日迁址至牛车水崎呢律门牌四十七号。新址可容纳五百至六百名工人，厂房设备完善，斥“资本二百余万”兴办。1927年，“虎标万金油”因受暹罗、爪哇和马来半岛等地人民的欢迎，横标除原本印有英文和缅甸文字外，再加印暹罗文、爪哇文和马来文字。

在拓展东南亚药品市场的同时，1922年6月，胡文虎为其在仰光开办的天来国货公司到上海采购多种国货，再运回仰光出售。同年8月，“虎标万金油”“虎标头痛粉”运到上海出售，由上海著名药房、南京路粹华药厂和先施百货、永安百货代理发售。《申报》报道“虎标万金油”和“头痛粉”已在上海出售，并指出： 

（药品）系海外华侨巨商永安堂所秘制，行销南洋新嘉坡各埠垂百余年，功用甚广，几无一人不知万金油之名……近特设立上海分行，延聘华侨联合会胡道南主持行务。闻第一批货已到申，本埠著名各药房及南京路粹华药厂均有发售。

胡文虎别出心裁的宣传方法，令“虎标”药品成功在上海拓展业务。如1929年4月，“虎标永安堂”广告主任胡仲英在胡文虎的指示下，于六马路浦鸿生美术公司订制二头活动老虎，其形状和动作与活生生的老虎无异，并陈列在上海北四川路分行。“活动老虎二头……其活动形状一与生虎无异，来往仕女驻足而观者，途为之塞。据胡君云，此二老虎乃遵本堂主人胡文虎先生命意所制造……并闻该二头老虎造价甚贵云。”1929年11月，“永安堂”更改上海分行门面，楼顶装置的电灯广告牌改成丽安电灯。门面上为一只老虎和“猛虎商标”四字，而楼顶为一只老虎，并以“万金油”三字代替“猛虎商标”。其明亮的程度更胜往昔： 

每当夕阳西下、万家灯火时，极为明亮、令人注目，即远若先施、永安、新新、大世界、星顶花园，均能一目了然，诚为广告中之最令人注意者也。

“虎标”药品为打进中国的市场，更重视广告的宣传。部分广告强调“虎标”药品的“南洋”卖点，并称早已风行东南亚。例如“八卦丹”广告，称：“此丹乃仰光永安堂虎豹行中国大医生秘方配制，屡试屡验，历蒙各国大医生试用，尽皆赞赏功效神奇，推为全球第一灵丹，全缅人士无不视为随身宝，均称神用。”同样，为迎合中国药品市场的宣传手法，“虎标”药品广告亦刊载感谢函。如1926年6月19日的《请看虎标万金油能医老虎咬伤之铁证》，记载了暹京广源隆吴亚能前往出产柚木的山芭森林巡视时，被老虎袭击，幸得友人伍树南备有“虎标万金油”，涂搽伤口后，数日“皮肉依旧”。由是伍树南、吴亚能念其功效，“用特述录其事，遍刊华字各报”，更呼吁南洋各胶园、锡矿主人，应购备“虎标万金油”以备无患。

为了迎合中国市场，中国的政治人物和事件亦成为“虎标”药品广告的题材。如在1920年代中，中国陷于军阀割据的局面，军阀成为“虎标”广告的主角，如吴佩孚、孙传芳和蒋介石等政治人物和事件，都在“虎标”药品广告中出现。如《孙传芳病脚》，以孙传芳在赣战战败后，逃到津门，并“声称病脚”为题材。广告讽刺孙传芳是因失去闽赣五省联军总司令的大衔“已难立足”，是为“病脚”。更挖苦若真是“病脚”，使用“虎标万金油”，即可“活血行气，强筋去湿”，“定可痊愈，因不必留医津门”。

“虎标”药品的广告内容，亦增添了更多上海的元素和题材，如《可怜的上海女子》讲述上海女子的日常社交生活的不便。她们“为防口臭阻碍社交，却引起异性亲爱起见”，每日都花大量金钱购买香口糖，花费巨大，所以建议改用“永安堂虎标八卦丹”，“除秽……提神……止渴……之功能”，又可节省金钱，比香口糖“更有万倍利益”，不只是除口臭，“即其杀灭毒菌补助喉音，尤为社交不可无之物”。同样，感谢函也以上海知名人士为主，包括《时事新报》名记者潘公弼、名画家黄文农和上海跳舞明星王美美等，都为“虎标”药品致送感谢函。

胡文虎关心中国政局的变化，捐款支持抗日战争，更赠药前线军队，故亦有军政要员特意为“虎标”药品撰写荐书。例如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曾赠“虎标永安堂”“良药济世”四字，更特意撰写感谢函： 

永安堂主人胡文虎君热心救国、仁术济人，其所制虎标万金油、八卦丹、头痛粉、清快水诸药品治病灵验，早已风行海内、众口同称。此次本军在沪抗日，胡君援助最力，急难同仇令人感奋，书此以留纪念蔡廷锴。

另有朱庆澜将军离开政界后，致力于慈善工作，并赞扬胡文虎“赈灾救国素具热心，与彼旨趣甚合”，由是亲书一文送赠胡文虎： 

南洋侨胞胡文虎君居恒以慈善为怀，尤热心于国内之事，遇有灾患施救不遗余力，其所创永安堂发明万金油、八卦丹、头痛粉、清快水四种，药好价廉收效且速，嘉惠人群实非浅鲜。曩年余赈济陕灾，胡君赠药极多，全活极众，佩其心之善，美其药之良，用志数语，以介绍于社会。民国二十一年八月朱庆澜。

本文节选自《本草环球记——5世纪以来全球市场上的药物、贸易与健康知识生产》，中华书局2023年出版，内容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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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高晞、[荷]何安娜 主编

出版时间：202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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