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直播会成为音乐行业的新希望吗?
2017年3月29日是台湾乐团五月天成立20周年的纪念日。作为五月天的铁杆歌迷,上海的金晶曾纠结了很久,要不要翘班飞去台北现场参加这场带着仪式感的演唱会。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原因是——这仅此一场的演唱会会在一直播平台上直播。到了演唱会这天,金晶准时下班来到火锅店,和其他五位歌迷围坐一桌,涮着火锅,插着耳机,用手机实时观看了整场演唱会。
同一时间,全世界有9122.3万人和他们一样,通过一直播收看了这场演出。
对于中国的大部分歌迷来说,去现场看自己喜欢歌手的演唱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方面是因为演出城市覆盖率较低:有些国外顶级歌手仅会在北京与上海两座城市中选择一座作为其世界巡演的唯一中国站,大部分国内歌手的演唱会也甚少到达二线以下城市。而另一方面,动辄几百、上千的演出票价也为歌迷们增设了一道经济门槛。
相较之下,无论身在何方都可实时接入、近乎零收看成本的演唱会直播开始体现出优势,它给大量无法到达演唱会现场的人提供了同步感受现场的机会。
在演唱会直播发展过程中,2014年的汪峰鸟巢演唱会是一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演出——它首次采取了付费直播的模式,经营方乐视视频通过向每位会员收取30元的“门票费”,获取了总计达200万元的线上收入。它的成功让各大视频网站的决策者们意识到,可以把演唱会直播当成一个正式的项目来经营,并期望这个自带年轻观众属性的领域能给视频网站带来更多的会员和用户。
诞生于2014年的腾讯LiveMusic便是最早一批把演唱会直播当成项目来运营的互联网公司之一。截至2017年上半年,LiveMusic已经做了168场演唱会直播。今年还拿下了包括格莱美、金曲奖、公告牌音乐奖等主流音乐颁奖典礼的直播版权。
但这个市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竞争火热。虽然有诸如一直播、YYlive、映客直播等直播公司入场,但演唱会直播只有在艺人的流量下,才会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大的讨论声量。腾讯视频音乐中心总监邓林海的体会是,真正在做演唱会直播的公司并不多,“这一行是有门槛的。”
邓林海能感受到,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演唱会的最大“供应商”——经济公司和艺人,对演唱会直播的态度相当谨慎。
在项目成立的第一年,邓林海拜访了华纳音乐集团、索尼音乐娱乐在内的国内几大唱片公司,并带着商务团队去韩国跑了一圈。那个时候,唱片公司们大都愿意坐下来谈谈演唱会直播,但很难深入地谈下去,“大部分还都是观望的态度”,邓林海说。
美国歌手泰勒·斯威夫特在《福布斯》杂志发布的“2016全球百大名人榜”中,凭借1.7亿美元的年收入排名第一,而这其中大部分收入都来自“1989世界巡回演唱会”。尤其在中国,在实体唱片衰落、线上音乐版权尚未完全建立的时候,演唱会成为了歌手在音乐产业中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
这也是为什么纵观线上直播平台,大部分的演出直播多集中于音乐节、拼盘演出、歌迷见面会、颁奖典礼,或是一些仅开一场的演唱会。而诸如五月天、陈奕迅、周杰伦等以做巡回演唱会见长的歌手、乐团却从未做过巡回演唱会的直播。
邓林海表示:“最顶尖的歌手谈起来确实比较困难。”歌手们除了担心直播可能会影响票房,还担心舞美音效的呈现会打折。
因此,在谈直播版权以外,提升自身的现场直播技术也同步成为了直播平台们的重点任务。毕竟在演唱会直播领域尚未有一套可以借鉴的行业规范和准则。
2015年上半年,邓林海的团队平均一个月要做四场演唱会直播。当时大部分的直播效果还存在一些问题,比如直播信号不稳定,或是传输了错误的信号源,把给现场观众听的扩声信号传输到了线上直播中。
甚至因为演唱会涉及到的部门众多,沟通协调的问题也会影响最终直播的呈现效果。一个典型的例子,在直播2015年林肯公园北京工人体育场的演唱会时,为了拍摄更好的全景画面,腾讯演唱会直播团队希望主办方能和场地方协调增加摇臂,但始终没有成功,导致最后的成像效果低于预期。
而站在经纪公司的角度,他们大多只考虑到现场的效果,并不清楚线上直播需要些什么。邓林海在和一些第一次接触直播的经济公司合作时,还会收到“无法理解所需技术支持”的反馈。
这些问题不断积累,腾讯直播团队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解决方案。比如每次直播一定会准备主次两条传输线,设定卫星为主要信号传播通道的同时,还辅助其他保底的传输条件。直到2016年初,他们才形成了一套演唱会直播的流程和规则手册。
同一年,经纪公司和艺人的态度也开始发生转变。他们逐渐理解了这种形式,并主动找平台尝试。
最典型的是王菲的幻乐一场演唱会。在这场演唱会启动之初,王菲就决定采用线上直播的方式回馈各地歌迷,直播计划也成为了整场演唱会策划的重要一环。
包括乐视、阿里音乐在内的主流视频平台都参与了这次演唱会直播权的争夺。最终LiveMusic花了一个月,用覆盖整个平台的运营计划和详尽的报价及权益说明,拿下了这场演唱会的直播版权。除了幻乐一场演唱会的线上直播外,LiveMusic还独家上线了6集王菲幻乐一场纪录片。
直到演唱会当天,王菲的整个经纪人团队对整场直播依旧高度紧张。演唱会是艺人现场演出最高标准的表现形式,像这样全方位的直播对王菲来说还是第一次,在实时的直播中,突发状况很难预料。
演唱会单算直播团队就有100人,和腾讯长期合作的《中国好声音》环绕声制作总监娄伟担任了直播的音频总监。最终,这场演唱会获得了2150万的线上观看人次,是LiveMusic迄今为止所有演唱会的观看峰值。
做完这场大声量的直播之后,腾讯除了自身品牌形象得到了提升,也成为了拥有全亚洲唯一一辆全4K信号传输的卫星转播车系统的公司。至少在邓林海眼中,这场直播是目前演唱会直播行业的最高水准,体现了腾讯在演唱会直播方面的执行实力。
LiveMusic提供的直播观众所在城市数据显示,这场开在上海的演唱会,至少有一半的观众来自三线城市。“当艺人和经济公司意识到,看线上直播的观众和看线下演唱会的观众并不是同一群人,看线上直播也不影响线下人群消费时,演唱会直播就变成了一件可以讨论的事情。”邓林海说。
通过演唱会直播这种形式,一些只看过线上演出的观众甚至从线上走到线下,和艺人产生了更直接的消费连接。
SNH48的李艺彤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接触剧场公演的直播,除了要顾及现场300位观众,还要随时和直播镜头互动,这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在直播握手会现场遇到从直播“入坑”的粉丝时,她还是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演唱会直播是一个不错的入口,让不了解的路人也会点进来看。”
爱奇艺在今年四月启动了“尖叫之夜”全Live交互演唱会计划。由爱奇艺策划主办线下演唱会,并在线上同步交互直播。线上观众除了可以抢红包,实时讨论,还能提出问题让现场歌手回答。
爱奇艺市场副总裁陈宏嘉把它称作是一次“从视频网站到娱乐帝国的商业战略转型落地”。这个项目由市场部牵头执行,而不是内容部门,这似乎能显现出一些端倪——“我们在思考,怎样用一个互联网推广内容营销的方式来推动一个演唱会和演唱会的直播。” 陈宏嘉说。
陈宏嘉希望在市场还没那么好的时候抢占一个位置,透过互联网营销、互动的方式,让演唱会直播拥有更多的可能。
爱奇艺把每一场“尖叫之夜”演唱会都包装成好看的故事。比如首场在大连的演出被称为摇滚派汪峰和情诗派李健的对决,南京场则聚集了从网络走红的新生代明星。陈宏嘉不喜欢“拼盘演唱会”的叫法,“观众希望多元的演出内容,我们就把‘拼盘’讲出不一样的故事。”
不论是腾讯音乐中心旗下的LiveMusic,还是爱奇艺“尖叫之夜”的演唱会项目,对视频网站来说,做演唱会直播最主要的目的是拉拢新用户、增加老用户粘性——音乐用户毕竟更年轻、也更愿意花钱。
在做演唱会直播初期,邓林海发现在腾讯视频的用户中,男性多于女性,并且缺乏19岁至25岁的年轻用户。于是和旗下拥有BIGBANG、李钟硕、南柱赫等强女性内容的的韩国娱乐公司YG有了框架性合作,并获得了BIGBANG演唱会的付费直播版权。除此之外,每个月上线一场女性观众爱看的演唱会直播,一年也能拉动腾讯音乐频道10%以上的女性用户增量。
在这个行业里,人们普遍公认,音乐的核心是依靠现场魅力去打动观众。演唱会直播的形式降低了参与“现场”的门槛,它使现场演出摆脱了空间上的限制,也让更多人获得了选择音乐内容的自主权。
不同城市有自己偏好的演唱会类型:成都草莓音乐节线上观看的在地人数甚至超过一线城市;TFBOYS三周年见面会线上三线城市观众尤其多,这是一般艺人很难触及的演出区域;以AKB48、格莱美颁奖典礼为代表的国外演出则吸引了更多一线城市的观众。
从第一场付费直播演唱会至今已经过去三年,在这三年里极少有演出直播需要付费观看。如果说音乐行业的改变总是待在阴影里,被动地接受传播载体的变迁,那么演唱会直播从本质上来说和音乐行业一样——变化缓慢、不温不火。
“用户看到越来越多的演唱会并喜欢他们,用户就会给这些音乐人更多的支持,音乐人会产出更多作品,这才是一个良性循环。” 邓林海认为,音乐市场和演唱会直播市场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
过去,音乐人对演唱会这件事的想法比较简单——巡演制作、演出分成、票房收入。当音乐人慢慢接受并理解演唱会直播带来的改变,他们或许会对此有更大的想象空间。视频网站也在思考,如何用互联网所擅长的手段好好“革一革音乐的命”。
华语音乐传媒大奖评委、乐评人邮差也曾在受访中表示,现在唱片市场式微,音乐行业正在探索各种线上线下的盈利模式。
当现场作为音乐行业最后一根稻草,覆盖所有城市、无门槛的演唱会直播成为大众娱乐,或许会为这个行业带来一些新的想象。
题图素材/张阿兔@FORK
文/毛怡玫 视觉/朱颖伦 王方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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