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追过台风
台风“利奇马”要来了。
一早开窗,已见漫天乌云。无论如何,天总归风凉了一些。
作为一个1980年代跑过气象条线的老记者,说实话,我对上海的台风没什么感觉。尤其最近30年,基本上都是“龙头须”。
那几年,我已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气象台发布台风警报,我夜里下班就从电台踏脚踏车到铜仁路水利局去值班。局办公室的窦正国同志会给每位前来值班的人发一领席子一盘蚊香,大家席地而睡。
半夜里有情况,就跟出去采访;没有,就睡到天亮,然后去电台上班。
夜里再来,直到台风警报消除。
记忆中,半夜出动的次数很少,有也不是什么大情况。有些所谓情况,如马路积水、住家进水,都有历史原因,不能让台风一个人背锅的。
那么多台风,擦肩而过的,就别去谈它。正面登陆的,1949年以来,也不过七八次,而且很多正面登陆的台风,早就减弱为热带风暴了。八九级风算点啥,崇明人见得多了。
尤其是1989年以后的20多年里,台风几乎都是绕着走。我和气象局的老朋友见了面,也都额手相庆,说上海的运道真好,所谓“魔都结界”云云。这两年,好像被破功了。其实登陆的都是热带风暴,甚至是热带气旋。台风还真没有。
也许就因为台风一直不来,我倒有点想它了。你不来,我就去追你如何?就像谈恋爱,总归要有人主动的呀。老早在水利局过夜,那是被动的追,不算。
终于,2005年,追风的机会来了。
也是8月头上,也是9号台风,“麦莎”虽然没有在上海正面登陆,但对上海造成了很大影响,地铁一号线徐汇区段的站点都进水了,还记得吧。不过,“麦莎”的登陆点有点远,在温州乐清。那年还没有高铁,我也还不会开车,听到台风警报马上赶过去也赶不着。
一个月后,台风“卡努”形成,这次预报的登陆点是浙江海盐!离上海只有90公里。那我就不肯放过它。
9月11号正好是个礼拜日,我一大早就在南站乘长途汽车去海盐。早就想好了,台风要下午才到,那上午就先去南北湖看看。有人问,台风天你也出去啊?我骄傲地答道:
“就是冲台风去的,伊不来就没劲了!”
这叫啥?幸灾乐祸?无事生非?穷极无聊?随便你们讲,反正我就是要一个不一样的周末。不在这个城市,不在熟悉的人群中,不在喧嚣的市声里,不在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下。
不过,一个人的期望值还真不能太高。一路上除了有一阵没一阵急一阵缓一阵的典型的“台风雨”之外,只看见人们宁静地来来往往,好象都很忽视“卡努”的存在一样。
到了目的地,除了南北湖边的柳丝被吹得与地面平行之外,也没有什么可惊心动魄的。烧香的继续烧香,恋爱的继续恋爱,人迹略嫌稀少,也不是因为“卡努”,而是我自己到得太早了。
我承认有几分失落。至少心中的“卡努”与眼中的“卡努”有距离。
就像去相亲,介绍人明明讲好是一个美女或淑女,看到的却是一张平庸的面孔和讲起话来一连串略略夸张的手势。
要么气象预报又豁边了,“卡努”不来了?怎么办?“见‘不好’就收”呗。不过,总有点心不甘。于是,我决定先“打的”到武原镇吃一顿中饭再讲。当地的“的哥”很热情,一听我是上海人,就介绍说,我们武原也造了一个“外滩”,热天吤的夜里邪气闹猛,几乎成了当地的“情人墙”。
来也来了,就去看一看吧。
吃好中饭一点半,我仗着酒胆走上了海堤,只见一阵急雨横着打在我的脸上,还真的狠疼!以我的个人经验,这风力无论如何不止10级。
洋伞根本拿不稳。风里只站了五分钟,我怎么觉得风像是吹进了肋排骨呢?人禁不住簌簌发抖。下意识地慢慢退到堤岸的后面,只见沿堤岸墙根蹲着一排人。
耳边轰鸣着水声,面对面说话也听不太清楚。
眼前则是浊浪滔天,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只是这雪有点脏,遂口占一联:“只因东海成黄海,直教白沫变灰沫”。
远处,一个浪“以身殉情”,一头撞在“情人墙”上,碎成千万个水珠,激起的浪花高过了堤岸,足有三四米高。哇!这才有点台风的意思。于是,我凑上前去,就象古董商见了古代的银洋,非要戴上老花镜,凑上去细看上面的花纹不可一样,拿出相机,“咔嚓”了好久。
离开时,竟有些莫名的依依不舍。回到家后,立即上网,那时我还没用智能手机。
有消息称:“‘卡努’14点50分在金清登陆,风力仍在12级以上”。记得我离开那个“外滩”时是14点40分,当然武原离金清还有100多公里。但无论如何,这也是我离台风最近的一次。
那一年,沿海各省卫视好像还没有流行在风雨中直播。后来,我们看到了太多的记者抱着电线木头直播台风,媒体开始发疯一样追台风了。媒体一追,追风的性质就异化了,我们终于进入了消费台风的时代。
到今年,台风已然是一项大众消费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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