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语凭灵感，诗句有窍门 | 段维诗词讲座文字语音实录（完整版）

段维云帆诗友会 2022-04-30

段维

妙语凭灵感，诗句有窍门无忧

妙语凭灵感诗句有窍门

——精心烹炼出诗的语言

段维

一、诗语的两大忌讳

1. 忌诗句“老干化”

为了便于分析说明，先举两个例子，一是绝句《读书感怀》，二是《忆江南•颂党八十寿辰》：

宁静终能明远志，诗书满腹气常华。

痴迷夜读临仙境，融会贯通为国家。

娘亲好，八十不忘公。纪律严明惩腐恶，行为规范树良风。永举党旗红。

诗和词的内容都是满满的正能量，但表达缺少艺术性，呈现的是概念和口号。这也是“老干体”的特征。不过，老干体并非专指“年老”和“干部”，一些入门的各行各业的年轻人也容易写成这个风格；另外，也不是一味歌颂才是老干体，一味骂街的诗也是，我称之为“副老干体”。

2. 忌诗句口水化

个人觉得，口水诗最早出现在新诗界，可粗略归为四种：“废话口语诗”、“陈述口语诗”“套话口语诗”和“脏话（包含黄话、恶语）口语诗”。举例如下：

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啊——

——乌青（废话体）

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赵丽华（梨花体-陈述体）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话说当年那个/想借某把时代的/大势与强势之刀/将与之无怨无仇/只是瞧着有点不顺眼的我/一刀宰杀的顶头上司/因为经济问题/手脚不干净/刚从某个高位上掉下来/落了个退回赃款/不追究法律责任/提前退休的/惨淡结局。

——伊沙（套话体）

你就像/1个屁1样TM的漂着。/所到之处，寻找着同样腐烂的气味。/只不过是，你选择了这里，TM的继续腐烂。/1个SB的领路人，在通往不再SB的路上/1度SB的要死。/你要做的，就是永远走在TM的路上。/等待无法预知的，TM的飞翔。

——范儿（粗话体）

那么口水化在近体诗中的表现是怎样的呢？看某诗人的亲亲宝宝系列的一首《西江月》：

一霎欢天喜地，一时苦脸愁眉。言说隔壁那谁谁。不用练琴受累。

还有手机电脑，更兼坦克围棋。爷爷送了个飞机。都是最新科技。

再看一首来自“天涯社区”的另一首《西江月》：

放假何来休息，陪妻去逛商场。周围美女腿真长，看得心潮澎涨。

生活似云似雾，老婆如虎如狼。东西全是我来扛，还说你丫皮痒。

二、追求诗味宜擅用赋比兴

1，赋

“赋”就是不以物的形象为感发媒介，而以直接的叙述来表达内心感动的方法，叶嘉莹先生称为为“即物即心”之法。

如韦庄《菩萨蛮》中“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以及“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等词句。

这类作品传达的兴发感动之作用，不在于对物的形象的描述，而是直呈其事。若要避免平淡，力求出彩，叙写时就要靠练字、句法的活用以及角度（如对比）的选取。

2，比

“比”就是比喻。如李贺《马诗》之“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就是如此。这是一种“以心拟物”的有心比拟，叶嘉莹先生称为“由心及物”。有时二者难以区分，统称比兴。用好比兴，就是诗意不要明白说出，给读者联想的空间。

3，兴

“兴”是指借物起兴（借一物引起所咏之辞或所抒之情）。如李煜《相见欢》开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之句，就明显表现了大自然之节气景物对人心引发的感动。这是一种“由物感心”的无意感发，叶嘉莹先生称为“由物及心”。有时二者难以区分，统称比兴。古人以水喻愁的句子有——李颀：“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秦少游：“落红万点愁如海。”贺铸：“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贺方回以三种物象比喻（修辞学上称为“博喻”）愁思之多，尤为新奇。

三、诗词应用文言范式来写

1.文言范式与文言文

用文言“范式”写作，并不是说一字一句都必须用古奥的文言文，而是指按文言文的遣词造句规则来整合语素。一些新词新语完全可以整合进诗词之中，关键是看能否化用得浑融。

2.怎样实现文言范式

先看第一种情况：新词新语好比是一杯咖啡，文言虚词就像方糖，二者能很好地融化为一体。

浮世感怀（选一）

段维

彼时才去心头结，此际心头结更肥。

蝶影重重方突破，情关历历又包围。

不贪绿酒疏朋友，常惑夫妻护白旗。

聊借诗书求解放，有时兴起懒穿衣。

诗中“突破”“包围”“解放”都算是新词新语，而“方”、“又”、“聊借”都是文言虚词，在诗中起到了融合、浑化的作用。

再看第二种情况：对仗是一种古老的修辞手法，它具有句读音节对称、平仄节点相反、上下句关联紧密等特点，这自然也就形成了一种比较严格的文言范式，新词新语嵌入其中，无疑就遵守了这种范式。

鹧鸪天

李子

生活原来亦简单，非关梦远与灯阑。驱驰地铁东西线，俯仰薪金上下班。

无一病，有三餐，足堪亲友报平安。偏生滋味还斟酌，为择言辞久默然。

词中“驱驰”、“俯仰”、“地铁”、“薪金”都是新词新语，但通过纳入对仗格式，我们读起来并不觉得突兀。

四、注意语言上的“创新”

1.吸收口语

快刀阿妹口，热血崽儿膺。——滕伟明

青眼横波威士忌，白头惊艳曼陀罗。——滕伟明

这两句都是吸收当时口语的做法。用“刀子嘴、豆腐心”来形容四川妹子。威士忌是一种产于欧美的酒，这里借来形容热辣的眼神。曼陀罗就是通常说的喇叭花。

2.拼合熟语

林纾先生在《畏庐论文》中讲到：词中之拼字法，盖用寻常经眼之字，一经拼集，便生异观。如“花”、“柳”者，常用字也，“昏”、“暝”二字亦然；一拼为“柳昏花暝”则异矣。“玉”、“香”者，常用字也，“娇”、“怨”二字亦然；一拼为“玉娇香怨”则异矣。“烟”、“雨”者，常用字也，“颦”、“恨”二字亦然；一拼为“恨烟颦雨”则异矣。“绮”、“罗”常用字也，“愁”、“恨”二字亦然；一拼为“愁罗恨绮”则异矣……

3.拆分成语

这又分两类。一是直接拆分；二是间接拆分。

直接拆分就是把成语（多为四字）拆开来使用（两个字一组）。比如，“春夏秋冬”对仗“阴晴圆缺”，这是成语相对，显得因袭过重。如果我们拆分成“春夏”对仗“阴晴”；“秋冬”对仗“圆缺”，就不那么打眼了。

间接拆分就是运用诗的句读（这里指诗的诵读节奏），暗中把成语拆分在不同的句读之中。林从龙说：“四字成语，放在三四五六字处，殊觉活泼，此乃造句之一法，在对句中尤显，‘才如天马行空惯，笔似蜻蜓点水轻。’”（清袁枚诗句）原因在于七言诗一定能快读为“四三”节奏，把四字成语放在三四五六字处，暗中就把它分在了前后不同的“句读”之中。

4.自创新语

浮世感怀（选二）

段维

欲忘俗念矶头立，千里平湖胜似绸。

鱼蠢无端吞月影，风骚有意惹狐裘。

莫愁柳絮蒙天眼，谁信蛛丝缚牯牛。

明日再逢难断事，随缘应势好抓阄。

颔联的“鱼蠢”（即鱼很蠢）是由“愚蠢”化来，“风骚”则是由老词拆开而理解成新词“风很骚”。自创新语要有所“本”（根据、出处），否则就可能是生造了。

5.点化旧语

语不丢人死不休——杨启宇

一寸光阴一寸银——胡正夫

第一句化自“语不惊人死不休”，是讽刺宝贝作家的；第二句化自“一寸光阴一寸金”，则是用来讽刺贪官的。这都算是点化出新的例子。

五、注重句式句法上的“创新”

1.成分的省略

九江春草外，三峡暮帆前。

——杜甫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马致远

杜甫的诗所省略的成分相当于介词“在、于”；马致远的《天净沙》小令中“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所省略的成分就更多了，它相当于只选取几个分句中的主语进行排列，其他成分全部省去了。修辞学上将之称为“列锦”。

2.语序的错综

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杜甫

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

——唐•李群玉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王维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晏殊

语序的错综并非仅仅出于对仗或格律的需要，还出于情感和意义表达的需要。如第四句中的“杨柳”、“桃花”，若按寻常句法置于句首为：“杨柳舞低楼心月，桃花歌尽扇底风”。则仅止于作为环境设置的两种植物，而把“舞低”、“歌尽”冠于句首，则“杨柳”既可解为楼外之树木，又可喻为楼内舞伎的袅娜腰肢；“桃花”含义更丰富，可指真花，可喻舞伎人面(所谓“人面桃花”)，还可喻舞伎手中之画有桃花的扇子。这就使两个词充当了五个意象，使楼里楼外春色盎然，轻歌曼舞，相映成趣，融娇容丽姿与明媚画景于一体，令人心荡神醉。

不过要记住：错综对是可以回位或者还原为正常语序的，否则就是错乱。

3.十字格

结束平阳骑，明朝入建章。

——王维

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

——杜甫

上述两句诗，每句诗的上下句连在一起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上下两句贯注一气，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十字格”。如果上下两句合起来表达一个意思，且是对仗的句式，就是俗称的“流水对”。

4.复句的运用

时有微凉不是风。

——杨万里

纵使身荣谁共乐，已无亲养不言贫。

——黄仲则

一句诗中含有两分句，构成转折复句，即一个四字句加一个三字句，比较耐人寻味。一联诗中的上下句分别都用复句，上句为假设复句，下句为因果复句。上下句构成对仗，犹觉精警。

5.词类活用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李白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蒋捷

上面所举的两例，分别是形容词“寒”、“老”、“红”、“绿”均用作动词，这种情况，也称“使动用法”。

6.语法结构错位

孤灯燃客梦　寒杵捣乡愁。

——岑参

“燃”的对象(宾语)本应是“孤灯”，改为抽象名词“客梦”后，“燃”就超出了一般的动作而带有“精神消耗”的意味，同时“梦”也有了质感，仿佛有声有色，一点点、一幕幕缓慢进展，渲染出游子的寂寞孤独感。“捣”的对象（宾语）原为“寒杵”，改为抽象名词“乡愁”后，就使捣的重心由物转到了人。仿佛寒杵的分量，一下下、一声声都捣在游子心上，激起他无尽的乡愁，具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

7.视角的转换

树上黄昏莺啄去，堂前明月夜衔来。

——蔡世平

正常的语意是：黑夜替代树杪上的黄昏后，流莺也跟着离去；堂前明月升起时，夜幕降临。转换视角之后是：流莺啄着树上的黄昏离去；堂前的明月被夜幕衔来了。当然这里面夹杂着拟人手法，不过给人新奇之感的主要是视角的转换。

8.“留白”的表现手法

分别望残心里月，相逢握痛指间风。

——刘庆霖

萤火飞针缝夜幕，鸟声穿树作年轮。

——刘庆霖

前一句已经很新颖，但跟我们的经验还算接近，用心琢磨也许不难想出来，但后一句就要靠我们的经验与想象来连缀了。鸟声穿树不稀奇，但鸟声萦绕要发挥一下想象，而萦绕成圆圈与树的年轮相仿佛，则需要进一步展开想象的翅膀。这是一般人的形象思维很难达到的。这也是典型的新诗意象。

小结

当然，一味追求语言、句法的新奇，有可能伤及意境的雅致与蕴藉，或者有损立意的高远与深邃。下面举两首我认为语言很平实、意境很不俗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