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读│资本的前生今世：纪录片《21世纪资本论》用影像呈现三百年来资本与不平等的演变
资本的前世今生：纪录片《21世纪资本论》用影像呈现三百年来资本与不平等的演变
托马斯·皮凯蒂2013年法国出版的753页《21世纪资本论》一书（英译本和中译本2014年出版），在全球范围内销售了250万册，引起金融危机之后世界各国人民的愤怒共鸣：99%的穷人与1%的富人的鸿沟日益加深。皮凯蒂的写作清晰明了，并常常引述巴尔扎克和简·奥斯汀笔下人物在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状况下试图往上爬社会阶梯的故事。但是，可能因为本书篇幅太长，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读完全书。威斯康星大学数学家乔丹·艾伦伯格（Jordan Ellenberg）曾指出，读者在Kindle电纸书上高亮最多的5个段落都位于这本书的前26页中。
为了鼓励更多的人了解本书的主要观点，新西兰导演与皮凯蒂合作，把《21世纪资本论》改编为一个小时四十三分钟的纪录片，其中包含历史影像、电影片段、访谈和流行文化元素，讲述18世纪至今三百年来世界资本的演变历史，以史为鉴，揭示了今日资本主义危机的根源。影片透过资本的视角分析世界何以成为今天这般模样。谁拥有资本，谁没有资本，资本如何随时间推移兴起或衰落。影片《21世纪的资本》“跟着资本走”，讲述了一个关于当代世界不平等演变的文化金融侦探故事。
18世纪的资本
你知道18世纪人类的平均寿命有多长？17岁。不，这不仅仅是一个当时人类活不长的事实，实际上它揭示了当时社会惊人的不平等。
在18世纪的欧洲，资本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上流社会仅代表1%的人口，财富大大限制社会流动，努力工作和教育并不能带来阶级提升的机会。穷人生活无比糟糕，工作仅能糊口，待遇要看地主心情，福利更是无从谈起。贫穷不啻为死刑。
穷人处于水深火热的同时，有钱人则痴迷于继承。长子通过继承遗产变得异常富有。这些地主同时拥有强大的政治权力，他们很多都是议员、精英。这种贵族的运行方式充斥整个欧洲。18世纪的顶层贵族拥有土地和继承的财富，《傲慢与偏见》男主人公达西先生就是典型。英国历史学家凯特·威廉姆斯犀利揭穿现实，“简·奥斯汀创造了一种幻想，以为只要你有点幽默，有点机智，就能（通过婚姻）得到这些财富。但实情是，达西先生绝不可能娶像伊丽莎白·贝内特这样一文不名的女孩。”钱只跟钱结婚，与爱无关。
传统上，经济学家认为不平等驱动进步与创新。因为从本质上来说，竞争让人们更努力工作。问题在于极端的不平等日益成为经济、社会与政治压力的来源。精英人士通过代代相传来复制和延续特权，顽固保护地位，不存在社会流动的可能性。革命由此萌芽。法国大革命中的标语是“自由、平等、博爱”，但不久就组建了银行家政府，再造了精英阶层。
19世纪的资本
19世纪工业革命使机器迅速代替了手工生产。商品制造效率、标准化的提升带来更多利润。通过售卖产品获取利润，紧接着再将利润投资于扩大再生产。这种现代形式的资本主义，使资本得已永久扩张。组织劳工的能力显得愈加重要。小型家庭农场主只能靠家人劳动，但奴隶主却可以用贷款购买奴隶从事劳动，获益后再扩张。奴隶经济是资本累积循环的一种方式。
全球社会分工不平等和权力体系于19世纪建立，以英国、法国为代表的国家通过殖民地积累了巨大的利益，并用利息、股息和租金继续进行投资，不断扩张领地。
20世纪的资本
20世纪早期的欧洲，由于生活水平止步不前和高度不平等导致的社会张力使民族主义抬头，国家之间竞争激增。人们暂时遗忘阶级冲突转而关注国家认同，导致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从根本上来看，一战爆发是为了争夺资本。
战后发生的大规模经济危机，让人们认识到税收并不是一件坏事，获得收入的唯一途径就是向上层社会征税，所以此时上层社会的权力开始减少，女性和工人阶层的权力在1920年代有所提升。当时，非理性的繁荣笼罩人们的生活。人们热衷于往股市里投钱，银行售卖糟糕的产品，银行家们从事欺诈交易，资本真正实现了自由放任。与此同时，很多工人却处于谷底，中间阶层欠缺。最终导致金融崩溃，泡沫破灭，大萧条时期来临。1930年代的经济危机造成了强烈创伤，导致公众和政治家认为资本主义负有责任。美国通过罗斯福新政走出了这场强烈创伤。而德国没有这么幸运。由于一战后需要支付惩罚性赔款，贫穷的德国在这场危机中更是雪上加霜。法西斯的崛起和排外主义的号召以及侵略其他国家的号召，对于受到压迫、深陷贫穷的人来说充满吸引力。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二战爆发后方才真正摆脱大萧条。政府监管部门参与接管生产，这不仅是一场军事较量，也是一场工业战争。工人运动得到了许多政治权力，进而最终消除了发达国家中贵族势力的影响。战争摧毁了资本的存在。资本的崩溃并非坏事，因为社会中的权力关系正在发生转变。社会景观在二战后大有不同。全面的福利系统逐渐建立完善，原先受到抑制的资本活力也被全面释放。1950年代是人人能都拥有财富的年代，是可以过没有孩子的一生的年代。努力工作和学习有史以来第一次能使人走向顶层。这是原来所无法想象的。社会阶层流动成为可能。中产和和低层中产阶级走上权力宝座的事情正在激增。中产阶级的增长是不平等在20世纪最显著的转变。
战争冲击和税收解释了西方历史上一个相对平等的美好时代，即1914-1980年。世界大战、共产主义革命、通货膨胀与高税率相结合，使富人的资产大大缩水。二战后，人类历史上首次建立了一个强大的中产阶级，很多普通人开始拥有资产。
但是，中产阶级梦想的破灭开始于1970年代，滞胀、石油危机以及有组织的劳工逐渐被打压下去。全球化通过重塑金融业，抽走资本，回到精英阶层手中。不平等加剧的关键，在于经济产生的收益越来越少地归于工人，工资分成在下降，利润分成也就是资本获利则在上升。撤销管制的声音重新占领上风，市场压力得到释放。
里根—撒切尔时代的重大改革是降低富人的税率。该措施假定富人的财富会形成涓滴效应（指经济发展过程中借助优先发展起来的群体或地区通过消费、就业等方面惠及贫困阶层或地区，带动其发展从而更好地促进经济增长），但实际上不平等明显加剧。90%的底层人士几乎停滞不前，大部分增长流向10%的顶层人士，一个典型美国家庭的收入中位数大致与四分之一世纪前的水平相当，底层人士的真实工资在排除通胀影响后与50年前的水平相当。这些数字显示了经济发展对大多数美国人没用。
到了1990年，美国银行开始向全球出口美式资本主义，兜售涓滴效应、自由放任的无监管资本主义。全球化体系在降低商品价格的同时，使人们获得了信用，生活似乎在1990年代变得更好。所有人都能获得抵押贷款，外部信用衍生品掩盖了个人不良资产。但原本稳定的系统在2008年破灭。不同于大萧条，崩溃并没有发生，该系统被保存下来，从根本上改造这个系统的机会被抛弃。华尔街主导了政策，如同无声的政变。
影片令人吃惊的一幕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心理学家保罗·皮夫(Paul Piff)展示不劳而获的财富如何影响人们的行为。在一项实验中，大富翁(Monopoly)游戏的玩家如果得到两倍的金钱（外加一个额外的骰子），就会变得自负且不那么富有同情心，并且他们不把自己的成功归因于运气。皮夫告诉观众：“你会看到那些因为掷硬币而获胜的人，开始表现得好像他们理应获胜一样。”这种现象与当今社会不平等被说成是合理的，因为它是个人努力和才华的结果的相似之处不言而喻。
资本的原始力量形成一个不断自我延续的系统。资本购买政治影响力。资本购买媒体和广告。资本躲避税收。资本传递给下一代。二战后几十年中产阶级的壮大和不平等的缩小是反常的，而从1990年代开始，世界又回归到资本主义不平等加剧的常态。未来所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中产阶级会持续萎缩，像前一个世纪中产阶级那样穷困潦倒的风险。
21世纪的资本
21世纪的世界，似乎又回到18世纪，继承正在发挥它在19世纪的英国和法国所发挥的作用。在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财富将会发生转移，12万亿乃至更多的财富将在下个10年到15年间传递给下一代。事实上，历史上资产的收益率比经济增长率要高得多。从工业革命开始到2018年，世界经济在过去三个世纪的年均增长率是1.6%，而同期的年均资产收益率是4%-5%。
现代资本主义的一切都是关于资本的全球流动。这与现代资本主义之父亚当·斯密思考自由市场体系时代大相径庭。只有15%的来自大型金融机构的钱投入生产性贷款，另外85%只是在金融体系中循环。对于富人来说，投资房产比开工厂或发明新东西更容易赚钱，风险更小，进而引发房产危机的爆发，尤其对年轻人造成极大影响。社会越来不平等，人们越来越难以向上流动。
社会权力的集中导致社会等级制度的再生产，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之间的紧张关系日益加剧，并且蔓延到政治领域。人们开始走上街头，依附于身份、种族、宗教和其他因素进行抗议。“总有政治家利用不断恶化的不平等，”皮凯蒂说，“1914年前夕的世界就是如此。而在21世纪初，我担心这一幕会重演，因为我们似乎无法监管国际资本主义，无法对亿万富翁和跨国公司征收合理税收，于是，我们只能把愤怒发泄在其他目标上。”
想要解决一直存在且不断扩大的不平等，就必须要对资产收取累进税，破除所有权的永恒性，对资本集中程度进行有效控制。如今，当科技开始替代人类的劳动，从工业经济走向后工业经济，资本主义不再是关于劳动力的问题。从历史上来看，我们应该对创造一个更平等社会感到乐观。皮凯蒂说：“我赞成以更民主、更兼容并包的方式，控制资本，超越资本主义，最终促成我们在21世纪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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