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经常划伤教师车辆，这事儿怎么避免？ | 周三校长专栏

文 | 魏智渊

源 | 原创

荐 | 知父母（公众号：zhifumu）

划车事件首先是个管理问题，而不是教育问题。而在管理问题上，首要的不是出了问题怎么办，而是如何防范问题的出现。而在防范问题方面，首要的，是创设问题不容易发生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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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一所拥有3000多学生的大学校，教师的车辆停在校内。然而，经常会有小朋友（主要是低段孩子）有意无意地划伤老师的车辆。忍无可忍了，老师就开始向学校反映。

怎么办？

可以在升旗仪式上，由领导出面，向全体学生疾言厉色，三令五申：「一旦抓到，绝不姑息！」

可以召开班主任会议，要求各班管好自己的学生，一旦再发现并抓住，班主任负连带责任。

可以就此事开展主题班会，对学生进行道德教育（有的学校称之为「暮省」）。

可以加强重点时段的巡查，逮着一个，立即示众，杀一儆百。

1

第一种管理，叫「运动式管理」。

运动式管理的特点是：一人生病，全家吃药。有些时候，那个生病的人竟然也就好了。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运动式管理」成本高，效益低，经常毫无作用，有时候会起到反作用。

为什么运动式管理，会是「成本高、效益低」呢？

因为运动式管理本质上是权力导向的，而不是解决问题导向的。因此，它不尝试理解问题，并消除问题产生的根源，而有赖于保持高成本的所谓「高压态势」，将本应该用于非常时期的策略常态化，这样，就消耗了大量的资源。

那么，运动式管理能消除「划车事件」吗？

概率不高。因为运动式管理的效率，取决于监督成本。无论多么疾言厉色，对于犯错的孩子来讲，都只是一个博弈过程。如果你发现不了我，抓不住我，你奈我何？有老师在的时候我不划，但没老师在的时候，如果评估环境是安全的，我划了又怎样？

而且，还存在一种可能。运动式管理有可能激发某些孩子挑战和反抗权力的意识。实际上，孩子普遍能够从无收益的坏事中获得自由感。他要的不是实际利益，而是「我可以不听你的，你能拿我怎样」的感觉。管理者越是愤怒，越是气急败坏，他们越是开心。

而对管理来说，如果三令五申，仍然解决不了问题，管理者的权威就会受损，就会逐渐成为被管理者眼中的「纸老虎」。许多领导在声嘶力竭讲话的时候，下面该干嘛干嘛，就是属于这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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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种管理，叫「连坐式管理」。

连坐式管理的特点是：孩子生病，家长吃药。连坐式管理有一定的作用，但是危害极大。因为老师责任过重，就会趋向于自保或压力下移。你不是安全事故一票否决吗？那么我的对策就是，下课也不让孩子出教室玩，除非上厕所。

连坐式管理的问题在哪里呢？

在学校里，任何人的责任都应该是有限度，有边界的。一个班级相对于学校，应当是一家「有限责任公司」，而不能成为「无限责任公司」。校长或学校的任何部门，不应该推卸自己的责任，让班主任不堪重负。

以划车事件为例，解决问题的主体应该是学校，而不应该转嫁给班主任。要求班主任以协助者的身份配合学校的工作，跟简单化地推卸给班主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为什么这不在班主任的责任范围内？

因为划车这种行为，与班主任工作没有直接关联（顶多有间接关联），是属于不可控的个体行为。班主任的管理责任，与学生个人应当承担的个体责任之间，是有清晰的界限的。例如，一个学生在体育课上受伤了，是老师的责任吗？如果老师教学程序发生错误或不合理，例如没有必要的热身，或者组织不善，或者没有及时清理场上可以致伤的物品，那么，老师就负有管理责任。如果老师的所有行为符合规范，学生仍然受伤了，那么就属于不可控因素，不能追究老师的无限责任。

所以，连坐式管理大大地增加了老师的负担，让老师动辄得咎，防不胜防。如此一个学校长期如此管理，我也只送校长八个字：

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3

第三种管理，叫「道德化管理」。

道德化管理的特点是：本应吃药，却讲养生。道德主义者的逻辑是，解决了人的问题，事的问题就解决了。学生打架了？得做做思想工作；学生早恋了？得做做思想工作；车辆被划了？得做做思想工作……

实际上，道德与管理之间是有边界的。道德教育更像是一项长线工程，着眼于长远乃至于人的一生，而管理则倾向于当下立即解决问题。当然，好的管理，会考虑人的因素，将长远目标与当下目标结合起来以避免短视，而好的道德教育，也往往会融入管理以避免空洞。但是，这两者毕竟是有区别的。我们经常在需要道德教育的时候采用管理手段，例如针对学生恋爱；我们经常在需要管理介入的时候采用道德教育的方式，例如划车事件。

管理特别讲究效率。车辆违章，摄像头或交警会做记录，然后通知车主去交罚款，而不会把车主找到交管所来谈心。这就是管理与教育的区别。管理中也包含了教育的成分，是「相关后果法」，但不是道德化的。

在划车事件中，道德化管理会产生什么效果？

什么效果都没有。那些永远也不会划别人车的孩子，一遍一遍地听你讲大道理。那些会划别人车的孩子，通常不会对你的大道理产生感觉。因为这些道德对他来说，无法产生真正的共鸣，而划车带来的快感却是真实的。

道德化教育的结果，是损害了道德本身的力量，让孩子丧失对德性的敬畏。

因为老师也缺乏对德性的敬畏，无形中把道德变成棍子，工具，而不是引导学生的崇高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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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种管理，叫「猫鼠式管理」。

猫鼠式管理的特点是：全家生病，一人吃药。在四种管理中，这种管理相对而言是最有效的。它遵循的是「严打」的思路，即在管理者与划车者的博弈中，大大地增加划车的风险成本，从而达到抑制划车行为的目的。

但是猫鼠式管理仍然建立在权力关系之上，而不是一种民主的管理模型。在民主的管理模型中，一旦划车行为被发现，不应该被「严打」，否则就类似「选择性执法」，而是要让孩子接受「等值的惩罚」。就是说，一个孩子犯了错误，对他的惩罚应该是合理的，有边界的，不能是无限的。

因此「无限的惩罚」会损害孩子的德性。孩子很难真正地接受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进，反而会怨恨：

那么多人都划了，为什么只惩罚我？

我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只不过划了个车，为什么惩罚就这么重？学校还讲不讲道理？

更重要的是，「严打」的思路，必然伴随着「示众」。而「示众」会严重地伤害一个孩子，或者让他抬不起头，或者让他变得满不在乎甚至无耻。

另外，猫鼠式管理，也很难杜绝划车事件的发生。要知道，有些孩子，会很享受猫鼠游戏：

我就喜欢看你气急败坏，

又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这些孩子，能够享受权力游戏中「以弱戏强」的快乐，甚至乐此不疲。一旦他的成就感来源于此，管理者的麻烦就来了。因为你在明处，他在暗处，他占了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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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方法极其简单：我让后勤在老师停车的地方安装摄像头。

之后，再也没有老师反馈过车子被划。当然，这未必代表真没出现过，但你不反馈，就不是问题。

就是说，对我来说，划车事件首先是个管理问题，而不是教育问题。而在管理问题上，首要的不是出了问题怎么办，而是如何防范问题的出现。而在防范问题方面，首要的，是创设问题不容易发生的环境。摄像头就是一个办法，自从有了摄像头后，安装摄像头的街道，犯罪行为就已经大大地减少了。

类似的例子很多。

如果孩子总从学校往出跑，要教育的人不是孩子，而是门卫；

如果孩子总在某个地方受伤，那么，不是要跟孩子讲安全常识，而是要改进设施本身；

如果一项制度违反者众，屡禁不绝，那么，要调整制度而不是加大惩罚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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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讲，我们没有安装摄像头的条件，怎么办？

可以尝试如下策略：

将教师停车区与学生活动区适度隔离，这样可以减少车辆被划的机会；

将教师停车区放置在教师活动频繁的区域，这样可以增加无形中的监督力量，提高划车者的风险成本；

研究学生划车的规律，尤其是时间规律，然后在划车高发时段进行有设计的重点盯守，最好全方位地覆盖两周以上，在这个时间段内，不让一例划车事件逃离惩罚，直到所有潜在的划车者都打消侥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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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学校管理是很复杂的，哪怕是一件小事，也往往涉及到一所学校的文化、管理哲学，以及管理者的问题解决技巧，小事不可随便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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