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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卡森诗7首

安妮.卡森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安妮.卡森 (Anne Carson, 1950 -- )是加拿大英语诗人,获得过麦卡锡基金会的天才奖。2001年因《闲散时分的男人》获得加拿大格里芬诗歌奖,同年以《丈夫之美:二十九段探戈组成的虚构随笔》获得英国艾略特诗歌奖,成为第一位获得该奖的女诗人。《英国病人》作者迈克尔·翁达杰称赞她是“当今英语世界里最令我激动的诗人”。  
当今英语世界最聪慧的女诗人。中年才成名的安妮.卡森,作品丰富,形式多变,让人应接不暇。作为一名古典文学学者,她的诗充满智性,却也不失感性,其抒情浓度和想象力常使人忘记她的学者身份。她不以“诗”命名,而以“随笔”、“小说”、“传记”命名,其诗意却令诗人惊叹,她不以后现代自称,其语言和形式上的变化多端,令“后现代”这个词失去意义。作为一个女诗人,她不自哀自怜,而开朗豁达,幽默,并善用反讽。她的广博,使“女性主义”这个词显得狭隘,同时也丰富了女性主义诗歌。
安妮.卡森1950年出生于加拿大多伦多,中学时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从此爱上古希腊文学,就读于多伦多大学时,因不堪学密尔顿,而两次退学改学绘画,后终于毕业,获古典文学博士,先后在美国和加拿大数所大学执教,普林斯顿,艾默里,加州艺术学院,密西根大学,伯克利,麦吉尔大学等,教古典文学和比较文学。1986年出版萨福诗学专著《爱神,苦涩甜蜜》,探讨欲望与想象力之间的关系,并为今后作品打下古典基调。90年代以两部诗集闻名,《玻璃,反讽,上帝》(1992),《素水:随笔与诗》(1995),她将诗、散文诗、随笔、评论糅合在一起,打破了诗(诗)与散文(prose)的界限。90年代末《红的自传:诗体小说》(1998)引起轰动,她让古希腊神话里的红皮肤Geryon置身于当代,从带翼天使变为人,从小受虐待,爱上一个男孩又失恋,后来在南美洲流浪。这本诗集写到一个同性恋男孩的成长,及生命的意义,同时具有多重主题,有关欲望、残忍、盲目等等。安妮.卡森获得过美国蓝南文学基金(1996),普西卡诗歌奖(1997),古根汉基金(1998),麦卡锡基金会的天才奖(2000)。2001年因《下班后的男人》而获得加拿大格里芬诗歌奖,同年以《丈夫之美:29段探戈组成的虚构随笔》而获得英国艾略特诗歌奖,成为第一位获得该奖的女诗人。
作为译者,她翻译的三部古希腊诗剧在纽约上演,还翻译了萨福诗选(2001)等多部古希腊文学作品,创作量惊人。新世纪以来除了多部译著外,还有两部诗集别出心裁,《反创作:诗、散文、话剧》(2005),《夜》(2010),前者在诗与散文的交杂上又加入了话剧,后者是追悼亡兄的诗集(其兄在丹麦去世十年之后才正式出版)。《夜》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书,而是一个盒子,打开是折叠的一长串硬纸,配有照片、插图、信件等,书名是拉丁语NOX(夜),以古罗马诗人卡图鲁斯的“101首”悼念亡兄的诗开篇,安从头到尾不断解构、翻译、诠释这首诗,探讨死亡、历史、诗歌翻译,与沉默的骨灰对话。
安妮.卡森在题材与体裁上都有很多创新。《诗话》(1992)这一形式对中国读者不陌生,但在英语世界引起很大兴趣,即简短的散文文字,少则一行,多则一大段,具有散文诗的质量。在《与策兰一起阅读西蒙尼特斯》(1999)散文集里,她让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诗人西蒙尼特斯与策兰对话,主题围绕失去、缺席、死亡。她在诗歌语言和形式上的创新引起很多争议,最受争议的为以下两部诗集:《红的自传:诗体小说》(1998),美国70后诗评家亚当·科西称这部史诗不具有诗的语言,过于散文化;《丈夫之美》(2001)在英国遭到批评,英国评论家认为这是女诗人对婚姻失败的发泄,美国诗歌协会却认为这是继罗伯特·洛威尔《生活研究》之后最受瞩目的一部诗集。
安妮.卡森并非自白派诗人。她的“自传性”故事不是直接描述、或忏悔叙述,而是一种冥想中的回忆和想象,既可以看作是诗中人物对生活的反思,也可以看作是一种隐喻,她所有的作品都是借古喻今,或借今喻古,双向化用,她以个体反思人类、历史、诗学,在不断打破诗与散文的界限时,不断追问修辞学的意义,在字里行间不断冥思,她最奇特的一点是,她的自我冥想具有多种视角,她诗中的男性带有她自己的声音,而第一人称“我”又具有她内心男性他者的声音。

 

 


《丈夫之美:29段探戈组成的虚构随笔》

 

▲ 探戈之二

 

然而奉献只有当着证人行使才是恰当的——这基本上是一种公共投降,如同战争规格

你知道我多年前结婚,我丈夫离开时带走

我的笔记本。

梳丝装订的笔记本。

你知道那个俏皮而狡猾的动词,写作。他喜欢写作,但不喜欢

每一个想法都亲自

开头。

用我的开篇写出各种结尾,譬如我在一个口袋里发现

他写的一封信

(写给他当时的情妇)

起句有我抄录的荷马短语:……荷马如是说

安德洛玛克走了 

与赫克托分手后——“常常回头看”

她走了

从特洛伊之塔走下,穿过石街,朝她忠实丈夫的

房子走去,

她同女伴们为一个活着的男人在他自己的殿堂里竖起悼词碑。

我丈夫

对谁也不忠实。那为什么我从少女时代到中年后期一直爱他

直到邮件里传来离婚判决书?

美。没有伟大秘密。我不以为耻地说我爱他的美。

如果他走近

我还会这么说。美具有说服力。你知道美使性成为

可能。

美使性行为更性感。

如果有人抓住这一点,你便嘘——我们不谈这个,谈谈

自然情形吧。

其他物种,没有毒性的,常具有类似于

有毒物种的色彩

和条纹。

无毒种类对有毒种类的模仿叫作

模拟。

我丈夫不是模拟。

当然你会提及战争游戏。我向你抱怨

足够多了,

他们在这里通宵达旦,

棋盘拉开,还有地毯,细灯加香烟,同

拿破仑的

帐篷一样,我想,

谁还睡得着?总而言之我丈夫是这样一个人,对

波罗底诺战役

比对他妻子的身体了解更多,多多了!紧张堆积到

墙上

直到天花板,

有时候他们从星期五晚上玩到星期一早上,连续

通宵,他

同他苍白的愤怒的战友。

他们浑身臭汗。他们吃游戏中那些国家的肉类。

嫉妒构成我与波罗底诺战役之关系的非同小可的

一部分。

我恨它。

你恨吗。

为什么玩通宵。

时间是真实的。

这是一场游戏。

这是一个真实的游戏。

是引言吗。

过来。

不。

我要摸一下你。

不。

好吧。

那天晚上我们做爱“玩真格的”,结婚半年来

从未试过。

巨大的神秘。谁也不知道把腿放哪,至今我不敢

确定

那天我们是否弄对了。

他似乎很高兴。你像威尼斯一样,他说得漂亮极了。

第二天一早

我写了一个简短的发言稿(“论摘花”),他偷去,发表

在一家小季刊杂志上。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典型互动。

或应该说是理想互动。

我们俩谁也没见过威尼斯。

 

 


《玻璃随笔》

 

▲ 我

 

我能听见我梦里的小嘀嗒声。

 

夜晚的银霜

滴到背面。

早上4点我醒来。想着

 

九月离开的

男人。

他叫洛。

 

浴室的镜中,我脸上

有几条白色纹路往下淌。

我冲洗脸,回到床上。

明天我会去看望母亲。

 

 

▲ 她

 

她住在北方的沼泽地。

独自一人。

那里,春天像刀片一样开启。

我坐了一天火车,带着很多书——

 

有些给母亲,有些给自己,

包括艾米莉·勃朗特文集。

这是我最喜爱的作者。

 

也是我最大的担忧,意思是我需要对抗。

每次看望母亲,

我感觉我在变成艾米莉·勃朗特,

 

我周遭孤独的生命像一片沼泽地,

我笨拙的身体跌倒在泥滩上,仿佛

变形,

我走到厨房门口才复原。

艾米莉,我们需要什么肉?

 

 

▲ 三人

 

餐桌边三个沉默的女人。

我母亲的厨房又暗又小,窗外

是沼泽,瘫痪在冰中,

一直延伸到肉眼所及,

 

穿过荒芜直到坚硬而昏暗的苍天。

 

母亲和我仔细咀嚼生菜。

厨房的挂钟发出低沉粗糙的响声,

 

一过12点就跳动一下。

我翻开艾米莉,216页撑在糖罐上,

但我暗中看着母亲。

 

一千个问题从内部撞击我的眼睛。

母亲正在研究她的生菜。

我翻到217页。

 

“我飞奔过厨房,撞倒哈里顿,

他正在门口从椅背上

挂一串小狗……”

 

仿佛我们低落到玻璃的大气中。

时而有三言两语划过玻璃,

在背面滑翔。这瓜不好,

 

还不是瓜的季节。

城里的理发师找到上帝了,每星期二关闭店铺。

小老鼠又爬进茶巾抽屉。

小牙齿。咬破了

 

餐巾角落,唉它们不知道

 

时下餐巾纸有多贵。

今晚有雨。

 

明天有雨。

菲律宾火山又喷发了。她叫什么名字?

安德森死了,不,不是雪莉,

 

那个歌剧演员。黑人。

癌症。

为什么不吃配菜,你不喜欢青椒?

 

窗外,我看见枯叶敲打着荒地,

残雪被松针污染,伤痕累累。

 

沼泽地中间

 

地面凹下去,

冰已开始松动。

黑潮水涌过来,

 

声嘶力竭,如同愤怒。母亲突然说,

心理医疗对你没什么用处,是不是?

你还是没有忘记他。

 

母亲有一套总结的方式。

她从来不喜欢洛,

但喜欢我有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

嗯,他接受,你施给,但愿这样有效。

 

见到他之后,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时候,施给与接受

对我只是词语。我没有恋爱过。

就像车轮滚下坡。

但今早母亲睡觉时

 

我在楼下读到《呼啸山庄》这一处,

希斯克利夫在风暴中抱住栅栏,

对他心中爱人的魂魄哭泣:来吧!来吧!

 

我也倒下,跪在地毯上哭泣。

她知道如何悬挂小狗玩具,

那个艾米莉。

 

你知道这不像服用一片阿司匹林,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豪医生说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她皱眉。老是挖掘过往

 

有什么用呢?

哦——我伸开双手——

我会赢的!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咧嘴一笑。是的,你会。


 

 

▲ 诺斯底主义,之三

 

第一行必须使大脑竞跑,荷马如此,

弗兰克·奥哈拉如此,为什么

缪斯们

以这样的迅速

激烈地跑过房间——有一个上了阶梯(晕倒)

你奇特的斗牛式,平展得

几乎就在近处

直至蓝天

他们剧痛——变成波洛克!

活着就是为什么


 

 

▲ 享乐主义

 

美丽使我绝望。我不在乎

为什么,只想脱身。

当我看着巴黎,我渴望

用双腿环抱它。当我看着你

跳舞,有一种决绝的

浩瀚,如一个水手在死寂的

海上。欲望像桃子一样圆,

整夜在我内部开放,我不再

收集那些落下的。


 

 

▲ 索佛克里斯《安提冈尼》中的“人物颂”

 

许多客户都安静得可怕,但没有谁

比人更安静得可怕:

在大理石冬季

他漂洋过海,脚步如此危险地柔软,

踏上陡峭的碧波,每星期二

同战马和碎片一起滑下,

磨制毫无惧色的大地。

鸟儿的脸也破碎了,陷入他的森林

灯火,

咸味的银霜卷入他的网,他就这么编织着,

这个如此安静的顾客。

他以技术

命定动物和山脉,

以枷锁使牛弯背,使马下跪。

而话语和思想同复杂的空气一样清晰,

情绪使一个城市道德化,他这么寻思着。

他知道这雪皑皑的寒冷会逃离,

每个人的紧急需求只要一插上就裂开:

每个插座都无恙,唯独一个

例外。

死亡持续地黑暗。

死亡,他无法命定。

尽管有虚构。

邪恶,

善良,

法律,

诸神,

尽管有坦诚的宣誓。

高处的城市极其美妙,

你看他自在地慢跑,

岩浆涌向这里。


明 迪 / 译




普 希 金 之 死 :史 实 与 质 疑

   

   一、前言

   我在《普希金的晚年悲剧》里已经讲过,不幸的婚姻、债台高筑和疾病缠身把普希金逼上绝路。他想自杀,但又不想让人看出来是自杀,因此他便想到了决斗。于是就假造并分发了《绿帽称号证书》,说这封匿名信是黑克仑父子写的,硬要跟丹特斯决斗。

   普希金是在决斗中受伤不治而死的。他的死,笼罩着很多迷雾。在Google的搜索引擎打上смерть Пушкна(普希金之死)可以找到6,520,000(0.63秒)条相关结果。由此可见俄国读者是非常关心这个问题的。学者写了大量的论文和专著来试图找到真相。他们之间有共识,也有分歧,有彼此支持,也有互相诘难,我在《普希金之死始末》里介绍了学术界比较公认的一些主要情况,但是还有许多重要的细节和学者的研究成果没有得到介绍,因此在这里要再做一些补充,把学者认识比较一致的结论和尚待继续研究的问题介绍给大家。

   本文以及我以前写的几篇关于普希金的文章,年月日在俄国境内发生的事件均采用俄历,因为俄国当时实行俄历。俄历,在1900年以前比公历早12天,在1900至1918年间,则早13天。俄历1918年被废除。俄国学者谈论普希金的著作,偶尔也有用公历的,因此在这里提一下。

   

   二、普希金要求决斗,各方设法阻止

   1836年11月2日,普希金听人说纳塔利娅在波列季卡家里跟沙皇幽会过,便出其不意地问纳塔利娅,纳塔利娅张皇失措,顺口编了一个谎言,说是丹特斯诱骗她到那里,跪下求她,拿出手枪以自杀威胁她,要她顺从,等等。普希金根本不相信她的谎言——他知道跟她有染的是沙皇,但是他决定要利用这个谎言找丹特斯决斗,因为不能找沙皇决斗嘛。第二天普希金就动手假造匿名信并寄给他的好朋友。这些情况,我在《普希金的晚年悲剧》里已讲过,这里就不再赘述。11月4日上午收到匿名信,晚上他就写信给丹特斯要求决斗。

   第二天(11月5日)将近中午,丹特斯的义父黑克仑就登门拜访普希金,说他以为普希金给丹特斯的信是给自己的(因为丹特斯成为黑克仑的义子后也改姓黑克仑——叫乔治·黑克仑,以下我们仍简单称他为丹特斯),就拆开了,说丹特斯在团里值班,不知道此事,请普希金把决斗时间推迟24小时。

   普希金把要决斗的事告诉了纳塔利娅。傍晚,纳塔利娅和她的两个姐姐就打发她们的哥哥伊万到皇村去告诉普希金的好友茹科夫斯基设法阻止。

   茹科夫斯基得知普希金要决斗的消息,便同纳塔利娅的姨妈、前宫廷女官扎格里亚日斯卡娅一起劝说普希金取消跟丹特斯的决斗。

   黑克仑父子认为没有理由决斗,他们跟匿名信没有关系,对纳塔利娅编造的11月2日的幽会也一无所知。黑克仑父子千方百计地要避免决斗,他们竟异想天开写信给纳塔利娅,要她写信给丹特斯,要丹特斯不要跟她丈夫决斗。他们的这种无理要求,遭到纳塔利娅愤怒拒绝。最后,黑克仑找到茹科夫斯基,说丹特斯追求的不是纳塔利娅,是她的姐姐叶卡捷琳娜并准备向她求婚,请求普希金把决斗时间推迟两个星期。一星期后,丹特斯向叶卡捷琳娜求婚成功。这样,普希金便不得不于11月17日撤回决斗的要求。丹特斯听到他请的决斗陪同达尔莎克说普希金撤回决斗的要求以后,请一起跟他谈话的双方决斗陪同——达尔莎克和索洛古布告诉普希金,说他感谢普希金同意结束他们之间的争执,希望今后像兄弟一样相见。索洛古布请达尔莎克一同去见普希金,把此话当面告诉他。达尔莎克向普希金转达了丹特斯的话,索洛古布接着说:

   “我已应允你会像对待熟人一样对待自己的连襟。”

   “你不该这么说。永远不会这样。普希金家跟丹特斯家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往来。”普希金怒气冲冲地喊道。

   达尔莎克跟索洛古布互递了个忧悒的眼色。过了一会儿,普希金心情稍微平静下来,补充说:

   “不过我相信而且愿意相信丹特斯先生的这次作为是诚实的。”

   “我不需要听到更多的话了。”达尔莎克接过话茬说完就匆忙走了。

   普希金在撤销决斗以后,11月21日给本肯多夫写了一封信。学者认为他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尼古拉一世看到信里的一句话——“我在任何情况下也不愿意看到我妻子的名字跟任何别的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信的全文讲的是他认为匿名信是丹特斯及其义父黑克仑写的,因此要找他们决斗。这句话跟全文没有任何关系。它要说明的是,追逐纳塔利娅的,除了丹特斯,还有别人,暗示尼古拉一世跟纳塔利娅有染。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要尼古拉一世看到这句话找他谈话——他相信本肯多夫能看出来,会报告尼古拉一世,而且本肯多夫也许真的报告给了尼古拉一世。11月22日,茹科夫斯基为了防止决斗再次发生,也把普希金要决斗的事告诉了尼古拉一世。可能因为以上这两个原因(传统的普希金研究者一直认为是茹科夫斯基的劝说起了作用),尼古拉一世于11月23日要普希金进宫谈话。谈话的具体内容,无人知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普希金承诺不以任何借口进行决斗——这从他弥留之际请求沙皇宽恕他违反承诺进行决斗的史实里可以看出来——这是传统看

   法。

   从彼特拉科夫院士开始,有些学者对尼古拉一世跟普希金的这次谈话,进行了推测。普希金之所以要找尼古拉一世谈话,目的就是要尼古拉一世不要骚扰他的妻子。他们推测,普希金和沙皇可能谈到了纳塔利娅,谈到了匿名信,普希金或明或暗地要求沙皇不要骚扰他的妻子,还可能显示他作为宫廷史官看过秘密档案,知道皇室的丑闻,其中包括亚历山大一世跟纳雷什金夫人通奸的丑闻和尼古拉一世是私生子的秘密(尼古拉一世不是保罗一世的亲生儿子,是保罗一世登基前已断绝关系的配偶玛丽亚·费奥多罗夫娜跟宫廷信使巴布金的私生子)。(详见Костин Александр Георгиевич .Тайна болезни и смерти Пушкина.p.80-83)

   格奥尔吉·丘尔科夫在1938年出版的《普希金的生活》里则认为, 1836年11月23日那次谈话因本肯多夫在场普希金未能畅所欲言,他说在普希金要求下,1837年1月25日沙皇和普希金又谈了一次。这次谈话的内容,尼古拉一世1848年4月在请科尔夫·莫杰斯特男爵和另外两个近臣一起吃饭时谈到过。科尔夫·莫杰斯特回忆说,当饭桌上谈到皇村学校谈到普希金时,尼古拉一世谈了他登基以后在莫斯科接见普希金的情形,谈到他赦免了他,最后他说:“在他晚年那段时间,我常常见到他的妻子纳塔利娅。纳塔利娅是个很好的善良女人,我真的过去很喜欢她,现在也喜欢她。在一次谈话中我告诉她,说她的美貌引起一些流言蜚语,劝她尽量检点些,注意爱护自己的名声,既为自己,也为丈夫的幸福——她丈夫是个著名嫉妒心重的人;纳塔利娅一定把这话告诉了普希金。后来普希金在什么地方遇到我,感谢过我对他妻子的良言相劝。我问:‘难道你认为我还能有别的做法吗?’他答:‘不仅能够,而且坦率地说,我也怀疑过陛下追逐我的妻子……’三天以后就发生了最后那次决斗。”尼古拉一世在这段话里把自己说成一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意在为自己辩白(显然他意识到在同时代人和后代人眼里普希金的死是跟他有关系的),同时也泄露出他跟普希金谈话的内容。从尼古拉一世说的“三天以后就发生了最后那次决斗”可以断定这次谈话时间是1837年1月25日;从普希金的答话里可以看出1836年11月23日那次谈话普希金的确未能把想对沙皇说的话全说出来:如果前次已要求过沙皇不要骚扰他的妻子,这次就不会这么回答:因此,我认为,格奥尔吉·丘尔科夫的论断更合逻辑。普希金说的“我也怀疑过陛下追逐我的妻子”就是当面要求沙皇不要骚扰他的妻子,沙皇自然怀恨在心。(见Жизнь Пушкина By Георгий Чулков.p.260)。

   总之,有许多学者认为,跟普希金谈话促使尼古拉一世暗下决心要除掉普希金——无论决斗如何进行,普希金都必死无疑。他们认为是尼古拉一世铸造的子弹打死了普希金。

   1837年1月10日,丹特斯跟叶卡捷琳娜结婚。纳塔利娅参加了婚礼,但没有参加婚宴。两天后,丹特斯携新婚妻子上门拜访普希金夫妇,普希金没让进门。但在社交场合还跟他们见面。1月14日,在斯特罗加诺夫家的餐会上,黑克仑企图跟普希金建立“更近的亲戚关系”,普希金反应冷漠,并当场把丹特斯1月11-13日寄给他的信原封未拆地退给了黑克仑。建立亲戚关系未能成功,丹特斯可能感到气愤,随后就在舞会上故意追逐纳塔利娅给普希金看。丹特斯的得意和普希金的嫉妒就成了上流社会流言蜚语的对象。普希金只等机会发作。1月23日在沃龙佐夫-达什科夫家的舞会上,丹特斯用法语问纳塔利娅对他妻子介绍去的鸡眼治疗师是否满意,他接着说:“Le pédicure prétend.  que votre cor est plus beau que celui de ma femme ”(“治鸡眼的医生说,‘你的鸡眼比我妻子的鸡眼好’”)——法语里cor(鸡眼)跟corps(身体)发音相同,因此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你的身体比我妻子的身体好”。这句话是在大庭广众面前说的,因此就立即传开了。普希金大为恼火。1月25日,黑克仑去拜访普希金,大概想缓和两家关系,避免冲突,但为时已晚。两人在楼梯上就吵起来。1月26日,普希金发信给黑克仑要求决斗。

   丹特斯惹的事,普希金为什么要找黑克仑决斗呢?普希金因丹特斯向叶卡捷琳娜求婚而于1836年11月17日撤回了决斗要求。他不甘心就此善罢甘休,4天后,11月21日就起草给黑克仑要求决斗的信并读给了索洛古布听,准备再次决斗。他当时说:“跟丹特斯结束了,现在要找老头子算帐了”。(索洛古布把此事告诉了茹科夫斯基。这封信,因茹科夫斯基出面制止才没有发出去。)

   这次普希金便按原定计划,把1836年11月21日起草而未能发出去的信加以修改,于1837年1月26日发给黑克仑。在这封信里,普希金认定丹特斯说的那句双关语是黑克仑教的,在信里他还说:“像个无耻的老太婆,您到处追着我的妻子大谈您的私生子或所谓儿子对她的爱情,而您的所谓儿子身染花柳病,本应让坐在家里,您却说他爱我的妻子爱得要死,对我的妻子念叨着:还给我儿子。”这封信言词尖刻,极具侮辱性,而且信里还扬言如黑克仑不接受决斗要求,绝不罢休,还要把事情闹大。他认为结果将会迫使黑克仑不得不接受挑战。果然,黑克仑当天便通过法国大使馆随员达尔莎克用书信通知普希金说丹特斯代表黑克仑接受挑战。

   普希金为了一句双关语就要求黑克仑决斗,当时上流社会认为是可笑的,不管是普希金的敌人还是朋友都对他的做法不理解,连当事人——他的夫人纳塔利娅也没有认为是侮辱:决斗前夕普希金曾问过她将来哭谁,她回答说谁被打死就哭谁。她坦承对丹特斯有好感:看着这个漂亮活泼的法国人迷恋上她的样子,感到惬意;感谢他总是努力使她快活。当时已有不少人看出来普希金是想通过决斗弃世。他想通过跟丹特斯的决斗报复沙皇,原因我在《普希金的晚年悲剧》里已讲过,读者可以参阅。

   

   三、决斗条款

   1月26日中午黑克仑接到了普希金要求决斗的信,立即找斯特罗加诺夫伯爵商量,斯特罗加诺夫伯爵认为除了接受挑战以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解决,建议由丹特斯去迎战。黑克仑便去找法国大使馆随员达尔莎克担任丹特斯的决斗陪同。黑克仑通过达尔莎克给普希金回信,表示丹特斯将接受挑战,请他派出决斗陪同跟达尔莎克商定决斗地点,并且提出决斗不能推迟。

   普希金这时还没有决斗陪同。他决定当天半夜去拉祖莫夫斯卡娅家的晚会,估计在那里能找到人当决斗陪同。他半夜11点多到那里,找到英国大使馆参赞阿瑟·梅治尼斯,请他担任自己的决斗陪同,梅治尼斯跟达尔莎克探讨以后认为没有可能和解,便于半夜1点半回信拒绝了。订于27日决斗,直到27日上午,普希金还没有找到决斗陪同。达尔莎克不断来信催,普希金被逼得没有办法,27日上午9:30-10:00回信说决斗时间地点由黑克仑定,黑克仑如愿意,可替他选定决斗陪同,穿制服的仆役也可以。达尔莎克回信拒绝他提出的做法,要他遵守规则,说任何拖延都将被丹特斯认为是拒绝满足丹特斯的要求,意图把此事张扬出去以妨碍其结束。黑克仑父子过去一直是要求推迟决斗,这次反过来却来催着决斗,并规定当天傍晚进行——一般都是早晨决斗。这种反常现象,使学者怀疑他们已计划好在决斗现场埋伏阻击手,他们要按照他们制定的计划行动——这一点下文还要细谈。

   

   27日中午12点多,普希金皇村学校同学丹扎斯在街上遇到普希金坐雪橇过来——普希金可能去找罗塞特当决斗陪同,罗塞特没在家——正要来找他。普希金把他叫住,说:

   “我正要去找你,上来跟我去法国大使馆,我在那里有一次谈话,请你作为证人。”

   丹扎斯二话没说,上了雪橇,跟他进了法国大使馆。见到达尔莎克,普希金才把要决斗的实情告诉他,请他做决斗陪同,代表他同丹特斯的决斗陪同达尔莎克谈决斗条件——决斗条件越血腥越好。

   

   丹扎斯和达尔莎克达成以下决斗条款:

   1.双方距离20步,距各自一侧的分界线5步,两条分界线之间的距离为10步。

   2.双方使用的武器为手枪。决斗陪同发出信号后,在互相走近的过程中可随时开枪,但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跨过各自一侧的分界线。

   3.第1次射击以后,双方均不得离开原地,以保证先开枪射击者仍在同样的距离接受对方射击。

   4.双方各射击一次以后,如无结果,决斗仍按原先的条件再次进行:双方距离仍为20步,遵守原先的分界线和规定。

   5.双方在决斗现场的任何沟通都必须通过决斗陪同进行。

   6.签署本次决斗条款的决斗陪同均受到全权委托,各自用信誉保证自己一方恪守上述条款。

   签字者;

   康斯坦丁·丹扎斯

   工程师-中校达尔莎克,法国大使馆随员

   

   四、决斗

   1月27日下午5点左右,普希金和丹扎斯到达决斗地点——彼得堡郊区黑溪边上靠近卫戌司令别墅的地方。丹特斯和达尔莎克也同时出现在那里(丹扎斯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条路上来的)。两个决斗陪同选定决斗场地。这场地周围的枞树丛较高较大,可以挡住大道上路过车夫的视线,使他们看不见这里发生的事情,离卫戌司令别墅约150俄丈(约300米——作者)。地上积雪很深,先由决斗陪同踩出一块场地来,用大衣作分界线的标志。决斗者入场。达尔莎克让丹扎斯挥动帽子(决斗条款只规定“决斗陪同发出信号后,在互相走近的过程中可随时开枪”,没有明确指出用何种信号,达尔莎克临时告诉丹扎斯挥动帽子),示意决斗开始。普希金先走到分界线,站在那里瞄准——据研究者称,普希金在历次决斗中都不先开枪;丹特斯在差一步到分界线的地方开枪,普希金中枪倒下,说:

   “我的大腿受伤了。”两个决斗陪向他跑过去,丹特斯也要跑过去,普希金阻止他,说:

   “等等,我还有力气开我的一枪。”

   

   丹特斯没有退到他开枪的地方,就站在分界线旁边用手护着前胸。

   普希金受伤倒下的时候,枪掉进了雪里,枪口里灌进了雪。丹扎斯给他换了一把。

   普希金微微抬起身子用左手支撑着,开了一枪。丹特斯倒下了。

   普希金问他哪儿受伤了。他回答说:

   “我想,是胸部。”

   “好!”喊完,普希金就把枪扔到旁边。

   

   不过丹特斯判断错了,他是侧身站着,子弹震动了他的胸部一下,打到他的手上。

   普希金被子弹打中腹部右侧大腿跟骨盆结合的地方,然后深入腹中。

   

   五、治疗及后世学者的质疑

   丹扎斯和达尔莎克叫车夫过来,拆掉一道篱笆,把雪橇赶到近前,大家努力把普希金安置上雪橇,丹扎斯和达尔莎克徒步跟在后面,丹特斯自己坐雪橇走在最后。他们走到卫戌司令别墅附近,看到黑克仑派来应急的马车。丹特斯和达尔莎克建议让普希金改乘马车,丹扎斯接受建议,改乘马车进城。

   丹扎斯没有告诉普希金马车是黑克仑派来的。他把普希金安排到马车上,自己坐在他旁边。

   路上,普希金回忆起了他跟丹扎斯都认识的莫斯科团的军官谢尔巴乔夫跟多罗霍夫决斗的往事,说谢尔巴乔夫在决斗中被枪打中腹部,曾危及生命。他感到疼痛,说:“我也可能腹部受到致命枪伤。”他还回忆了在基什尼奥夫的决斗往事。

   路上他还担心怕到家时吓着纳塔利娅,告诉丹扎斯进屋如何才能不吓着她。

   普希金住在莫伊卡,租的沃尔孔斯基的楼房一楼。走到门口,他让丹扎斯先进去看看纳塔利娅在不在家,然后叫人把他抬进去。丹扎斯进去问仆人夫人是否在家,仆人说不在。丹扎斯要仆人来抬普希金,这时仆人说夫人在家。丹扎斯便径直穿过餐厅会客室,进到纳塔利娅的书房。纳塔利娅正跟姐姐亚历山德拉坐在里面,见丹扎斯进来,大吃一惊,猜到出事了。丹扎斯尽量平静地告诉她普希金跟丹特斯决斗受伤了,但很轻。

   纳塔利娅向前厅奔去。这时仆人正把普希金抬进来,普希金见到妻子,安慰她说,伤势绝不危险,请她暂时离开,等安置好,马上叫她过来。

   这时丹扎斯出去找医生,回来时普希金已被安置在书房的沙发上。随后,医生陆续到了。先来的是扎德列尔,他看了看伤口,给伤口包扎上敷布。他离开时,丹扎斯跟出来问他伤势如何,他说;“现在难说。”

   随后来的是御医阿伦特,他看了看伤口。普希金问他伤势如何,说不管多严重,他都不怕,他知道情况以后好做一些必要的安排。阿仑特说:

   “既然这样,我应当说,你的伤势很危险,我几乎对你的康复不抱希望。”

   

   普希金感谢他的坦诚,但请他不要告诉妻子。

   临别时,阿伦特说,他有责任把此事报告皇上。普希金不反对,但请他以普希金的名义请求皇上宽恕他破坏了绝不决斗的承诺,不要追究他的决斗陪同丹扎斯(Лисунов Андрей Петрович. Последняя мистнфикация Пушкина.

   https://litlife.club/br/?b=259017&p=96)。附带说明一下:丹扎斯在其К.К. Данзас .Последние дни жизни и кончины Александра Сергеевича Пушкина里只提到普希金请求沙皇不要追究他的决斗陪同丹扎斯,没有提请求宽恕他破坏了绝不决斗的承诺。沙皇的回信里也没提宽恕,只提“劝你以基督徒的方式辞世”。因为当时都是口头说的话,没有文字记载,因此后来回忆起来,难免不尽一致。我认为前一种说法(作者引证的普希金好友阿·伊·屠格涅夫的日记)更符合逻辑。

   阿伦特离开的时候,对出来送他的丹扎斯说:

   “情况很糟,他必死无疑。”

   

   他一走,普希金就派人去请神父,忏悔,领圣餐。

   

   这时普希金的好友茹科夫斯基、维亚泽姆斯基公爵、维耶利戈尔斯基伯爵,梅谢尔斯基伯爵、瓦卢耶夫、阿·伊·屠格涅夫和前宫廷女官扎格里亚日斯卡娅姨妈相继来到普希金家里,一直守候到他逝世,只是偶尔离开过很短时间。

   阿伦特离开两个小时回来,带来皇上用铅笔写的如下内容的字条:

   “亲爱的朋友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如果上帝不允许我们今世再见面,我就送上我的宽恕,并劝你以基督徒的方式辞世。关於妻子儿女不必担心,我会照料他们。”(字条被阿伦特带回去了。)

   

   阿伦特还向普希金宣布,皇上命令他问问普希金有没有需要付清的债务。

   阿伦特走后,普希金把夫人叫进来,谈了一会儿,然后请她不要总待在他身旁,说需要时叫她。

   这天陆续来了好几个医生,其中包括萨洛蒙和布亚利斯基(他们俩跟阿伦特一样,对普希金的病情抱悲观态度,普希金的朋友和亲属没有请他们参与继续治疗)。丹扎斯根据骑兵近卫军团原总医师舍林格的推荐,请来一位医生守护了他一夜——丹扎斯写回忆录时忘记他的名字了。

   傍晚,普希金口授让丹扎斯纪录下来他那些既无票据又无借据的债务。

   后来他摘下一枚戒指,交给丹扎斯作为纪念。同时他说不希望有人替他复仇,他希望以基督徒的方式死去。

   入夜,病情恶化。夜间痛疼加剧,普希金叫人把书桌的一个抽屉拿给了他,那人想起来里面有手枪,立即告诉了丹扎斯。丹扎斯从他被窝里把手枪取走。普希金承认想要自杀——因为疼痛难以忍受。

   现在,我们看看医生是如何治疗的吧。阿伦特第一次来看完,回去向沙皇报告前吩咐绝对静卧,冷敷腹部,冷饮料,立即被付诸实施,因为是冬天,冰有的是。没有进行伤口探测,虽然,据有人回忆,扎德列尔医生去取伤口探测器械去了,可是没人在回忆录里提到做过这种手术。谁能有权否决进行当时普遍采用的伤口探测把子弹取出来的手术呢?人们推测,只有阿伦特,因为他是这些医生的领导——理由可能是怕加剧体内出血。阿伦特这位全国闻名的顶尖的外科医生竟没有吩咐给患者吃止痛药。还是丹扎斯请来的那位不记得其姓名的医生(即学者后来发掘出来的安德烈耶夫斯基,给普希金临终时阖上了眼皮的也是他——作者)在斯帕斯基28日上午11点跟普希金告别(他以为回来的时候普希金已不会活在人世了)以后离开的短暂时间给他吃了莨菪甘汞浸膏。普希金吃了以后病情好转,中午,下午2点,两手有了温度,出现了脉搏,他的神志也逐渐清晰,出现生命的闪光:自己给自己往腹部放罨布。下午2点—5点,普希金疼痛减轻,跟医生热烈交谈。5点体温有些升高,脉搏120,清晰有力。后来普希金出现腹部剧痛和腹膜炎症状。阿仑特给诗人灌肠。通过输液管输入的液体刺激受损和发炎的组织,引起对小骨盆的压力:医生没有考虑到枪伤也会导致肠骨和骶骨的骨折。病情恶化后,医生就吩咐贴水蛭。这时根据阿伦特的吩咐,给普希金贴了25只水蛭,吸出300毫升血。据苏联学者乌德尔曼测算,加上体外伤口流血、体内伤口流血,普希金总共就失去2公升多一些血,占人体总血量40%。他认为,当时即使把25只水蛭分成3批贴,普希金也不至于死得那么快。病情会拖下去,说不定普希金能活下来。贴水蛭的结果,使普希金丧失了自我修复的唯一资源——血液。(详见Костин Александр Георгиевич .Тайна болезни и смерти Пушкина .p91)

   

   1899年,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卢基扬诺夫研究病历发现,当时医生实际上没有给枪伤止血,没有进行流血血管的基本包扎手术,在体内流血没有停止的情况下灌肠非常危险。卡赞斯基教授1936年12月指出:“给普希金的治疗非常不好。没见采取任何抢救措施。可以大胆地说,普希金如果不‘治疗’,存活的几率可能要高一倍。这一切极不像1820年代阿仑特的医术,因此可以认为,他当时不是以一个名医的身份行医,而是作为听命于沙皇的廷臣在执行任务。”苏联著名的外科医生尤金院士对医生没有给患者“有心肝的医治”感到惊讶。上文刚提到的那位乌德尔曼1970年指出,普希金由于失血而生命垂危,而医生非但没有采取措施止血,反而贴水蛭加速失血。

   29日凌晨开始,普希金脉搏逐渐下降,脸变形,手变凉,手臂直凉到肩膀。呼吸急剧变化。出现幻觉。死前呼吸困难。下午2点45分逝世。

   

   六、尾声:普希金中的这一枪是谁开的?

   普希金死后,斯帕斯基和达利进行了尸体解剖。达利写了一份《尸体解剖报告》,里面有一段引起了后世学者的注意:

   “大骨盆周围从右侧开始发现许多不大的骨碎片,最后骶骨下部被击碎。从子弹来的方向判断,死者当时是半侧身站着,射击方向是稍微由上向下,击穿右侧骼骨上方2英吋肚皮遇到骶骨,击碎骶骨,进入附近什么地方。由于时间和情况不允许,未能进行更仔细的探究。”

   季努霍夫在《沙皇的蜜月》(А.Н. Зинухов .Медовый месяц императора, М., «Совершенно секретно», 2002.)里首先怀疑开这一枪的不是丹特斯,而是另一个被安排在附近卫戌司令别墅或谷仓屋顶的狙击手。其他一些学者也相继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研究。他们提出的疑问和研究的结论可大致归纳如下(详见Костин Александр Георгиевич .Тайна болезни и смерти Пушкина . p.95-100)

   1.是什么情况迫使达利未能进一步更仔细的探究?

   2.决斗双方是互相挺胸走近的,谁也没有半侧身:普希金已到分界线,在等着致命一击,丹特斯在差一步到分界线的地方开枪。为什么尸检的结果是“死者当时是半侧身站着,射击方向是稍微由上向下”?

   3.子弹在哪儿?既然解剖尸体,医生为什么不把子弹取出来?为什么军事法庭也没有要求提供子弹作为物证?

   4.为什么不用喊口令,而是用挥动帽子作为决斗开始的信号?这是违反常规的,当时就有人感到奇怪。这样,决斗双方都要分散注意力去看决斗陪同手中的帽子。有些学者认为,挥动帽子是给阻击手信号(当时虽然天黑,但有地上的白雪映衬着,阻击手可以看到),击中普希金的一枪不是丹特斯开的,是藏在卫戌司令别墅或谷仓屋顶的阻击手开的 。他们另一个论据就是:普希金中枪倒下以后,丹特斯感到惊讶,也要跑过去看;他跟普希金没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往致命部位打,而且假如他真要打心脏或腹部的话也不会打偏(丹特斯枪法很准,法国军校毕业时,曾用不同类型的枪支12秒钟打落12只空中疾飞的鸽子——别人递给他装好子弹的枪)。他为什么打到腹部右侧大腿跟骨盆结合的地方?有的学者还用弹道、子弹进入体内的落角和力度证明这一枪不是丹特斯开的,而是阻击手开的(详见Костин Александр Георгиевич . Тайна болезни и смерти Пушкина .p.98 )

   5.决斗条款把用什么作决斗开始的信号巧妙地写得模糊。挥帽信号是丹扎斯发的,但是达尔莎克提议的,而且条款是达尔莎克起草的。达尔莎克过后不久在一次狩猎中横死。学者怀疑,达尔莎克参与了这次密谋。他的横死是有人杀人灭口,怕他日后反悔,泄漏秘密。

   6.那么,阻击手是谁带来的呢?学者认为是黑克仑。普希金的弟弟列夫告诉他的姐姐奥莉加说,他听人说,黑克仑那天傍晚雇了一辆马车去过。同车四个人:黑克仑,丹特斯,达尔莎克和一个仆人。丹特斯和达尔莎克走去决斗以后,黑克仑派仆人去观察情况,听到仆人回来报告的可怕情况以后,便把马车留下接受伤者,自己雇过路的马车绕道回去了。季努霍夫怀疑这个仆人可能就是阻击手。也许有人会问,根据枪声的来源可以判断开枪者的方位,当时怎么没人发觉呢?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丹特斯和达尔莎克早有思想准备,普希金和丹扎斯注意力集中在丹特斯身上。二是当时天黑风大。

   7.综上所述,学者认为,这次决斗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尼古拉一世是否参与了,不得而知,但是事过25年以后,索洛古布伯爵在巴黎见到丹特斯时(这时他已是法国参议员),丹特斯说他离开俄国边境时沙皇派信使送给他一个大信封,说里面装着他那段不幸历史的文件,他一直没心思拆开(Костин Александр Георгиевич . Тайна болезни и смерти Пушкина .p.84 )。文件内容无人知晓。子弹和普希金当时穿的衣服都是有力的物证:根据子弹可以判断枪的型号,但是子弹去向不明;衣服上有弹孔,可以根据这个弹孔判断开枪者位置远近——这件衣服,达利保存了很长时间,后来被盗走。因此,以上推测尽管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但缺乏有力的人证物证,归根结蒂目前也仍然只能是一种推测。( 陈 殿 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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