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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摄影是我对人心恐惧的逃避

刘铮 中国摄影杂志 2023-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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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中国摄影》2020年6期专题“看向风景”欲览全文请点击此处购买本期杂志

燕云:失落的山河 05,2014—2019,刘铮
关于“风景摄影”这个话题,我有很多感触,也有很多话想说,一来自2014年开始,自己把风景作为最为主要的拍摄主题,走了一些地方,拍了一些照片;二来这些年也目睹了国内种种有关风景摄影的创作风格与潮流。因此在自己的内心也渐渐生出一些感受。 在我之前的摄影创作中,大多是以“人”作为拍摄对象,比如《国人》《三界》《惊梦》乃至后来的《自拍》。《自拍》这个项目虽然生成于网络,也并非由我个人亲自拍摄,却也是围绕“人”这一主题产生的。似乎自从拿起相机的那天起,我就把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人”身上,从人的生活状态到精神状态,从活生生的人到失去生命的尸体,我长期地、义无反顾地在“人”上面投入了很多。这种激情来源于少年时期对于懵懂世界的好奇心,也来自于对本民族历史文化以及现实生活深度探寻的欲望。因此“人”作为世界的主体,一直是我从事艺术创作最直接、最主要的表现内容。无论是直接截取人们的现实生活片段,还是让人们作为构成自己心中神话的道具,抑或是与虚拟网络对象共同完成对“身体”的影像探寻。蔚州:古堡记 02,2014—2019,刘铮
近十年以来,由于各种原因自己开始由一个世界的观察者和局外人进入到繁复生活的各种细节之中,这时自己才发觉几十年来还是一直沉浸于对世界的懵懂好奇之中,怀着义无反顾的、无所畏惧的激情和勇气在触摸一切未知的东西。然而当置于生活本身,才发现自己无比地脆弱、单纯和无力,世界远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残酷得多,而且注定自己无法成为生活的主宰,只能苦苦挣扎或随波逐流。而生性敏感让自己能够轻易感受到人性的温情与冷漠,更能够成为人性贪婪与狭隘的无辜受害者。在这许多年中,我几乎很难体会到个体尊严的存在,相反更多的是无休止的妥协与耻辱。在人类的规则之下逐渐生出强烈的逃避之心,远离人群、远离人心成为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命题,也逐渐改变了我之后的艺术创作方式,从以人作为主体进入到以风景作为主体的阶段。蔚州:古堡记 03,2014—2019,刘铮
人本身的脆弱是超出我想象的,虽然世界上存在无数坚强的人,而自己绝对不是,众多的灾难和变故让自己崩溃和无力,曾经貌似勇敢和无畏的样貌也仅仅都是假象,当历史的灰尘降落下来,足可以轻易压垮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历史就似一个亘古沉寂的舞台,任由生命的滚滚洪流在这片土地上驰骋游荡,或风花雪月或生灵涂炭,山河依旧,在沉寂不言中默默地存在着,任江流改道,任沧海桑田......这是怎样一种高傲的姿态呢?深感人类的渺小,这愈发让我对土地本身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而且对那些依然残留的历史遗迹,也有了探寻的冲动。 蔚州:古堡记 10,2014—2019,刘铮
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充满文艺情节的人,于我而言,拍照这事注定也和文艺没有半丝的瓜葛,因此,怀旧和我无关,抒情与我无关,一切顾影自怜与自哀自叹亦与我无关,这些照片也仅仅是我个人游走山河的一个见证。它们甚至不期待任何读者和观众,世界上是否存在这些照片丝毫不重要,不为作为任何文本存在于任何博物馆或档案馆中,只是我拍照这一行为的附属品,甚至在我按完快门的一瞬间就已经彻底完成了使命。 蔚州:古堡记 07,2014—2019,刘铮
一幅风景照片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个问题有不同的答案。而且在180多年的摄影变化进程中,对于风景摄影的理解也在发生着很大的变化。在西方,早期的档案式风景摄影、沙龙式风景摄影,以及后来的新地形学风景摄影,都为不同的风景摄影模式提供了深厚的人文背景与美学基础。而在中国,风景摄影也有其区别于西方的独特发展体系,风光摄影的概念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国风景摄影价值体系的代表。而随着近年来摄影大众化风潮的涌现,中国式沙龙摄影也建立了深厚的大众美学基础,形成了自身的生态机构,虽然它被排斥于精英艺术之外,但也是中国风景摄影不能不去关注的一种文化现象。蔚州:古堡记 04,2014—2019,刘铮
近些年,另外一种以古典中国绘画作为美学基础的中国式“山水”摄影模式也越来越多地被创作者采用。而其中绝大多数的作品只是借用了古典绘画中的构图和取景模式,这种方式可以上溯到郎静山的画意集锦摄影,虽然郎静山的意义更多在于集锦而非画意,但是这种类似古典山水画的摄影却在后来者身上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将“摄影”拍成“画”,成为一大批创作者的目标,以至于使“山水”成为另一个内涵空乏的形式主义陷阱。中国古代绘画理论有其深厚的历史和文化背景,其复杂的语言结构都与当时的人文状态,与对自然的主观描摹紧密联系,如果只是刻意地寻求“山水”摄影与古典绘画的形式的相似性,那么这只能说是对古典美学的肤浅模仿和机械挪用。诚然,千百年遗留下来的人类艺术史中独特耀眼的中国古典山水美学,与摄影这种艺术的融合有着其时代发展的必然性,然而,如何将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以合适的方式得以结合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魅力确实值得研究和探索。或许这个会成为中国摄影文化独特于西方摄影文化的一个部分,一切有待于更多创作者严谨和理性地去探索。 蔚州:古堡记 08,2014—2019,刘铮
回溯国内20年来风景摄影的整体样貌,其中风格受到德国杜塞尔多夫学派影响的占到了相当大的比例,类型学摄影的方法至今依然被广泛采用,从室内、建筑、器物、到人物均有涉及,古斯基式的巨幅风景、鲁夫和斯特鲁斯式的摄影方式在国内均有翻版。而近几年来,随着国内对西方摄影史更深入的研究,新彩色和新地形学摄影风格开始得到广泛的关注,这些摄影风格无疑大大丰富了国内风景创作的形式。 曲阳:搜神记 08,2014—2019,刘铮
面对摄影史180多年来出现的诸多风景摄影风格,我也曾努力在寻找其中发展的逻辑和彼此之间的关联,没有人能够回避摄影史这样一个客观的存在,而摄影史也终究不能成为舒服自由创造力的樊笼。多年前最初拿起相机的时候,对摄影史的无知使我们时常充满无畏的动力,而对于摄影史深入了解之后又会时常令人不知所措,似乎所有的道路都已被人踏过,这种感觉想必是很多创作者都曾有过的感受。然而我始终坚信,没有两个人的意识是完全相同的,无论何种艺术手段或者表现形式都会体现出创作者独特的个人气质,摄影史在我的眼中更多的是心灵史而不是作为不同创作方式的演变史,任何艺术的发展都是心灵与世界关联的拓展,而非机械刻板的工艺变迁过程。从众多优秀艺术家的创作历程中我更多地去关注其本人的生存状态和创作经历,努力缩短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心灵距离,还原“大师”光环之后人的成分,逐渐你会发现,没有任何天才是天上掉下来的,无数执着和纯粹的探索者在共同完成着对世界的各种探求。也许每个人都只是向前走了小小的一步,而最终构成了如今摄影史辉煌的样貌。摄影史是客观的,但也是偶然的,我深知我们所了解的也仅仅是人类摄影创作的一小部分,更多的作品已经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历史永远是人的历史,是权力的产物,认清了这一点才可能对心灵充满敬畏,才可能对权威永远保持怀疑。在此基础之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谦卑,借鉴一切适合你的历史产物,去开拓与自己身心相关的视觉领域。人渺小如尘埃,生命短暂易逝,在脆弱的挣扎中多多少少触摸到一点文化或历史的脉搏就是一件十足的幸事了。曲阳:搜神记 06,2014—2019,刘铮
对我来说,由拍摄人物转向拍摄风景虽然有无奈的成分,但这也是一个必然,作为社会主体的人,无疑是复杂可惧的,他不同于无生命的玩偶或道具,他有其自己的身份和背景,有着思考与诉求,我向往与人的交流,一种通畅与愉快的交流一度是我拍摄照片最为欣慰的所得。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复杂性的增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在变得微妙与诡异,一次原本单纯的拍摄行为已经不知不觉演变成了一种复杂的社会关系,而这正是我排斥和拒绝的部分,它会妨碍我自由地表达,会让我在行为的过程中产生不适。相比正常拍摄对象而言,我更习惯于拍摄职业模特、玩偶甚至尸体,我的拍摄方式有时并不需要拍摄对象自身的发挥,而我的拍摄结果也不是拍摄对象能够期待看到的样子。我是极度畏惧拍摄对象对我的创作结果有期待的,这一点有时会成为一种莫名的压力或负担,让我怀疑自身的意义,因此我通常回避那种免费期待我去拍摄的对象,因为我担心他(她)对拍摄结果的期待会造成彼此的隔阂与伤害。种种原因使我对拍摄人物产生了恐惧,我已经逐渐失去了与对象沟通的耐心,更不希望看到更多人性的不堪给自身敏感脆弱的心造成伤害。这些原因让我逐渐远离人群,走向风景,无论是荒原或古迹,无论是莽莽群山还是冰雪丛林,置身其中,我仿佛才能体会到久违的自由,才能让压抑与疲惫的内心得以片刻的喘息。因此,选择风景摄影是我对人心恐惧的逃离,是自己得以存活的心灵安慰剂,是自己在惶惶不安中试图接近历史。回溯过往的尝试。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徒劳,没有谁能看清历史的真相,所有艰辛的跋涉和索问其实都是一厢情愿和微不足道。时间和历史淹没了太多的东西,无论多么鲜活灿烂的生命还是辉煌绽放的文化,都如烟花般散尽,如浮云般消逝。我们庸庸碌碌,苟活于浩瀚历史时空的一隅,凄冷而寂寞,无助而虚无。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我依然选择了摄影,只能用拍照这个动作完成对自身的空虚和失落的救赎。 曲阳:搜神记 05,2014—2019,刘铮
我把自己所拍摄的风景定义为“关于历史的风景”,至今已经完成了三个系列的工作,在之前的计划中这是一个有些大的主题,也许要花一些时间才能够完成,具体能做到哪一步,自己也不知道。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巨变,大的动荡或变革没有谁不被裹挟、被打断、被吞没,而我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往前走,希望有一个略为完整的结局。我把这个作品命名为《中土之国》,意描述以中原文化为中心的本土文明重要节点,目前完成的有《蔚州:古堡记》《曲阳:搜神记》《燕云:失落的山河》三部分,这三部分基本环绕于北京及周边燕赵大地,前后历时6年时间。 燕云:失落的山河 03,2014—2019,刘铮燕云:失落的山河 01,2014—2019,刘铮燕云:失落的山河 07,2014—2019,刘铮


无疑,在大多数人的眼光里,这些照片是平淡无奇的,它们也仅仅是我生命历程里面的一个附属品而存在,我不想夸大这些图片作为文献的价值,我的身份和能力也不足以去完成一个充满社会学意义的考察项目,而且支持自己的原始动力也不在此,在我内心深处,文献的终极意义是不存在的。我曾经阅读过相当数量的百年前国外探险家或者文化考察人士以及传教人员拍摄的中国文化遗迹的图片,他们严谨的专业精神和美学素养让我惊叹。而今,我并没有野心和动力去完成类似他们那样的惊世旅程。尽管如此,他们作品中蕴含的平静深邃、毫不谄媚的美学语言却深深地感动着我。或许也有很多人会从我的这些照片中看到新地形学摄影的影子,作为新地形学摄影代表人物的罗伯特•亚当斯确实在影像美学上给了我很深刻的影响,他作品中的平静和优雅使我对眼前的土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触。然而作为为人类改造的风景的新地形学摄影并非我所追随和崇尚的。因为从摄影诞生的那一刻起,风景便成为摄影永恒的主题,早在新地形学摄影概念出现之前,为人类所改变的风景早已经是无数摄影人的拍摄对象。而且把风景分为自然风景与为人类改造的风景本身就是一个艺术话语的游戏,对于这些我是毫无兴趣的,我不是自然保护者也不是文化遗产保护者,地球从诞生那一刻就无时无刻不在经历摧残与劫难,这是它的命运,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是任何人都无法去改变的自然法则,人类的文明更是脆弱不堪,衰落和消亡是无法阻挡的必然结局。因此,我所拍摄的这些图片不包含自然保护与文化保护的意义,它仅仅是此时此刻与我有关,是我生命未完结之前的自然产物。它们没有希求任何人的理解,也不存在更多的社会学意义上的功能。它们只是作为短暂的存在停留在这个世界上,如我们脆弱的生命。 刘铮1969年出生于河北省武强县,少年成长于山西大同,大 学就读北京理工大学工程光学系精密仪器专业;1991任《工人日报》摄影记者七年,后辞去公职从事自由艺术创作;曾于1996年创办《新摄影》杂志;1998年,创办东方影像摄影艺术机构;2014年,成立“蝴蝶效应”摄影艺术机构,开始在国内倡导新文献摄影,同时实施《中国当代摄影图录》出版项目,该项目以图录的形式呈现中国 当代摄影家个体创作案例。主要作品有:《国人》《三界》《四美图》《惊梦》《自拍》。

《中国摄影》2020年6期专题篇目


看向风景


  看向风景  文/ 钟华连

  风景摄影是我对人心恐惧的逃避   摄影并文/刘铮

  祛魅而圣——被称作景观的风景摄影   摄影并文/颜长江

  万物  摄影并文/庄辉

  大胆探索 小心试水——阜平 • 中国风景摄影大展评选观察 文/杨越峦

  作为当代艺术的风景摄影 文/袁园

  寒池  摄影并文/魏壁

  宋徽宗的松树 摄影并文/曾翰

  指点家山 摄影并文/陈见非

  叠山记 摄影并文/辛宏安

  非常色 摄影并文/方国平

  海市蜃楼 摄影并文/赵宇

  江河之源 摄影并文/唐凤中

  被包裹的大地 摄影并文/白伟生

  “新地带”一号 摄影并文/欧阳世忠

  迷园 摄影并文/倪黎祥

  风景摄影相关的三个概念:山水、风景和景观 文/朱其

  风景摄影的维度 文/孙慨



万物 093,2006—,庄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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