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缥缈的“罗曼蒂克”中,何寻真实?
作者 | Franger(长春)
编辑 | Imbroglio(台北)
《罗曼蒂克消亡史》无疑是2016年野心最大的一部电影:它试图重构一段过去,而这段过去显然之于历史皆有对应。它不需具名便能令观众意识到角色化名下的那一层指涉。30年代,上海,青帮与最终每个人都沉入虚无的怅然,似乎只要完成了对这些关键词的堆砌,影片便已然生起了一层磅礴之势。我们无法指责程耳导演在题材上有多刻意讨巧,一个迷恋电影的导演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何况这样的题材还能唤起观众经历抑或是未经历过的类型片的黄金岁月,并激起另一层缅怀与怅然。当然重构这样的一个“过去”是很难的,在如此磅礴的框架下,我们将并不意外地看到“能力不足,格调来凑”的一出情境。
尽管风格化已经成为了一些创作者掩盖自己缺陷的一道挡箭牌,但平心而论,《罗曼蒂克消亡史》应当算是一部合格的作品:在叙事上它最终还是完成了形式的收束,尽管多出了许多冗余的枝节。或许在导演看来,这些枝节都算是格调的一个部分:人们将会津津乐道好心肠的妓女会和初出茅庐的打手产生什么样的火花,而这种受荷尔蒙驱使的现象将有助于强化导演所虚构的“上海印象”。葛优饰演的陆先生说:“一切都要为上海好。”这也是这些枝节的直接目的:服务于导演煞有介事地堆砌出的“上海”。不过很难堪的是,叙事终究成了风格化的仆从,处男打手把自己角色的血肉落在了夜里,贪婪地瞧着眼前的妓女时,大概并没有来得及注意,无论是在豆瓣简介里被定性为“善良”的妓女还是被要求“贪婪”的自己都隐隐约约透着那么一种拧巴感。
不光是“特别出演”的霍思燕和杜江,很可能除了浅野忠信外片中的每个演员都无法逃脱这么一层“拧巴”的宿命,他们的角色设计上是“罗曼蒂克”的,他们被要求理解“罗曼蒂克”,他们最终得在“罗曼蒂克”中沉浸至死,不过没有人会去解释他们虚无缥缈的“罗曼蒂克”之真实又在哪里。渡部是个行走在这样的上海的异类,作为一个竭力证明自己已经融入上海,随后又暴露出扭曲分裂的人格,他的不合时宜倒和这样的“上海”无比契合。影片到最后也成了他盛大的个人秀——阴谋,以及死亡。
到了最后,虚拟的过去在感伤和自我怜惜中坍塌,造作的情绪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容器,作品是盛不下野心的,于是电影的配乐从容器中溢出。电影的配乐优秀吗?十足优秀,但它的张扬恣肆超过了作品本身,于是一样逃不过那层不合时宜的尴尬。
那么什么样的作品又是真实的?也许重构过去的努力只能通过拼接琐碎的日常实现,摒除开拿腔作势的方言乱炖,陆先生与渡部的一餐汤饭反倒比片中大半角色出场的那出晚宴自然。到头来显得琐碎而无意义的细节反而因此更具生活化的气息。《恋恋风尘》的男主角晚间和家人一起吃青菜,《幻之光》中一家人围坐在庭院中就着盐分食西瓜,惹人喜爱的日常凭依物最终定格,然后成为被我们叫做“影像记忆”的瞬间。时间没有被浪费,它只是流淌。
当然如果这样去要求导演,未免又显得太过求全责备了。艺术业已失去了重现真实的生命,而我们只能装腔作势地制造幻觉。即便通过拼接琐碎的日常来重构过去,生活化的碎片最终却会出离、超越现实。只因生活业已受到蹂躏,饱满的日常反而显得失真。
现实借由记忆承载,却在传奇的诱惑中迷失、变形,染上了讲述者浮夸的口气。但当我们以极端的质朴去呈现日常,最终又难免会发现它不过是借由记忆踏上另一段旅行,讲述着另一段经过加工的传奇。或许对现实根源不可探的诱惑以及它的流散、变形与湮灭才是真正的“罗曼蒂克”消亡史。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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