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的意义:开往釜山的僵尸列车是人类社会的残酷镜像
作者|戈弓长(厦门)
编辑|不一定(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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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下半叶以降,现代工业的迅猛发展造成的生态问题逐渐在西方国家浮现,20世纪爆发了全球性生态危机。工业文明和现代科技并未实现幸福的终极许诺,而带来了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与文明废墟上的蘑菇云。人类滥用科技,破坏生态,导致自然的报复,吹响了人类末日的号角。人为引起的生态灾难成为灾难片表达的主部,如 《后天》是人类排放温室气体导致了气候灾难,《哥斯拉》是核泄漏的产物,《独立日2》将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力外化为一种想象的外星生物形象。持有尖端科技、疯狂抽取地核资源的外星人正是人类自身的投射。灾难电影愈发体现出反思现代文明,反对征服和掠夺自然,反对“人类中心主义”。要求以自然为中心,渴望恢复到人与自然和谐状态的生态主义价值观。
韩国在2005年后的十余年间成功推出了多部灾难电影,如表现怪兽灾难的《汉江怪物》和《深海之战》,表现生物与病毒灾难的《铁线虫入侵》和《流感》,以及《摩天楼》的火灾,《海云台》的海啸,《隧道》的山体塌方等。韩国灾难片无意纵横寰宇,关注全人类,故事发生地锁定于本国地点,如《汉江怪物》的汉江,南部著名旅游胜地海云台(《海云台》)。韩国灾难片中不会有好莱坞式强健有力、具备专业技能、肩负拯救世界重任的英雄。主人公是《汉江怪物》中懒散懦弱的小卖部老板、《铁线虫入侵》中的小职员和《海云台》里的小渔民,他们对家庭疏于关心,面对灾难束手无策,是庸碌的小人物。影片中主要人物的存活与核心家庭的完整往往难以保证。最后的结局不同于好莱坞电影中灾难远去的圆满,韩民族的“恨”文化心理往往将影片带入悲剧的结局。
韩国灾难片与好莱坞最大的不同在于,将道德伦理与社会批判作为影片重心。一方面片中的普通人往往能在灾难中爆发出惊人的勇气,达成道德的完善与人性的升华,如《流感》中结成人墙阻挡子弹以保护小女孩的普通民众;另一方面如制造“汉江怪物”的是驻韩美军倾倒的废水,“铁线虫入侵”是利欲熏心的制药公司所为,《流感》中政府派军队将感染者隔离销毁,韩国总理和美国顾问企图轰炸被感染的城市——最大的威胁不来自灾难本身,而是人为导致。不是灾难和人的对立,而是人与人的对立,是人类社会自身的危机。韩国灾难片对人类社会韩国采取批判性的反省态度,既然灾难来自于人类社会,那么它也就无法彻底消除或者排除,最终灾难的过去并不令人振奋,它始终潜伏在社会中。
僵尸是好莱坞恐怖电影的一线明星,它和吸血鬼和科学怪人一道制造着美国人的噩梦。史上第一部僵尸片据称是1932年的《苍白丧尸》,讲述海地的一名巫师借助巫毒术复活僵尸为其工作。1968年,乔治·A.罗梅罗的《活死人之夜》横空出世,把僵尸从巫毒教的摆布下解脱,正式开创了僵尸片这个恐怖电影类型。加上之后的《活死人黎明》(1978)和《丧尸出笼》(1985),罗梅罗的三部曲奠定了日后僵尸电影的固定模式,即“僵尸五大定律”:僵尸因不明原因死而复生,完全依靠本能活动,没有意识和思考能力;僵尸为了找寻活人的人肉而袭击人类;被僵尸咬到的人也会变成僵尸;僵尸不会死亡,只有破坏其大脑或者烧毁它才能消灭它;僵尸成群结队缓慢前进,给人造成恐惧与压迫。
更重要的是,罗梅罗已发掘出僵尸身上的社会批判意义:《活死人之夜》中有对国家暴力机器和种族主义的嘲讽。《活死人黎明》中侥幸逃生的主角进入一座购物中心,没想到变成僵尸的市民靠着残存的记忆纷纷聚集此地。镜头在假人模特与僵尸间切换,形成“消费社会被物欲驱动的行尸走肉”之讽喻。
《釜山行》:僵尸横行的城市是人类社会的残酷镜像
《僵尸世界大战》中的僵尸灾难,实际上是将《流感》一类的病毒灾难具象为一种怪物形态。导致人类末日的灾难之源是密林或者实验室里的微生物死神,依旧源于自然的肆虐或报复。片中主角英雄孜孜不倦地全世界寻找病毒的源头,最终发现了能以感染其他常见病毒躲过僵尸袭击,从自然中寻找到“以毒攻毒”的解决之法,消除了灾难。而《釜山行》中虽提及病毒是某个濒临破产的生物制药公司所泄漏,但随即将矛头引向背后金融运作的证券公司,直至结尾都没有找到解决灾难之道。影片只在开头出现了鹿和鱼,之后视角都放在一个僵尸泛滥的人类社会里。主人公石宇作为政权基金经纪人的身份已决定了他的唯利是图。身处商业世界与金融王国里,身为组长的他可以不顾散户利益抛售股票,也可以挽救潜伏着病毒灾难的制药公司,一切只从利益出发。石宇的生活就是追逐利益,满足物欲。他吝于在父女亲情上花时间,以电子商品应付了事。相比情亲关系的疏离,他的人际关系主要是“利益之交”。在列车上遇险,他打给客户闵大尉求助,首先以推荐“一只赚钱的股票”为交换条件。影片中的僵尸灾难实际上象征着人类社会的精神灾难。
如布莱希特所言:“对习以为常的事物产生陌生感,才能促使人思考,进而认识事物。”影片中的人物从开始就带有现代社会的冷漠、疏离与敌意。当僵尸灾难袭来,人物被封闭在一个极端环境里,陷入时刻可能沦为僵尸的危险中,这迫使人物重新思索自身和彼此间的关系。片中最大的几次危机都是人和人而非人与僵尸的斗争,是人物道德提升或者沉沦的时刻,也是人类社会道德危机。
主人公石宇,这个别人眼中的金融掮客“吸血鬼”,从一开始教育女儿“在这种时候自己最重要”的自利,从对他人的冷漠、疏离与敌意,慢慢发展为能与人合作互信,共同抗敌。石宇在临终前重拾对女儿秀安深沉的爱,人性得到升华。最后孕妇盛京和秀安逃出生天,防空洞里秀安唱起歌,接到上级射杀命令的士兵闻声没有开枪,援救了她们。影片最后,僵尸灾难依旧,而人性之光的复苏,给人类社会精神灾难的解决,带来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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