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神话中的 “冥界”

Original 覃春雷珠饰与文明 2023-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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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中的冥界，

古人的灵魂如何安放?

🔺 逝者、贡品、冥王奥西里斯，《亡灵书》

古埃及21王朝时期，约公元前1070年

「人死了将会去哪里？」

几千年来，各古代文明的人们，似乎有不同的思考。

古埃及人认为（现世的）死亡是生命历程的一个暂时中断，不是完全的终结，通过对众神的虔诚、对（现世）身体的木乃伊化及借助于一系列的丧葬仪轨，可以由现世进入再世（Afterlife），实现永生（eternal life）。[1]

古两河人（Ancient Mesopotamians）认为，死亡是生命（life）的终结，是一条不归路。两河文明神话把死去的人们往住的地方，称为“不归地”（land of no return）。苏美尔人对其有很多称呼，如arali，irkalla，kukku，ekur，kigal，ganzir等。[2]

古波斯人认为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结，[3] 古波斯琐罗亚斯德教圣书《阿维斯塔》的《伽萨·亚斯纳》篇章记述，“世界末日到来之时，真诚、善良者将在天国享受阿胡拉的恩典和光辉，虚伪、邪恶之徒将跌落阿赫里曼黑暗的地狱。”[4]

🔺 古埃及制作木乃伊场景（模拟）

古埃及、两河、波斯已然三种死亡归宿模型：

（1）古埃及：此生（Life）--再世（Afterlife）阶段。其模型是一种生衔接另一种生，是生命永生的不同阶段。

（2）古两河：生世（Life）--死地（阴间，即Underworld或Netherworld）。其模型是由生到死的终结。

（3）古波斯：

a）此生（Life）--天国（Heaven）；

b）此生（Life）--地狱（Underworld）；

c）此生（Life）--“哈梅斯塔坎”，即天国与地狱的交界的阴阳界，待世界末日的最终审判，再确定可进入天堂，还是地狱。[5]

为了方便讨论，我们且把古埃及的再世（Afterlife），古两河的死地（阴间，即Underworld或Netherworld），及古波斯的地狱（Underworld）统称为“冥界”，可相应译为Afterlife或Hereafter。

由上可知古埃及、古两河及古波斯“冥界”的内涵各不相同。

「古埃及-冥界观」

🔺 审判大厅的心脏称重仪式，《亡灵书》

古埃及第19王朝，约公元前1250年

古埃及冥界的统治者为奥西里斯（Osiris），所有在此生（Life）死去的人们都要去往冥界。逝者需要通过审判大厅（the Hall of Judgement），才能进入冥界。[1]

在审判大厅，逝者的心脏要参加称重仪式（the Weighing of the Heart），用来衡量逝者品行的是代表玛亚特女神（Maat）的真理羽毛；玛亚特女神是古埃及法律、真理和宇宙秩序的象征。[6]

古埃及《亡灵书》（The Book of the Dead）第125章中具体讲述审判流程和要求，入（再）世必读。逝者的亲友可以定期给再世的人们贡献祭食。[7]

「古两河-冥界观」

🔺 两河冥界女王艾瑞什奇伽尔

古两河冥界的统治者为女王艾瑞什奇伽尔（Ereshkigal）和她的丈夫内伽尔神（Nergal）。除了死去的人们，冥界还住着死去的神灵和妖魔。[8]

古两河神话中，人死后不需要像古埃及那样经过审判才可进入冥界，死者要站在冥界女王艾瑞什奇伽尔前，听着女王宣读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将被冥界的书记官盖什提娜娜（Geshtinana）记录在泥板上。[8]

古两河史诗和神话中，把冥界描述为暗无天日，被灰尘覆盖的地方，那里的生活得非常不开心，所有死去的人们都浪迹于此，饥渴难耐，只能终日食土（only dust to eat）。[8]

🔺 两河冥神内伽尔

《吉尔伽美什史诗》（The Epic of Gilgamesh）中，恩奇都（Enkidu）的灵魂向吉尔伽美什哭诉其在冥界的悲惨生活。[9]

冥界的人们需要在世的亲属定期贡献祭品，以改善生活。[8]

根据古两河史诗《内伽尔和艾瑞什奇伽尔》（Nergal and Ereshkigal）和《伊斯塔尔下冥府》（The Descent of Ishtar），需要经过七道门才能进入冥界。[10，11]即便是像古两河的战争与性爱女神伊斯塔尔这样重要的神袛，一旦进入冥界，也不能顺利全身而退，更别说普通人们。

「古波斯-冥界观」

🔺 古波斯马兹达教善神阿胡拉·马兹达的灵光

古波斯冥界的统治者为恶神阿赫里曼（Ahriman）（一说为伊姆（Yima），波斯神话中地上第一位君王）。

[3]根据古波斯神化，逝者的“良知”（丁）需要审判确定其去向。[12]

马兹达教的遵命之神索鲁什与梅赫尔（光明与契约之神）、拉申（公正之神）组成“三联神”，作为死者亡灵的审判官。[13]

据《索鲁什·亚什特·哈多赫特》（即《亚斯纳》第五十六章）记载，善者的良知（丁）在钦瓦德桥头将显形为天仙般的美女，引导其亡灵安然通过宽敞的大桥，再经过善思、善言和善行三道关口，即可升人无限美好的天国；而作恶者的良知将变形为丑陋不堪的妖婆，引导其亡灵走上细如毫发的钦瓦德桥，再经过恶思、恶言和恶行三道关口，最终跌落阴森可怖的地狱。[12]

常人不能随便往来于冥界与人间。在特殊神袛的陪同下，亦可实现。在帕拉维语文献《阿尔塔伊·维拉夫》中，当这位虔诚的祭司饮工掺有印度大麻酚浸液的酒后，昏昏然灵魂出窍之际，便是在索鲁什和火神阿扎尔的引导下游历地狱和天国的。[13]

🔺 盖约玛德图纹印章，萨珊波斯时期

古波斯人至少需要向其逝去的亲友祭献30年，甚至一代人，以求亡魂安住。[3]

「古代中国（商代）-冥界观」

🔺 妇好生男生女吉凶卜辞甲骨，殷墟一期

由商代卜辞可知“殷人尚鬼”。陈梦家在《殷虚卜辞综述》中述，“（商人）祖先崇拜的隆重，祖先崇拜与天神崇拜的逐渐接近、混合，已为殷以後的中国宗教树立了规范，即祖先崇拜压倒了天神崇拜。”[14]

根据商人甲骨卜辞的描述，他们祖先死后应该“去”了某地方，商人只能通过卜辞的仪轨，与祖先沟通、请示和祈愿。我们且把商人祖先死后所“生活”的地方称为“冥界”。

商人卜辞中还有“帝”，即商人认为执掌万物命运的“上帝”，其拥有极大权威。

张光直在《商文明》中引述吉德炜（David N.Keightley），：“商代的宗教与商代国家的起源和合法化不可避免地缠结在一起。都认为，“帝”能够赐授丰硕的收获，在战争中给以神灵的保佑，商王的祖先们能代向“帝”求情赐福，而商王们又可与祖先们进行沟通。因此，对先祖们的崇拜和祭祀就可为商王们的神权政治统治提供心理上和精神上强有力的支持。通过占卜、祈祷和奉献牺牲来影响商王的能力，最后借助先祖精神的遗愿使其政治权力的高度集中成为合法化。商王的一切权力都来源于神权政治，因为只有商王“一人＇能够祈求祖先的祝福和保佑，消除祖先遗留下来并影响到百姓生活的祸患；也只有商王才有可能通过奉献牺牲、举行祭祀和进行占卜使商民们获得丰硕的收成，取得战争的胜利。如果占卜真的包含有某种程度的魔幻力量和类似符咒的迷惑力的话，商王通过占卜预测而创造丰硕收成和战争胜利的能力就使得他一直具有较强的政治潜力。”[15]

可见商人的宇宙观中，“帝”或许也是冥界的统治者，商人的祖先亦听命于“帝”。

🔺 武丁问不祥之王害卜辞甲骨，殷墟一期

南安陽小屯127号坑出土的一片卜骨（带卜辞龟腹甲编3164）上记述，妇好牙齿有了毛病，因此要为她的齿疾进行卜问，主要的內容是问哪个祖先害她牙齿出毛病，以及要进什么样的祭祀。[16]

河南安阳小屯127号坑出土的另外一片卜骨（带填[朱]砂卜辞龟腹甲丙编197）上刻有，“父庚害王、父辛害王”，即商王武丁碰到不好的事情，于是卜問，是由哪個祖先造成的，是父庚、父辛？[17]

可见除了“帝”之外，商人认为在冥界的祖先，也可以使他们蒙难。因此商人需要“通过奉献牺牲、举行祭祀”，向祖先卜问和祈福。

「其他文明-冥界观」

🔺 希腊冥神哈迪斯与妻子珀尔塞弗涅

此外，《地藏经》还描述了佛教理论中的地狱和六道轮回，[18]希腊神话秒冥王哈迪斯（Hades）统治下的冥界。[19]

「结语」

🔺 波斯王陵，波斯阿契美尼德时期

不同的古代文明，因其特殊的文化境域，形成丰富多元的冥界观念，反映各自独特的宇宙观思考。

参考资料：

1.IanShaw and Paul Nicholson: The Illustrated Dictionary of Ancient Egypt,pp.119-120, Cairo: The American University in Cairo Press, 2008.

2.JeremyBlack and Anthony Green: Gods, Demons and Symbols of Ancient Mesopotamia,pp.180-182,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92.

3.MaryBoyce: Zoroastrians: Their Religious, Beliefs and Practices, pp.12-16, Oxon:Routledge, 2001.

4.[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第12页，北京：商务出版社，2005年。

5.[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第448-449页，北京：商务出版社，2005年。

6.Manfred Lurker: The Gods andSymbols of Ancient Egypt, pp., London: Thames and Hudson, 1980.

7.Ian Shaw and Paul Nicholson:The Illustrated Dictionary of Ancient Egypt, pp.120, Cairo: The AmericanUniversity in Cairo Press, 2008.

8.JeremyBlack and Anthony Green: Gods, Demons and Symbols of Ancient Mesopotamia,pp.180-182,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92.

9.StephanieDalley (Edited and translated): Myths from Mesopotamia: Creation, the Flood,Gilgamesh, and Others, pp.123-125,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0.JeremyBlack and Anthony Green: Gods, Demons and Symbols of Ancient Mesopotamia,pp.170,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92.

11.JeremyBlack and Anthony Green: Gods, Demons and Symbols of Ancient Mesopotamia,pp.156-157,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92.

12.[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第448-449页，北京：商务出版社，2005年。

13.[伊朗]贾利尔·杜斯特哈赫选编，元文琪译：《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第444-445页

14.陈梦家：《殷虚卜辞综述》，第561-562页，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

15.张光直：《商文明》，第192-193页，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

16.蔡玫芬，朱乃诚，陈主光（主编）：《商王武丁与后妇好：殷商盛世文化艺术特展》，第82页，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民国101年（2012年）。

17.蔡玫芬，朱乃诚，陈主光（主编）：《商王武丁与后妇好：殷商盛世文化艺术特展》，第46页，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民国101年（2012年）。

18.[唐]实叉难陀译，许颖译注：《地藏经》， [唐]实叉难陀等译，许颖译注：《地藏经·药师经》，第六四-六五页，北京：中华书局， 2016年。

19.Richard Buxton: The Complete World of Greek Mythology,pp.206-213, London: Thames & Hudson, 2004.

覃春雷

独立学者、印章与珠饰博物馆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