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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寻凶丨人间

虫安 人间theLivings 2019-08-01

如果唐宝民真是杀人犯,监狱应该第一时间截留他,怎能给他发刑满释放证呢?老马心里放不下。

退休一个月后,他决定独自踏上了千里追凶之路,随后,4位刑满释放人员也加入了他的缉凶队伍……


配图 | 《抓住那个家伙》剧照



教改往事 | 连载03



退休狱警马国华家中挂了一张抓捕歹徒时的“现场照”,他站在画面中间,右手按着歹徒的脑袋,周围一排站着4位壮汉。

“他们都是刑满释放人员。”老马指着客厅照片墙正中的那张“照片”,10寸的银纹胶质相框里是一片模糊。

我凑上去看:“这就是95年鱼塘枪杀案的歹徒?”

“嗯,是个搞迷信活动的。”72岁的老马拉下两条刀刻般的法令纹,敲了敲照片中间,神情很威严。

2007年,工作已满40年的老马还没来得及享受刚刚退休的美好时光,就被卷入了一桩12年前的悬案里。随后,他前往2000公里外的贵州,历时1年4个月,在4名刑释人员的协助下,最终让歹徒落了网。

案件侦破后,他截取了抓捕现场的监控画面,处理后装裱在孙女拍婚纱照时留下的空余相框内。

客厅照片墙的正中位置,原本挂着他和老伴的军装结婚照,现在,那张20寸的老照片被移到了一旁,凋敝的墙纸和那块被遮盖了几十年的墙面对比出极大的色差。如今,10寸的照片占据了那儿,挤在一堆蓄满灰尘的荣誉奖牌之间。

又一个10年过去了,老马的老伴已躺进了9公里之外的香堂公墓,他常独自坐在阳台上,遥想着那些热血激荡的往事。




老马1967年参加工作,40年的狱警生涯,几乎将建国至今的几代囚犯都经历了一遍。

早年,囚犯还叫“反革命罪犯”,属于“敌人和专政对象”。他们被发配去新疆开荒、青海伐木,狱警要在千百里的路途中押送、监管,跟着一起吃苦。狱警随身配枪,掌握着处置部分“敌人”的生杀大权,也掌控过无数囚犯及其亲属的命运,有人以此构建过黑暗的私属小王国,也有人坚持在夹缝中挤射着人性微光,老马属于后者。

他曾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救过一个逃犯,那个晚上,犯人踩中了林中猎人设置的钢嘴夹。2名一起守夜的同事不愿冒险救人——夜间的风雪会在往返途中将人冻僵,成群结队的恶狼也极大提升了营救的风险。老马解开枪套,握着一把“54”手枪,带着同事给他凑的18发子弹,独自冲进了风雪之夜。

“54”在那个晚上响了18次,老马终于才将逃犯拖了回来。少带一发子弹,他俩都可能成为恶狼的食物。如此一遭,那名囚犯有了熬过囚禁生活的勇气,出狱后生了个出息的儿子,至今逢年过节还会给老马送来礼品。

新世纪伊始,监狱不再是单纯的惩罚性机构,承担起更多的矫治责任,囚犯出狱后能否成为守法公民,成为衡量监狱工作的重要指标。也是在那时,老马从教改科调任出监监区,担任教导员。那一年,他已经工作33年了。

“我在出监监区干了4年一把手,最后是因一篇《大年三十,扒手出监第一天火车上窃年费》的案件报道,主动辞掉了教导员职务,当了3年普通带班民警。”


2007年春季,离老马退休还有2个月。他每天依旧会坚持穿好警服,准时入监到岗。其实半年前,领导就通知他可以在家歇着、安心“等着退了”,但他在家待了不到一周,就心慌得难受,坚持要来上班。

同事们都体谅他,说,老马啊,你就坐着看报,等饭点帮大家带份盒饭就行。可老马就是坐不住,非要发挥退休前的最后一点余热,抢着做各种事。

老马满监区乱窜,时不时找人搞谈话教育,车轱辘话说不停,犯人们觉得这个老管教很“犯嫌”(惹人讨厌)。

有一次,他和刺头犯赵斌杠上了。

“谁让你留胡子的?”老马指着赵斌的络腮胡子,严厉地问道——按狱规,服刑人员是不得化妆、戴首饰、留胡须的。

赵斌脸盘肿大,马蜂蛰过似的,红着脸辩解:刑满前1个月,允许留头发,“我这些年过得都是毛发褪光的非人生活,我临走前留点胡子怎么了?反正都是毛。”

其余犯人都笑了,跟着起哄。老马大声呵止,当班同事也冲过来帮忙。赵斌被老马从队伍里拎出来,罚蹲在墙角。

老马气鼓鼓地问同事:“这个犯人哪天调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同事说:“前几天调来的,二进宫,老油子,还有一个多月刑满。”

老马听罢,喊来小岗,要他去拿剃须刀来把赵斌的胡子剃干净。

一听到要强剃,赵斌腾地站起,往后跳了半步,还放了句狠话:“谁敢剃我胡子,我跟谁拼命!”

同事右手扶住武装带,手指挑开警用辣椒水的皮套,左手指着赵斌,喊道:“你要是‘抗改’,我马上对你采取强制措施。蹲下!”

赵斌不仅不怵,反而跳了起来,叫嚣:“喷啊,你有本事喷老子啊!”

同事正在犹豫期间,老马一个健步上前,反了赵斌的胳膊,一脚蹬在他腿窝里,将他按倒在地,用膝盖顶住他。一群出监犯猛站起来,有人带头喊了一声:“狱警打人了!”

办公室的狱警都冲出来了,制止了哄闹的场面。老马有些吃惊,不清楚自己膝盖下的赵斌什么来路,竟这么有号召力。但眼下场景反而让他更上火,几十年狱警的威严丢不起。他用力扭了赵斌的胳膊一下,赵斌轻唤了两次,喊疼。

教导员上来劝老马,说你跟他计较啥;劝完老马,又训斥赵斌:“快给马警官道歉!”

老马没搭腔,喊来两个骨干犯,叫他们左右架住赵斌,命令小岗给他剃须。

等刮干净了赵斌的络腮胡,众人都愣住了:原来他是个兔子嘴,人中部位缺了一粒豆大的肉。先前他那嘴络腮胡太浓密,将这里遮盖得严严实实。

“剃干净了他的嘴毛,这个丑汉子更丑了,简直开不得眼,像个怪物。”老马回忆说。




赵斌的兔唇并不是天生的,是枪伤。1995年,21岁的他被这处枪伤彻底改变了命运。

他曾是乡镇青年中的佼佼者,穿着联防队员的制服,吃着公家饭,也是他们当地第一批拥有力帆摩托的潇洒小伙。不少乡镇姑娘们将他视作理想的另一半,讲亲的媒人隔三差五去找他父母唠家常。

1995年7月的一个夜晚,董家湾鱼塘的夜舍响起枪声,赵斌满嘴流血从舍棚里冲出来,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把住摩托车车把,拼命往派出所赶。到了派出所,他疼得讲不出话,用手指沾了血在值班警员的办公桌上写:杀人了,枪被抢了。

赵斌只是个联防队员,没配枪资格。值班警员问他什么枪、枪哪来的?赵斌写:81式,表哥的。

赵斌表哥是镇上银行的押解员,那时候这个岗位统一配备“81”式军用自动步枪。后来,上级领导认为给押解员配发军用武器危险性太大,决定统一换装适合近距离安防的散弹枪。在“81”式收回的前一晚,赵斌跟表哥磨了半天,非要摸一摸。

那时候,镇上银行只有两个押解员,枪锁在公司枪柜里,登记领用表格都是走个形式,有钥匙就能拿枪。表哥被赵斌灌了顿大酒,将钥匙拍在酒桌上,伸着5根手指,说凌晨5点前必须物归原位。

后来,赵斌为自己的举动后悔了一生:“取枪时鬼使神差的,将弹夹里压满了子弹。”

他抱着那支枪出去夜巡,看见有个翻院墙的黑影,手上抓着几条布带,往董家湾鱼塘跑去。他猛追了过去,人却已消失了。

那时候,乡里鱼塘多养狗,他在塘边站了好一会儿,没听到狗叫,觉察出不对劲,打着手电靠近夜舍,塘边湿滑,还摔了一跤,起来后,看见一条黄狗倒在夜舍门口,已经死了。

他端着枪,靠到夜舍门边,一脚踹开木门,踹门的力气太大,他扑进屋时,沾了污泥的双手一滑,枪脱了手。

屋内一片漆黑,但能听见墙角处有人在大口喘气。赵斌慌了,来不及找枪,先靠到墙角摸灯。灯亮了,赵斌看见墙角蹲着一个矮壮的男人,口鼻处蒙着一条卫生带,肩膀上也挂着几条,他的怀里掐住一个两三岁的男孩,一把沾血的尖刀正抵在孩子的脖颈。更要命的是,枪就掉在男人的脚跟前。

“别胡来啊!我联防队的啊!”赵斌指着男人说——先前,董家湾早有传闻说,村里出了个变态,专门偷女人的卫生带,应该就是这个人。

赵斌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男人突然放下孩子,抓起脚跟前的步枪。

赵斌吓坏了,大吼一声:“哥啊,别动别动,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啊。我放你走,不追你了。”

“咔嚓”,男子熟练地上了膛,用枪口撇了撇门外的池塘,示意赵斌跳进水里去。

赵斌举着双手,慢慢往门口移动。突然,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冲到门口——是男孩的父母。被吓坏了的孩子见了父母,突然放声大哭,跌跌撞撞跑到了母亲跟前。

“夫妻两人过生活怕吵醒孩子,就躲在屋后面。也怪那个小孩的父亲,太莽撞,竟直接冲上去要打人。”后来赵斌说。

男人扣动了扳机,几声枪响,冲在前面的一家三口就倒在了血泊之中。飞溅的子弹击碎了墙上的镜子,赵斌感觉被空气扇了一个耳光,上嘴唇滚烫,用手一摸,人中处一块肉被镜子的碎渣削掉了,血挂满了胸口。

“那男的会开枪,估计当过兵,还有他右眼角处有颗茶色的痣。”鱼塘命案立案侦查后,赵斌只跟警方交代了这两条线索。他那时脑子完全乱了,关于男人的其他体貌特征,怎么也描述不出。

他和表哥都为丢枪的事坐了牢。1999年赵斌出狱后,破罐子破摔,跟着本地一群流氓吃社会饭。2002年,他因聚众斗殴、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又获刑7年,后因改造表现好,减刑2年。2007年3月份,他的余刑仅剩1个月零7天时,被调入出监监区。




老马心里不落忍,找他谈话。

“按狱规,不能蓄胡须,就算你情况特殊,参考出监犯可蓄发1个月的标准,你也够不上。”老马解释。

赵斌说肚子疼,要上厕所。老马挥挥手让赵斌走了,果然,赵斌出门就直接去了活动室。

两礼拜后,监狱要给档案室搞清洁。出监监区的犯人日常没有劳动任务,教改科便将这个任务派给了老马。老马带着出监犯们去档案室大扫除时,赵斌又给他惹事了。

档案室一共9排铁皮柜,牛皮纸档案盒堆得到处都是,有的上面还结了厚厚的蜘蛛网。按照要求,所有的档案盒都要擦干净,然后归位。赵斌身边聚着几个犯人,一个个抢着干活,将档案盒成摞抱走。其他犯人没活干,就拎着毛巾靠窗聊天。

一刻钟后,老马去检查卫生,发现连1/3的档案盒都没擦完。问怎么回事,犯人们都不敢吱声。等他绕去铁柜后排,看见几百盒档案被翻得乱七八糟,赵斌正拿住一盒档案,急吼吼地拆着线。

老马大吼一声:“搞什么鬼名堂?!”

赵斌慌乱码齐档案盒,大喊一声:“干活,干活。”

犯人们迅速分工,埋头搞卫生,一群人在狭窄过道里挤来挤去,老马不方便发火,转身去了门外。

傍晚收工回去,老马还差一步跨进办公室,就听见从餐厅传出来嗡嗡一阵乱响。

每天晚上犯人就餐,都先要餐前点名、分发碗勺,然后再在管教的监督下匀分饭菜。出监监区的餐厅比劳务监区大,桌椅都是新配的,软垫靠背,很温馨;劳务监区则是铁桌铁椅固定在地上,防止犯人们打架时用来伤人。

今天老马带班,本不愿意监督分菜这种小事儿,可没想到刚偷了这5分钟的懒,餐厅里立刻乱成一锅粥。

他三步并两步跑过去,见餐厅中间围着七八号人,将一个矮个子在水磨石地面上拖来拖去。赵斌带头,抡起一只黄色饭盒,把矮个子一顿暴打。

老马立刻用对讲机呼来两个同事。他先一步拨开人群,对赵斌喷了一阵辣椒水,赵斌随即抱着脸在地上翻滚,老马接着取出手铐,将赵斌手脚铐在一起。等同事赶到,就以“严打牢头狱霸”的名义,直接将赵斌丢进了禁闭室。

按道理,老马应该去审问一下赵斌打人的原因,但他那一刻很窝火,他要让赵斌这个“刺头”吃吃苦,特意嘱咐同事:“别解铐,让他反省一宿。”


赵斌弓着背,像只被炸过的虾,在禁闭室蜷了一宿。没人知道他这狂躁的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12年前的鱼塘枪击案毁了他的脸容,这被他认作是应得的代价,但却远不够抵消那个一家三口被子弹射穿的悲惨之夜。往事像一块烧红的铁,坠在他心上。12年中,他无数次幻想着自己能亲手抓住歹徒,而他唯一记得的歹徒右眼角那颗茶色的痣,在他脑海里重现过无数次。

他还为此专门分析过,歹徒有怪癖、易冲动,即使当年那桩案件一直悬而未决,此人犯其他事入狱的概率也是极大的。他混社会、入狱,“潜意识有一半原因是想去碰一碰这个概率”。服刑期间,他一直在狱中寻找矮壮,眼角有痣,有当兵经历的犯人。

“也不知老天算不算照应了我这些年的心愿。”早年他入狱时,和原监区的管教表达过蓄须的想法,管教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同意他留一点胡子遮丑,这些年,小弟们一直以为是老大混得好,才有能耐留着胡子服刑。此前,从没人知道他嘴唇上的缺口,看到他的真容后,小弟们都很吃惊。

赵斌跟他们解释:是枪伤,人跑了。有个小弟突然想起了什么,说,5组有个爱吹牛的盗窃犯,吹自己玩枪,枪法特别准,“曾一枪打掉过别人的人中,子弹侧着削过去,人都没死”。这句吹牛的话,好像恰好就讲在了赵斌的嘴上。

赵斌跑去偷偷见了那个犯人,个头和当年的歹徒相符,只是体型消瘦,当年歹徒区别很大——但这也很有可能是年岁的变化——此人眼角没痣,但有块硬币大小的疤,综合来看,赵斌还是认为他非常可疑。

不过,毕竟事关重大,赵斌拿不定主意。他原计划等到出狱时跟踪此人,有机会拿到证据后再转交警方。但心情实在过于激愤,又想着要不要在狱内先对他“上上手段”。

正在犹豫之时,老马突然安排众人打扫档案室,赵斌觉得这是个搞清楚事情的好时机。在档案室偷偷翻阅了此人的入监档案后,他确认了两点关键信息:一,此人当过兵;二,此人眼角的伤疤是点痣失败所致(入监档案会标记纹身伤疤等信息)。

所以晚上一回到监区,赵斌便按捺不住,彻底失去了理智,直接带了几个小弟在饭堂暴打了那个犯人,想先出出气,而后再检举他。可老马的一瓶辣椒水加一把钢铐子,很快就将他限制在了逼仄的禁闭室。

“那时候我的预感很糟糕,出监监区每天都在释放犯人。”赵斌很害怕,兴许一夜之后,那人就会再一次逃之夭夭。




老马虽然干了几十年狱警工作,但对犯人动手的情况,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这一个巴掌里,赵斌就占去了两根指头。他深为认同一种观点——“再罪大恶极的人,也是该吃法律的花生米(子弹),而不是一顿打。”眼下的文明改造形势里,这个想法很对,可放在过去文攻武斗的年代,这还属于少数派观点。

后来老马也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跟谁较劲似的,临退休了,体内忽然就憋了一股气,“反省一下,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如果按正常处理打架事件的程序走,根本用不着他一个老年人去卖弄拳脚。

那名在餐厅被赵斌他们打的矮个子叫唐宝民,生于1971年,因为盗窃罪获刑3年5个月。

赵斌在禁闭室关了一宿之后,立刻举报唐宝民是制造1995年董家湾命案的嫌犯。狱内检举事例登记表上填写的时间是“3月29日8:50”——可就是这么巧,就在1个多小时前,唐宝民已经被刑满释放了。

狱侦科紧急开了个短会,一方面先让便衣防暴队员开车去车站堵截,以参加刑释人员茶话会的名义,将唐宝民“请”回来;另一方面,将案件汇报公安部门,让他们及时到监狱交接,将唐宝民带走审问。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去,狱侦科不会选择自己抓人,会第一时间报警。老马说:“那个方案多少有些自我纠错的意味,如果唐宝民真是杀人犯,监狱应该第一时间截留他,怎能给他发刑满释放证呢?这块工作,确实是我连累了大家。”

更令老马后悔不迭的是,这个唐宝民确实“鬼头鬼脑”,赵斌前一晚对他一出手,他就意识到自己被人认出来了,出狱后并没选择立即离开,而是在农郊一处废弃蔬菜大棚里躲了3天,过了最紧张的搜捕风口后,乘坐黑车逃了。


此事一出,上面第一时间就找了老马谈话。老马在会议室表态,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但上面研究一番,还是帮他找了个借口——“尚无任何指向唐宝民就是杀人犯的证据”,然后照旧让老马顺利退了休,只是退休仪式没给他办,怕其他人说闲话。

领了“关照”回到家,老马心里更不安了,每天都向公安系统的朋友打听案情。一天,朋友直接让他去了局里。到了之后,又领他去物证室——那儿摆着一把锈烂的“81”式自动步枪,朋友说,这枪就是从唐宝民住宅地的水井里打捞出来的。

唐宝民当过兵,在部队出任务时受过伤,失去了嗅觉。他的父母死的早,因伤退伍后一直和77岁的爷爷住在一起。警察审过老人,老人说,十几年前唐宝民确实往家带过枪,原先藏在谷仓里,后来人去贵州打工,走前把枪丢在水井了。弹夹里剩余的26枚7.62mm的子弹,被唐宝民用胶水粘成一把剑的形状,挂在砖土屋子的门框上辟邪。

公安在老人那里没得到任何有用线索,老人耳朵不灵光,也确实搞不清孙子会逃去哪里,随口报了几个唐宝民打过工的城市,都在几千公里外的西南地区。老人跟公安表态,他和孽障孙子早就撇清关系,还颤巍巍地对着警局的党徽磕头说,抓住唐宝民就毙了他,公安也很无奈。

从朋友那里得知了消息后,老马有半个月的时间都泡在唐宝民爷爷的家里,“带烟带茶带酒”,端着小本子耐心地跟老人磨交情,让他一五一十地讲讲唐宝民的为人。这条漏网之鱼是自己亲手放走的,老马想对其做到了如指掌。

老马从老人嘴里套出了来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唐宝民有长期购买妇卫用品的习惯。“这个人啊,受伤退伍之后变得很迷信。鼻头不灵其实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情,旁人体会不出的。他找村里的马脚婆(神婆子)治鼻子,得到了一个很荒谬的‘仙方’,说只要闻999条女性的卫生带就能好。这东西90年代在农村地区,还是相当普遍的妇卫用品。”

公安随即将唐宝民的这一怪癖记录在案,老马认为男性购买妇卫用品应该很显眼,想让他们尽快去排查。接待他的民警就对他笑笑,说卖妇卫用品的店何止千万家,根本不存在排查的条件。

民警劝老马回去吧,这案子他们会一直追下去的。




赵斌是4月19号出狱的,那天,光大门口来接他的兄弟就有四五十号,各种豪车堵在狱外的主干道上。社会上混的人就喜欢整排场,赵斌垫着脚看了看人群,认识的不过十几人,都是人拉人来给他充场面的。

兄弟们迎他上车,在路旁摆开一排炮。赵斌叫停了放炮的兄弟,从身上掏出一沓钱,这是他的狱内账本的结余金,一共7000多,递给一个熟悉的兄弟,说:“你请大伙儿去吃一顿,我哪都不能去,得在门口磕件事。”

兄弟们问他什么情况,“要磕一起磕”。赵斌摆摆手,跟人借了手机,说:“这事要先礼后兵。”大伙儿拗不过他,先撤了。车队开到半路,赵斌又将人喊了回来,上了车气鼓鼓地叫骂:“老子摆道理,没人听!糟老头放跑了唐宝民,还能心安理得地退休。老子直接找他讨说法去!”

大概十几分钟前,他刚被两个警员轰出狱政办公室,上车之后就指挥车队去找最近的打印门店,制作了一条6米长的横幅,上面写着“老狱狗马国华玩忽职守放走杀人犯”。

众人开车到了狱警的保障房附近,先放了几只高声炮,然后拉开横幅,赵斌举着新买的高音喇叭,大喊:“老马同志,快出来,你不是光荣退休,你是耻辱退休,快出来,老马同志!”

没一会儿,周围的人群就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有两个下棋的老人呵斥了一声:“再闹事,就叫防暴队来抓你们。”

赵斌昂着头,反问道:“我犯什么法了,我这是讨公道,再跟我唧唧杠杠,打你两个老呆X。”大家都躲得远远的。

过了一会儿,有个老太婆过来劝和,说:“你们这些人不要找老马事情了,他不在这,去贵州抓人去了。”

赵斌问老太婆:“你怎么晓得?”

老太婆说:“他是我爱人。”

赵斌赶忙问:“他怎么晓得贵州能抓住人?”


这半个月来,公安的朋友一直劝老马不要再插手查案了,说这种事查出来了也没功劳,查不好一不小心还成了违法犯罪,别一把年纪还在这事上晚节不保。

老马却听不进去,依旧每天找朋友磨线索。朋友说,这案子悬了12年,唐宝民又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人,像他这种跨省流窜、居无定所的逃犯,抓捕通缉工作要各省联合开展工作,不是说干就干的。现在,唐宝民已被警方锁定为“95鱼塘案”的嫌疑人,抓住他肯定是早晚的事。

可老马一直揪着朋友之前的话把子不放,问:“你上回说他有可能会藏身贵州,这话什么意思?”

朋友告诉他,唐宝民入狱前在贵州搞过传销,失败后回老家犯下几起盗窃案,使用的开锁工具就是当年贵州盗贼们发明的。那东西使用寿命不长,用几次就要换新的,唐宝民逃亡中肯定会靠偷盗谋生,因此公安猜测他应是躲回了贵州——他对那里熟悉,一个圈子,销赃方便,配置盗窃工具也方便。

老马回家立刻收拾行李,老伴问他去哪,他一声不吭。等行李收拾完毕,才在饭桌上冒出“贵州”二字,老伴把筷子摔在地上,冷了一宿的脸。

“我老伴其实什么事都心里有数的,但从不多问,那晚头回发这么大脾气。她是前年发心脏病走的,前一晚我们还在聊金婚纪念要不要办大点的酒宴。唉,还差7个月,我俩就结婚50年。”后来,老马对我说。

那天,老马拉着行李箱踏出家门的一刻,老伴生平头一回爆了粗口:“你就死在外头吧!”

老马夫妻俩晚年生活平静和睦,总拿生死话题说笑,调侃“谁先死谁后死、谁离了谁怎么过好日子”的玩笑话。老伴是教了几十年书的知识女性,她那句粗口,应是压抑到了极限了。

老马干了一辈子“硬汉”活计,不懂安慰人。他只能轻轻地带上房门,小心翼翼地提着行李箱下了楼。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上了出租车,就怕听见老伴的哭声。

屋外风和日丽,上火车时的那一瞬间,似乎时光倒流,将老马扔回了几十年前的风雪之夜。但这次他不是奔着人去的,是奔着狼。




赵斌是4月27号赶去贵州的,他在家待了8天,过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要办二代身份证,还要将两笔欠款讨回来——那是入狱之前别人未及时清算的赌债,他没要利息。

不过,拖住他的最主要的事是相亲,他坐牢两次,最愧对的人是近60岁还在方便面厂两班倒的母亲。为了避免和母亲争吵,他按要求去和相亲对象见了面,在女方面前一把摘去了假胡须,女方立刻打了退堂鼓。

他给母亲留了5万块,身上带了5万块,坐飞机去了贵阳。

事先他已和老马取得了联系,再三请求要过去当个帮手,老马问他能不能听指挥,能不能不犯社会上的臭毛病,能不能不沾“黄赌毒”,他一个劲儿说“能”。老马想了想,又问他,能不能坚持长期作战?他想了想说:“别废话了,这就飞去西南会师。”

老马租住在贵阳的“老破小”棚户区,赵斌赶到那儿,才知道老马找唐宝民的方法很简单:以市中心为起点,每日排查近百家便利店、超市,甚至会对不耐烦的店员进行有偿询问,有时一天跑下来,要贴补上百块的费用。老马每天都要将“有没有男的来买卫生巾”这个问题说上100多遍,有店员会发笑,也有店员会用异样眼光打量他,而后将他轰出去。当然也会得到很多回应——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大多数都是为女朋友效劳的。

后来,老马将问题修正为“有没有男的经常来买卫生巾”。赵斌与他会和后,他也必须将这个问题挂在嘴边,厚着脸皮跟各种陌生店员客气地询问一整天。

一段日子后,赵斌恼火了,觉得老马的脑子锈掉了,用这种笨办法妄图大海捞针?他觉得智商受了侮辱,在出租屋跟老马吵了一架。

老马从窗户上撕下一张避光用的报纸,铺在饭桌上给赵斌讲逻辑:

首先,嫌疑人在贵州4个城市打过工,在贵阳的时间最长,还搞过两年传销。老马的租住地挨着黑车聚集地,此处聚居了大量闲杂人员,尤其以“贵州帮”的盗窃团伙居多。老马以此处为中心点,环状辐射推进排摸工作,从大概率的地点查到小概率的角落——当然,如若唐宝民躲在其他3个城市或藏进某个山村,老马只能认栽。

老马说,他给自己的搜捕计划限定了一年的期限,这是他跟自己对赌的一年。奇迹出现了,他心安理得,回去安享退休时光;计划失败了,他也会回去熬生活——但人生中有这么一块如此斑驳的瑕疵,一定会折磨他很久,但这就是对赌失败的代价。

尽管如此,赵斌仍觉得老马这办法太笨。老马问他有什么精明点的办法,他拍了拍额头,半天说不出话。两人背着身抽闷烟,一盒烟抽空了,赵斌要去买烟,走到门口停住了,转身说:

“这笨办法还得靠人手,我要喊几个人来帮忙。还有,笨办法要靠撒钱,每一个售货员都要给钱,万一我们前脚排摸过,唐宝民后脚去买卫生巾,不就瞎了。”

很快,赵斌升级了老马的笨办法:

首先,将那个尴尬的问题变成书面形式,印发在“售货员辛苦费”的红包封面上,每个红包里塞5块钱,封面上印着电话号码和“提供线索有奖”的信息:任何人在任何时间提供有效信息,将获得20000元的现金奖励。

赵斌身上有5万的现金,他打电话给3个最要好的兄弟,让他们每人带5万块钱来贵阳。兄弟们吓了一跳,问他怎么在贵阳搞起传销了。赵斌说少废话,搞传销也要来。

眼下这3个兄弟,是赵斌极信得过的。早年,他们在赌场“放波”(放高利贷),一伙人给他们设套,抢走了钱。赵斌追出去跟人打,身上挨了七八刀,是撑到最后的那个。钱虽没夺回来,但兄弟们对他都十分钦佩。很长一段时间,4个人关系好得“能一块吃花生米(挨枪子)”,后来因一起聚众斗殴案,4人一起进去了,赵斌又将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被定性为主犯,判得最长。

老马不喜欢赵斌的主意,他一辈子不愿“仗钱办事”,总觉得那比“双脚走出来的事情”更不牢靠。但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默认了金钱的力量。只不过没有赵斌的推动,他宁可花力气,也不会动这个心思。




很快,赵斌的兄弟们开着一辆丰田霸道来了——飞机、火车、卧铺大巴,甚至任何一辆跑西南线路的黑车,都没办法带着他们携带的各种武器——弓弩、电警棍、马来砍刀,还有一颗军用手雷。

有人拧着手雷在老马面前晃了晃,老马登时脑子就嗡嗡直响,感觉自己这次是要了命了,怎么捅了这么大个麻烦。没想到那人按了一下手雷的保险栓,“呲溜”一声冒出一朵小火苗——其实就是个打火机,老马虚惊一场。

赵斌跟兄弟们搂搂抱抱,要去饭馆摆一桌会师宴。老马将他拉到一旁,板着脸,指着后备箱那堆“管制器具”,严厉地说道:“老老实实将这些东西销毁,我当没看见。给你放半天假,管你去吃会师宴还是去干嘛。反正回来之前,我不想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再看见这些东西!”

赵斌摇头晃脑地走出去,大手一挥,叫兄弟们上车。大家问他去哪,他说:“师长指示了,先去废品收购站弄点伙食经费。”

那些天一直哄哄闹闹的,赵斌他们4人在宾馆长租了2个标间,彻夜打牌,有次一个人输牌红了眼,还朝窗户外丢出一只啤酒瓶。警察将他们带进派出所,4人都是刑释人员,审查的时间比普通人更久。老马不得已,只能动用老同学关系,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们捞了出来。

这还不算麻烦,很快,就有人忍受不了每天10小时以上东奔西跑的摸排;有人开始心疼钱和时间,总觉得可以拿它们去做更有意义的事,生意也好,甚至可以重去赌场“杀出个新天地”;有人在巷子里洗头房小妹那里染了病,整天抱怨不该踏入这块肮脏之地……

终于有一天,赵斌放话给兄弟们,“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所有人这才收住了性子。

赵斌撵人的狠话说过无数次,每次,兄弟情谊都能经受住考验。转眼,一行人在贵阳待了7个月。


这一年年底,赵斌和老马经历了最惊心动魄的一次麻烦。

一天,赵斌去老马的租住地“汇报工作”,那是一间窄小的两室院落,老马住在朝南的水泥房。赵斌刚踏进院子,就看见地上一滩血水,再抬眼一看,院子里的水龙头正哗哗地淌水,老马趴在水泥池子下面,头破血流,地上一堆啤酒瓶碎渣。

兄弟们在宾馆里补觉,赵斌来不及叫人,赶紧背起老马往医院赶。老马醒了,开口第一句话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先不要跟家属说。说完,人就又昏厥了。

那天非常惊险,医生说,伤口再深一点或者血再流一会儿,老马就可能因为失血性休克而没命。赵斌如果晚一时半刻进院子,老马必定玩完儿。

老马出事的原因也很简单,同院的邻居喜欢夜间在水池边撒尿,老马早上刷牙时抗议了一声,那个失业的酒鬼直接就用啤酒瓶偷袭了他的后脑勺。打人的酒鬼跑了,医药费是赵斌掏的,老马说回去再和赵斌算账,那些花在排查工作上的钱也要分摊。

赵斌回道:“怎么后脑勺挨了一下,突然计较起这事了?遗产太多不好处理是吧?”

两人都笑了。

为了不让老马的爱人担忧,这个秘密一直瞒了下去。赵斌迄今回想这事,仍旧后怕,但他也因此更加笃信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神明力量:“你说那天,我们4个跑完了贵阳所有的24小时便利店,白天必须补觉。巧了,唯独我睡不下,去找了马管教。差一丝一毫都完了,天上有人照应着似的,蛮神的。”




有时候,如果想要下决心搞定一件大事,就不得不靠点运气,即使之前已付出了最极限的努力。

老马和赵斌的缉凶之路卡在了2008年的夏天。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贵阳待了1年3个月了,早已超出了老马给自己规定的期限。大家都累了,每个人都在说“尽力了尽力了”。

好运却在这时降临了。

那天,他们在修文县的一家小超市得到了一个“重磅消息”,有人家里夜间进了盗贼,女主人从睡梦中惊醒,盗贼已翻窗逃跑。她在检查失物时,发现只有洗衣篓里的一条内裤不见了。她当时正是生理期,内裤上还沾着血迹。因为家里没丢值钱物件,女主人就没有及时报警。可吊诡的是,几天之后,女主人竟然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的花坛发现了自己的内裤,那块血迹竟然被盗贼剪走了。

怪事在县城里流传得很快,老马一行人立即将修文县定位摸排工作的最后一站。但兴奋之余,他们也为此感到头疼:直觉只存在他们一行人的心中,警察不会管这种偷内裤的小事,他们也没办法说服当地警察将此案和“95鱼塘案”挂上钩。

老马推断唐宝民很可能住在公园方圆5公里范围之内,他选择在公园享受“战利品”,说明这儿在他居住舒适区的范围之内。

这个范围内大部分区域是农田,东南侧有一个集贸市场,那里是个旅游区,很多农房改成了家庭旅馆,廉价宜居,唐宝民最有可能藏在那。

可是,那一片有几百户农房,如果挨家挨户去打听,非常容易打草惊蛇,唐宝民很可能再次溜之大吉。

所有人都开动脑筋,讨论了很久,老马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他以前管过一个盗窃犯,此人入狱前办了一个“老人爱心慈善保洁队”,一共7名队员。7人穿着橙色志愿者马甲,专门去江浙富裕的农村地区搞入户偷盗。每次都借着帮老人免费打扫卫生、免费理发的名义,入户翻箱倒柜,专偷闲置的黄金首饰。类似案件往往报案率极低,直到这伙人被抓,有的老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东西是怎么消失的。大部分失主会直接归咎于自己糟糕的记性或粗心大意的毛病,还有人将调皮的孙子孙女狠揍一通了事。


于是,“慈善保洁5人小分队”成立了,老马担任队长,赵斌是副队长,每人都弄了一件醒目的荧光马甲,还特意带着头套口罩,防止被唐宝民认出。为了更“专业”,他们还专门购置了一台紫外线消毒设备——他们不光进入老人家庭,而是挨家挨户地搞清洁。

大家一直心怀着可能性最小的期待——唐宝民亲手打开房门,将他们迎进屋内,然后逮住他,所有人摘下口罩,完胜;但实际情况却只适用排除法——不欢迎免费保洁服务的房屋很可能才是唐宝民的租住地,这就必须要将所有愿意接受服务的房屋搞定保洁——他们每天清理七八户,最多时一天搞定了14户,累到骨头散架。

老马的主意看似精明,操作下来还是个笨办法。

好在绝大部分家庭都热情迎接了他们,一周忙下来,他们为500多户农房进行了保洁服务。而拒绝保洁的只有3户:一户是因房屋改造,没有保洁需求;还有一户家中锁了一个精神病患者,不方便接触生人;最后一户,一直没敲开过门。




没有敲开门的那户,是一栋刷了绿漆的砖瓦房,老马一行人第一次来,就起过疑心。

2008年8月4日,他们一行人守在屋子后面,想着整件事该以怎样的方式划上句号。

老马多少还有些期待,想着可能会发生一场激烈的打斗,警车呼啸而至,等他回家后,就挺高了胸脯去退休干部活动中心下棋;而赵斌则在考虑要用几分力气去教训唐宝民,怎样能既不因打伤他而给自己残损的命运再次惹上麻烦,又要尽最大限度宣泄自己压抑了十几年的仇恨。

那栋绿色屋子外面挂着湿漉漉的袜子,屋内没人,但所有人坚信唐宝民已是瓮中之鳖,他一定会在夜间某个时间返回。

但这个黑夜除了给所有人留下一身疲倦,没有交出任何满意的答案——唐宝民又一次逃走了。

老马他们在门口等到天亮,一起闯进屋内,被床边的场景震惊了:一整张床上都贴满了卫生巾,床头悬挂着护垫和几块带血的布团。

眼前的场面只能用肮脏和荒唐来形容。一个为自己找回嗅觉而走火入魔的人,在那个小屋内建立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秩序——事后被证明,这些物品并不是简单地陈列在那里,而是一种迷信的放置方法。


2008年国庆节过后,老马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安的朋友打来的,说唐宝民在老家的一间旅社被抓了。

老马在贵阳虽没抓住人,但他和赵斌等人的摸排工作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逼迫唐宝民在听到了风声之后又一次逃回了老家。

“就在我们找准他租住地的当口,我们在村里搞保洁被他看见了,他警惕一切生人,便想着跑回老家弄点钱,而后再逃去其他城市。”

唐宝民知道爷爷的床铺下面压了一张3万元的定期存单,那是爷爷的“棺材本”,没设密码,当年的取款制度尚不严格,只要拿着爷爷的身份证就能将钱取出来。唐宝民将存单偷到手,冒险去农信社将钱取了出来,监控录像拍下了他。唐宝民还没来得及脱身,警察将他按倒在了旅社。

老马的公安朋友给他看了一眼唐宝民的笔录,据其交代,他那些天还在计划入户杀一名女性,取她的血液用作恢复嗅觉的法术。

老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追踪到唐宝民的租住地,这个家伙真的潜入了女人的家中,会有什么后果。

赵斌听闻唐宝民被抓的消息时,所在的城市已下起了皑皑白雪。离开贵阳后,他和兄弟们卖了两辆车,凑钱包了66亩地搞大棚蔬菜。那天,大雪压垮了一半的大棚,他和兄弟们正焦头烂额,破案的消息让他们瞬间满了血,在废墟般的蔬菜基地打起了雪仗。

终于,所有人都走完了这段并不完美的缉凶之路。



后记


唐宝民的案子宣判后,赵斌一伙人去老马家里吃了一顿酒。

席间,赵斌一直唉声叹气,说这桩事留下了极大的遗憾。老马宽慰大伙儿,说大家在贵阳并肩作战了1年4个月,力气没白费,抓住唐宝民,每个人都起了关键作用。但赵斌还是低着头,说就是没能亲手抓住他,很遗憾。

老马一拍脑门,说:“这事好办,我去把警方抓捕现场的视频截留个画面,再让宣教科的同事PS一下。”

说完,他招呼老伴取出女儿的相机,给每个人都拍了张大头照。

大伙儿都乐了,齐夸老马:这回他的主意总算是精明了。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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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安

牢里蹲大学七年本硕连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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