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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美院食堂服务员到画家,那些长卷是她的人生出口 | 生活家

2016-08-30 松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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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向街花家地后边有片小树林,长着三棵老树,几处杂草,狭窄的小路铺着碎石子。汪化说这里是她的秘密花园,她常来这晃悠,和那棵老杨树说很多心里话。我们要为她和那棵树拍照,她抱着画卷,一脸遗憾地说:“我还想抱抱大树,但是腾不出手。”

 

汪化手上抱的卷轴是她的第九幅长卷,已经画了近半年,白纸上都是简单的抽象线条,像在透明介质中晃动触角的生命体。汪化说“画画是最柔软的方式,特别是这种抽象的线,特别简单柔软。即使有很直的线,也不会像直接打过来的拳头,它只会让你感受到里面的挣扎,但它那种挣扎是微弱的,是隐藏在其中的,所以还是很含蓄的表达,很柔软的一种方式,所以它让我觉得我的生命能够安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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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说等她画满十卷,就会尝试色彩或者其他,而那些已经画完的画,就不再属于她了。现在汪化的身份是单向街的驻店艺术家,每天早上十点,她都会抱着画卷到书店一楼的咖啡厅,一画就是一天。“我第一次来就坐这张桌子,现在也是,我坐这个位置雷打不动。”她指了指面朝一排书的小木桌说。

 

汪化每天都会发好几条朋友圈,“原来我用的手机是200块的,现在的智能手机是上海老师的女儿换手机给的,从那时我才开始用微信,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呆了太久,飞得太高的气球会炸掉。”她希望自己可以更接近现实,微信朋友圈和她常去的社科院食堂里的电视,是她了解世界的窗口。

 

“我太敏感了,很容易受别人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和人有深度交集。”汪化说她发很多条朋友圈,是因为孤独。每条朋友圈的发布,就像在证明自己还活着,和人还有着联系,隔着屏幕是安全的,但如果和人深交,也许就会出现很麻烦的事情。汪化说她一直都不太会表达,这点很像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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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出生在福建的一个小村子里,她有个姐姐,爷爷奶奶都是老师,外婆是浙江人,外公在她的母亲出生40天后就去世了,母亲从一嫁进家门,就不被公婆喜欢,姐妹俩出生后,也从来没有从爷爷奶奶那得到太多亲情,他们从没抱过这对小姐妹,也没说过夸奖的话。在汪化的回忆里,小时候家里的气氛压抑,经常有纷争。

母亲信佛,但在婆家看来都是封建迷信,在汪化五岁那年,母亲开始建庙,起初在村里,几天还能回一趟家,后来庙越建越远,也就越来越少回来,母女俩一年也就只能见上几面。汪化的爷爷奶奶在当地办了所学校,他们教一到六年级孩子的所有课,本来传家授业,汪化的父亲是长子,该由他来继续做老师,可父亲把机会让给了弟弟,自己则拿起了锄头务农。


父亲不善表达,他很少和两个女儿有真正的交流,汪化小时候常常一个人在田里玩,没有什么伙伴,在上小学一年级时,汪化帮被欺负的同学出头,结果被所有人孤立,连她帮的同学也悄悄站在了欺负自己的那一边。汪化就这样被学校里的男生欺负了6年,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她小学里唯一的好朋友,是她们的班长,一个性格文静的小姑娘。汪化当时已经不想学习了,她觉得老师没有为人师表该有的样子,总是在学生面前吆三喝四,说起学生坏话也毫不避讳,汪化说她从小叛逆,觉得这些道貌岸然的老师不配来教自己。

 

上完六年小学,她决定不再读书,“当时生活里总笼罩着家庭的压力,家里总是起争执,一点也不和睦,六年级时我就把毕业照撕得粉碎,那时我内心很愤怒,我不想读书了,只想挣钱,想振兴家庭。”她揣上了向亲戚借的300块钱,经人介绍,去了福州当了保姆,但由于当保姆没经验,没过多久就被辞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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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化又回到老家,接着上了半年初中。她一直记得唯一夸过她的老师,在小升初时,汪化成绩还不错,那位老师对汪化爸爸说了句:”你女儿好好培养是可以读好书的。” 这句话听进了父亲心里,他坚定想让女儿读书,但家庭的压抑氛围还是让汪化只想逃离,再加上每次父亲为了筹集她们姐妹俩的学费也很辛苦,汪化看了心酸,最终还是选择休学。

父亲对汪化的这个决定很失望,但汪化很坚定,她对自己说:“我坚决不读书了,我不会后悔。”从16岁离开家乡到26岁,她在福州呆了十年。汪化做过服务员;当了三年的饭店迎宾;做过点菜员也当过前台;碰到过拖欠工资的老板;也经历了把自己存了两年的钱拿去炒股,结果血本无归。


2000年初,一场失败的恋爱加上当时炒股失利的打击,汪化有些万念俱灰,她想离开福州,去哪都行,最后汪化来到了上海。

她在上海郊区一个没装修过的洗手间落了脚,那段时间很迷茫,“寻找自己是很难得过程”汪化说。转机在一次偶然路过一个卖书的地摊,出于对书无形的敬仰,她在书摊前停下了脚步,一眼就瞧见了纽约摄影学院的两本书,“以前男朋友喜欢帮我拍照,当时我不知道学什么,就想学摄影也行。”晚上回家翻书的汪化被摄影书里的一幅黑白照片吸引住,照片里那个头戴大花的女孩,汪化觉得很美,心里突然就有了想要画下来的冲动,她用手上的笔简单勾勒,觉得比照片更好看。“其实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也画得很好,六年级时我决定休学,就把画画也一起放弃了,我把壁板上的画,墙上贴的画全部送给了我的好朋友,自己到了30岁都没有画画,到上海才又重新开始画画。”



汪化在上海的日子

就像被打开了阀门,汪化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画起了画,她完全投入,在一两个月时间里,废寝忘食地疯狂画画。“这是心灵上的需要,特别需要画。当时就是一种情感的交织,在那时什么都没希望,画画能让我平复,能打开自己的美好世界。我的理想是非常美好的,我就把我的理想全部画出来了,我通过画来建造我的城堡。”


汪化到上海的那年,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闷头在家画了几个月画后,她去了趟世博会,在一个艺术家的雕塑作品前,她向身边不认识的女孩激情洋溢地解释起眼前的雕塑,雕塑的作者正好经过,看着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孩热情地近乎癫狂的样子,产生了好奇,汪化就这么结识了她的第一个伯乐金小胶。

金小胶是一个画廊的艺术总监,他看了汪化的画很欣赏,还特意帮汪化找了份在世博园展厅的工作。汪化把她的长卷带到了大师展览厅,毫不避讳地画着自己的画,一边是络绎不绝前来看展览的人群,一边是在角落里埋头描绘长卷的汪化,她周围聚集来越来越多人,也因此结识了不少同好。世博结束后,她去了金老师的画廊,还是做看展的工作,她把画从自己几平米的小房子,带到了宽敞的展厅,没人看展时,她就埋头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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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人文气息不够,商业化太重,因此我想要离开。”在和朋友的聊天中,汪化听说北京有更深厚的艺术气息,她很憧憬,于是在上海呆了3年后,汪化去了北京。到北京的第一天,她风尘仆仆地跑过了798,宋庄和草场地,结果大失所望,在她眼里,当时北京几个艺术区一样荒芜。汪化不是没想过回上海,结果金老师的一句话镇住了她“你不要落魄地回来”,于是她咬牙留在了北京。


在宋庄的一个画店里,汪化遇上了个买画具的女生,女生介绍她认识了几个学美术的同学,当汪化一身疲惫,拖着大大蛇皮袋出现在男孩家里时,汪化笑着回忆说:“他们以为我是被从哪里捡回来的小乞丐”。

 

学油画的男孩一次带汪化去了中央美院,汪化无意进了央美图书馆里卖国外画册的商店,她像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哇,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艺术”,汪化不知疲倦地一本本画册翻着看,从两点多一直看到了商店打烊,“当时我非常激动,我走出来的步伐非常坚定,决定在这里留下来。”“我想应聘服务员,不要工资,只要有吃有住。”在食堂里,她向食堂经理毛遂自荐,就这么成了美院食堂的服务生。



汪化在美院食堂打工

“服务生的住宿条件不好,老老少少都躺在一个狭小的地方,很潮湿,到处淹水,后来那排只有我一人还住。”尽管住宿条件困难,还需要每天凌晨五点起来工作,但汪化很满足,因为尽管每天要为学生们准备食物,但下午不忙时,她有充沛的时间来画画,除了画画,她还能经常去旁听美院的课程,图书馆也是给她安慰的地方,更何况在美院里,她遇到自己人生的转折点。



裂变(局部)其他类别,纸上签字笔长卷

3000×50cm,2015非卖品


“10月1日同学放假,我在食堂画画遇到两个同学,其中一个是留学生,他们看到我画很振奋,带我去他的教室给其他人看;和他们认识后,一次我去留学生公寓等他回来,坐在电梯旁的沙发上画画,结果一群同学下来,大家都来看我的画,其中一个男同学说,他要介绍个老师给我认识,他口中的老师,就是仲书渔。”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是个大艺术家,真正的艺术家,我要把我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他。”在这个被汪化称为是“最好的一个下午”,仲书渔老师请了很多同学一起来看她的画,从下午3,4点一直看到了7,8点,当天有人看了汪化的画拍了照片发微博,结果一下就转发了3000多条,第二天就有媒体记者找来采访。




汪化的部分线描作品

央美食堂里有个“扫地僧”的事逐渐被越来越多人知道,2013年春天,央视纪录片频道来为她拍了部纪录片,2015年她又登上了“超级梦想秀”的舞台,她的梦想就是一辈子只画一幅画。这个在食堂美院做服务生的姑娘,就这样被越来越多人关注,她在央美呆了3年,没想到离开的一天还是到了。



汪化在《中国梦想秀》



画卷的长度超过了一个篮球场

“真的要到离开的时候,其实我还是舍不得。”央美食堂要封原来的地下室宿舍,她又接到老家的电话,母亲身体不好,急需钱治病,而当时汪化还是拿着每月1000的服务员工资,一边是棘手的家事,一边是工作上的变动,再加上当时央美办起了一卡通,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图书馆和教室间畅通无阻地看书和听课,而这时,单向街书店的于威和许知远在得知汪化的事情后,和她见了一面,他们对汪化的画大加赞赏,极力邀请她以驻店艺术家的身份来单向街,再三考虑后,汪化答应了。今年6月汪化办了个展览,她没那么喜欢展览,也不喜欢卖画,但这个展是单向街公益基金会资助的,售出的作品也全捐了基金会做公益,于是汪化答应了。

 

采访结束后,我多停留了会,在书店晚上的讲座上又碰到了汪化,我和她在单向街花家地楼梯道里坐着聊天,比起下午时和我面对面坐着,说着和100个媒体说过的同样故事的女孩,此刻的汪化让人觉得多了点烟火气,也更有亲近感,看着眼前靠墙坐着,滔滔不绝的汪化,仿佛让人看到伏在在画卷上不分昼夜画着线条的另一个她,两者都是倾诉,只不过一个是用沉默将一切诉诸纸上,另一个则是用话语来吐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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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了很多话,好像很久没和人说那么多话,“我其实很孤独,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去打扰别人的自觉,会自由,但有时也孤独。我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话。”

 


一化 展出图

她说了很多话,好像很久没和人说那么多话,“我其实很孤独,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不去打扰别人的自觉,会自由,但有时也孤独。我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也不会和任何人说话。”

 

聊得晚了,她送我出门,一直走到过街信号灯下,我们有一茬没一茬地说着闲话,直到我提到了她的画,“那它呢?对你来说它是什么?”我指着她抱着的卷轴问她,之前聊天中显得略高的声音突然变低,或者说是变得有些发沉,“这个,是我的生命出口”汪化顿了顿说。信号灯变绿了,我和她挥手再见,跑过马路,回头看原路返回的汪化,双手抱着画卷走得很慢,今天看过太多次她和她的画卷在一起,她们之间,好像有条无形的脐带,分不清谁是谁的母体。


文:刘小荻

图:李骁南拍摄、部分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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