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句代言代柬
唐宋人五七言绝句有通首代言或代柬者,皆口吻俨然,千载之下读之,如闻其声而想见其为人。如: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钱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打起黄莺儿,休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家住城南杜曲旁,两枝仙桂一齐芳。
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
山前山後几株松,南北东西共几峰。
买得住来今几日,寻常谁与坐从容。
寄语沙边鸥鹭群,亦须从此断知闻。
诸公有意除钩党,甲乙推排恐到君。
此种诗皆能于寥寥数语中曲折尽意,回环诵之,可悟诗法。
胡时可诗
笔记云胡时可求见辛弃疾,时辛方张宴于滕王阁,以胡自称诗人,遂命赋滕王阁诗。胡首句云:“滕王高阁临江渚”,一座皆笑,继作:“帝子不来春已暮。莺啼红树柳摇风,犹似当时旧歌舞。”众皆叹服。盖借王勃之句发端,而以己语出新意,感慨深沈,不愧诗人之号矣。然《宋诗纪事》作赵敏求诗,且其后尚有四句云:“古来兴废莫怨嗟,君看红日西山斜。西山不改旧颜色,换尽行人与落霞。”末联令人低徊欲绝、寻味不尽。
句意之牵属
律诗前解四句,一、四句与二、三句互为牵属,颇类平仄之“对”与“粘”。如崔颢《雁门胡人歌》:“高山代郡东接燕,雁门胡人家近边。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下略)”
一、四句以“代郡”、“代马”牵属,二、三句以“胡人”、“胡鹰”牵属。其黄鹤楼一律亦然,据唐人选唐诗中之殷《河岳英灵集》、韦庄《又玄集》、韦《才调集》等及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明人高《唐诗品汇》,其首句均为“昔人已乘白云去”(白云),与第四句“白云千载空悠悠”(白云)牵属;第二句“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则与“黄鹤一去不复返”(黄鹤)牵属。又如于右任七律《磴口中秋》前四句:“明月何心悬磴口,黄河多事走中原。中原大乱连三辅,明月中秋似故园。”亦一、四句(明月)与二、三句(中原)互为牵属。绝句亦有一、四句与二、三句互为牵属者,如孟浩然《春晓》五绝:“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台湾黄永武先生谓第一句写“不觉”,第二句写“觉”,第三句亦写“觉”,第四句复写“不觉”。据此解析,则自诗意观之,则一、四句以“不觉”牵属,二、三句以“觉”牵属也。此诗于声律观之,则二三失粘,于诗意言之,则二三相粘。
犯古与点化
自书其诗以呈人,方用“两正”、“并书”,而某书家赠人条幅,录李白“朝辞白帝彩云间”一绝,末竟署“某某方家两正”、“某并书”,识者匿笑。《苕溪渔隐丛话》讥颜持约画杏花图,以罗隐诗题画,下署“持约”,然颜持约并未云“并题”,亦未乞人“两正”,既作画,又题画,署名不为过,唯未注明所题乃罗诗耳。至谓王维窃李嘉“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则尚加“漠漠”、“阴阴”二词,谓为点化亦可;而惠洪被讥为“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实则集“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为一联,分用司空曙、刘长卿成句而妙合无痕,乃集古,非犯古也。尤有神化古句,点铁成金者,更不在此例,如江为分咏竹、桂之“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林和靖易二字而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遂成咏梅之千古绝唱。若赵令畤词“脸薄难藏泪,眉长易觉愁”,全用韩偓“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一联,但去其上四字,则不足为训矣。某岁冬夜尝于一涉外度假村戏书所见云:“雪满山中高鼻卧,月明林下美眉来。”仅将高启咏梅句改易二字(原句为“高士”“美人”),遂具当代意味。又书赠李兼善联幅:“管城子有食肉相;孔方兄无绝交书”。黄山谷句一字未改,只将“有”“无”二字上下互易。戏谓兼善,所用恰是山谷夺胎换骨之法也!
张诗之注
张岱《岳王》七律:“西泠烟雨岳王宫,鬼气阴森碧树丛。函谷金人长堕泪,昭陵石马自嘶风。半天雷电金牌冷,一族风波夜壑红。泥塑岳侯铁铸桧,只令千载骂奸雄。”颈联“风波”,注家释为“指风波亭,岳飞被害处”,似是而非。此句中“风波”,前着“一族”,则注释不应坐实为亭名,细味句意,亦不仅言飞之被害;乃借亭名字面,以指冤狱株连家族乃至部属之惨酷情事。月黑杀人,腥风血雨,故又云“夜壑红”。此须全句读解,方可真切体认。末联“泥塑”“铁铸”云云,意味深长,惜注家亦漠然置之而未论。清人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卷六引倪元璐语:“岳氏之祠,泥范武穆,金铸桧、,人之欲不朽桧、,甚於存武穆也。”正可作张诗末联之注脚。
绿痕庐吟稿(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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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游绍兴见阿Q孔乙己雕像作此为酒店题壁
犹在街头未展眉,Q兄傻乐孔兄悲。
赊钱常到咸亨店,扪虱孤眠土谷祠。
黄酒三杯微醉后,乌篷双桨再来时。
仍将美味茴香豆,珍重怀归遗所思。
常德道中
三湘四水久神游,此日频看渡碧流。
一片骚人迁客地,十分沅芷澧兰愁。
诗吟渔父情何极,路入桃源境渐幽。
无限中年哀乐意,正宜来对武陵秋。
湘西武陵源有地名“水绕四门”张良墓在焉当是后人傅会聊咏以一律
灭秦兴汉报韩仇,脱屣人间万户侯。
应为当时黄石约,来从此处赤松游。
留名片碣终多事,避地群山亦胜谋。
功狗功人成一笑,清溪几曲绕坟流。
过省越剧院皇亲巷宿舍旧居有作
不是元龙百尺楼,当时只是借荆州。
飘风尽日斜吹雨,越女中宵起作讴。
短笛偷声凭赤手,长缨请命待青眸。
饥来忽忆东方朔,朝食何人为汝谋?
读顾准遗著三首
红帆白马来何暮,弱水蓬山到尚遥。
劫里拳拳忧国意,唾痕满面腹长枵。
《顾准日记》1959年11月10日:“我基本上学会了唾面自干、笑靨迎人的一套。”又常记饥饿情事。
孤怀落落夜沉沉,沧海横流万马喑。
不许春晖怜寸草,苍苍在上果何心!
顾准因患肺癌于1974年11月2日住入北京协和医院,一个月后即与世长辞。顾母时年九十岁,已十年不见顾准,曾多次表示要探望儿子,因种种原因不果。
三里河波知不知,人间无地托哀思。
何当泪洒神州雨,一为斯民哭健儿。
顾准病逝后骨灰撒于京西三里河。三十年中无祭。
网络诗人莼鲈郁庵梅庄见过绿痕庐赋赠
网上珊瑚令眼新,瑰奇玉树绚游鳞。
从知海岳高华外,更有湖山绝艳人。
直向前贤问衣钵,居然大雅出风尘。
绿痕此夜来今雨,斗室蓬蓬胜远春。
莼鲈《湖山四律》词韵兼胜,惊才绝艳,自云喜读《海岳风华集》中诸作,故颔联及之。
谷风思办国学院为存亡续绝之举奔走呼号苦心孤诣反遭某公俗眼之白为一叹
刘琨奇士何人识,张载深心莫我知。
独剑怜君中夜起,荒鸡声里泪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