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斋 陈乐平书
《宋十八家词精华选评.苏轼卷中》
苏俊选评 林琍整理
满江红·寄鄂州朱使君寿昌
江汉西来,高楼下、蒲萄深碧。犹自带、岷峨云浪,锦江春色。君是南山遗爱守,我为剑外思归客。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
江表传,君休读。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不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
评曰:
上片借江汉而上溯泯江,以寄乡愁之浩荡;下片用鄂州人事,以抒怀古之幽情。结拍“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以言江山形胜、人物风流不可辜负,恰回应歇拍“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也。
满江红·怀子由作
清颍东流,愁目断,孤帆明灭。宦游处、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
一尊酒,黄河侧。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余苦泪,眉间喜气添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评曰:
上片长忆别时情状,“青山白浪,万重千叠”以寄世路之颠簸,宦途之险恶也。“对床夜雨”本东坡诗中语,移用于此正自烫帖。下片则由“对床听雨”而思及往日相对之欢。飞光煎寿,世事惊心,欲回天地共寻春,其可再得乎!读之百感牵萦,难以为怀也。
满庭芳
公旧序云:元丰七年四月一日,余将去黄移汝,留别雪堂邻里二三君子,会李仲览自江东来别,遂书以遗之。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万里家在岷峨。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坐见黄州再闰,儿童尽、楚语吴歌。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
云何。当此去,人生底事,来往如梭。待闲看,秋风洛水清波。好在堂前细柳,应念我,莫剪柔柯。仍传语,江南父老,时与晒渔蓑。
评曰:
东坡词妙在流转处圆融无碍,空山流水,情韵独绝。上片“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益觉乡思之切,而“儿童尽、楚语吴歌”、“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则乡土之朴、友情之厚堪慰乡愁也。下片感慨人生离合,抒其去住随缘之怀。“好在堂前细柳,应念我、莫剪柔柯”别具婀娜之姿。结拍则更申后约,东坡重情如此。全词音韵节拍委婉流转,声与情合,最堪法式。
满庭芳·蜗角虚名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评曰:
全词以议论、劝诫口吻以入,亦是一格。措词明白,落笔疏朗,颇见胸襟。此体学之极难,盖议论、劝诫易入枯燥、浮滑,元人曲即有此弊也。
满庭芳
公旧序云:有王长官者,弃官三十三年,黄人谓之王先生。因送陈慥来过余,因赋此。
三十三年,今谁存者,算只君与长江。凛然苍桧,霜干苦难双。闻道司州古县,云溪上、竹坞松窗。江南岸,不因送子,宁肯过吾邦?
摐摐。疏雨过,风林舞破,烟盖云幢。愿持此邀君,一饮空缸。居士先生老矣,真梦里、相对残釭。歌声断,行人未起,船鼓已逄逄。
评曰:
东坡满庭芳“居士先生老矣,真梦里、相对残釭”以迓王、陈,意气相期,襟怀相许,高会高情,千古可想。
满庭芳
杨元素本事曲集云:子瞻始与刘仲达往来于眉山。后相逢于泗上,久留郡中。游南山话旧而作。
三十三年,飘流江海,万里烟浪云帆。故人惊怪,憔悴老青衫。我自疏狂异趣,君何事、奔走尘凡。流年尽,穷途坐守,船尾冻相衔。
巉巉。淮浦外,层楼翠壁,古寺空岩。步携手林间,笑挽攕攕。莫上孤峰尽处,萦望眼、云海相搀。家何在,因君问我,归梦绕松衫。
评曰:
大苏诗多答赠,词亦多有陈雷胶漆之作。上片身世相怜,语挚情真。下片则写联袂同游,气谊相投之情。“莫上孤峰尽处,萦望眼、云海相搀”埋一伏笔,以引出“家何在,因君问我,归梦绕松衫”之乡思,兼以追忆旧游,乡情友谊皆在其中矣!
满庭芳
余谪居黄州五年,将赴临汝,作满庭芳一篇别黄人。既至南郡,蒙恩放归阳羡,复作一篇。
归去来兮,清溪无底,上有千仞嵯峨。画楼东畔,天远夕阳多。老去君恩未报,空回首、弹铗悲歌。船头转,长风万里,归马驻平坡。
无何。何处有,银潢尽处,天女停梭。问何事人间,久戏风波。顾谓同来稚子,应烂汝、腰下长柯。青衫破,群仙笑我,千缕挂烟蓑。
评曰:
东坡满庭芳词“老去君恩未报,空回首、弹铗悲歌。船头转,长风万里,归马驻平坡”大气斡转,何减老杜秦州诸作!结拍“青衫破,群仙笑我,千缕挂烟蓑”复具太白风神,千古一人而已。
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评曰:
全词有泼墨淋漓,振笔立就之气。东坡七古最是清雄,长调亦一往豪宕,万夫莫当。
水调歌头
公旧序云:余去岁在东武,作《水调歌头》以寄子由。今年,子由相从彭门百余日,过中秋而去,作此曲以别余。余以其语过悲,乃为和之。其意以不早退为戒,以退而相从之乐为慰云耳。
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中年亲友难别,丝竹缓离愁。一旦功成名遂,准拟东还海道,扶病入西州。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岁云暮,须早计,要褐裘。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一任刘玄德,相对卧高楼。
评曰:
上片慨尘网撄人,未遂还山之愿。下片以归隐之乐相与期许,寄相惜、相守之情。古人一言归隐,必有所寄托。“雅志困轩冕”、“唯酒可忘忧”者,隐含忧谗畏讥之意焉。
水调歌头·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评曰:
起句即如有月自天外飞来,多情流照。“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非仙人者何?唐人唯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堪与颉颉,自宋而下千年无敌手也。下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则哲人之思,未经人道,故能新警也。东坡者,仙乎?圣乎?
水调歌头
公旧序云:欧阳文忠公尝问余:琴诗何者最善?答以退之听颖师琴诗最善。公曰:此诗最奇丽,然非听琴,乃听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质夫家善琵琶者,乞为歌词。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之云。
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评曰:
东坡词以其才大气盛,故能举重若轻,他人不逮也。此词驱遣韩愈诗句,走风雷于掌指之间,一气直下,泻若江河,读毕亦为之“起坐不能平”也。
醉蓬莱·重九上君猷
余谪居黄,三见重九,每岁与太守徐君猷会于栖霞。今年公将去,乞郡湖南。念此惘然,故作此词。
笑劳生一梦,羁旅三年,又还重九。华发萧萧,对荒园搔首。赖有多情,好饮无事,似古人贤守。岁岁登高,年年落帽,物华依旧。
此会应须烂醉,仍把紫菊红萸,细看重嗅。摇落霜风,有手栽双柳。来岁今朝,为我西顾,酹羽觞江口。会与州人,饮公遗爱,一江醇酎。
评曰:
全词疏宕有奇气。上片言一官羁人,客中三遇重阳。风物年年如故,人亦安于所住矣!下片“摇落霜风,有手栽双柳。”,双柳者,夫子自道也。结拍点出徐君猷,“饮公遗爱”云云,相与砥砺语也。
雨中花·今岁花时深院
今岁花时深院,尽日东风,荡飏茶烟。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闻道城西,长廊古寺,甲第名园。有国艳带酒,天香染袂,为我留连。
清明过了,残红无处,对此泪洒尊前。秋向晚,一枝何事,向我依然。高会聊追短景,清商不假余妍。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
评曰:
东坡七古寓居定惠院咏海棠“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同此立意,“秋向晚,一枝何事,向我依然”即东坡自道也。结拍“不如留取,十分春态,付与明年”意韵清深,反笔见妙。意为独清者难,何如从俗!此第反说耳。
八声甘州·有情风万里卷潮来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今古,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评曰:
起拍破空飞来,气撼千古!“问钱塘江上”而下水去云回,无一丝凝滞。下片由景而及人,亦水到渠成,无半点牵强。东坡词无有不浑成者,以其气随笔转,情逐韵生也。
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评曰:
历代怀古大篇推此为首,王介甫《桂枝香》之沉郁,辛稼轩《永遇乐》之雄放,皆不逮东坡此作,以其气撼山河而能放能收故也。此词起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大气包举,雄视千古,真堪浩唱也!至“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豪情壮景,动魄惊心,使李白见之,亦当为之俯首降旗矣!歇拍“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承上启下,江山形势,人物风流,此承上者也。下片“遥想公瑾”云云,所以启下者也。上片神采飞扬,一往豪雄,下片则英气凌云,俊逸绝尘。结拍“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总揽怀古题旨,韵致悠长,故云能放能收也。人云东坡此词铁板铜琶,未为得之。余谓铁板铜琶声中,当着一佳人舞剑而歌,此之谓“刚健含婀娜”也!坡公天上如知,其或许我欤!
念奴娇·中秋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评曰:
境是仙家境,词亦谪仙词。东坡诗词得力于太白处尤多,以其风神志趣,皆与太白仿佛也。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评曰:
咏物不粘不脫至难,粘则易滞,脱则易浮也。东坡杨花词“似花还似非花”起拍即见不粘不脱矣!上片庸懒之笔恰摄杨花之神,东坡词随物赋形、托形取神之技高不可攀。下片则跳过杨花,而作烘托之描写。“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此之谓不沾也。“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此之谓不粘亦不脱也。
水龙吟·露寒烟冷蒹葭老
露寒烟冷蒹葭老,天外征鸿寥唳。银河秋晚,长门灯悄,一声初至。应念潇湘,岸遥人静,水多菰米。乍望极平田,徘徊欲下,依前被、风惊起。
须信衡阳万里。有谁家、锦书遥寄。万重云外,斜行横阵,才疏又缀。仙掌月明,石头城下,影摇寒水。念征衣未捣,佳人拂杵,有盈盈泪。
评曰:
咏雁自晚唐杜牧诗出,通体浑成,不让前人。“一声初至”,新雁也。歇拍“乍望极平田,徘徊欲下,依前被、风惊起”曲尽其态,直取其神,词笔画意,两臻佳妙。下片“须信衡阳万里。有谁家、锦书遥寄”由物及人,宕开一笔,此咏物不粘之技也。结拍“念征衣未捣,佳人拂杵,有盈盈泪”回应“锦书遥寄”,结构稳如山岳,字字皆有着落。
永遇乐·寄孙巨源
孙巨源以八月十五日离海州,坐别于景疏楼上。既而与余会于润州,至楚州乃别。余以十一月十五日至海州,与太守会于景疏楼上,作此词以寄巨源。
长忆别时,景疏楼上,明月如水。美酒清歌,留连不住,月随人千里。别来三度,孤光又满,冷落共谁同醉。卷珠帘、凄然顾影,共伊到明无寐。
今朝有客,来从濉上,能道使君深意。凭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泪。而今何在,西垣清禁,夜永露华侵被。此时看、回廊晓月,也应暗记。
评曰:
上片借月怀人,一气流转。“共伊到明无寐”,伊者,月也。下片“凭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泪”语本小山“楼下分流水声中,有当日、凭高泪。”,而东坡涕泪,逐淮入海,更见离情之远也。虽有所本,而意出其上,此之谓善法前人而自成面目者也!
永遇乐
公旧注云: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一云:徐州梦觉登燕子楼作。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评曰:
起拍二句“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言梦觉所见,犹带梦意,情景契合如此。过片“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实起旷代相怜之感,片语足敌一篇《琵琶行》。“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燕子犹是,人物全非,千古凭吊,能无浩叹!结拍收束有力,总揽全篇。
贺新郎·夏景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帘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
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评曰:
此篇主旨与《洞仙歌》同,皆以佳人而托其清白自守、遗世独立之志耳。“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以景衬人,言其清雅绝俗也。下片以石榴比之佳人,亦《离骚》、《橘颂》之继响也。“花前对酒不忍触”者,仙姿独立,斯世能几?生怕孤芳易落,不可复得也。东坡词多情善感处,正恐小山、淮海亦未能梦见耳。
苏轼(1037年—1101年),字子瞻,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北宋文学巨擘。尝官凤翔、杭州、密州、徐州、湖州诸郡。元丰三年以“乌台诗案”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后官至礼部尚书,并出知杭州、颍州、扬州、定州,晚岁复贬惠州、儋州。旋蒙赦北还,中途殁于常州。追赠太师,谥“文忠”。苏轼于诗词、文章、书画皆臻绝诣。文与韩退之等并列唐宋八大家。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为宋代之冠。词则与辛弃疾齐名,开一代清雄词风。苏轼工书善画,行草、墨竹尤为后世所重。有《东坡七集》、《东坡易传》、《东坡乐府》等传世。
集评
东坡词才雄气大,一洗前人悲啼之态,发为天风卷海之声,撼人心魄。东坡以前,词多香艳之调、柔靡之音,即欧晏诸巨手亦概莫能免,至东坡出则力矫时俗,拓其题材,新人耳目。东坡小令天机自运,《浣溪沙》诸作,开山水田园词之风气,居功厥伟。东坡长调如《水调歌头》、《满庭芳》、《八声甘州》、《念奴娇》诸篇,尽扫浮花浪蕊,清雄刚健,俊逸绝尘。盖东坡工诗,深得灵均、太白、工部之法乳,诗以入词,取径自高。或谓东坡词非当行本色,为“句读不葺之诗”,此非足以知东坡万一也。东坡之词,自令词观之,如《一斛珠》、《蝶恋花》诸篇,皆选韵精审,曲尽其情,焉得谓其不通音律哉!而从慢词以论,《水龙吟》咏杨花之章,风韵婀娜,最为合拍。《水调歌头》、《八声甘州》、《永遇乐》诸词亦无不音韵婉转,雅称其调。故前人所论,亦唯一家之言,后之论者沿袭其辞,以为至论,不亦谬乎!苏辛并举,后人名之曰“豪放派”,苏辛固千古之敌手,然亦各擅胜场,不宜笼统论之也。苏词气胜于辛,辛则势强于苏。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者,辛词所不能也。若夫“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则势拔千钧,东坡亦当为之缩手矣!东坡词最得太白仙气,名篇如《水调歌头》中秋词,超迈绝俗,此则稼轩所不能望其项背者。盖苏词能放能收,刚柔并美,此天才成之,殆非人力可及。稼轩则雄放有余,蕴藉稍乏,此乃天工、人力之别也。前人评东坡之诗,谓之“刚健含婀娜”,移之以评东坡乐府,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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