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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平小说|晚安,乌拉(下篇)⑥

付小平 硒园雅吟 2021-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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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乌拉

文/付小平


下 篇

6

白月回到出租屋,在床上睡了几天,不吃不喝。邻居夫妻俩发现不对劲,撬开白月的门,她已经奄奄一息。只有白月自己才知道,那五万块钱意味着什么,没了这笔钱,她将什么也做不了。她明白,自己活不下去了。邻居夫妻急忙叫来救护车,把白月送进了医院。医生把白月救过来的同时,也告诉了她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怀孕了。天啊,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还是补偿?白月想不明白,同样是娃儿,想找到的,没有音讯。不该来的,却偏偏到来。最关键的是,她又被打回了七年前,一贫如洗。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养娃儿?可是,她心里明明又涌动着一股暖流,这暖流让她感觉到幸运和安宁。她知道,这种感觉,是肚子里的娃儿带给她的。既然来了,就接受他。那么,就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的话,首先要去找哑巴周四。因为,肚子里的祸端,是他周四闯下的。白月并不清楚自己要去找周四干啥,不可能要周四负什么责任。要死不活的周四,他什么责任也负不了。但白月认为,自己必须要去找周四,只是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在去找周四的路上,白月决定先去各处转一圈,看看她的小广告。好些天没顾上广告的事了,寻找孩子的事情,不能停下来。她竟然在一个巷子口碰见了乌拉。白月很拘谨,因为她身上没有钱给乌拉。乌拉笑着说,我的钱够了,够吃饭就行,也不用每天守在阳光路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白月说,你爸爸呢?他病好了吗?乌拉说,他其实不是我们的爸爸,他收养了我们七八个人,让我们叫他爸爸,他没病,都是装的,他就是要我们讨到钱了交给他,前两天他被警察抓走了,警察也要把我们送到福利院,我跑掉了。白月说,乌拉,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你陪我去吧,帮我壮壮胆好吗?乌拉连连点头,好,好。他们找到哑巴周四,周四正在屋外整理他的废书废报纸。一见到白月,周四吓得双腿发颤,站在那里不敢挪步。乌拉笑着说,他那么怕你,你还需要壮胆吗?白月说,他看见我身边有个男人,就不敢乱来。白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指着周四骂道,你个畜生,你干的好事。周四明白了白月的意思,竟然瞬间老泪纵横,蹲在地上嘤嘤地哭起来。哭了一会儿,站起来,走进屋子。周四这般,竟让白月心里对他有了一丝怜悯。白月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恨周四,若不是他,她早已命在西天了,其实,自己应该感谢他。
周四从屋里出来,拿着白月上次留在这里的衣服。已经清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周四手里还捏着一叠脏兮兮的钞票,看起来应该有好几百块。他把衣服和钞票塞给白月,白月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周四看着白月,唯唯诺诺地,不知如何是好。白月说,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搬来和你一起住,以后我就做你的女人。说出这番话,白月自己也大吃一惊。她没有仔细思忖,就脱口而出。曾经是她无比厌恶和憎恨的周哑巴,一个猥琐的男人,一个捡垃圾的男人,现在竟然决定要做他的女人,而且是在没有任何威逼利诱的情况下,主动要做他的女人。白月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但是她也明白,自己是认真的。要把肚子里的娃儿生下来,除去周哑巴,谁还是她可以投靠的人?白月带着乌拉,从周哑巴租住的房子出来。没走多远,迎面几个孩子,打打闹闹地冲过来,白月避让不及,被一个孩子撞了一下,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打闹的孩子已经跑远,白月却还没爬起来,她感觉到肚子钻心地痛,让乌拉赶紧去找周哑巴。周四赶过来时,白月还躺在地上,她身下已经流了一滩血。周四一路小跑,把白月背到医院。医生立即对白月实施抢救,这种情况属于大出血流产,为了保住白月性命,医生只能选择切除她的子宫。在征求家属意见时,乌拉和周四面面相觑。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乞丐,一个拾荒的哑巴,他们谁也无法替白月做主。何况,他们也不是白月法律层面上的家属。白月说,切吧,我自己签字,自己做主。这一次,白月不知道该恨自己,还是恨周四。如果不是周四,自己就不会怀上孩子,就不会流产。如果自己不去找周四,就不会摔那一跤,娃儿也许就会平安出世。不过,白月倒并没有多么悲伤。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怀上的,现在好了,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没来,可以心无旁骛地寻找丢失的儿子。从此刻起,她和哑巴周四将重归陌路,又没有了任何关系。所以,当周四再次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她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让他滚开,永远不许再出现在她眼前。

经过这一次变故,白月反而不再为生计犯难。那么小的乌拉都可以养活自己,那么差劲的哑巴周四也可以养活自己,我有手有脚的,还怕什么呢?白月决定,和周哑巴一样,捡垃圾卖。白月把捡垃圾想得太简单了。别人捡垃圾,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到路边翻垃圾桶,到各居住小区转悠,这样收获才丰厚。白月需要兼顾着巡查她的寻人广告,她捡垃圾的地方也限于贴了寻人广告的线路,那些地方,等她转过去的时候,垃圾桶垃圾堆早已被别的拾荒者洗劫,要运气好才能捡到一些剩下的。白月退了郊区的出租房,在哑巴周四住的巷子里租了一间房子。这条巷子里的人,大多以捡垃圾为生计。她有很多机会碰上乌拉,只要碰上,多少都会给他一点钱。有时候乌拉不要她的钱,说,你挣的钱还不一定有我多。白月说,要不然你跟着我得了,当我儿子,帮我一起找儿子,跟我一起捡垃圾。乌拉说,不干,捡垃圾太苦,当乞丐可轻松得多。有一天,白月背着一麻袋塑料瓶去废品站换钱。远远就见巷子口围了几个人,一孩子躺在地上,血肉迷糊。白月赶紧扔了身上的东西,跑上前去一看,竟然是乌拉。白月抱起乌拉,连声问他怎么了,乌拉直哼哼,说,疼,白月阿姨,我疼。围观的人说,这个娃儿不学好,偷人家屋里的钱,被人家撵过来,打成这样子。白月说,那也太狠了,不就偷点钱吗,把人家无爹无妈的一个孩子,照死里打。她把乌拉送到医院,检查过后,医生问有没有医保,白月说没有医保。医生说断了两根肋骨,要做手术,身上其他地方还有外伤也要处理,先去交两千块钱住院押金,后续还需要准备万把块钱。白月说,这娃儿连爹妈都没有,哪来那么钱啊。医生说,你送来的你负责,要不你把人带走。


白月翻遍了每一个抽屉,每一个衣袋,把一分一毛的碎票都找出来了,总算是凑齐了两千块住院押金。第二天,医生护士就挨个来催白月交钱,白月求爹爹告奶奶,求他们宽恕几天,她一定想办法。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办法在哪里。等病房里没了外人,乌拉说,白月阿姨,我有钱。白月以为,乌拉身上的麻药仍没醒,在说胡话。乌拉便对着白月招手,白月前去,乌拉对着她耳语了一番。白月将信将疑,按照乌拉说的路径,在西门文庙的某一个砖缝里,果真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塑料袋,白月惊呆了,足足有五千多块钱。解了燃眉之急,白月总算松了一口气。可过不了几天,护士又催交钱。白月说,这钱怎么像流水似的没了。护士说,自己看单子。乌拉住院这些日子,白月也没时间去捡垃圾,自然就没什么进项。这天晚上,白月从医院回出租屋,路过哑巴周四的屋门口,见有灯光,她决定找周四借点钱。敲开周四的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白月不知道,自从她流产之后,周四每天都是这么醉醺醺的。见到白月,周四就一把把她拽进屋里,摁倒在床上。白月知道周四想干什么,却并不反抗,任由该死的哑巴胡作非为。完事之后,白月没有发脾气,没有咒骂,更没有撕打。哑巴周四大概觉得白月如此安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吃惊地看着白月。白月却跟没事人一样,她没有提钱的事。她默默地穿上衣服,准备离开。我为什么要借钱呢?白月想。乌拉是我什么人啊?他只不过是一个孤儿,一个外人。他只不过和我丢失的儿子差不多大。我只不过是同情他而已。我已经帮了他了,我为什么还要找别人借钱给他治病。周四拦住了准备离开的白月。周四又恢复了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样子。大概是他的酒已经醒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二百元钱,塞到白月手心里。白月看了一眼周四,看到他眼中竟有些不舍。她便恶心起来,给了他一个耳光,。她绝不能容忍周四,那个胆小懦弱而且邪恶的男人,对她有任何不舍和依恋。此刻,她真的想杀了他。

这天晚上,白月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发生了地震,她给骗子送钱的那栋高楼,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堆废墟。所有人都被埋在废墟里。废墟里传出叫骂声、打斗声、汽车飞驰的声音,猜拳行令的声音,还有疯狂的摇滚音乐。白月就站在废墟前面,聆听各种声音交织。一个孩子从废墟堆里走出来,冲着白月叫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我回来了。白月仔细一看,竟然是乌拉。她推开乌拉,说你不是我儿子,你不是,你走开。乌拉果然就走开了,然后在旷野上奔跑,快速地奔跑。白月拼命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天快亮的时候,白月奋力睁开眼睛。枕头和被子都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她浑身发烫,像个火炉。她起床吞下了几粒阿司匹林,喝了一大杯开水,身上流了更多的汗水,感觉轻松了许多。白月去到医院,交了二百块钱。护士说,还坚持几天,娃儿可以接回去护理了,就不用再花太多钱。白月说,能不能现在就出院?一天都坚持不下去了,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护士说,那没办法,现在出院会造成伤口发炎,出了事没后悔药吃。晚上,白月继续去周四屋里。这一天,周四没有喝酒,他是清醒的。他恐惧地看着白月,就像遇到了洪水猛兽。白月没有说话,她自己脱了衣服,躺到周四的烂棉絮上。周四的恐惧消失了,他试探着走近白月。走到床边后,却又不敢再有进一步的行动。白月说,来吧,你在等什么呀。完事之后,白月说,给我二百块钱。周四只是稍作迟疑,便连忙拿了二百块钱给她。又一天晚上,白月决定最后一次去找周四。因为乌拉再有一天就出院了。这一次,在她脱衣服的时候,周四阻止了她。他摁住她的手,不允许她解扣子。然后他把一叠钞票给了白月,并比划了一串手势。白月看明白了哑巴的意思,他说,这一千多块钱,是我所有的积蓄,现在全给你,拿去给乌拉交医药费吧,以后不必再来。白月倒也不讲客气,拿着周四的钱走了。白月把乌拉从医院接出来。乌拉说,我不走了,给你当儿子,帮你找儿子。白月说,如果我找回了儿子,你怎么办?乌拉说,那我就走。白月说,找回了儿子,我就有两个儿子了,你还是我儿子,不用走。

巷子口停着一辆警车,警灯闪烁。巷子里围了很多人,有人告诉白月,那个捡垃圾的哑巴死了,昨晚上吊死了。该死的周四,你终于死了。白月暗骂。白月去到周四的屋里。看样子,法医已经检验完了尸体。火葬场的工人,正在给周四身上裹白布,准备运走尸体。周四没有子女和亲属,这些事情只能由火葬场的人来做。白月阻止了他们,说,你们先出去,我帮他换一身干净点的衣服。他们对白月竖起了大拇指,说哑巴好福气,这世间,竟有如此重情重义的好女子。该死的哑巴,我该有多恨你呀,我多想亲手杀了你呀,你凭什么把我从冰河里捞出来?你凭什么自己寻死?白月继续在心里骂着周四。她找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放在周四身边,然后提一桶水,浸湿毛巾,给周四擦拭身体。擦了一遍,再擦一遍。你这身子多脏啊,我也被你弄脏了,你知道吗?白月边擦,边在心里骂。骂着骂着,白月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想,这个哑巴,该是一个还没有进入尘世的男人。他一生的风光,应该就是在我的身上落了他的种子。可是,这颗种子,终究没有发芽,化为一滩血浆,悄无声息地流走了。对不起,哑巴。白月给周四鞠了一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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