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旭 | 风 流 街 ( 十九)
从2018年10月9日开始,平台将连载凤翔县作协主席鲁旭先生长篇小说《风流街》。全书一共25章,24余万字,作者前后六易其稿,终在2017年9月修订完成。凤翔县作协非常荣幸地获得作者垂爱,与读者共享一场文字饕餮盛宴。计划分25天连载完毕,今天发表第十九章。
编者按
第十九章
张小侠一走,孙成虎只好和马得济一起回山羊舞厅。路上,孙成虎告诉马得济,舞厅装修已经基本结束,明天再收拾一下,后天就可以开业。
虽然马得济和孙成虎私下已经说好,舞厅是否营业,什么时候营业,是亏了还是赚了,都与马得济无关。而且,还有洪秋给他们作证。但马得济知道,孙成虎基本上是个光杆儿,只有舞厅赚了,他才有可能兑现他的许诺。听孙成虎说舞厅就要重新开业,马得济当然高兴。他对孙成虎说:“这一回,就看你老弟的了。我祝你财运亨通!”
孙成虎趁机说:“舞厅开业,我对你的许诺也就要兑现。就咱舞厅现在的小姐,你给你挑一个,今晚就让她陪你。往后,她就不用再坐台了。”
马得济一听这话就慌了,急得手乱摇,说:“这万万使不得!你可别胡来!”
“看把你吓的!我给你说,我孙成虎说的话,向来钉是钉,铆是铆!我说过要给你派一名小姐,我就一定要派一名!你今晚不要也可以,就等舞厅开了业再说吧。反正,这人我是给你派定了。再说,人么,不趁着年轻时玩玩,等你老了,玩不动了,那时你再后悔也就来不及了!”
山羊舞厅要重新开张,马得济便不再出去乱逛。他知道舞厅要是一开始营业,舞厅里的事,他就再也管不上了。可自己毕竟是老板,这钱是花他马得济的!钱花得冤不冤,他心里得有个数!
第二天,马得济起了个大早,一起床就在舞厅里里外外转,看着有收拾得不顺眼的地方,就叫匠人收拾。那仔细劲,比给他收拾新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得济一大早就前前后后忙活,竟忘记了吃饭。直到中午十二点,孙成虎来请马得济,说是要和他一块去吃午饭。这时,马得济才感到肚子确实饿了。
“舞厅就要重新开业了。这次我不想请客铺排。咱们俩去吃个火锅,祝贺咱们的山羊舞厅红红火火。”孙成虎说。
“好!”马得济觉得孙成虎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好!虽然舞厅里的事已经交给了孙成虎,但他是老板,这开业招待还得由他马得济来支付。孙成虎这一句话,少说也给他马得济节约了三五千元!
马得济不再迟疑,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跟孙成虎走出了店门。
这条街上有好几家火锅店。孙成虎拣了一家气派最大的。进了店,他要了一间雅座。
进了雅座,孙成虎也不跟马得济商量,就点了一通菜,要了马得济最爱喝的墨瓶西凤酒。等服务小姐一走,他便对马得济说:“老马,咱们虽说是再好不过的朋友,是弟兄,可生意上的事,我想咱俩还是写个字据为好。免得以后为了钱财上的事,伤了咱们弟兄们的和气。先小人后君子么。”
孙成虎说得很诚挚。马得济甚至都有点感动了。
“那你就写一个吧。我在上边签名。”自从说了让孙成虎经营之后,马得济就一直觉着口说无凭,想立个字据。可自己当时把话说得太老,没法改口。现在孙成虎提了出来,他答应得很爽快。
孙成虎早就成竹在胸。他拿出了写好的合同让马得济看。合同写得简单明了,既没有标题,也没有说明:
第一条:马得济同意将山羊舞厅交给孙成虎主持经营。如何经营,由孙成虎说了算,马得济不得随意干涉。
第二条:经营期间,孙成虎每月向马得济交利润六千元。每月月底交清,不得拖欠。
第三条:马得济是山羊舞厅的老板。孙成虎向老板提供双方商定的服务。双方没有异议。
“这第三条就取了吧。”马得济看过后说。虽然孙成虎没有写明,但马得济知道,这一条所说的服务,就专指给他派一名小姐。
“不行。这是当着洪局长的面说好了的。我孙成虎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要咱们说好了,给洪局长打个招呼就行。我想,他不会有啥意见的。”
“那不行!咱们承包经营舞厅,是一种商业行为。与钱打交道的事,注重的就是这‘信誉’两个字。我不能还没动家伙,就先毁了信誉,砸了自己的牌子。”
“你说得这么严重,那我就只有签字了。”马得济说着,就招呼饭店服务员。孙成虎挡住服务员,把自己的钢笔递给了马得济。马得济笑着说:“你连笔都准备好啦,我还有啥说的。”说着,他又看了一遍合同,觉着实在看不出什么,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孙成虎接过合同,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说:“下午我叫人去复印两份,印好我给你送一份。”
这一次马得济没有推托。
火锅端了上来,孙成虎和马得济便开始吃饭。他们吃得很融洽,孙成虎一个劲儿地给马得济夹菜。他还叫了个小姐,让她不停地给马得济斟酒。事情顺心,马得济的酒也就喝得相当痛快。不一会儿,他就已经晕晕乎乎的了。
马得济和孙成虎正吃得高兴,突然,舞厅的服务生跑了进来,对马得济说:“马老板,你家里来了人,说你娘的病重了,已经送进了医院,要你马上去!”
有了爹的教训,马得济不敢怠慢,忙放下碗,向医院里跑。
由马得济的堂兄弟相帮着,李淑萍已经办好了得济娘的住院手续。病人已经进了病房。
马得济走进病房时,前来帮忙的人正告辞要走。马得济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就往外送客。李淑萍在背后冷冷地说:“也不给人家发根烟,你往后还用人不用!”
马得济平时很少吸烟,对客人也就记不起让烟。对李淑萍这句话,马得济心里很感激,却没有做任何表示。他一直把弟兄们送出了医院大门口。那里有几家商店,他去买了两条金卡猴王烟,给前来帮忙的人每人给了两盒。等帮忙的人走了,他又给娘买了些必需品,这才进了住院部。
李淑萍还守在娘的床边。刚才马得济进来时,医生虽然已经采取了措施,娘还是在昏迷中。这会儿,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娘已经清醒了。她正拉着李淑萍的手,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马得济走到娘的病床边,李淑萍没有像以往一样走开,只是稍微向里边挪了挪,给马得济空出了一块地方。
站在娘跟前,看着娘消瘦的样子,马得济的鼻子直发酸。他知道娘的心思,想安慰娘两句。可当着李淑萍的面,这些安慰话,他却说不出口。
娘吃力地挪动了一下,伸过另一只手。马得济急忙伸手握住。
“济儿,娘这一次怕是不行了。娘只是……”她说不下去了,眼窝里溢出了一滴老泪。
“娘,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的!”马得济说着,盯了李淑萍一眼。
李淑萍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娘的手握了握。
“你去把你沈大伯叫来。”娘对马得济说。
“他要是知道你病了,自己会来的。要不,过一会儿我去叫。”马得济不愿离开娘。
“我怕等不及了。”娘说着,闭上了眼睛。她似乎已经没有一丝力量了。
“你会好的,你只是一点小病!”
娘没有开口,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马得济只好走。
在从医院到沈天时家的路上,马得济碰到了沈天时。
沈天时已经听说了得济娘住院的事。马得济又说了说娘的病情,沈天时听完了,不是急着往医院跑,而是拧身往回走。
“我娘已经送医院了!”马得济提醒说。
“我知道!”沈天时生气地说,“我要回去看一看!”
马得济不明白他要回去看什么,只好跟着他往沈家走。
进了家门,沈天时忙点了一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案上。然后,打开了他珍藏的古版《易经》,在桌上排开了磨得锃亮的三枚乾隆通宝。马得济知道沈天时又要起卦,就退到了一边。
掷过几次铜钱,沈天时翻了翻《易经》,突然嘴唇颤抖起来。他又掷了几次,翻了一下书,然后长叹一声,坐在了椅子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过了足有一分钟,沈天时睁开了眼。他收拾好了《易经》和铜钱,转身往外就走。
马得济急忙跟了上来。
“你别去医院了。先回去找人安排你娘的后事吧。过一会儿,我也就来了。”沈天时一边走一边说,望都不望马得济一眼。
沈天时这是在向马得济下娘的病危通知书,也是在宣布娘寿命的终结。马得济无论如何不能接受!他声嘶力竭地向沈天时喊道:“不!我娘会好的!医生正在治!”
沈天时没有立即停步。他就像开足了马力的汽车,向前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娃呀,我也不想相信你娘会这么快就走。可是,这事怕是由不得你我了。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省得到时手忙脚乱。不过,你要告诉帮忙的人,准备后事的事,千万不要让你娘知道。”
“不!我娘身体一直很好,连病都不得!她这是小病,医院一定能看好!”
沈天时不再说话。他定着眼看了马得济好一会儿,转过身,不声不响地走了。
马得济像中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在那儿站着。八月的太阳挤出了他身上的水分,带着凉意的秋风又慢慢地把它抚干。这一切,马得济竟都没有感觉到。
对马得济来说,任何时候都没有现在感到娘的重要!娘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已经失去了爹,他不能再失去娘!爹和娘这一辈子都活得够苦够累,他还没有来得及尽点孝心。
这些年来,他总以为他们的身体很好,他有的是时间来尽他做为一个儿子的责任。况且,他的生意一直在变动,一直不能令他心安心闲。他想等他的生意好了,不用像现在这样操心了,再好好地孝敬孝敬爹娘。那时他要让他们去坐火车,坐飞机,坐轮船。带着他们游遍天下的名山大川!让他们吃尽天下美味!
可是,爹早早地走了。他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他的山羊舞厅,就早早地闭上了眼睛。
爹死后,马得济曾经痛悔过,也想到了娘终究要有这一天。
没有了爹,马得济决心把对爹的那一份孝心,补在娘的身上。他要让娘加倍享受!但他却没有想到,娘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就是他这阵儿就做,也来不及了!
马得济呀马得济,你还算是人子么?
面对娘的病,马得济想到很多,唯独没有想到爹和娘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刚才在医院里,娘拉着他和李淑萍的手的时候,他也没有理解娘盼着有个孙子的心情。
一个卖西瓜的人拉着人力车走了过来。马得济视而不见,依然在小路中间站着。拉车人不得不停下车来。他走过来,把马得济审视了半晌,直到断定他还活着,才拍了拍他的肩说:“老弟,请你到有荫凉的地方去。大热的天,在太阳下站着,别晒出病来!”
马得济突然惊醒!他往医院跑了两步,又记起了沈天时方才说的话,急忙回头向家里跑去。
马得济刚把家门户族中的长辈找齐,沈天时就走了进来。他对马得济说:“这里有我看着,你去医院吧,你娘还在等你。”
娘要出院。
不管马得济怎样劝说,她坚持要回家。
马得济找到了医生,向他说了娘的意思。医生说:“那你就快准备吧。我给你再开点药带上。”
“我娘到底得的什么病?还能不能看好?”马得济问。
“你是她的儿子?她的病你一点也不知道?”医生有点生气地问。
“她就我这一个儿子。我有生意,一直在忙,很少回家。”马得济说。
“你在外地干事?”医生显然不认识他。
“没有,就在咱这县城里。”
医生没有再问。他仔细地端详了马得济半会儿,似乎不相信马得济的话:“你就在咱这个县城里做生意?”
“就在开发路。”马得济说出了具体地点。
“什么生意竟这么忙,让你连回家看娘的机会都没有?”
医生这么一问,马得济突然感觉到有点难为情。同在一个只有十几个平方公里的县城里住着,他竟没有时间回家看一眼老娘,竟不知道娘患的是什么病!这也算是儿子么?
这时,也只有这时,马得济才感觉到,他对家庭尽的责任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我娘到底得的什么病?”
“你娘患的是肝癌!现在已经到了晚期。我们检查过了,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无论手术还是保守治疗都已经没有办法了。你给她安排后事吧。”
有了沈天时的警告,马得济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但医生的话不能等同于沈天时的话,这是从科学的角度,给娘下了死亡通知书。他感到就像是谁在他的头顶上打了一闷棍,头“嗡”地响了一下,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不要把真实情况告诉病人,也不能让病人有所觉察。这是给她开的药,你要按时给她服下。这样,她也许可以少受些痛苦,多活几天。”
医生给马得济倒了一杯水,然后又忙他的去了。
从医生那儿出来,马得济已经能够把握住自己。他在院里的水龙头上洗了把脸,等打湿的头发风干了,才走进了病房。他已经有多半年没和李淑萍说过话了,但为了娘的病,他对李淑萍说:“你来一下,咱给娘买点吃的。”
李淑萍虽然感到吃惊,还是顺从地走了出来。
马得济把娘的病情告诉了她。李淑萍哭了,哭得比马得济还要伤心。马得济劝不住,便把要她保密的话说了,一个人走进了病房。他不再拦着娘,开始收拾娘带来的东西。
等李淑萍回到病房,马得济不管娘极力反对,让李淑萍去叫出租车。还叮咛她,叫一辆桑塔纳。也许,这是娘最后一次坐车了,一定要让她坐好一点的车。
娘没活过十天,就离开了马得济,追随张马保去了。
马得济彻头彻尾地当了几天“孝子”。
他头戴用麻纸糊的“麻冠”,身穿一身白孝衫,背上背着四五根一丈多长的孝布,脚上拓着白鞋,手里拉着缠着白纸条的柳棍。走起路来,麻冠上缀的三个棉球在眼前摇来晃去,孩子们看了觉着好玩,老人们见了便觉凄惨。
按规矩,背了这身行头,是不能到别人家去的,那会给人家带去霉气。于是,马得济这几天只在家里活动。更多的时间,他只在母亲的灵棚里跪着守灵。有人来祭奠的时候,他就点烧纸;客人磕头时,他就陪着磕头,向客人表示感谢。在死者入土之前,孝子不能脱衣睡觉,要没日没夜地在灵堂里守着。
马得济也愿意这样为娘守灵。娘活着时,马得济没有机会陪她。现在,娘去世了,再过几天,就要连她的尸骨都见不着了。他要用这最后的机会,向母亲表示自己的忏悔。
丧事由沈天时主持。土洋结合,办得很有气派。
马得济向沈天时交待过,丧事要尽量办得气派,钱花多少算多少。因此,沈天时也就不细开销,尽量往大里办。他为他的老主母请的有吹鼓手,有现代乐队,有专门唱秦腔的“江湖”班,也有陕西西府特有的曲子班。他知道老掌柜爱看秦腔,得济娘爱听小曲。他也没忘了请电影队。这是年轻人最爱看的。
按照天兴县的习惯,这些花销应该是死者女儿女婿负担。可马得济是独苗,这一切就只好全由他出了。好在马得济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用一切办法给娘尽点孝心。
马得济的同学和朋友都来参加了得济娘的追悼会。孙成虎说舞厅里的人都要来,马得济挡了,就只让孙成虎一个人来。他知道在外边人的眼里,开舞厅和进舞厅一样,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况且那些打扮妖娆的男男女女,在家里出出进进,难免让人说闲话。
安葬那天,孙成虎要来送葬,马得济说:“你忙舞厅去吧,那里离不开人。”孙成虎只好不来。
送葬那天,来的人出奇的多。马得济留心看了看,比昨天待客时来吃酒席的人还要多。
这令马得济很欣慰。娘一生心地善良,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红脸。今天这场面,也算是对她的一点报答。
突然的事变往往可以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娘病倒后这些日子里,马得济一直在家。他家的亲戚很少,他和李淑萍俩人,便轮着侍候娘。这期间,他们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这一点对弥留中的娘来说,也许是个不小的安慰。
娘是跟七天入土的。安埋了娘之后,马得济没有就回山羊舞厅,他要为娘守孝。
爹去世时,马得济在家没停几天。现在娘殁了,他想起码守过了“尽七”再回舞厅。好在舞厅有孙成虎经营,他可以不再操心。
在家里闲着没事,马得济除过看电视,就从尘封多年的书箱里,翻出一两本书来看。一接触书,他才发现这些年他一直忙着挣钱,竟连过去认的字都快忘完了!
马得济在家守孝这段日子,是他和李淑萍自结婚以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安葬过娘之后,亲戚都回了家。马得济家偌大一个院子里,就只剩了马得济和李淑萍两个人。马得济这时才理解了,这几年来,娘和李淑萍所受的孤单。
李淑萍没有再和马得济争吵。她还是像娘活着时一样,每天早早起来,打扫院子,收拾屋子,做饭。马得济起床后,他们便在一块吃早饭。马得济嘴里不说,心里觉着有点过意不去。这一天,他上了一次街,给李淑萍买了一身衣服。
“你正用钱,买那干啥?我还有衣服穿。再说,我自己也挣钱。”
这是李淑萍这半年多来,对马得济说的最温柔的话。
“来,穿上,让我看看。”马得济说。
李淑萍穿上新衣,在房子里走了几步,又脱下了。
这一天晚上,当马得济翻身时,发现李淑萍也没有睡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里,对李淑萍是太过份了!他很想温存温存,就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了李淑萍的被子里,慢慢地、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胸部上。
李淑萍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马得济的身上热起来,他感觉李淑萍也在微微地抖。
终于,李淑萍的一只手,放在了马得济的手上。
马得济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了李淑萍的被窝。李淑萍迟疑了一下,终于接受了马得济的进攻。
这是近两年来,他们第二次过夫妻生活。
虽然是夫妻,总是闹了这么长时间的隔阂,马得济没有猴急,他怕像二三月一样,被李淑萍拒绝。于是,他试探性地对她进行抚摸。由肩膀到乳房,由乳房到肚腹,由肚腹到大腿……
李淑萍终于激动起来了。她一反常态,嘴里呢喃着,一下子抱住了马得济。马得济得到暗示,早已兴奋得不能自制,两人很快就达到了高潮。
人常说:“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俩口打架不记仇”。马得济虽说和李淑萍闹了很久,已经到了“多见面,少搭言”的地步。娘死后这几天的单独相处,竟又勾通了两颗疏远的心。
马得济没能在家住多久。娘还没过“二七”,孙成虎派人来叫马得济,说是县上有关部门经常来检查,不能老说老板不在。来检查的人已经发了话,如果老板三天内不能来上班,就让他们向有关单位打报告请假,等老板回来了再开张。如果舞厅被迫停了业,孙成虎就不再履行他们的君子协定了!
马得济不能不回山羊舞厅去。舞厅里有他几十万元的投资,这些钱里,有一半还是日日生息的贷款!
他把这事给李淑萍说了,李淑萍说:“这是正事,你要去就去。家里的事虽说有我,但我是女人家,你最好去给大伯他们说一声,七七斋斋也好有个照应。”
马得济一想,觉着李淑萍说的有道理,就去找亲房大伯。
马得济家已经三代单传,而且马得济又改姓了马,本家大伯对马得济家的事已经不愿再过问了。见马得济提着礼品,他不推辞,收了礼。等马得济让他给家里操心,他却说:“大伯一辈子是个浑人,对红白事的礼数不咋懂。你去找沈先生吧。你家的事,他已经操了半辈子心,就让他再操心几天吧。”
从大伯家出来,马得济气得想骂人,话却出不了口。他只好再去找沈天时。
沈天时倒是挺热心的。他对马得济说:“你娘的‘三七’、‘五七’就不做了,要来也就是几家亲戚,到时候你们自己招待一下就行了。到你娘‘尽七’时,我再去看看。我想,“尽七”那一天,你就是再忙,怕也应该回家。”
“我一定回家。就是不懂该怎么准备。”
“到时我给淑萍说,让她安排好就行了。”
安排好了家里的事,马得济觉得身心为之一爽。他想发散发散低沉的心情,就没有急着回舞厅,而是到了一处残存的城墙上。
这段城墙里外都是庄稼地,眼界开阔,环境绝对安静。既可以看到巍巍的秦岭,也可以看到绵延的北山。从城下开始,一块一块的庄稼地一直接到了山脚下。将要成熟的庄稼各呈异彩,红的高梁,绿的玉米,黄的豆子,非常好看。周围村子里,这几年接连盖起的小洋楼,浮在庄稼的海洋上。一切都是这么自然,这么美好!马得济一下子明白了古人重阳登高的原因了!可惜他才学不深,自己作不出诗,也想不起前人写的重阳登高诗。尽管如此,他还是舍不得离开,一直坐了两个小时,直到肚子饿了,才下了城墙。
慢慢地下了城墙,马得济的思想还没有从刚才的意境中退出。他不想到饭馆里去吃饭,也不想回家去吃。思来想去,他突然记起了刘小红。
马得济和刘小红认识已经这么久了,却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他知道刘小红对他不反感,也知道孙成虎最近一直不回家,只有刘小红一个人在家。于是,他给刘小红打了电话,说要到她家吃晚饭。
接到电话,刘小红很高兴,说好了在家专等。马得济便在街上买了送给刘小红的礼物,一路上想象着和刘小红见面的情景,慢慢地向孙成虎家走去。
在马得济的交际圈子里,刘小红是文化气息最浓的一个。她能歌善舞,还爱写点散文小说诗歌之类。虽说只在地方小报刊上发过点儿豆腐块,她自己却很看重。当然,她在平时也就爱透出点儿“文”气,行动也就与常人有点儿距离。这一点正好与孙成虎的只认金钱,低级粗俗形成对照。也许,这就是孙成虎对她敬而远之,而她对孙成虎不屑一顾的原因之一。
马得济敲开刘小红的家门的时候,刘小红正在厨房里忙活。她显然精心打扮过,脸上的妆化得绝不过份,你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呢!天气已经相当凉爽,她却只穿着棉汗衫和一件短裙。那像莲藕一样白嫩的手臂,那非常匀称好看的双腿,都裸露得恰到好处!
刘小红笑着把马得济让到屋里,说:“家里实在没什么好吃的,你又不让我上街去买。就这么凑合,让你笑话了。”
“我又不是要吃山珍海味,说好了就是想换个口味,随便吃点啥都行么。”马得济说,“要不要我帮忙?”
“哪敢劳你的大驾!这两天,我正好研究出了两样好菜。你是行家,也是美食家,我就顺便请你品尝品尝。”
“啥菜?”
“一样名叫‘白云出岫’,一样名叫‘黄金拥翠’。还有两样正在研制中。”
“哎呀!你都成了烹饪大师了!那就请快上菜吧,也好让我先尝为快!”
“你先喝杯茶,整理整理口味。菜马上就好!”
刘小红说着,又进了厨房。
从厨房出来,刘小红先拿出了一瓶“状元红”酒,取了两只杯子。她先斟满了酒,才开始上菜。
头一道菜端上来,刘小红报出菜名:《白云出岫》。
马得济一看,不由笑得前仰后合!原来,这菜是用鸡蛋清和小白菜叶做的!如果叫俗了,就是《鸡蛋炒白菜》。难为刘小红竟想出了这么一个古典雅致的名字!
刘小红笑着说:“我的第二道菜叫‘黄金拥翠’,你猜是用什么做的?如果你猜准了,我喝三大杯酒,如果你猜不出或是猜错了,我罚你喝三大杯!”
这金是黄的,还强调了个黄;翠是绿的,又用了个“拥”字,马得济想了半天,竟想不出哪两样东西能配出这道菜。他只好认罚,先自斟自饮了三杯。
等马得济把三杯酒喝了,刘小红才说:“我开始罚你啦!”
马得济一听急了,说:“我不是已经喝过了吗?”
“我说的是我罚你三大杯,没说要你自己喝。当然,你自己喝的就不能算是我罚的。”
马得济一听,也觉刘小红说得有理,只好又喝了三大杯。好在这酒太甜,马得济全不在乎。
第二道菜端上来,马得济简直气昏了!这道菜和上一道菜,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也是鸡蛋炒小白菜!只是第一道菜用的是鸡蛋清,这一道菜用的是鸡蛋黄;第一道菜用的是小白菜叶,这一道菜用的是小白菜的叶柄!
“服了吧?”刘小红笑着问。
“服了!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那就喝酒吧,算是对我这手艺的表扬。”
马得济又喝了两杯,算是为每一道菜喝一杯酒。
“如果我还用这两样原料,再做出一道高汤来,你敢不敢再喝三杯?”刘小红问马得济。
“那得看情况。如果这道汤能像这两道菜一样,有一个非常好的名字,我再喝三杯!”马得济说。
“名字绝不含糊,叫‘乾坤游龙’汤。你说该不该喝?
“那得看这汤是不是和这名字相配。”
刘小红立即把汤端了上来。
原来是一碗清汤,里边只有一个荷苞蛋,外带两片小白菜叶。
“这菜叶可以叫龙,可这乾坤在哪儿?”马得济问。
“什么是乾坤?乾坤就是混沌未开时的形象!这鸡蛋不就是混沌未开吗?再说,这鸡蛋像不像地球?鸡蛋浮在汤里,就像地球浮在太空,哪一点不像了?你还是乖乖地喝酒吧!”
马得济说不过刘小红,只好认罚。
这酒虽说没有西凤酒那么来劲,可总是酒!马得济喝过了十几杯,已经觉着头有点晕。刘小红也看出来了,忙端上了正式菜,两人坐在一起,一边说着笑话,一边吃菜。
“会水的泥鳅被浪打。”马得济虽然不敢说自己能喝酒,可要一对一地和一个女同胞对饮,他自信有把握全身而退。没想到刘小红上的这酒,初喝味淡,却极有后劲。马得济的肚子还没有吃饱,筷子却老向碟子外伸。刘小红说:“得济哥,你还是休息一下吧。要不,你就会醉了!”
“不--怕!这酒--我喝不醉!”
马得济说话已经不清了。
刘小红也喝了不少酒。她见马得济有了醉态,就不再说话,起身走过来,想扶起马得济,让他去休息。马得济也想站起来,可那腿脚就是用不上劲。两人就这么撕扯着,拥抱着,硬是跌跌撞撞地滚进了刘小红的卧室。
从餐厅到卧室这么一折腾,马得济的酒劲全发了出来。他向床上爬了两次,却都从床沿溜下来。刘小红还要扶他,却见马得济已呼呼睡去。至于刘小红是怎么把马得济搬到床上去的,马得济一概记不起来了。
马得济醒来时,已经到了后半夜。他发现刘小红的腿吊在床沿,头伏在自己身上,和衣睡着了。她显然一直在侍候马得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棉汗衫和短裙。
仲秋过后的后半夜,已经凉意袭人,刘小红却还穿着一身夏装!马得济怕刘小红着凉,忙轻轻地挪开刘小红的身子,慢慢溜下床,把刘小红挪到了床上,扯过一床被子给刘小红盖上。他自己则把被子抱到了沙发上。
尽管马得济动作极轻,但在拉开沙发床时,那床还是响了一下。刘小红被惊醒了。她一直在操心着马得济,根本就睡不实在。见马得济没有事了,刘小红竟哭了起来。
“得济哥,你骂我吧!我真不想把你灌醉,真的!谁知……”
“快别说了!看你都冻成啥了!”马得济说着,又坐回到了床沿,拉过刘小红,搂在怀里,用手梳理着她散乱的头发。
“你真好!”刘小红依偎着马得济的胸膛,又哭了。这次,她是为她自己的命运而流泪。和孙成虎结婚快两年了,他就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温存过。
马得济亲了亲刘小红的发际。他理解刘小红,她和孙成虎虽说新婚不久,可从孙成虎身上,她是得不到爱的。而且,他们早已形同陌路了。
“你上床睡吧,我睡沙发。再过一会儿,天就该明了。”马得济轻轻地推开了刘小红,准备下床。
刘小红拉住了马得济:“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不!我很爱你!”
“那你……”刘小红慢慢腾腾地说。她那漂亮的眼睛,哀怨地看着马得济。
马得济重又拥住了刘小红,在她的眼睛上深情地亲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可惜,你我都已经没有这个权利。就让我们做个朋友吧!”说着,拉过刘小红,两人都没有脱衣服,就这么拥抱着睡去。
—END—
作者简介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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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编辑 | 曾 春 党争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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