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的拯救（总第232期）
托尼的拯救
文|杜骏飞
1
2005年，英国人托尼（Tony Day）途经中国西安。
原本是一场短暂的旅程，但是，托尼未曾料到的是，未来的12年，这里会成为他的人生归宿。
托尼回忆道，他本计划坐火车经中国前往印度，在西安只呆三天。但在古都漫步的三天里，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说道：“留下来，别走，以后你会知道为什么。”他摊手笑了笑：“我就对自己说，那好吧。”
他在西安创建了中国第一个慈善厨房（Soup Kitchen）——黄河慈善厨房，12年来坚持每周为西安街头的流浪汉发放食物，他的团队每个月提供的简餐超过2000份！
事后，托尼提起，是一位讨钱的乞丐改变了他的旅行计划。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一路跟着托尼，希望他能给些钱。当时托尼并没有施舍，但他之后打坐时一直忘不了老人的眼神。第二天，他沿街找到了老人，提出请她吃饭，但被拒绝了。流浪者对于眼前这位老外不同旁人的举止完全不理解，甚至疑虑重重。
托尼就是在这一刻得到了使命召唤。
这个故事里，一定有我们所未能完全了解的心路历程。托尼为什么热爱慈善？他怎么看待中国的穷人？如何理解自己的责任？那个召唤他的声音，究竟来自头顶上的哪一片星空？
2
托尼出生于英国普雷斯顿，曾任英国皇家海军电子工程师。10年服役后，托尼开过金融公司和房屋中介公司。
然而，这位每天工作16小时的工作狂在拥有了自己的庄园和跑车之后，却感到了些许空虚难耐。他厌倦了赚钱，也厌倦了朋友之间对物质生活的攀比，慢慢的，修行与做慈善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那时在起作用的，或许是托尼自己的道德反思。
1996年至1999年间，托尼通过几位朋友的帮助，成立了一个志愿者慈善项目。他们集资购买了总价值超过150万英镑的医疗器材，并亲自运往罗马尼亚的医院和孤儿院。对当时的情景，托尼有着这样的描述：“罗马尼亚孩子们的天真，特蕾莎修女会成员的无私行动——这惊人的力量使我深感惭愧而又倍受鼓舞。”
这里出现的，是体验带来的学习力量，是群体环境的激励，也是道德楷模的示范。
2002年，他不顾父母的反对，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卖掉公司、房子、车，开始行走于这个世界。托尼在演讲中说，自己是一个凡事都有计划的人，但这次离开英国却没有任何规划，只是跟随着自己心的方向，背上行囊就去往了欧洲。
跟随自己心的方向？是的。不过，做到这一点，你首先要有一颗贵重的心。
托尼是这样修炼的：在欧洲游历的时间里，他打坐、冥思，并开始做志愿者。在巴黎，他加入当地慈善厨房做了一阵子义工，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提供食物。
在法国呆了一年半后，实践了知行合一的托尼，渐渐笃定了自己做慈善的想法，并决定动身前往更远的地方——印度，去偶像特蕾莎修女生活的地方看看。
但途径西安时，他却提前被命运留住了。
在离开英国的三年后，他终于在这场说走就走的善行中找到了归宿。
3
在西安的街头遭遇到那位乞丐老太太后，托尼对人生、对中国、对慈善思考了很久很久。他内心在此前所积累的一切关怀意识开始喷涌，善行善念象篝火般被这个场景所点燃。
之后，托尼开始打听西安的流浪者住在哪儿，他们在哪里吃饭，谁关心他们。当得知中国并没有类似西方“慈善厨房”的机构时，他决定留下来，为残疾人和无家可归者提供免费的餐饭。
黄河慈善厨房就这样诞生了。
2005年12月18日，托尼和两位澳大利亚朋友、一位中国朋友走上街头，为流浪者派发食物。他们拖着箱子、背着水壶在繁华的钟楼附近寻觅，箱子里装着包子，水壶里装着粥。当时还只会一点中文的托尼依靠肢体语言，花了很长时间才打消了25个流浪者的疑虑，发完了第一批50个包子。
自此以后，托尼坚持每周日在西安某教堂外发放食物。很快，到2006年1月时，发放简餐的频率改为一周两次。2007年4月开始，又增加为一周三次。地点也从教堂里的停车场，搬到了旁边建起的平房。10年来，每周一、三、五晚上18点30分，教堂旁的简易食堂都准时给前来的流浪汉们发放食物、衣物、药品。
开始的两年，黄河慈善厨房的所有开支都是托尼自掏腰包。慢慢地，一些好心人也会捐一点，不过，数目很有限。到2012年，每个月的开支大约在15000元左右，其中一半以上的费用，仍需托尼自掏腰包。
如果说，最初点燃托尼的，是崇高的理念和火热的激情，那么，后来，支撑他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恒工作的，则只能是信仰的皈依。
最初，他也遭遇过很多难以言传的政治、政策障碍，甚至被有关部门赶来赶去、无所立足，但是，他乐观地挺过来了。
曾经很多志愿者为托尼担心：“如果你自己的钱花完了怎么办？”托尼的回答总是“不用担心”。
他用甘地所说的“Satyagraha”（真理的力量）来解释：“我相信只要我的工作是正义的，是单纯的，我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资金是其中的一个方面，但不是最重要的。”
事情也的确是这么“不用担心”地慢慢发展起来了。慈善食堂的活动受到了许多帮助。
托尼用音调并不准确的中文乐观地说：“我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或者我担心什么东西的时候，东西就自然来到我面前了，或者就有人帮忙解决了，我真的非常开心。
或许，这就是善念和义人的力量吧。
有记者采访时问托尼，会在西安呆多久？他说，只要条件允许，20年、30年没问题。如果可能，他还会在中国的其他城市开办黄河慈善厨房，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
他说，他会将自己的未来全部用于慈善事业。
这就是发愿、而且遵行。
4
黄河慈善厨房的Logo是一个小人身边泛起层层蓝色的涟漪。按照托尼的想法，慈善厨房的行动，就像一块石头投到水里，产生涟漪效应，一路走来，不断带动周围的人。志愿者都是被这样感染而来的。
厨房的墙上贴着这样一句话：我们不是要一下子拯救整个世界，但是我们可以伸出手，去挽救我们可以触及的部分。
12年来，他的慈善厨房从一个人，变成如今的11000名志愿者。到今年为止，累计举办了1905场慈善活动，派发出了155035份食物、6万多份衣物、110辆轮椅；90多个流浪者找到了工作；为农村、儿童、地震捐赠的物资，数以百万计。
黄河慈善厨房受到媒体关注后，托尼直言，虽然很感谢这么多人的关注：“但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只想单纯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显然，在托尼的心灵深处，并不是想要做一个风云人物，更不是要寻求担当领袖的人生体验。
托尼式的慈善，是要以善行皈依恩慈，是要在慈善的行为中，实现心灵的升华。
托尼式的努力，是要以扶弱济困为先验使命，他的付出，彰显着这个星球上，始终有利他主义者在永不停息地忘我奋斗。
托尼式的拯救，与其说是在普渡众生，不如说是持谦卑之心，专注救护他力所能及的众人。要知道，要创造美好新世界，只能是让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托尼所做的一切，也许是在告诉我们：想要超越这世俗的生活，只需要一点真正的信念。
我们无力改变这平凡的一生；但每一个平凡的生命，都可以拥有不平凡的灵魂。
参考资料：
王珑锟《托尼和慈善厨房》
徐敏《托尼的免费午餐》
腾讯视频：一席|托尼：黄河慈善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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