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读诗 | 黄纸放尽白纸催

朗诵 | 山樵

后催租行

范成大

老父田荒秋雨里，旧时高岸今江水。

佣耕犹自抱长饥，的知无力输租米。

“自从乡官新上来，黄纸放尽白纸催。 

卖衣得钱都纳却，病骨虽寒聊免缚。

去年衣尽卖家口，大女临歧两分首；

今年次女已行媒，亦复驱将换升斗；

 室中更有第三女，明年不怕催租苦。”

 ▍注释

后催租行：诗人一共写了两篇《催租行》，这是第二首，所以题为《后催租行》。

老父：老头儿。

旧时高岸今江水：这句是说水涨齐岸，田地被淹。

佣耕：当雇农。这是说自己的田地遭了水灾，没法种，只好去当雇农。

的：的确。

输：交纳。

自从乡官新上来：从这句起，以下都是这位老父的话。

黄纸：指皇帝的诏书（当时一般诏书都用黄纸写印）。

放尽：完全免除。

白纸：指地方官府的公文。在宋代，统治者为了欺骗人民，常常由皇帝下诏，减少或免除人民交纳的租税，但下面照例不执行这诏令，依旧催租。

纳却：交掉。

缚：捆绑。这里指交不出租，被官吏捆绑。

临歧：在岔路口上。

分首：分别。

行媒：和人订了婚。

升斗：这里指少数粮食。

 ▍品评

这首诗愤怒地揭露了统治者的伪善，控诉了他们的凶残，而对在他们压榨之下弄得家破人亡的农民，则寄与了无限的同情。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诗人的愤怒不是直接表示的，而是通过这位老农民沉痛的自白表示的。这一自白，表面上是在为自己宽解，事实上却表明白己的走投无路。这就使得诗的揭露和控诉更加深刻有力。

在封建社会中，地主对农民的压迫剥削是最根本的社会矛盾。在《诗经·硕鼠》中，先民已有“硕鼠硕鼠，毋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适彼乐土（今本误作“乐土乐土”），爰得我所”的咏叹。但那时地广人稀，还有些可供选择的生活道路。到了宋代，情况可就不大一样了。范成大在其著名组诗《四时田园杂兴》中就曾写道：“采菱辛苦废犁钽，血指流丹鬼质枯。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便尖锐地指出人民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这种残酷的现实。而《后催租行》则从另外一个侧面证实了这一点。（唐陆龟蒙《新沙》云：“渤獬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亦应年年税紫芝。”与范《田园杂兴》同意，而出话婉转，此亦唐宋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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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大（1126－1193）

字致能，吴县（今属江苏）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授户曹，监和剂局，累官礼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乾道六年（1170），假资政殿大学士，充国信使使金，不辱命而返，除中书舍人，旋拜参知政事，为言者所论，晚年退隐故乡石湖。所著《石湖居士诗集》三十四卷，今存。

程千帆 |《读宋诗随笔》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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