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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原/陳本銘|詩的點線面

秋原/陳本銘​ 新大陸詩刊 2022-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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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t the Whites with the Red Wedge,El Lissitzky,1920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1995年10月30期


詩的點線面



秋原 / 陳本銘




    ......最近賦閑在家,看了不少關於詩的理論和作品,尤其是台灣的。加上較早前我在紐約有機會參觀了不少畫展、藝術品大展、現代舞、電影等等,得了一點心得,也和你們分享一下:


    1. 台灣詩人的作品在三十多年來一些前行者(後來成爲大師)的影響下似乎走進了一些共同的模式,尤其是詩語言的僵化,似乎都是同一種腔調(而美其名爲傳統) ,詩的思想性方面尤其嚴重低落,大家似乎都一窝蜂的向古人借火。尤其是老一代的詩人更加無法突破自己的成就,只有用新一點的瓶子盛古人或自己過去的舊酒。甚至於酒中加水。新生代的更加無法擺脫大師們的影響,非常困窘。(大陸方面比較多樣化,題材更豐富,但因新詩在大陸詩壇爲時尚淺,因此表現技巧方面鮮有圆熟。) 問題何在? 那就涉及到詩的思想的問題了。


    2. 内容決定形式,這始終是非常重要的一句格言。問題是什麼決定内容? 那應該牽涉到一個詩人的人生觀、世界觀,甚至宇宙觀。一個詩人如何去觀察、體驗某一事物(取材),怎樣把他自己和那些事物交融甚至衝突以及如何表現(以那一種形式) ,都離不了這些“觀“。社會學、政治學稱這些“觀”為“意識型態” ,在文學、藝術的領域稱爲“詩觀” “藝術觀” ,這些都和詩人、藝術家生存的時代、社會背景以及個人的經驗、學識、修養、性格、天份等外在和内在的因素構成有關。因此,如上述,台溝很多詩人們的作品之走進了同一模式,主要的因素之一就是缺乏一種突破性的思想(包括感情) 。换句話說,那就是缺乏一種新的意識型態。《新大陸》第26期紀弦的那篇文章雖然没有很深入,但他指出的幾點,像“意識型態的現代化”和“價值之自覺”便是值得大家留意的。


    3. “意識型態的現代化”非常重要,對我們生活在美國的華人詩人更爲重要。我們應該具有自己是個“太空時代人” “二十一世紀”後工業社會人”的這種意識型態的自覺。因此我們對二十世紀的“思潮”更加要努力地去認識而有所領悟,有所感受,有所抒發和表現。

 

    我在紐約期間所看到的藝術展覽給我很大的啓示。很多舊有的形式和表現素材都有大大的突破,尤其是所謂雕塑,現在已經變成立體藝術、多素材藝術。不少藝術家乾脆把日常生活的用品設計到他們的作品去。例如有一個作品表現老人退休的寂寞: 藝術家本身塑造(製)了一張空的安樂椅,在椅前放置一個外型古老的舊電視,螢幕上不斷重複一段黑白的棒球賽現場直播的片段,聲音是五十年代的收音機播導員的那種效果(由電腦程式)使這片斷不斷重複,包括了一些間歇性的失去影像的螢光幕的現象。另外,有一件作品是用厚玻璃製成的雕塑,表面是平的,但加上了電源後玻璃裡面你可以看到一個人體不同角度的空間,放射出不同的光澤,表現出不同的理念,産生新的經驗。

 

    我們暫時毋須討論這些作品的藝術價值,但至低限度它們所表現的是廿世紀的新形式、新理念,這就是他們的自覺。


    4. 詩的言語和表現方式,這是我們大家都無法逃避的事: 我們祗能夠用言語寫詩,問題是我們自己認爲那一種的形式最能表現我那首詩的内容(題材) ,而那一種題材最能表現我的(詩觀)人生觀——我的思想、感情。就是我們所說的我們是否有這個需要用唐詩的格式和語言去表現我們對一間手術室的經驗,我們都知道會是如何吃力和會有怎樣的效果。同樣的我們更加不應該要求現代詩人用古人的經驗和美學去表現那些春花秋月和相思之苦,山水之樂......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我比較樂於接受紀弦的幾首詩而不欣賞那些把唐詩改裝的“現代詩” (當然除了有幾首是較有生命力的) 。對了,因爲它們缺少生命力。譬如我們當然能夠悼念屈原,但作爲廿世紀的“太空時代人” ,我們能否想像假如屈原生活在現代的政治圈裡,他將會是怎樣的一個人物,我們能否對他作如何的批判,對他的時代作如何的批判(這些問題應該是個現代詩人應有的省思) 。然後如何用我們的“最好”的言語和形式去表現我們對屈原的思想與感情。

 

    所以,當思想感情缺乏生命力的時候,也是語言僵化的時候,而台灣目前很多詩人似乎已經陷入,或正在逐漸陷入這種危機。目前爲止,在詩人當中,秀陶似乎應該是比較有時代意識的詩人,作爲一種詩的形式,他的散文詩也是最能表現他作品中現代人那種看似平静但實際上非常孤絕和無奈的感受。而散文詩有利的地方就是它接近日常生活的言語,僵化的危機較低,在時代意識方面的表現也較爲容易。但它的難處就是如何在平凡中表现不平凡,也就是如何要成爲一首詩,要有詩的旨趣。

 

    這樣說,我並非有意鼓吹散文詩,我只是希望從多方面找出新的表現的方法和形式。内容當然決定形式,但形式有時候也啓發我們對某些事物的關注和採取不同的角度去表現。

 

    未來詩的語言和表現的形式如何,我們是無法預料的,但肯定的是言語和形式是隨著生活變化的。總的來說,二十世紀的心理學的發展,揭發了人類的意識世界,帶來了人類對自己本身新的認識,其影響所及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事實。而影響最顯著的就是現代藝術,也包括了我們所說的現代詩,包括了現代詩的表現方式和言語.....那麼二十一世紀呢? 那應該是電腦帶來的革命,使人類進入一個新的訊息的世界,作爲二十一世紀的詩人,我們是否Ready? 21世紀詩的形式將怎樣?


(節錄自九五年七月十九日信函)
 


Poster for exhibition of Constructivist artist,El Lissitzky




    .…..詩,其實是什麼? 應該是每個詩人、寫詩人及讀詩人的最基本探討課題。就以詩人來說吧,有些寫了半輩子詩仍未對此深究,遑論其他的讀者,有些則在言語文字之中纏糾深陷造成障礙,愈來愈嚴重智障,連藝術的觀念也沾不上邊,怎樣可以“寫詩”呢? (詩其實是一種行動,我沿用“寫詩”二字,只不過是取其通俗易懂而已!)

 

    ......一直以來,我都在苦想。詩,應該怎樣去給出自己把其他的人和物的質能都捲入涵蓋在内,詩並不單止文字那樣單薄,效果那樣極限。但亦可藉此極限作鑰匙打開思考, 改變觀念。帶出新的思考方式,造成嶄新思潮。我認爲一首詩的企圖在此,不論它的題旨、體裁是什麼,它一定要引領讀者到一個新的疆域。你要想到你以前所未想到的角度、越過你思想的邊界走進一新地度。能夠深化最好,最少亦要求盡“導遊”的責任。我一直在這方面努力,不斷給自己的詩觀念,我的人生觀及我處於現世紀和未來世紀的理念做建設融和的體系工作。思而後詩,詩後而思,希望盡這一生會有一首眞正的詩。

 

    關於形式問題,我得首先聲明,形式並不單純是圖像,而是文字、句法、排列等等直貫詩想而構結全局,這是我對形式的看法。無論以何類形式(散文詩、圖象詩、平頂、平脚…...)都必需結合内容。一句老話,内容決定形式。反之,形式也“決定”内容。詩之高下、好壞,這種結合是主因素。一個詩人如失控於這方面,文字能力怎樣好,回去造句好了!


(節錄自九五年七月廿五日给秋原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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