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年丨顺德“新三届”高考故事
老编的话:2018年是新三届大学生中的77、78级走进校园40周年。他们有怎样的高考故事?他们的校园生活如何度过?本号延续“卌年”“校园”“同窗”等专题,征集新三届学子记录高考历程和大学生涯的文图稿件,共同分享新三届人永志不忘的那一段如歌岁月。
原题
顺德“新三届”高考故事
40年前一场考试,让他们的命运拐了个弯
原编者按
今年适逢高考恢复四十周年。
中国高校招生制度,在1949年之后经历了数次变革。
1952年起,全国实行统一招生考试制度;至1966年,“文革”爆发,高考制度随即被废止。
当时没人想到,这一停就是11年。
直至1977年,高考恢复,积压11年的历届中学生,才又一起走进考场。中国由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
1977年9月,中国教育部在北京开会,决定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招生对象面向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宣布恢复高考。当天,天南海北的知青也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报中,听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漫卷诗书喜欲狂!”他们不约而同地用杜甫的这句诗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他们是名副其实的“老老少少”,很多超过30岁,早已结婚生子;而通常在校的高中生,还不到20岁,有的地方出现师生、父子、叔侄、兄弟同考,一起上大学……
恢复高考入读大学的77级、78级、79级后来被统称为“新三届”。他们中的大多数后来成为政、商、学各领域的精英力量和中流砥柱。
本期顺德读本的主人公也是“新三届”,他们或是顺德籍,或长期在顺德工作。在历史洪流中,有幸通过高考改变了人生的进程:从轧钢工人变妙手神医,从“面朝黄土背朝天”到高校内执鞭育人;从放牛娃到登堂“入仕”……
此后,中国高校招生制度因为高考制度的调整还发生了多次变化,但却再也没有任何一次,能让身处其中的人如此深刻地感受到:
1977年,知识改变命运!
个人档案
陈建华
籍贯:广东普宁
年龄:58岁
参加高考年龄:19岁
入读学校:华南师范学院
专业:中文系
入读前职业:农民
现任:顺德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社科学院院长、教授
1977年,19岁的陈建华走进广东普宁县的燎原中学高考考场。他用从地上捡来的“好的钢笔”写下了他“最得意的一篇作文”。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他,曾经也做好了当农民的准备。成功被录取后,他把家里的锄头扔到门外。高考,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毕业后,他走上高校的讲坛,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大学生。
陈建华(二排左1)大学军训合影
1959年,陈建华出生在广东普宁的一个村庄。陈建华的父亲是一名小学老师,家教十分严厉,对子女的教育要求特别高。
1966年,陈建华正式入读小学一年级。在此之前,他只在乡村里读过半年的耕读小学。“五年的小学和两年的初中,所受的这段教育经历算是比较完整。然而,那时候学校的教学计划都是比较随意的,老师管得也不多。”他说。
1973年,陈建华幸运地得到一个参加高中考试的机会,并成功考上了高中。1975年高中毕业后,陈建华开始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从小长在农村的人,也做好了当农民的准备。”他说。
1977年,陈建华打听到恢复高考的信息后,就到普宁的一所师范学校报名和进行了约为期两个月的补习。他虽然接受了多年的教育,但是从小学到高中的知识并没有能形成一个体系。“在上课补习后,还要回家里干活。为了维持家庭的生计,还要做一些做手工活。”他说。
在他看来,当年的高考复习是用整个生命在复习。除了上课补习外,陈建华在晚上还约了三个同学一起复习。“我们基本就是在一个圆桌上复习,大家会提前商量好今天晚上是要复习语文或者是数学。那时候还没有电灯,四个人就借着一盏油灯的光在看书。桌底下放了一壶热水,渴了就喝点水。”他回忆说。
除了复习,白天时陈建华还要下田劳动。有一次,他骑了一辆自行车,车上载着厚重的货物,由于身材瘦小,在路上摔倒了,车子摔坏了,人也受了一点伤。然而,陈建华在地上意外捡了一支钢笔,他如获至宝,“要知道,当时做梦都想梦见自己拥有一支好的钢笔。”
高考当天,陈建华就带着这支笔去到燎原中学参加考试。关于高考当天的情景,由于时间过得太久,他能记住的并不多,但高考的作文他记得十分清楚,陈建华称之为“最得意的一篇作文”。
当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是《大治之年气象新》,陈建华后来知道他所写的作文得了很高分,一方面他以前自己看了很多小说,积累了一定的文学底子,而更关键的是原来他“猜中题”了。“此前有一次我和弟弟要去舅舅的家里,他们家在惠来县,骑单车过去要大半天的时间,从早上出发到下午两三点才去到目的地。那一次出门十分兴奋,一路上看到很多农民在田地里辛勤耕作,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这一次出行打开了我的视野,回家后我就捉住了某些细节,带着浓厚的感情写了一篇杂感。”陈建华说,“当我看到作文题目的时候,发现能跟那篇杂感挂上钩,于是我就以一个旅游者的身份,把从普宁到惠来一路上的所观所感写进作文里。可以说,那篇作文,笔端带情,我一边写作,一边流泪。”
高考过后,陈建华继续下田耕作。他说当时的录取情况与现在的并不同,第一步是公布入围名单,如果成功入围了就代表你有机会录取,然后才是报考志愿,最后再公布录取结果。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家里就发生了分歧。“我除了对文学这一块有较多的接触,其他的知识可说是一片空白,所以我的第一个选择是读中文系。确定读中文系后,又面临着要填哪个学校的选择。爸爸建议我填中山大学,他认为既然有勇气考试就要有勇气填一个更高的志愿。而妈妈则认为,我们是一个教师之家,填华南师范学院会比较好。后来经过自己的考虑后,我还是听从妈妈的想法,填报了华南师范学院。”他说。
眼看离放榜的时间越来越近,陈建华既期待又担心。当时的信息公布全部靠手写然后张贴,每所学校的录取信息一张一张地张贴。高考放榜的地点离陈建华的家大概有6公里的路程,每天下午在田里耕作完之后,他就骑自行车过去看榜单。“第一天过去看没有自己的名字,然后走了,第二天还是没看到,心里就有落差了。到了第三天,终于看到华南师范学院的录取名单,在名单中找到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的眼泪‘哗’一下就出来了,”他说,“回去的路上都看不清路,眼泪遮挡住视线,那一刻的感受无法用言语表达。有一种多年的幽怨突然间找到排泄口的感觉,因为本来自己就是打算做农民的,现在来了一个转机。”
“我从此就可以吃上白米饭了。”这是陈建华回到家后跟妈妈说的第一句话,他记得十分清楚。随后,陈建华把平时放在家里的锄头丢到外面去。“当时妈妈觉得我的举动很怪,我就告诉她我考上了,不用做农民了。”他说。
后来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县里有一个人在中山大学当老师,他找到陈建华爸爸说其实陈建华的分数已经上了中大的录取分数线。“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有点伤感,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陈建华说,“但华师给了我太多的爱,自己的能力本来也不是特别的突出,经过这么多年,也证明了选择华师是对的。”
的确,华师给了他很多的爱。
他清晰地记得在入学时花了2.8元在华师的小卖部买了第一支钢笔。“那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一支笔。”他说。
极其渴望改变命运的他,知道机会来了。然而他在学校发现,同学的层次很高,有些甚至就是中学的校长,在这样的对比之下,他就像是一张白纸。“生活阅历相差太大、知识结构相差太大,”陈建华说,“在农村出生的自己,对社会的认知基本是一片空白,很自然地就会有被边缘化的感觉,自己内心也有一种自卑感,所以基本每次照集体相的时候都站在最后一排或者边缘的角落。”
在找到差距的同时,他也不断去挖掘自身的优势。“首先能做到的就是勤奋,很多知识只能靠后天去学习,此外就是自己的年龄相对小,记忆力会更好,”陈建华说,“此外,要想得到人家的认可,只能在学业上做出成绩,当时为自己定了个最低的目标———保证自己如期毕业。”
为此,他十分努力地学习。每次下课,老师总会被学生围着提问,当中也会有他的身影。他说:“当时图书馆是晚上七点钟开门,通常没到六点半,图书馆门口就排了长长的队伍,宿舍几个同学就会分工,轮流去排队占位置。”老师在课堂上推荐的书目,他也会一本一本地去细读,从中寻找自己的专业方向,从大学二年级起,他就开始偏向于读古典文学,感觉那些书读起来很有味道。
陈建华对大学四年的总结是“精神极度充实的四年”。四年间他遇到了几个对他影响深远的老师,如管林、曹础基、钟贤培等老师,都是德艺双馨的好老师。陈新璋老师是陈建华毕业论文指导老师,他对学生特别严厉,但内心充满关爱,指导又得法,很让人钦佩。现在,陈建华对学生也是爱和严相结合,对于所指导的学生毕业论文,都会与学生反复讨论,认真修改,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放过。
1982年,陈建华从华师毕业,被分配到韶关学院(早期称为韶关师专),在那里一呆就是20年。
2002年,求新的欲望让他来到顺德,在顺德职业技术学院任教,现在是人文社科学院的院长。“几十年来,自己还是喜欢当老师,证明当时选择华师真的是没错的。”他说。
个人档案
江佐中
籍贯:广东郁南
年龄:62岁
入读时间:1978年3月10日
入读学校:中山大学
专业:政治经济学
入读前职业:公社办公室资料员
现任:广东省政协特聘委员
“高考让我进入人生的另一个境界。”他至今感念,40年前那场高考,改变了万千个考生包括他自己的命运,让他有了机会可以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参与推动社会的进步。
“高考让我进入人生的另一个境界。”他至今感念,40年前那场高考,改变了万千个考生包括他自己的命运,让他有了机会可以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参与推动社会的进步。回忆那年高考,江佐中依然能记起高考作文题《大治之年气象新》。在那个特定年代,江佐中虚构了一个“文革”之后,课堂上老师教学生唱歌的欢快场面。如今,虚构早已成真。
1977年,江佐中22岁,在家乡郁南县宋桂公社党委办公室当资料员,江佐中的职责有两件,一是给生产大队、小队的辅导员做培训,一是负责公社的新闻报道。
这在当时已算是相当体面的工作。如果一切顺利,江佐中最有可能就是继续呆在公社中,争取一步步的升迁。可当关闭了十年的高考考场再次开启,江佐中感受到,这是时代对他的召唤。
1977年10月21日,恢复高考消息见报,江佐中跃跃欲试。但因为一些过往的历史,江佐中高考的决定被公社的一个领导质疑,“说我没有资格”,但他却不以为意。
江佐中记起,13岁那年,准备升初中的他忽然接到通知,被分配到生产队放牛,当时出身书香门第、70岁的外婆就叮嘱他,不能因为放牛就不读书,“一定要读书”。
外婆的叮嘱与时代的感召让江佐中坚定了报考的决心。在江佐中家中抽屉中至今保留着当年高考招生报名登记表,登记表上字迹工整,没有任何的涂改。
时代的感召让江佐中坚定了报考的决心。在江佐中家中抽屉中至今保留着当年高考招生报名登记表,登记表上字迹工整,没有任何的涂改。
1977年的考生可以同时填报大学与中专的志愿,在大学填报表的“报考学校”一栏上,江佐中依次写着中山大学、黑龙江商学院、武汉大学和肇庆地区财贸学校。
“也管不上学校远近了,就是希望能够有书可读。”江佐中说,当时办公室的工作是一个亦工亦农的身份,工资由公社发,没有国家粮食供给,户口还属于农民。在那个年代,江佐中看到了太多一辈子在农田上耕作,一生默默无闻的人。
“说得直白一些,就是渴望脱离农民的身份。”
考试定于这一年的12月,备考时间相当紧张。在公社工作的江佐中并不缺学习材料,缺的是复习的时间。
据他回忆,在备考最为紧张的时候,公社党委办公室主任派他出差押坐货船运水泥电线杆,来回需要很长时间,他就把书本带着在船上看,不敢耽误复习的时间。
在同龄中,江佐中算是学习“上手比较快”的一类。因为外婆的叮嘱,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学习。江佐中父母去世得早,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叔父在照料。13岁在当“放牛娃”的时候,50年代就高中毕业的叔父还特意给他买来初中教材辅导他学习。
江佐中一边放牛,一边自学,“放牛的时候就背毛泽东选集,回家叔父就教他代数”,这一段时间持续了两年。不但没有耽误学习,还为他打下了不错的“童子功”。
1970年落实政策,江家还是贫农,那年7月,大队党支部书记让他回学校读书。他一边上高中课程,一边恶补没学过的初中物理化学课程,两年后以优异成绩毕业,留校当了民办教师。
成为同事的化学老师告诉他,高中其中一次化学测验中,他一个人的分数比其他2 3人的分数加起来还要多。
1975年被调到宋桂公社办公室。虽然家庭成分还是贫农,但父亲曾是国民党员的历史包袱,还是让他备受冷眼。
幸亏国家“择优录取,重在个人表现”的政策,使他得以轻装上阵。1977年12月,江佐中踏入了高考的考场。
据资料记载,这年冬天,有超过570万人参加考试,最终仅有不到30万人被录取。
江佐中是其中的幸运儿。不过,等待结果的过程却有些曲折。
1978年2月底,同时参加高考的陆续有人收到录取通知书。从事后统计得知,这一年宋桂公社共有8人被本科录取,算是创下了纪录。
可江佐中顾不上为其他人高兴,他唯一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被录取。进入3月份,公社收到第6份录取通知时,还没有自己的。江佐中有点坐不住了,他找到了在公社蹲点县教育局副局长:“如果实在考不上大学,请郁南师范一定要录取我”。
3月3日,江佐中终于收到了中山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时马上去照相、办理户口转移等,3月10日就去到中大报到了”。
作为犒赏,他花了120元给自己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提醒自己要时刻珍惜接下来的时光。“120元相当于我当时4个月的工资,大约半年的饭钱吧”。
时间开始了,成为了这批等待了十余年的学子们共同的心声。
大学的生活充满了新鲜。报到没多久,辅导员老师给同学们看了一次高考的成绩单,“当时中大的录取分数线是265分,我的成绩是320分。”
但江佐中还没高兴太久,入学的英语分班考试就差点将他击垮。江佐中坦言,那时候,除了数学物理化学接触过ABC之外,对英语几乎一窍不通,“分班考试的时候除了会写26个英文字母,其他都不会”。
巨大差距让江佐中倍感焦虑。在大学的头半年时间里,他陷入了无尽的失眠状态中,“压力大,晚上都是‘眼光光’,白天精神差,老打瞌睡。”因为担心自己身体会出问题,江佐中还将在公社农信社的一张定期存单寄回家里。
在这段时间内,他走路、吃饭都在背单词,夜里熄灯了就跑到路灯下看书。他像其他同学一样,给自己制作了英语卡片,正面是英文,背面是中文。
努力得到了回报,在随后的考试中,江佐中的成绩慢慢赶了上来,失眠症状也消失了。
结束被他认为是“神经衰弱”的大学磨合期之后,江佐中真正迎来了大学知识海洋的沐浴。
“那个时候我们都非常珍惜学习的机会。”江佐中回忆,每天结束课程之后,同学们都会跑去图书馆看书,每天晚上图书馆都是灯火通明的。因为位子不够,还要相互约定谁先到谁帮忙占位。
讲座也是一定会去听的,尤其是外国经济学、世界经济形势分析这样的主题,肯定都是座无虚席,班里同学还组织了一个学习小组,大概十来人,“小组名字已经忘了,但大体就是讨论课程,经济形势等。”江佐中还记得,当时就探讨过物价调整,经济调整“八字方针”等问题,基本都是宏观经济领域。
这样的学习和讨论也在不断丰富着他的认知。他在上学前的关于新闻写作不多的训练,也在这个时间发挥了作用。
充实的大学生活一晃而过,四年之后,江佐中服从分配,去了新华社北京总社的经济参考编辑部,当了十余年记者之后,又到广东省政府研究室,转入仕途。
在新华社工作的十二年半时间,他先后在北京、广东任职,还有过援藏到新华社西藏分社工作一年半的经历。随后调任广东省政府研究室,并有机会到顺德区(市)挂职,从此也结下了他与顺德的不解之缘。
江佐中长于宏观经济领域的辩证思考,在当记者的时候他就到访过改革前沿阵地的顺德采访过,“1992年时顺德有12个镇,每个镇我都住过几个晚上,就是去采访”,采访不到一个月时间,江佐中就与同事写了不少内参和公开报道,剖析顺德改革开放的经验,出版了《顺德启示录》一书。2000年,在华南农业大学师从温思美教授在职攻读研究生毕业,被授予管理学博士后,又以毕业论文为基础,出版了专著《经济发展中的制度变迁……基于顺德的理论与实证研究》。
1993年下半年,顺德进行了一场“悄悄”的产权革命,初步建立起了符合市场经济要求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这在当时引发了不少反对的声音。
“有人公开发表文章,指责顺德产权改革是否定公有制、否定社会主义。顺德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江佐中却为顺德改革疾呼,还为此写过内参。后来的事实证明,顺德“产权改革”这一步是走对了。
受到领导的信任以及对顺德感情,江佐中1998年后长期在顺德工作,先后担任顺德市(区)委常委兼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佛山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社科联主席,最后在顺德区政协副主席的任上退休。现在还是广东省政协特聘委员。
2012-2017年,每年的省两会的抢唛环节,江佐中因其仗义执言而成为媒体追逐的明星委员。他别出心裁的抢唛方式和立足民生的议案都是媒体报道的焦点。
今年省两会期间,他创下了连续六年成功“抢唛”的纪录,他为广东的养老事业疾呼,直言“有的地方养老院被安排在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却把市中心地段发展房地产”。
在过往的两会期间,江佐中还关注广佛金融同城、垃圾焚烧厂选址、全面放开二胎以及还电动自行车路权等等民生话题。
“最开心的是放开二胎与取消汽车年票已经实现,遗憾的是还有一些至今未能落实”。
现如今,回忆那年高考,江佐中依然能记起语文的高考作文题《大治之年万象新》。
他至今感念,40年前那场高考,改变了万千个考生包括他自己的命运,让他有了机会可以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参与推动社会的进步。
个人档案
何劲和
籍贯:广东佛山
年龄:64岁
入读时间:1978年9月
入读学校:华南师范学院
专业:中文系
入读前职业:大良西山小学教师
现任:中道改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
如今,作为顺德区公共决策咨询委员会主任委员、顺德中道改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何劲和觉得高考是当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的主要途径,“没有那时的高考,我可能一辈子只能在小学教书。”
1978年,这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这一年有600多万考生走进高考考场。这里面有一位名叫何劲和的25岁考生。
在社会普遍不重视教育的年代,高中毕业后,何劲和一直在小学当老师。突然传来的高考消息,让他意识到“知识无用”的年代过去了,即将进入“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了。
如今,作为顺德区公共决策咨询委员会主任委员、顺德中道改革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何劲和觉得高考是当代中国社会阶层流动的主要途径,“没有那时的高考,我可能一辈子只能在小学教书。”
何劲和有六兄弟姐妹,他排行第五,读书最多。1968年,他在朝阳中学(即现在的华侨中学)读初中。当时初中高中一共四年,学习的内容也较简单,只有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都不曾学习过。“那时有一句话‘知识越多越反动’,我们都觉得读书是没有用的。”
1971年,何劲和高中毕业。毕业后,他有两个选择,一是上山下乡,二是到小学当老师。已经有两个哥哥下乡了,何劲和就选择了当老师。
当时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三件宝:医生、司机、猪肉佬”,意思是说这三个职业是最吃香,而教师排到后面去了。“社会普遍不重视教育,老师是不被尊重的,作为一名男人去当老师,我觉得特别的不好意思。”在不能自由选择职业的年代,何劲和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他先后在红旗小学(即现在的李介浦小学)、东方红小学(即现在的大良西山小学)担任语文老师。
在学校任教的7年,何劲和一直过得不舒心。“学生调皮不听话,家长不配合不尊重,教得很没意思。”他时常在想,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吗?
正当何劲和哀叹生不逢时之际,1977年夏天,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全国恢复高考。何劲和听到这个消息时,报纸还没有刊登。直到《人民日报》在第一版发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他才意识到大环境变了,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下决心参加高考。
从1977年10月21日报纸上刊登高考的消息到12月10号开始考试,只间隔了40多天,对于已经毕业7年的何劲和来说,这是很大的挑战。“1977年,我可能因为没有信心没参加高考,或者是参加了考不上,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一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是《大治之年,气象新》。”第二年,1978年,何劲和参加了高考。
参加高考那一年,何劲和25岁。“有一条规定,25岁以下的参加高考可以正常录取,超过25岁的只有成绩特别优异才能录取,所以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都要考上大学。
高考考试科目文科为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理科为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化学,总分为四百分,不考外语。由于何劲和从来没学过理科科目,他只好报考文科。
这时,何劲和感到幸运的是,过去7年一直在学校当老师。“我在学校教初中毕业班语文,辅导他们升高中考试,对课本的知识了如指掌。”但仅有语文的知识是不够的,其他科目的知识需要补回来。
何劲和参加了一个月的高考补习班。“补习班不是谁都可以上的,进去前有一个考试要求写一篇文章,及格了才能参加补习。”擅长写作的他,轻松地过关了。
白天,何劲和在小学教课,晚上,到补习班听课。在补习班上,老师将每个科目的考试内容都复习了一遍。“那时候记忆力好,学习能力也强,每次模拟考试成绩都排在前面。”此外,何劲和还坚持每天写一篇文章,每篇1500字以上,一共写了30篇,几乎每篇都被当成范文。
即使在补习班上成绩“杠杠滴”,在高考前一个月,何劲和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其他时间都用来复习,“这是改变我命运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一定要拼了。”
除了不分日夜地备考外,在填志愿时,何劲和也选择了稳妥战略。第一志愿填了华南师范学院中文专业(即现在的华南师范大学),第二志愿是暨南大学新闻专业,第三志愿是一所师范大专。
得偿所愿,何劲和以总分320多分考上了华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语文80多分,数学好像只有16分,反正能考上已经很开心了。”
1978年,是特殊的一年。这一年,有两届大学生入学。77届学生在1978年春季入学,78届的在秋季入学。何劲和属于后者,“中国高考中断了10年,也就是说停止了10年的人才培养,当时国家发展急需人才,所以在短时间内就举行了两次高考。”
这77、78两届学生是从二千多万考生中筛选出来的,是挤过“独木桥”的幸运者。骤然之间,他们从社会的底层变成了令人称羡的“时代骄子”。因为深知机会来之不易,加之服膺“书山有路勤为径”的古训,他们晨曦诵读,挑灯夜战,是十分普遍的现象。何劲和,总是早晨6点出门,晚上10点回宿舍,四年下来,几乎天天如此。
那时,大学生普遍有“知识饥渴症”。“有十年的文化断层,只想抓紧时间把那些知识都补回来。”每天下课后,何劲和就快跑去图书馆,“图书馆还没开门就已经排起了长龙,跑慢点都挤不进去。”为了挤进图书馆,他曾有两双凉鞋被人踩烂了。
大学图书馆藏书十分丰富,全部对学生开放。何劲和回忆,当时还是禁书的《金瓶梅》也可以看到。在大学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中外文学名著。“我们中文系的,不仅要多看文学作品,还要学会分析,所以也看了很多文学分析、文学批评的书。”
工作五年以上就可以带薪读书,何劲和上学时每月领着30多元的工资。他就把一半的工资用来买书,“从那时起养成了每天阅读的习惯,不阅读就好像没吃饭一样,空空的。”
物质高度匮乏的年代,粮票、布票、肉票、油票……许多生活必需品都凭票供应。大学生每月有27斤大米,普通人只有24斤。虽然每月27斤大米,仍然吃不饱,需要班上女生资助,但何劲和明白到国家对人才的重视。
“国家急需人才,社会各行各业都需要有知识的人。我们遇上了国家建设的重大历史转折。国家对内需要进行改革,对外需要打破封锁。”何劲和说,如今很多大学生为了找一份好工作而读书,我们是为了国家富强而读书,身上有一种历史使命感。
1986年,何劲和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在大学生稀缺的年代,研究生,就如香饽饽,每个单位都抢着要。最后他选择回到顺德,先后在外经委、旅游局、宣传部工作过,也被调派到顺德党校、佛山党校当副校长。退休后,他一直活跃在社会各个领域,特别是在社会治理上,开办了黄连社区大学,培养村民的公民意识。
今年是恢复高考40年,何劲和回顾了自己人生轨迹,“个人的命运与国家命运紧紧相连,高考是国家改革开放释放的一个信号。没有那时的高考,我可能一辈子只能在小学教书。”
个人档案
古伟文
籍贯:广东梅州五华
年龄:63岁
入读高校:中山医学院(后并入中山大学)
专业:医学系
高考前身份:轧钢厂工人
现状:已从医院退休
这么多年来,能让古伟文念念不忘和打开话匣子的事,也就是当年改变他人生的那场考试。古伟文拿出中山医学院医学系78级(11)班同学的毕业合影,指着每一位同学轮流介绍,“我们这些人都是因恢复高考而改变命运的人。”
每天清晨,6 3岁的古伟文都会拎着一个帆布袋,来到家附近的菜市场买菜。从顺德第一人民医院退休三年后,古伟文说自己现在跟大街上的老头老太已经没有区别,只是偶尔在大学同学微信群里一起聊天,才会想起当年的青春岁月和人生。
这么多年来,能让古伟文念念不忘和打开话匣子的事,也就是当年改变他人生的那场考试。古伟文拿出中山医学院医学系78级(11)班同学的毕业合影,指着每一位同学轮流介绍,“我们这些人都是因恢复高考而改变命运的人。”
1977年恢复高考后,轧钢厂工人古伟文连续两次拼进高考考场,并在1978年的高考中,以当时顺德县第二名的成绩考上大学。第二年,他工作7年的轧钢厂倒闭。古伟文感慨,恢复高考就像是医院里的呼吸机,在他迷茫、压抑,快透不过气时,突然打开氧气阀门,让人苏醒过来,看清前方的目标和脚下的路,给人重获新生的机会。
1978年1月的一天,顺德华侨中学门口张贴着参加1977年高考被录取的名单,理科考生古伟文从头看到尾,也没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名字。从人群中钻出来之后,古伟文一路沮丧着回到了3公里外的轧钢厂,继续上班。“第一次考得太差,连成绩都没公布。”
恢复高考前,23岁的古伟文已经在大良的一个轧钢厂工作了6年。1977年9月,古伟文从收音机里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就像一针强心剂扎到血管里”。但是这个好消息并没有给他充足的准备时间,三个多月后,他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唯一一次冬季高考中铩羽而归。
其实,这样的结果在古伟文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们这代人,当时已经跟理论知识“绝缘”差不多十年时间,“考试时数学题的格式都不会,就连写解答题要先写个‘解’字都不知道。”
1954年,古伟文出生在梅州市五华县的一个小山村。他的父亲原来是中山大学的讲师,后来辗转到顺德人民医院做医生。6岁那年,古伟文随父母来到顺德,并开始在这里上学读书。
小学毕业后,古伟文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这一年,古伟文在家呆着,第二年才开始上中学,“从67年到71年,两年初中两年高中,都是在华侨中学,跟何劲和是同班同学,我俩当时是‘一帮一、一对红’的同桌。”
四年中学,古伟文从课堂和书本上学到的知识,基本上就是如何修理拖拉机、收割机和收音机,“那个时候讲究如何修理地球,而不是1234和A B CD。所以中学毕业后,我们连一元二次方程都不会,英语总共就学了四句话。”
作为城里的知识青年,中学毕业后的古伟文原本要去上山下乡,“我家六个孩子,就我一个男孩。那时上山下乡要走一个留一个,父母把我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送走,才把我留在城里。”1971年,留在城里的古伟文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
“其实并不觉得很光荣。工厂原来是一个铸造厂,每天在锅炉前倒铁水的工作又脏又累,还不如下乡干农活轻松。”唯一值得古伟文庆幸的是,在得知高考恢复后,他可以利用不上班的时间复习功课。
“虽然我父亲是医院的医生,但我们一家还是处于社会底层,急需改变这样的现状,也就只有抓住高考这根稻草。”
第一次高考失利后,给古伟文刺激最大的不是考得差,而是同学赵汝诚顺利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他也是留城在一家机械厂上班,能考上是因为他有个‘秘密武器’——一个喜欢藏书的父亲。”
赵汝诚的父亲在家里藏了很多“禁书”,还有一些“文革”前的教科书,“我们下班后,都喜欢钻进他家里看书,他平时看书比较多,高考前复习也有资料书籍,能考上是真的有实力。”在第二年的高考复习中,古伟文想明白了一件事,要想考上大学就要有适合的复习资料和书本。
于是,古伟文向在北京的亲戚求助,借来了一套“文革”前的中学教科书。“我们当时一起复习的人就把找来的书本拿出来交换着看,居然还有人找来民国时期的课本资料,但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书,我们都要挨个看个遍,把里面的题目做个遍。”
每天下了夜班回到家困得不行,古伟文就用风油精擦在眼皮上,做完一套题才敢去补觉。“因为复习的时间很紧,距离上一次高考差不多只有半年的时间,我都24岁了,不拼尽全力,我这一辈子估计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恢复高考后,顺德的华侨中学还专门组织了一个夜校补习班,帮助古伟文他们这样的社会人员补课。令古伟文感动的是,补习班的老师特别照顾他们,知道他们平时上班辛苦,就非常耐心辅导他们复习。古伟文除了上班之外,一节课也不敢落下,课堂上瞪大眼睛,耳朵里听到每一个知识点,都通过停不下来的手记在笔记本上。
相比热心的老师,古伟文在工厂里则经常遭到工友和领导的怀疑和冷言冷语,“当时我在厂里会通过收音机学习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里播的《许国璋英语》,有人会嘲笑我‘你一个倒铁水的,学这些鸟语能够有什么用?’”
“不理会别人的偏见,坚定自己的信念,有付出就有回报。”在高考复习期间,这句话常常默念在古伟文的心中。
在第二年的高考复习中,古 伟 文 也 有 一 个 秘 密 武器——最小的六妹。古伟文的六妹比他小六岁,高考第一年就金榜题名,“她在去大学报到之前,一直陪着我复习,所以我进步很快。”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时,古伟文上山下乡的两个姐姐,大姐在勒流已婚,二姐在海南岛。高考对她们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但古伟文和三个妹妹都还有希望。
他们兄妹四人都参加了1977年高考,除他之外,三个妹妹的分数都达到了大学录取线。但是四妹因为体检没过没被大学录取,五妹六妹在1978年的3月分别进入华南师范学院和中山医学院(后并入中山大学)读书。
此后两年,古伟文的四妹又一次考上大学,但都因体检原因难圆“大学梦”。原来,她上山下乡时,曾以身体不好为理由留在城里当工人,结果考上大学后,体检医生就拿这个理由卡住了她的大学之路。
古伟文的六妹是理科生,在她的帮助下,古伟文的理科成绩突飞猛进。
1978年7月20-22日,三天的高考几乎用尽了古伟文全部的精力。在家睡了三天之后,古伟文又去工厂上班了,因为他不清楚自己这次能否金榜题名,所以饭碗还是要先拿在手里。
到了8月成绩放榜,古伟文以361分的成绩成为当时顺德全县的理科第二名。当时,华侨中学的校长似乎还不太相信,借着上门慰问的机会,还看了古伟文的成绩单。填报志愿时,古伟文选择了六妹所在的中山医学院,“最小的妹妹成了我的师姐,我比她还大6岁呢,真是人生如戏。”
与六妹相隔半年后,古伟文在1978年秋季入了学。班里总共26名学生,最小的16岁,最大的32岁。“我的岁数不大不小正中间,但我却最自卑,总感觉别人的脑子比我好使,所以每次期末考试前,别人都去打球,我就在图书馆里拼命复习。”
古伟文读大一时,学校里有一届“工农兵大学生”,借着他们的光,他们这些新生可以在食堂放开了肚皮吃饭。因为上大学前家里条件不好,吃饭还是半温饱状态,如今却可以吃到撑,第一次让古伟文觉得大学没白上。
与吃饭管饱相比,古伟文觉得大学里的知识也是“管饱”的。文革期间,社会上盛行着“读书无用论”、“知识越多越反动”等思想,让古伟文与知识“绝缘”十多年。来到大学后,他好像得了一种“知识饥渴症”,认为读书和学习是一种乐趣和人生积累。
“现在社会上又有人在传播‘读书无用论’,认为高考并不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途径。其实,时代在变,通往成功的途径不再像我们那时只有高考一条‘独木桥’,但人生不应停止学习新知识的步伐。”古伟文说,现在大学的录取率已经非常高,学生进入大学后更应该珍惜积累知识的大把时间与机会。
由于大学期间成绩优异,古伟文在1983年大学毕业后留在学校的附属医院(现在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成为了一名妇科医生。2000年,他回到了顺德第一人民医院,并带领团队自主完成了顺德第一例试管婴儿。
古伟文说,自己的人生并没有升官发财,但命运早已发生改变。他遇到过三次命运的黄灯,都差一点变成红灯,拦住他通往改变命运的道路。而这三次黄灯出现在他23岁到30岁的青春年华中,也就是他参加第一次高考到留校工作的期间。
在考上大学后第二年,古伟文原来工作的轧钢厂倒闭,厂里的三百多名工人下岗。他原来的工友大都去了路边或集市上摆摊卖货为生,“虽然有个别混得比较好的,但大多数是为生计而劳苦奔波。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按照我的性格,估计也是其中的大多数。”古伟文说,这是他通过的第一个命运的黄灯。
第二个黄灯也是高考后第二年。1979年,全国高考招生简章中明确,一般只招收25岁以下(1954年1月1日出生)的未婚青年。如果没有在上一年成功考上大学,古伟文将失去再次参加高考的机会,虽然过了几年之后又取消了这一限制,但古伟文说,等到那时自己已经结婚生子,在养家糊口的压力下,几乎没有可能再去参加高考了。
古伟文的5年大学生涯临近结束时,学校选拔留在学校附属医院工作的优秀学生,年龄线卡在30岁。当时29岁的古伟文就这样再次通过了命运的黄灯,在广州水平最高的医院锻炼了自己的能力。
如今已经退休三年的古伟文,每每谈起1977年恢复的高考,都觉得它像医院里的呼吸机,在人缺氧快要透不过气时,突然打开了输氧的开关,让人从迷茫中醒来,看清自己前方的目标和脚下的路,然后奋力前进。
个人档案
魏嘉娜
籍贯:广东韶关
年龄:63岁
入读时间:1978年9月
入读学校:华南师范学院
专业:中文系
入读前职业:广东韶关药品公司职员
1977年的一个晚上,收音机传来了一个消息:全国恢复高考。魏嘉娜不敢相信,后来又从多人口中核实该消息的真实性。当被告知这消息是真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头晕晕的,好像被幸运女神“咣”的一声砸中一样,“那是一种从地狱上天堂的感觉。”
魏嘉娜(前左2)与同学在华师旧教学楼前合照
在魏嘉娜的客厅的书柜里,其中一层摆放着《文学理论》、《先秦文学》、《现代汉语》等十几本书,书皮已泛黄,书页脆如枯叶。这是她读大学时的课本。每每翻开这些旧书,她都会想起40年前的高考。
对于当时出身成分不好的魏嘉娜来说,高考打开了人生另一扇窗口。1977年,魏嘉娜参加了570万人的高考,以失败告终。1978年,她再次参加,得偿所愿考上了华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她的两个妹妹也先后考上了大学。
考上大学后,魏嘉娜渐渐地意识到,这个时代不再凭关系,而是凭你自己的能力,凭自己的知识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魏嘉娜1954年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中山大学老师,母亲是干部。受到家庭氛围的影响,她从小就喜欢读书,一直就读于重点学校,成绩优异。但她只读完初中,“初中三年没有学到什么,学到的知识全是来自小学。”
初中毕业后,魏嘉娜只能分配到药品公司当售货员。在当时,这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我有的同学由于出身成分好就分配到通讯、邮电等行业,最好的就分配到工厂,成分差的才分配到商业系统。”
魏嘉娜工作能力强,受到领导赏识,几年后就被安排到办公室工作,甚至被评上了“优秀员工”。
但魏嘉娜对读书这件事还是念念不忘。即使没有上学,魏嘉娜仍然坚持读书。记得有一次,在香港的亲戚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想要一本《辞海》。如今这本书还放在家里的书柜里,“那时候书籍是很缺乏的,只要有一本书,家里的兄弟姐妹就报数‘一、二、三’按顺序轮流看。”
除了读书外,魏嘉娜下班后还喜欢听收音机。1977年的一个晚上,收音机传来了一个消息:全国恢复高考。魏嘉娜不敢相信,后来又从多人口中核实该消息的真实性。当被告知这消息是真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头晕晕的,好像被幸运女神“咣”的一声砸中一样,“那是一种从地狱上天堂的感觉。”
考生报名参加高考时,需要所在单位同意。当时药品公司领导以戏谑的口吻说:“你想参加高考?你还想开飞机呢?”魏嘉娜初中毕业,离开学校已经有8年了,确实没有多少把握。但她觉得机会来了,一定要把握住,考不上了大不了再回来药品公司工作,不是特别辛苦,还可以挣钱。
1977年12月,魏嘉娜参加了570万人的高考,最终只有27万人被大学录取,然而魏嘉娜只收到韶关师范大专的录取通知。
“我没有上过高中,初中又没学到什么,只有小学的基础。”仅仅40多天备考时间,魏嘉娜觉得考砸了也是正常的。她回忆当时的试题,清晰地记得,政治科目有一道题是“周恩来的十件大事”,由于把时间花在复习上,没有看新闻,却答不上来,因此丢掉了15分,“要是答上了,也许第一次就考上了。”
随后,魏嘉娜分析,这次高考失败最大的原因是数学,“第一年恢复高考是开卷考试,但没学过高中数学,那些几何、代数题目还是不会解答。”
1978年,魏嘉娜继续参加高考。但她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开始有计划地备考。既然数学是弱项,她就花了半年时间学习数学。母亲通过各种办法找来了很多课本和资料,魏嘉娜就从一年级到初中的数学重新学一次,一遍遍地做题,琢磨其中的知识点。后半年,她把没有接触过的科目如政治、历史、地理,自学了一遍,又复习了一遍。
那一年,魏嘉娜白天在药品公司上班,晚上在家备考。最让她苦恼的是,当时家里经常断电,她只能点上蜡烛,借着微弱的光继续复习。作为大龄考生的魏嘉娜在压力之下,一年内,体重从110斤降到了90斤。
那一年,魏嘉娜的数学考到25分,最后以将近300分的总分考上了华南师范学院中文系。初中毕业的魏嘉娜能考到这个成绩,两个高中毕业的妹妹都觉得难以置信。恢复高考后,1977年、1978年,连续两年,魏家三姐妹都考上了大学,一个考上广州药学院,一个考上华南理工大学。“文化大革命,我父亲因为是知识分子被批斗。最后三个女儿都考上大学在韶关轰动一时,那时我爸算是扬眉吐气了。”
进入大学,魏嘉娜学习刻苦,几乎不出去游玩。“中断高考的十年是文化沙漠,书籍十分匮乏,而进了大学后,图书馆对我来说就是财富的金矿”。图书馆里的书,许多是魏嘉娜早就听过但一直读不到的,更多的是从没听到过的。
大学四年,每天晚上吃完饭,就跑到图书馆看书。图书馆晚上的开放时间是7点到10点,每次都是老师赶人了,她才愿意收拾书包离开。在四年的本科学习里,魏嘉娜如饥似渴地读书,魏嘉娜说,因为自己年龄大了,有一种补偿心理,要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魏嘉娜是带薪上学的,每个月领到40多元工资。当图书馆满足不了她的时候,她会用工资到校外书店里购买自己喜欢的书。印象最深刻的是,买了一套《全唐诗》,但她坦言至今还没看完。
在大学里,同学之间的年龄差距很大。最大32岁,最小的16岁。魏嘉娜记得,当时有一对父子同时考上了大学,最后毕业都做了校长。同学里绝大多数是当过知青,当过工人,有几位还是干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番经历,但都十分珍惜能够上大学的机会。
大学本科毕业后,魏嘉娜工作经历丰富,先后在韶关、广州两地的中学当老师,随后又来到顺德酒店和企业工作。其间,从事过多个行业,她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
1978年,一大批人的命运被改变。任何阶层出身的人都可以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后,魏嘉娜渐渐地意识到,不再凭关系,而是凭你自己的能力,凭自己的知识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高考制度的恢复,就意味着知识开始回归到重要地位。“后来没有参加高考的同学,职业升迁需要学历要求,他们只能边工作边读书,更辛苦。我算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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卌年:恢复高考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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