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丨陈小鹰:我的洋派婚礼
作者简介:
陈小鹰,1978年考入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分到新华通讯社工作至今,现为新华社高级记者,全国著名的摄影家。参加过多次奥运会、亚运会和单项体育国际大赛,数十幅作品在国际、国内摄影大赛中获金、银、铜奖。是业内知名的文字、摄影"两栖记者"。
今天(编注:2016年10月14日)是我和巧儿结婚32周年的日子。问了下百度,真还有个好听的名字-"紫铜婚"。虽然不比金银珍贵,好歹也是个三甲探花,金银铜嘛,颇有纪念意义。况且紫铜在铜里也属上乘之品,值得抒发一下情怀,于是就有了写篇小文的冲动。
我和巧儿都在上海读大学,在去上学的火车里碰巧面对面坐着。巧儿是新生入学,很是拘谨腼腆,我便从长沙开始,照顾她直到上海。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奇遇,因为大学生是半票,都会被安排在同节车厢,所以里面都是大学生,不过戴着复旦大学校徽的我还是比较扎眼的。
车行24小时后到达上海,因为她带的行李较多,我干脆上了她们学校接新生的大客车,送她入校报到、进宿舍后才返回我的学校。第二天就给她写情书,开始了我的狂热追求之旅。
那是1979年的10月,我22,她17,我大二,她大一。
当时有部香港电影《巴士奇遇结良缘》很火,几年的大学恋爱进程,被同学们戏称为“火车奇遇结良缘”。
毕业后,我在长沙工作。翌年,长沙妹子的巧儿却被分配去了天津。几年时间我俩南北守望,一年才见一两回。为了巩固和发展爱情成果,我想将她调回长沙,虽多方奔走却收效甚微。
那个年代,仅是恋爱关系是构不成调动工作的正当理由的。我俩一商量,干脆扯证结婚,这样组织上就会出面,以便尽快将巧儿调回老家工作。
1984年的10月14日,我带着朋友的老婆(巧儿在天津请不动假,但把单位的介绍信先寄来了),在长沙清水塘居委会去领证。那结婚证通红的,巴掌大小,图案像张小奖状,不用贴照片,写上名字就行了。
交上工本费四毛五,其中五分钱还属于硬性搭配,是个计划生育的小册子。就这样瞒天过海,很顺利地领到了结婚证。离开时,发证的大妈握着我和朋友老婆的手说:祝你们新婚愉快!但要搞好计划生育哦。
春节前夕,巧儿回到长沙,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了。但小宿舍家徒四壁,仅有张单人木板床和一个小方凳,又是在一楼,连窗帘都没有。怕有伤大雅,巧儿灵机一动,从她的行李中找出大学时期的小床单,用图钉钉在窗户上,这样渡过了我们的新婚之夜。
第二天,我们买了些糖果瓜子,单位在会议室为我俩开了个茶话会。领导发言,同事祝福,最后社长将一床毛毯郑重地交给我们。这是大伙每人凑五毛份子钱的心意,也是我们单位的传统和惯例,更是祝贺员工新婚的标配礼物。
后来,一位外地的摄影同行来长沙出差,用当时最新的美国宝丽来一次成像照相机,给我俩拍了张结婚照。咔嚓一声,抽出相纸甩了几下,一张彩色照片就出来了。虽然我也是摄影记者,却是头一次见到这个稀罕之物,感到真是无比地神奇啊!
拿了结婚证,就意味着要摆酒请客了呀。其实我俩早就商量好不搞这些陈旧的礼仪,对她家就说回我家摆酒,回我家就说在她家已经办过仪式了。说实话并不全是为了移风移俗、新事新办什么的,实在是囊中羞涩,也觉得摆喜酒太麻烦。
带着新媳妇回到离省城二百多公里的小县城澧县,在老家过年实在太热闹了。亲戚朋友、同学故旧络绎不绝地登门拜访,一睹大城市新媳妇的风釆,把我爹妈乐得合不拢嘴。
朋友都在急切地打听:什么时候摆喜酒啊?我们的红包都准备好了呢。虽然那时的份子钱就是十块八块的,但已经是出手大方了。大学生的月收入就是50元不到,一般职工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元。
最难做工作的是我一帮上山下乡的知青哥们姐们,他们大多已经成家,还欠着我的份子钱要还人情嘞。尽管我解释说在长沙已经摆酒了,但他们仍然不依不饶,要庆祝,要热闹一下。我和巧儿商量后一拍即合:干脆办个舞会吧。
在那个年代,舞会是最为时髦和新潮的娱乐交际形式,哪儿有舞会,人们都会趋之若鹜。大年初二那天,我们买了一些啤酒水果点心之类,把朋友单位的澧县人民医院大会议室拉了几根彩条纸,稍事布置了一下,借来一个四个喇叭的三洋录音机。
天还未黑,朋友们就纷纷来了。我先说了几句,无非是不收礼、不收红包新事新办等冠冕堂皇的话,拿出一个特意准备的签到本请大家留言,强调朋友们写几句祝福的话就是送给我俩最好的礼物。看到来宾们急不可耐又跃跃欲试要上场的架势,我就赶紧打住了。
音乐真是活跃气氛的最好催化剂,当邓丽君软绵绵的歌声一起,众人纷纷进入舞池,慢三、慢四,快三、快四,大伙跳得很是尽兴。中间还穿插了我和巧儿的伦巴双人舞,县剧团的朋友还表演了探戈。
舞会的高潮是的士高音乐大作时,大家都开始扭摆起来,作为新郎的我居然撇下新娘,一个人冲到舞池中央发起狂来……
这个形式特别的洋派婚礼,在我们县城,一时间被传为佳话。
在婚后的第十七年,我因患脑血管畸形引发脑溢血,先后做了两次脑血管栓塞手术以至最后开颅,因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住院期间,巧儿不离不弃,精心照顾着我,不知费了多少神,流了多少泪。
好在我命硬,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奇迹般地回来了,而且后来恢复得还不错。这都是巧儿的心血换来的,所以我发自内心地感激着她。
回想起结婚后的十七年间,我因职业原因几乎常年都在外面采访,越是节假日就越忙,很少有时间顾及家里。屋里的一切事情都是巧儿在操劳,教育孩子,照顾老人全是她的事。
巧儿是搞设计的高工,自已的工作也非常繁重,该有多累呀?我以前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只知道玩命于自已的事业和前程,很少顾及她的感受。大病后闲下来了,仔细想想,将心比心,便觉得亏欠她太多太多。
在我们结婚20周年的时候,我问她有什么愿望,我帮她去实现。巧儿淡淡一笑,说没有啊,只是有个遗憾,自己的老公是鼎鼎大名的摄影家,和他结婚二十年了,却连张像样的结婚照都没有。
我说马上办,马上办!赶紧联系了长沙最好的影楼,去拍婚纱照。可笑的是我照了一辈子相,都是自已调摆摄影对象,如今却老老实实地被影楼小哥摆来摆去,照完洋装照唐装,摆了姿式换姿式,折腾了一整天。但是只要巧儿开心,我自然也就高兴了。
2014年的10月14日,我和巧儿在塞班岛渡过了结婚30周年的纪念日,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共同举杯,庆祝着自己的"珍珠婚"。二人世界,名副其实的浪漫之旅。
我和巧儿32年的婚姻生活,闹过别扭有过摩擦,一路磕磕碰碰地走来。回首前尘,更多的还是理解和责任,幸福和快乐。如今我们夫妻和睦,孩子成才,还算是个圆满的姻缘吧。
在结婚32周年的今天,我只想说:巧儿,紫铜婚仅仅是开始,还要和你银婚、金婚、钻石婚,有你受的呢!
(原载微信公号“两栖之鹰”,本号获许可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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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逆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