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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晓晨:朝鲜亲历记

鲁晓晨 新三届 2020-09-03

        作者简介

        鲁晓晨,1949年生人,身高1米90,人称“大鲁”。1982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山东根儿的沈阳人。毕业后曾先后在辽宁人民广播电台、辽宁省广播电视报工作,1993年获辽宁省首评新闻正高职(高级编辑),2000年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连续16年出任辽宁省新闻高级职称评委。  

本文作者鲁晓晨在中俄边境。


        那年我去过一趟朝鲜,那里倒是个“忆改革前之苦,思改革开放之甜”的好地方。


        从长白山的主峰白头山下泻了两股江水,成为了中朝的界江。往辽宁这股入黄海的叫鸭绿江(上游也在吉林),吉林那股入日本海的叫图们江。鸭绿江水清澈秀美,鱼产丰富,良好落差开发了中朝共同的水电资源。界江我侧的民众喜江爱江,可也有个挥之不去的心痛。这就是江中的国界线,不是在主航道上。奇怪吧?


        那年我陪老师到了“一步跨”。站在岸边看朝鲜。对面,十几米处就有一个持枪的军人。他见周围人少,把双指放在嘴边做抽烟状。有个摆零售摊的老乡提醒我说,跟你要烟呢!其实也是点化我呢。


        我大发国际主义慈悲,跟这位老乡买了一条甩到对岸。可那个家伙用脚把烟勾到草棵里,装作啥事没有。老乡说,反正东西到了人家的土地上,他们也怕拍照。我说怎么连点谢的意思都没有?老乡说,就这样,东西可劲要,面子还得装,“白眼儿狼”一个。后来他们的官方在这里砌了一堵带铁丝网的高墙,上述情景难见了。

中朝边境上的铁丝网。


        江这边是辽宁的丹东市及其所辖的宽甸、东港。人们去旅游,游江是必需项目。坐上江船看两岸,对比鲜明。看城市,我侧高楼林立,晚上灯火辉煌。对方几乎看不见什么像样的建筑,晚上更是黑灯瞎火。看山头,我方林木碧郁,对方秃山光顶,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植被。所以哪个夏天不下雨,下雨对方就成灾,年年受灾,年年粮食不够吃。


        航道倒是双方共用,船可以任意开,只要人不上岸就行。船老大会告诉你,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对面的树高大茂密都是原始森林。我们这边都被大炼钢铁砍光了。现在我们封山育林,同时商人采购他们的木头。事情就掉了个个。


        粮食不足,不都是下雨的问题。雨水与辽东山区连着的,同样下雨,我们照样丰收,他们怎么就不行了呢?去过才知道,人祸问题大大的。


        在上游,江水窄处,常有人冒险跑过来。有的还跑回去,怕家人连坐。过来的目的是讨口饭吃。有经验的老人不敢给他们干的吃,只给稀的吃,怕久饿胃肠弱,撑出意外来。在延边那边语言还相通,这种事就更多了。



中朝边境图们江公路桥。

 

见闻一:农业与食品

 

        我去朝鲜是快前10年的事儿了,是从吉林集安过去的。过境填表,我们都是文化公司的经理,手机、相机一律不准带。主要带的东西是香肠、方便面等食品和铅笔、橡皮等文具用品,以及廉价口红等。实际上带啥都是好东西,这些东西由吉林同行一应备齐。


        在关口,看到一些朝鲜人准备到我们这边来。多为老年人,面有饥色,营养不良,他们是到中国探亲的。但其中有一位少妇打扮光鲜,穿着整洁,面色红润。在人群中很抢眼。有人说,她是官方做买卖的。


        过境后,我们是外宾,行程自然优待。上火车第一站奔妙香山,火车号称是旅游国际专列,实际上也就是干净一点的硬座车,不过三四节车厢。上车时,被礼貌地开包检查了一下,据说主要是看看有无非带品。但检查员看见我们的包包里大量的方便食品,眼神有点异样的羡慕。路过一些车站时,看出了我们的优越感。因为经常可以看到百姓坐的火车,停于路旁给我们让路(单轨)。他们满满地挤在“闷罐子”里,像沙丁鱼一般,肯定没有坐席。

中朝边境古城里口岸。


        我最感到纳闷的是,两边的庄稼差距咋那么大呢!时值初夏,我国这边玉米色泽油绿高已没腰了,而那边小苗不仅瘦弱泛黄,而且高不及膝盖。双方水土气候几无两样。靠近平壤的地方,有平原稻田。田地里,农民红旗招展在插秧。他们好像坐着一种木凳子,不紧不慢,还向我们这国际专列挥手致意,好像是在郊游。而在辽宁农民早就不插6月秧了,此时稻苗早已返青。从农民最讲究的时令上相差不止20天。


        怎么回事呢,就像当年我们知青到农村所见,“打头的”喊了一声“歇了”,农民一坐一溜坑,然后就没人问啥时候接着干。


        后来问导游,了解到,朝鲜农村实行的是比我国还彻底的苏式集体农庄。农民最基层的组织机构叫“生产班组”,农民就是按时按点地生产他们的产品——庄稼。产品与分配无关,收获与口粮无关。打出的粮食一律统归国家,优先用于军事。


        于是,农民在地里的表现与人民公社时的我国农民是一样的,泡啊泡时光。今年媒体还报道,我国驻朝鲜大使馆的官员还下乡帮助农民插秧,好笑。而农民呢,则负责拿着小旗引路,指导他们怎么干。

延吉边境小村饭店里的朝鲜官员。


        这样的农业,挨饿是跑不了的。年年发洪水,只不过是官方语言。那么我们在那边吃得怎么样呢?回答,基本吃饱。但毫不多余,适合糖尿病人。告诉一句大家说了也没用的话,就是吃饭时别问:“还有吗?”但你如果有点小东西,则另当别论了。


        开始在吃饭时,有年轻人喊服务员再来点。服务员微笑着进去了,就再也不出来了。后来住在平壤的羊角岛宾馆,他们发现,如果你给领班的几只口红之类,那么立即会有奇效。


        在添加了一些食品后,领班该问我们了:“还有吗?”后来回来时,在列车上的餐车里,我把剩余的一只口红悄悄地递给了服务员,果然她给我添了一点什么东西。


        回程时,我们把剩余的方便面、香肠统统送给了导游。告别时,导游下车送我们居然手里还拎着这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须臾不敢离开身边,更不敢放在列车里。


        10年前,我又高又胖,在朝鲜绝对另类。遇到朝鲜的小孩子,他们会回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大人则只用眼角捎一下,连忙绕开。

在延吉生活的鲜族老人。

 

见闻二:妙香山之妙

 

        妙香山是我们的第一站。这里山色清新,环境优美。宾馆依山而建,好像现在很多地方的高档一点的度假村,只不过设施老旧一些。据说金日成在这里有行宫。他出事那天,直升飞机因雨撞山,延误了抢救时间,才故去。


        我们回来时在一个路口停留很长时间,等一个车队过去才放行。我们估计遇到小金了。挺奇怪的是,我们离开妙香山到平壤,再从平壤游览数日返回,原来的房间一直给我们保留着。只能解释为游客寥寥。


        妙香山之妙,在于老金、小金藏于山洞中的国际礼品。这里也成了对朝鲜人民进行国际主义教育的基地。我们到妙香山,览山色风光事儿小,参观这个展览事儿大。


        他们父子的展览馆是分别凿山而建的两处建筑。都是外观是山,只是洞口处有一高大的门厅式建筑。进去,就是进了山洞。里面开阔宽敞,若干个展厅灯光明亮。各展厅之门皆有半米厚。洞之深远,走走就晕了。

制作朝鲜辣白菜。


        展品均是老金历年的生日贺礼,琳琅满目,千奇百怪。大的东西有斯大林、毛泽东送的火车专列。小的东西有邓颖超送的会议笔记本。非洲有那个中非总统送的巨大象牙,也有加蓬的多次来中国讨援助的总统邦戈送的镶钻战刀。


        欧洲的东西不少,亚洲的东西更多。连丹东某建筑公司送的摆件瓷瓶,也统统收纳。在我们已经走累了时,讲解员小姐笑了下说,只是挑着给你们看的。


        值得独书一笔的是中国送给老金的蜡人塑像,真人大小,惟妙惟肖。还有中国人独特喜欢的一件绝品,就是徐悲鸿画的报晓金鸡,加上郭沫若的诗词题款。


        如此之多的礼品是如何得来的呢?据说老金时代,朝鲜建交国很多,不像现在。每当其生日或什么当口,其驻外机构索要礼品是光荣任务。当然礼品总量最多的还是来自中国的。


        小金的宝物馆,距此很近。但是是另凿的一处山洞。规模略小,但新技术的东西多些。令人赞叹的,除了宝物,还有朝鲜人民的凿山本领。工程浩大,而且绝对考虑了防原子弹的问题。那天,也看到了衣着朴素的朝鲜群众排着队来受教育的。

图们江三国交界处。

 

见闻三:平壤素描

 

        到平壤,我们“被住进”了所有外国人唯一的住处——羊角岛宾馆。羊角岛是平壤大同江的一个江中岛。孤立水中,有铁桥连接平壤市区。住在这里的重要意义在于,外国人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单独、私下去会见老百姓。实际上,你如果真的私下走访了某一家,那一家恐怕要遭殃。迁出平壤是轻的。


        第二天,我们起早的几位,在早餐前散步。无意中走向了铁桥方向。立即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位老哥,命令我们原路返回。


        羊角岛里,服务设施比较完备。游泳池、桑拿浴均有。据说现在还有了卡西诺。本团好事者居然在某层的房间里发现了医疗按摩。按摩师带羊肠手套做保健按摩,收费200元人民币。


        宾馆门前,有一些外国产轿车,感觉都是些褪旧的二手车。有奔驰,也有丰田。


        到平壤参观,乘坐的是专用大客车。前面是一位老年男性导游,操着一口南腔北调的汉语,他说,他的老师是上海人,所以有方言味。怪事!收后的是一位汉语更为流利的近50岁的男子,是安全部门人士。他总是走在最后。

朝鲜传统婚礼。


        有一次爬山,我懒了。在大客车里没下车。居然他又找了回来。确定我不去了,他嘱咐了司机一番才走。估计是不让我走到老百姓中去。因为景区里也有些休闲的群众。而且我看到了他们有人推着沈阳生产的白山牌自行车。而这个厂子早就黄了。


        平壤街道宽阔,建筑规整。我们“被参观”的官方景点,大多与领袖有关。巨大的雕塑,除了老金就是千里马。据说那年邓小平听说我们的外援,很多用于建雕塑了。曾委婉地提醒过,结果对方是老大不高兴。

在平壤,我们也看到了为人称道的女交警。她们穿制服,涂口红,的确是一道风景线。只不过在她们执守的交通路口,东南西北也难见几辆车。所以绝对不堵车。


        看平壤行走的百姓是一景。走是他们的基本交通方式。他们很匆忙。汽车少,自行车也很少。很多人用头顶着行囊。有的仿佛内装干菜草叶之类。据说大部分是从乡下弄来的可以代食的物品。电力不足,所以乘客下来推大辫子电车,经常可见。


        我们参观了地铁。全部是深层地铁,里面高大宽敞,欧式壁画,留有浓浓的苏联痕迹。这是我们难得的一次可以与老百姓走对面的机会。可是普通百姓见了我们,都是立马避让,绕行。

中朝边境图们江铁路桥。


        开始我们奇怪,都是黄皮肤,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老外。后来才发现了这个秘密,因为我们胸前没有金日成像章,而朝鲜人都得戴。不避让的只有军人,他们逛街也背着冲锋枪。


        在他们的金日成广场(好像相当于天安门广场),看到有些中小学生在操练。同团的外单位的人,上去发糖果,被导游十分紧张地追了回来。


        几次,我看见有人三三两两在平壤街头的绿地里,以及万景台的绿地里蹲着找什么。我初以为是清理草坪杂草的。后来细看了一下,感觉好像是兼有挖野菜的意思。


        我们参观了一所学校,明显这是参观专业点。小学生给我们表演节目,演得很好,我们带的那些学习用品大派用场。有个老家伙还悄悄塞给一个唱歌女孩5美元,女孩没有任何兴奋,依旧是礼貌的微笑。因为她习惯了,一切必须上缴。


        我们还看了一场杂技表演,这是他们引为骄傲的艺术品种,据说屡获国际大奖。可是体育馆内看表演的,除了我们,全是军人。节目也被政治化了,一有机会就狠狠打击美帝国主义一下。



图们江对岸的朝鲜。


        我们要求给个机会逛逛商店,结果被领到了专供外宾的友谊商店。而普通的民品供应处(很难叫商店),对于外国人没用。一是没有什么商品,二是你没有票券,三是你没有可以流通的货币。朝币兑换券只可以在特定的地方使用。


        最后我是买了一些带赵紫阳图像的邮票。还有纪念华人歌星邓丽君的。


        平壤悄悄地让到了身后。我们在前往开城去的时候,遇到了好几台大客车,里面坐的全是台湾人。后来一打听,朝鲜竟然与台湾建立了某种外交关系。理由是你中国与韩国建交了嘛,我就整你一下。所以到争办2000年奥运会,也不投你北京这一票。


        奇怪呀,按照以往的惯例,遇到台湾问题,我们应该有所表示呀。可这次怎么认了呢?白眼狼不是我们自己培养的嘛?

延吉边境公路上眺望朝鲜城镇。

 

见闻四:三八线

 

        开城是离三八线最近的一个城市了。可能因为距分界线太近,与其说是个城,不如说是个镇。平壤到这里,两个小时的车程。车驰骋无阻,路相当于国内一级路面,往前看,没有车,往后看,也不见车。这就是高速路了。


        三八线附近的景点全部由军人负责介绍。有一处很大的板房,里面摆设着长条桌,彭德怀司令员在这里与美军签署了停战协议。这个地方叫板门店。我们来到一处较高的建筑,往对面望去,便是韩国。那边也有一所同样高的建筑。


        两楼中间便是分界线,跨分界线盖有两所板房。板房中间的桌子上放有一个小旗,标志着分界线。我们可以到旗那边坐一坐,算是感受一下越过三八线,但不出屋没问题。这两所房子是双方低等级例行谈判的场所。

铁丝网内眺望神秘之国。


        站在朝鲜一侧值守的军人,身着制服,腰佩手枪,笔挺站立,纹丝不动。而那边,韩方军人身着迷彩服,自由状散步,溜溜达达。不同文化下的军人状态也不同。


        我们站在瞭望平台,向对面眺望时,那个导游小声提醒我们注意安全,说那边会有隐蔽的狙击手。我感觉这个家伙很夸张。


        在开城的午餐是正规的朝鲜餐。每人面前若干个小碟小碗,各种泡菜打糕点缀其中,划拉入肚刚好不饿。不敢说再添点什么,怕是难为了人家。


        从开城返回平壤后,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我们祭拜了志愿军牺牲将士纪念碑,并敬献了花圈。近40万的中国军人把鲜血撒在了这片土地上。

长白山天池的朝鲜部分。


(小号获作者许可推送,图片由闲田野牛摄于延吉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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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逆编辑、工圣审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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