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丨韩晓秋：抗癌之路，第二轮化疗体验记

韩晓秋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档案

作者近影

韩晓秋，1956年生，1974年高中毕业后插队，1978年春入吉林白城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书，终身从事高中语文教学工作，高级职称。2003年罹患癌症，2016年复发并转移，病重后开始在《写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总题目下写回忆录。目前已完成“我的家庭”，陆续在《北部湾文学》发表。

原题

在海南，经历第二轮化疗

作者 | 韩晓秋

2016年10月在日照海滩上品尝贝类

2016年夏，从日照回满洲里。术后已13年，从未想过“转移”，感觉从7月份开始，感冒，反复……8月中旬，参加师院同学聚会，在草原游荡两天后回家，感冒症状愈烈，吃药，打针，依旧反复。

8月末回日照，低烧不退，胸骨奇痛无比，心中疑惑：莫非是……2003年乳腺癌手术后经历了化疗放疗，怕死了再有风吹草动！

去天津，去北京，拍片，骨扫描，确认转移到肺，骨，医生说，唯有接受化疗。做肺穿刺之前，我逃了：经历过化疗，不想再一次。不治，我决定！

2016.11.15日，化疗前一天，在海口海边

去海南过冬，了却夙愿，女儿同行。架不住女儿持续性与间歇性“哭叽尿嚎”（我给她的评语）的轮番折磨，终于还是进了医院——海口肿瘤医院。

入院六天了，各项检查在按部就班且慢条丝理地进行。医院患者不多，医护态度极好，与之交淡，或纯天然，或略带广东口音普通话，如沐春风。想起在日照，窗口服务且一口难懂的日照山东话，忍不住批评：你这么年轻，又窗口，何以不说普通话？对方憨笑：习惯了。这里护士多为广东姑娘，身材小巧而五官紧凑，笑容甜美，问：洗手间怎么走？恨不能把你送进去。

身体全面评估：心电图：正常；血液化验：正常；尿便：正常；血压血糖：正常；全身淋巴：无异常；左乳及腋下：无异常。医生说：阿姨，可惜了您的身体，一切老年病都与你您无关。

女儿一家和我们在海南

我知道，上帝为我打开一扇小窗后，轻轻地关上了我身后的那扇门。

所有检查项目中，只有“肺部穿刺”刻骨铭心。早在北京时，凤春同学就提醒我“你要遭点罪了……”所以当那边的医生严厉而简短地问：“太小，不好做，做不做”时，我弱弱地回答“做。”后来决定不治了，当然就不做了，一身轻松。

再一次面对，无路可逃。进手术室被告知：20分钟。上床，趴下，双手做投降状。头下垫一“尿不湿”：有什么都吐出来！麻醉，进针，后背如一颗钢钉钉在上面。怕因痛而动，腰以下固定了。

突然想：军统或梅机关或76号这样审我，我马上招供：上级的姓名住址，下级的姓名住址，联络方式，接头暗号……

在海南，和高中同学赵忠芳在一起

针进到内脏，疼痛如电流般弥漫了全身，过去听说肺无痛感，可知是胡说了。

一会，耳边医生说：结节小，再取一个……天！反复，再进针，再疼痛电流般弥漫全身。70分钟后出来，欲哭无泪。医生告知：很成功，咳血量少，说明没有碰到较大血管！

那一天，正好有两个高中同学带丈夫从海南东海岸和西海岸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会合后来医院看我，其中冯学荣毕业42年没见过。我从手术室出来，医生准备了轮椅，我拒绝了，我不想让40多年未见面的同学看到我被摧残到坐轮椅了。

我僵硬的挺着身子走回病房，风尘仆仆赶来的两对同学夫妇已在病房等候，我拥抱着两个女同学，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

当晚，值班医生来嘱咐：“阿姨，我们知道你很坚强，但不要忍着，痛就说，我给您备好了止痛针。”这一夜，中间在老伴的搀扶下去一趟洗手间，回来接着睡，一夜竟睡了近12个小时！

到第二天，已经没有症状：气血，气胸，伤口感染，哮喘，咳血——所有告知的症状无一出现。只是后来两天，后背奇痒：胶布过敏，是这次手术的惟一副作用。

高中同学，左一为冯学荣

决定去海南时没有治病的计划，所以在海南的东方市租房，结果治病在海口，于是便有了8次往返于东方海口间的多次旅途：动车单程90分钟。每次女儿带外孙女送我们到车站，外孙女一如既往：“脑脑（姥姥）别走，脑脑我不想让你走。”

下面是第三次化疗后写给朋友们的——

《入院小记》

从1.14晚来到海口，雨，已经下了5天！我的心一如外面的雾朦朦，雨朦朦，湿湿漉漉的.......

原本在万般无奈之下接受化疗，就已经接受了凶险，苦难，忧伤。凶险：已经60岁，还能经得起化疗药、靶向药、骨转移药三项叠加的摧残么；苦难：化疗反应人人谈虎变色，何况我曾是亲历者，生不如死的感觉又要再一次经历；忧伤：恶性肿瘤患者在治疗过程中略无人形，个个“荒山秃岭，濯濯童山”，一眼望去，以为来到了寸草不生的黄土高坡.......化疗过程从早晨九点开始点滴，化疗药，靶向药，护心脏，护肝，护胃，止吐，抗过敏，营养液 ……都滴完晚上22点左右。我呼之为“灌溉” ：第二天便“枝肥叶茂”了——脸胖了一倍，手肿得攥不了拳，脚肿得穿不上鞋……为了生存期延长，押上了这么多：残存的健康，尚可的心情，结果却是不可知的！但是已经上了战场，没有亮剑就败下阵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咬牙切齿地坚持吧。于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三次化疗后，2017.1.9日，在老公的陪伴下回到了临时住处。

化疗后在医院，成了贾平凹笔下的“美人”——面如满月

1.10日，1.11日，1.12日，三天过去了，在止疼药的帮助下，顺利地结束了化疗反应，虽然剧烈的骨痛已经结束，但因骨痛影响，身上的皮肉都“熟”了一般，不敢碰，但我知道，反应过去了。于是高兴地报告了所有关注着我的亲人朋友们。

但是——我所有的事都坏在这个“但是”上！风云突变：1.13日早，心还沉浸在顺利又过一关的喜悦中，自己感觉：怎么好像感冒了……感冒？自己被自己吓到了：化疗中最怕感冒，因为此时白血球受化疗药物影响，正是低迷阶段，感冒，雪上加霜！化疗后出院，每次医生都千叮咛万嘱咐别感冒。心里祈祷着，不是真的吧？千万别是真的......自己没有底气：从2003年生病，在多次多项选择中，我的结果永远都是最坏的那项！果然，晚上开始发烧。第二天，试着吃点感冒药，无效！中午，38度，下午两点，38.3度，不敢挺了，联系了我的主管医生邓小云。

“马上去验血，看白血球数，不要当感冒治！”小云医生语气焦急。我们马上去医院，验血。结果出来（我知道，永远是多项选择中的最坏项）：白血球1.16！（正常值4-10），拍照后发给医生。小云医生口气更加焦急：“马上住院，打进口升白针，两针连打，用抗生素！”我回头问坐诊医师：“医院有进口升白针么？”对方头都没抬：“升白针都没有，还进口.....”

我也无意在这菜市场般的医院久留，赶紧告知医生。“马上来海口，您的情况非常紧急。”小云医生的口气愈加严厉。“我明早去行不？”我小心翼翼。“不行，今天，现在！我先向主任汇报。”小云医生不容置疑。

外孙女和我们在海南

语气也十分坚决：“低白血球并发感冒十分凶险，一但交叉感染，心肺衰竭，危及生命。.”然后再三叮嘱：“阿姨一定要戴口罩！”我们临上火车，小云再一次发信叮嘱我：阿姨您现在情况非常紧急，到医院挂急诊住院。”又补充：“主任叮嘱阿姨和叔叔都要戴口罩。”那天是周六，医生休息日。

我们到达医院时很晚了，这里已经如临大敌，战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们来了马上就有几个护士围了上来，进危重病房，宣布隔离条例，抽血，输液，量体温，量血压，下病危通知书——老伴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后放了悲声，除了在他父母的葬礼上，这是从未有过的......此时我头疼欲裂，因发烧而意识模糊。当晚的白血球数0.9！主管副主任孟医生特地从家赶来，那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第二天，白血球1.7，第三天，白血球3.1，第四天，白血球12.7！医生告知：脱离危险了！这几天里，我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打升白针副作用与化疗一般无二，骨痛让我痛不欲生；感冒发烧引起的头痛，恶心，这二者同时袭来时，我几乎崩溃，我甚至认真的想了彻底解脱的方式……

每次送行，孩子都依依不舍，此时我戴假发

1.9日那天回东方，小外孙女从出站口欢呼雀跃着跑到我眼前，双手搂住我的大腿，把头埋在我两腿间，久久不抬起来。她妈妈在旁边说：“行啦，别煽情啦……”孩子抬起头来，眼睛分明有了泪花：“脑脑，以后再也不去车站了好吗？”我把她搂入怀中。我知道，“去车站”，是孩子对离开姥姥的最深切的感受，不去车站，自然就不会离开姥姥。我答应了她，但是——这该死的“但是”.......

2017年5月，40年前在农村教过的学生从西北和东北来日照看我，我头发刚长出来

从第一次化疗，到后来28天一次的靶向药，同学们始终陪伴着，关注着，时时问候，——选录附后

晓秋在你生命这杯水中，由于病情，添加了些许苦涩的味道……所有源于这超于亲情的情缘的同学，都在和你一起共同品味着，你甜——都在甜，你苦——都在苦，你笑——都欣喜，你哭——都盈泪。你的身体，牵动着同学的心绪；你的情感，牵动着同学悲欢！你每一次化疗，群心悬起，随你悲欢起伏。（你好之后，要给全群同学医治心脏病！）我知道，每次化疗都在削弱你的体质，但也在治疗你的病情。有你强大生命力、毅力支撑，有同学们关注和期盼，治愈后的你，定能再现“东方女神”的风采！我们在等！——王凤春

2018年5月，高中同学黄瑞栩（左）王桂秋（右）来日照探望我

躺在床上，听李军发来的名曲，淑琴发的音乐，瑛妹发的合奏，韩大姐发的小调.....身上虽挂着液，但满室阳光，刚刚下过暴雨，空气分外清新。这哪里是在治病，这分明是在享受啊。

早晨让老伴读我们的聊天记录，他边读边摘下眼镜擦泪，同学的情意感动着我，感动着我的家人。

一个人的病，大家痛着，

一个人的心，大家揪着，

一个班的人，网上聚着，

一个班的情，网上凝着，

愿我们中文一班的同学，在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岗位，不同的思维，同一样的感受，并肩前行!——李凤海

2018年5月，我们四个高中同学在日照家中。（左一）杨克强，集体户户长

开始靶向用药了？天南地北来来往往取药用药够折腾的哈。这医疗体制真真害死个人，硬是把我们的秋，从一个柔情似水的小鸟依人，活生生折磨成一个连魔鬼见了都退避三舍的女汉子。我若不坚强，谁替我担当？人来到世上就是要经受各种痛苦和磨难的。熬吧，熬过这一劫，就要拨开云雾见晴天了。不过老天也太过不厚道不公允了，偏偏让我们女神般的秋，忍受如此的痛苦和考验。好在坚强的秋，一路披荆斩棘，不畏艰难，一往无前！——张建和

2018年4月，几个从海南回东北的老同事转道日照探望我

作者近照

2017年5月

2019年4月重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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