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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丨翟滨:我的发小儿茹小壮,你丫在哪儿?

翟滨 新三届 2020-08-25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翟滨,中国人民大学贸易系商经专业78级。上大学之前在北京西郊一大型机械厂当过8年翻砂工。大学毕业后当过北京市国企干部、中央级报社记者,1986年去日本自费留学。1989年初回国自办公司,和大型国企合营过,也被大型国企聘用过。之后移民加拿大至今。

原题
天天天蓝:
我的发小儿茹小壮



作者:翟滨


(1)冰棍儿 
 
那天,在《纵横大地》的“彩云追月”里,听到了爰的“微风细雨”。好伤感的曲子啊,仿佛在哪里听过,多年以前……特别是那把木吉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发小儿茹小壮。

提起他,上个世纪80-90年代京东,想正经学六弦琴的年轻人恐怕无人不晓。1970年代京西甘家口一带,份大腕粗的小流氓,应该也有不少人知道。因为,十来岁的他打架不要命,身揣三棱刮刀,几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色浪漫,几度折进号里……有一点他和我曾经呼唤的同学胡启新一样,若干年前也从人间“蒸发”了。

今天,隔着网络我也大声问一下:小壮,你丫在哪儿?还在西新宿的红灯区和山口组小混混茬酒吗?你那根练残了的右手无名指还转筋吗?你还是那么俯首低眉的目空一切,甘做你“散淡的人”,可你知道有Internet了吗?

我在想,是否像我回忆刘自立一样,也会有朋友把这篇东西转给你看呢?

记得那一年,“文革”正如火如荼,毛主席百忙之中看到我们这帮孩子整天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他老人家忧心如焚,果断发出了“复课闹革命”的伟大号召。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嘎然而止。连初小都没毕业的我们,背着真假军挎,懵懂懂地“跳级”进了初中。
 
一天,我、赵毅、王喜儿、大脸、刘三儿等几个孩子结伴去上学,走到9号楼小壮家楼底下时,照例朝他家五楼的窗户吼一嗓子。(实际上,学校就在他家斜对面,到他家楼下也就快到学校了。)按理他会在一两分钟之内蹿下来,然后,如果兜里还有钱,我们哥几个在校门口会一人买一根儿三分的红果冰棍,边吃边走进学校。

可要是不叫他,他就享受不了红果冰棍了。因为我们耍单儿的时候,谁也不敢买冰棍,你刚吃一口,就会突然有大孩子站你面前,要求咬一口。你要不想找不痛快,最好乖乖递给他,而他说的一口,你也就别再惦记会给你剩什么了。


记得有一次,大中午,我一个人路过冰棍车前实在忍不住,同时又私心作怪,一咬牙倾我所有,买了根5分的奶油冰棍。(人多时如果别人买三分的你就是买得起也不好意思脱离群众买高级的)一边咽口水,一边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纸,还没来得及享受,突然浑身一激灵,就看到一大孩子(至今还记得他外号叫“二虎”),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我前面不远处,一晃一晃朝我走来,当时吓得我没了味觉,赶紧把整根冰棍强塞到嘴里用舌头来回舔,想这样一来他就会嫌脏、恶心,多半就不会要求咬一口了。

没成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先给了我一大耳刮子,含在嘴里的奶油冰棍“滋溜”就给煽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好像练家子,一个海底捞月,就把冰棍接在手中了,可怜我那奶油冰棍只吃了20%不到,至少还剩下大半根儿,我连味儿还没尝凿实就进了“虎口”。

那年月那时段,一根冰棍几乎就是你的大部分享受,心痛的感觉至今仍在。
  
但是从今天往后,小壮吃什么冰棍都不会觉得甜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喊他第二嗓,就看见从他家楼道用木板抬出一具尸体,脸朝下,浑身缠满了红红绿绿的电线。从衣服上我们可以认出,那是小壮他爸。他父亲是《水浒》迷,家里书柜有好几种版本的《水浒》。阳光灿烂那阵子我们去小壮家玩儿,遇到他爸爸在家,高兴了,就会给我们开讲水泊梁山,好汉们如何被小人陷害,如何拍案而起,义薄云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能让我们忘了回家……
 
我们几个看得发呆,正不知怎么回事,小壮的妈妈哭天抢地冲下楼来抱住尸体不放,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壮带着他的妹妹不知何时呆立在一旁没人管。过了一会不知从哪来了一辆汽车。(好像不是警车,因为那会儿分局也好派出所也好根本就不趁车)围观的人让了让,小壮的爸爸,只有四十出头的国家广播事业局当时的二把手,(也可能是三把手,我们小,闹不清楚)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那天以后,小壮就没再上学。也不知是学校把他开除了,还是他自己不想上了。从此,小壮浪迹江湖,走上了一条和所有孩子不同的畸路。

随后不久,我们几个孩子也相继成了孤儿,倒不是家里出了事,而是家长都下放到“五七干校”了。老谋深算的家长不甘心断了北京的根儿,以看房子为名,把我们这些正上初中的孩子扔在了北京。没了大人管,解放区的天又晴朗起来了。
 
那天,我们几个逃了学在外边闲逛。走到九号楼的门洞时,看见黑黢黢的门洞里有火光一闪一闪的。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壮,几个月没见,丫变得又黑又瘦,目光狠巴巴的,正歪嘴叼根烟卷练习吐烟棍儿呢。那会儿这么小的孩子没有抽烟的,丫那副模样整个一小流氓,酷毙了。

当时我们那帮孩子里个儿最高的是赵毅,比我们大一岁,大哥级,成熟稳重。而小壮在班里年龄、身材都最小。过去,小壮最服的就是赵毅,因为外班外校有人欺负他,赵毅总罩着他。小壮看见赵毅,刚想打个招呼,没想到赵毅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了小壮一大耳刮子,小壮的烟卷立马被扇飞了。
 
“你爸死了,你妈疯了。你丫也成流氓了,是吧?”
 
小壮这几个月混迹江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跟屁虫了。他咧着五指扇红的嘴大骂:“臭丫挺的赵毅!我拿你丫当哥们,你丫给脸不要!今儿我要不给你丫放点血……”说着“嗖”一下从后腰拔出一把尺把长的三棱刮刀,冲着赵毅就扎了过来……
 
“赵毅,你丫等着!我打不过你,我叫我铁哥们儿大黑、二黑灭了你丫的!”

三棱刮刀(军刺)

 
(2)糖炒栗子
 
我们瞧见,赵毅脸上闪过了一道惊惧。原来,大黑二黑外号“双塔镇西四”,老大年龄不详,但老二少说已经15了,比赵毅还大一岁。哥俩是藏族,生的高大黑猛,住在白塔寺附近一个深宅大院里。据说,他们家有警卫员,还趁一辆公家的轿车,大脸认识,说是苏联三面红旗,叫“吉姆”、(吉斯相当于一面红旗,只配给当年的正国级)说他们老爹是西藏共产党创始人之一,曾经长期在达赖、阿沛等贵族喇嘛活佛身边卧底,他们妈妈文哥初也自杀了。(后来听说他们的妹妹平妮和知名的魏先生有些恩怨,我没见过妹妹,说是藏族中少有的美女。
 
后来,我们大了,好像已经上初三了,小壮跟我们吹:“你们丫知道老藏竿子为什么生性彪悍吗?因为他们多半是在马上干那事。男的憋得慌了就骑在马上风驰电掣,看见路边哪个姑娘漂亮,俯身一把掠上身来,拿着欢喜佛的姿势,白马啸着西风就把事儿办了。还有还有,你们丫不知道吧,藏族姑娘的彩条裙里边从来都不穿裤衩。”宋大脸一脸傻呵呵:“为什么呀?那还不得着凉啊?”小壮一阵坏笑:“嘿嘿,你丫回家慢慢儿琢磨去吧。”刘三儿凡事爱刨根问底:“照你这么说,大黑二黑也是这么揣上的?”小壮把眼珠子一瞪:“你丫可别胡说啊,叫他们知道了非把你屎踩出来不可!”王喜儿爱接下茬儿,不阴不阳地蹦了一句:“踩不出屎来算你丫眼儿紧……”
 
那场架后来一直没打起来。据说,小壮跟大黑二黑说了挨欺负的事,大黑说了句:“他是为你丫好。”完后小壮臊摸鸡儿地来找我们喝了顿酒,事儿就过去了。
 
我们都成了“孤儿”以后,家里每个月留给我15块钱生活费,其他哥几个也都差不多。小屁孩哪会计划,每月到最后一礼拜,兜里就翻不出一毛以上的整钱了。这时候就觉得时间过得特慢。正是吃死老子的年纪,饿得五迷三道是常有的事。后来,为了省钱,我们几个孩子就干脆住到一起、一块开伙了。但就是这样,到了月底照样蹦子儿没剩。
 
记得那一阵是住在房子最大的王喜儿家。王喜儿他妈是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头儿之一,家里还有个挺大的保险柜,双层的。小壮那阵子刚拿刀捅了人,为了躲避黑白两道的追杀,也跑过来和我们住了一段。(但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又犯了事)他人虽小,却因久居江湖,颇有心计,还会计划着过日子,所以刚搬到王喜儿家谁都没反应过来时,丫就先占了一层保险柜。

记得有一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玉渊潭人民公社的早茬儿庄稼也收割完了。哥几个饿急了眼,趁小壮没在,王喜儿说:“嘿!我早怀疑丫闷独食儿,信不信?丫里边要没锁着几包动物饼干,我磕死这儿!”说得我们大家眼里放出了绿光。“一不做二不休!”说着,王喜儿就开始在保险柜上来回左右乱拧乱对,“咔”地一声,把小壮的保险柜对开了。我们高兴坏了,赶紧冲过去往里边翻。可让我们大失所望的是,诺大个保险柜,里边就锁了半颗洋白菜。
 
那天下午小壮回来,发现那半颗洋白菜没了,急得眼泪快下来了:“哪孙子偷吃了我的洋白菜?那TM可是我三天口粮啊!”
 
那天晚上大家的晚饭都没有着落了。晃悠着单薄的身子,我们来到了甘家口副食品商场。大脸说得对:“买不起,闻闻味儿总不犯法吧?”真让丫说中了,大老远就闻到一阵撩人的甜香。刘三儿叫道:“嘿!你们闻得出来这是什么味儿吗?糖炒栗子!”哥几个再也走不动了,顺着风,就坐在了人行道旁一尺来高的铁护栏杆上倒气儿。


坐了不一会,看见一个20多岁的漂亮姐姐捧着一包糖炒栗子,甩臀摆胯一扭一扭地朝这边走来,平均扭三下屁股就嗑开一个栗子搁嘴里嚼。我们几个不知是被栗子还是屁股馋的,总之是眼直口歪,动物凶猛的表情。只有小壮冷静得出奇:“咳,瞧你丫那哈喇子!听我说,待会儿我一起身,你们就分头往家里跑。谁要是跑得慢让人逮住了,打死也别说出家里地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小壮动若脱兔,忽地冲到漂亮姐姐跟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糖炒栗子,转头就消失在商场后边的小路中了……
 
那天晚上糖炒栗子的味道,终生难忘。 
 
(3)一碟盐
 
我们上到初二下半学期时,小壮走了背字儿,第一次折进了局子。
 
三个月后他被放出来,惶惶如丧家之犬,就又流窜到了王喜儿家。
 
那天晚上,大脸偷了一只鸡,刘三儿拿着哥几个凑的有整有零的7毛钱,准备去附近的小卖部打一斤便宜白酒,算算还能剩几分,小壮从厨房翻出一个盘子,叮嘱买一碟大粒盐。我问干吗?他说:“一只小柴禾鸡还TM不够塞牙缝的那,你丫不懂,喝白的,要是没下酒菜,最上品的就是大粒盐。咂一大口烧刀子,再泯一小口大粒盐,我艹!咗~~~” 

我想起初二刚学过一篇鲁迅大作:疑心这是极好的滋味,因为说到这儿,他居然乜笑起来,将头仰起,摇着,向后面拗过去,拗过去,一副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笸箩颠倒淋漓意千杯末醉呵的沉醉表情…… 

 
转眼之间鸡没了。两杯酒下肚,蘸着那碟大粒盐,小壮开始白话:“嘿,这回哥们可开了眼了。头几天,把我和一30好几的大老爷们关一块,丫长得五大三粗的,没事就挨那儿哭。我问他,你丫犯的什么法?丫说:贪污。我说:贪了多少?丫说:特多。我说:特多有多少?有100块吗?丫挂着两行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是不是没见过什么大钱啊?丫冒着鼻涕泡儿的自豪表情,把TM我吓了一跳。”
 
“在拘留所三个月我俩成了忘年交。丫画画画得特好,我就跟丫学画画。他老哭,是惦记着家里的漂亮娇妻和可爱的双胞胎孩子。他说因为担心自己这点工资养不活他们,就偷偷在家里画人民币,专门画大票,五块十块的,几年下来据说画了一万多块。不知是丫画得好还是革命群众警惕性低,反正大多数都花出去了,街坊邻居整天看着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他媳妇儿呢子料子的列宁装置了好几套,觉得丫这个小学图画老师十分可疑。但抓不到把柄也只能干瞪眼咽着吐沫看着。直到有一天乐极生悲,他十岁的老大偷了一张还没来得及画反面的五块钱跑书店买小人书,败露了。再后来,我出来前,听说丫被判了无期徒刑。”
 
这次折进去,小壮被学校名副其实地除了名,(他早就不上学了)我们则光荣混到了初三“毕业”,要是表现好或者家庭出身过硬点,兴许还能加入红卫兵呢。
 
我爸来信勉励我,按照他们参加革命时的标准,我已经算小知识分子儿啦……
 
(4)“多瑙河之波”
 
我们几个孩子里头,赵毅他爸官最大,获罪抄家、贬谪干校之后,细软是没啥了,但是一部留声机、几张旧唱片、一台多波段的巨型收音机还在,于是他家就成了我们的音乐启蒙发祥地。(有空聊聊那会儿偷听黄色歌曲的事儿。
 
那天晚上,忘了谁搞到的票还是我们溜旁门钻进二七剧场,看了一场说是即将公映的内部电影《多瑙河之波》,这片子在那年月严格说来应属“儿童不宜”,因为里边不光有接吻镜头,还有女性裸体。(据说裸体镜头公映时遵照领导指示删了)大脸最兴奋,来回甩着他的脸跟我们说:“嘿!这片子真TM来劲!比《列宁在1918》刺激多了!四个傻天鹅有啥看头?你看人家,俩人真的抱在一块亲嘴儿,手还往这儿摸……”他搂过胖呼呼的小勇就往他胸前胡撸。
 
我说:“握艹,瞧你丫这点起子,见过什么呀?听说了么?说中央领导在审查完后已经掐了好几段黄色镜头了,得亏主席英明,要不你丫这小流氓就不光晚上跑马,大白天的就得当街被革命群众抓了现行!”
 
小勇一把推开大脸的小脏手:“望TM哪儿胡撸?诶?你们注意了吗?那女的身材真棒!还有她穿的那件小背心,嘿,那玩意挺凉快的,中国没见到有卖的,要不,咱哥几个一人来一件儿不错。咱们这种老头衫、跨栏儿背心都忒TM捂得慌。”刘三儿打断他:“歇着吧,那叫乳罩,女的才用呢。真TM怯勺!” 

 
只有小壮好像没听见我们说什么,几次想说什么都抢不着话头。后来总算趁大脸倒气儿时插了进来:“嘿嘿嘿!一说女的你们丫话就倍儿密,都得了话痨啦?能不能让我说两句呀?你们谁还记得,里边那首好听的口琴曲怎么哼哼来着?”
 
王喜儿说:“我姐一同学会拉手风琴,这首歌我听他拉过,我姐还会唱呢。他就住六号楼,回头我带你去他家里找他玩。不过丫愿不愿意给你拉,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听我姐说这人挺狂的,又比咱们大好几岁……诶,我倒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要是肯请他吃涮羊肉,他肯定会给你拉,因为我姐说丫就好这一口,见了涮锅子没命。”
 
小壮磕巴了一下,马上说:“这,唔……没问题!15块钱够不够?”他妈妈刚刚寄来下个月的生活费,丫解开裤腰带,从他妈给他缝在内裤的小兜里一下全掏出来了。我们几个赶紧一边扇风一边捂鼻子:“嘿!赶紧收起来,真TM味儿!都馊了。”

在几个人里,我跑步算比较慢的,上回抢糖炒栗子差点被抓住,仍然心有余悸。就有点担心地说:“这样吧,回头别你丫穷凶饿极了又出去抢东西,早晚把我们哥几个都得连累进号里去。我提议,小壮5块,剩下不够的我们几个均摊。”

大家转了几下眼珠子,都同意了。哥几个倒不是想听什么拉琴,而是盘算着蹭小壮一顿涮羊肉不错,尽管自己得贴点儿。那时一盘肉才几毛钱,按一人五盘,每人顶多再出两块钱就打住了。

那天,小壮主东,在又一顺(图的是比东来顺便宜和离家近些)宴请老贝。记得大概一共七八个人,前后共要了30多盘肉。老贝想喝二锅头,服务员看我们太小,没卖给我们。落座以后,服务员在每人面前摆了一只小碗,和调料用的。小壮冲她说:“阿姨,麻烦您给我换一大碗。”服务员递给他一个吃面条的大海碗。

丫从放着十几种调料的长方形铁盒子中往大碗里几倍加了料,又端起桌上公用的辣椒油碗“筐叽”全折进大海碗。一边搅合,一边又冲服务员叫:“阿姨!您受累再给我们来一碗辣椒油。口重,嘿嘿。”

服务员磨磨蹭蹭从里边又端了一碗辣椒油来,白了他一眼,“咣!”蹾在了桌上。过了一会儿,一位很壮的男服务员从后院墙根儿一大溜正在兹兹燃烧的锃亮的黄铜火锅中,端了一个哇哇开的大火锅,嚷嚷着“闪开啦!留神烫着!”轻轻放在了我们桌上。
 
老贝岁数最大,拿起桌上黑乎乎的红木筷子,在袖口上仔细擦了擦,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羊肉片儿,在滚滚靓汤中稍微一涮,刚刚变了颜色,用小笊篱一下捞起来,裂开大厚嘴唇一笑,就往坐在他身边的小壮碗里放:“呵呵,小壮!今儿你请客,我不好先开牙,这第一捞就你先来吧?”

小壮马上拦住他:“别!今天你能来,我谢谢你了老贝!我不跟你客气,我吃涮羊肉只吃生的,涮过了就不鲜了。我这是和大黑二黑学的。听他们老藏竿子说,又一顺的羊肉,是锡林格勒大草原的黑头羊,由阿訇念完经主刀,取的是‘磨档’‘三岔’等部位的精肉,肉质细腻,涮着吃就糟尽了。不信你们丫试试。”
 
王喜儿大吃一惊:“别逗了!你丫蒙老赶呐,没听说过生着吃肉的!我爸爸早先没被打倒的时候,爱带我们下饭馆,东来顺、南来顺、鸿宾楼、又一顺都吃过,告我们一定要把肉放里边至少得涮一分钟,要不然怕里头有细菌、寄生虫什么的。” “你爸是南方人,忒外行。你丫试试,毒不死你。你要是怕肚子里长虫子,尽量多放辣椒油!”
 
老贝也不信:“那照你这么说,火锅是干吗使的?烤火的?”
 
“喝汤、下面条、烤芝麻小火烧哇!”小壮夹起一大筷子生羊肉片,扔进大海碗里搅和几下,捞起来往嘴里一放,再闷一小口二锅头,瞪着胡汉三般的金鱼眼:“香!真TM香!”
 
我们看傻了,也照着他的方法,把血红血红、红里透白的生羊肉片,蘸足了调料闭着眼搁进嘴里……卧槽!那鲜嫩的美味,简直绝了!两下一比,涮过的羊肉简直就是腐肉!
 
(五)淮扬大餐
 
我可以不夸张地说,茹小壮是中国当代古典吉他演奏的奠基者之一。然而,不要说纸媒正史了,就是虚拟如互联网,google也好,百度也好,搜狗搜狐也罢,却几乎找不到茹小壮的任何信息,倒是他的弟子和弟子的弟子屡见不鲜。当代中国的古典吉他演奏、研究、教学、比赛、评论、吹捧、 掐架、国内国际交流,全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估计他也不知道这些,这些更不知道他。这现状让我感到悲哀。
 
记得大约是1980年春节前后,我大二了,看着大学里班花校花的晃来晃去有点迷人眼,猛地觉着自身在内在素质方面,要想攀几根高枝儿的话有点距离,这儿是中国排名前三的大学,女孩儿肯定没有工厂女工那么好蒙,(况且在工厂时俺还是懵懂少年谁懵谁还不知道呢)当时班里几个帅哥不是秀手风琴就是大会上扯脖子高唱桑塔露琪亚,听同学说吉他有“爱情冲锋枪”之称,对着心仪的女孩子一扫一个准,遂下决心准备跟小壮学琴。 

 
人民大学和军艺(解放军艺术学院)挨得较近,有两校学生互相都想和对方交往的说法,于是有一搭无一搭就认识了几个军艺的学生。那天,跟小壮学琴有几个月了吧,觉着自己的音乐功力飕飕见涨,当时就萌发了个念头:想找个拉大提琴的女孩做朋友,没别的原因,就是曾经看过一幅油画,一个脖子像天鹅一般美的女孩曲颈在拉着大提琴,被美呆了。
 
 我是带工资上大学的,算是同学中的大款。那天发了钱,我就写信给小壮(那时电话找人不便,4分邮票的市内通信是我们主要联络手段),还有几个朋友,约他们来我在人大附近军艺隔壁的据点——农科院一间30多平米的宿舍喝酒小聚。
 
那天是星期天,我一大早先去附近的双榆树副食品商场,掏出事先从各处淘换来的酒票,(工业券?忘了)买了两瓶“泸州老窖”,一箱五星啤酒,几根蒜肠,天福号的酱肘子,月盛斋的牛腱子,一条大鲤鱼和两只鸡。用我的燕京牌自行车晃晃悠悠驮了回去。来聚会的共七个人:赵鑫珊(大我很多岁的我的忘年交,后来成了知名作家),大学同学小C,军艺的作曲系青年教师康澎,音乐系小提琴专业高材生小金,小壮的朋友老L,小壮和我。
 
小壮除了吉他,第二大嗜好是吃,爱吃者多喜欢琢磨做菜,所以他平时总以“京东大厨”自诩,他的理论之一,菜做得好坏没别的诀窍,就俩字:搁盐。他和以江浙菜拿手的我的同学小C掌勺,在我的大“别墅”里整出了一桌京式淮扬菜。
 
大餐好像是从下午四五点开始的。哥几个吃着、喝着、聊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好像都喝舒服了,开始唱、弹、拉了。鲜族人小金是军艺本年推荐参加8月份在北京举行的全国小提琴大赛的唯一学生,为人极为狂狷,说话时一般眼睛不看你只看天,梳着一头酷似贝多芬的爆炸长发。他拿出那把家传了几代的意大利琴,先给我们拉了一首欢快的曲子,说是象征着我们这帮狐朋狗友的友谊的开始。我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听了半天,没听出是什么曲子,号称巨喜欢小提琴的赵鑫珊也没吱声。
 
看大家都没动静,在北外学外语的小壮的朋友老L闷了口白酒,说:“靠,这是巴托克的《罗马尼亚民间舞曲》第3号啊。”康澎惊呼:“嘿,这么偏的曲子你也知道?” 随后,康老(他的外号)唱了几首他新作的流行歌曲,唱到得意处竟然把自己给唱哭了,可我们都认为一般,说估计你丫这辈子都没戏。那时候年轻不懂事,竟然当着他的面直说了。气得他猛灌了几杯啤酒,大叫“壮小如!装什么丫挺的!该TM你啦!!”
 
小壮不大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弹琴,这里有几个人他是头一回见,可是康老不停地劝说,推脱不掉,就斜叼着烟卷,弹了一首《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他弹琴的特点,技巧娴熟没得说,关键是对曲子的理解和处理总能让人联想到他的经历、学识,就有一种别样的感受,是那种天人合一的感觉。他弹琴时面部毫无表情,严肃得像一尊石雕,越发令人感动。

可惜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录音机,再美的音和容今人都已无缘得见了。那是一首用了很多轮指和拨弦技巧的曲子,老赵头一回看见,连说“没想到吉他也能弹这么复杂的曲子,这可和钢琴完全不一个味儿啊。”  

 
我听着听着感觉到了弦外之音,一下子想起了N年前和小帆一起去的史家胡同的家庭音乐会,盯着小壮的眼睛说:“嘿嘿,你丫恋爱了。”小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随后,1960年代北大外语系毕业的老赵和1980年代北外的学生老L开始对着PK外国名歌。老L一向号称“天下没有咱不会唱的歌”,不论老赵唱哪首他都能和得上,但是有两首苏联情歌,是老赵1950年代末在北大跟苏联女留学生学的,老L竟然从没听过。

过了几天老L见到我,为此事甚为懊丧,说,“郁闷啊。我还从来没有过别人唱的歌我竟然不知道的事呢!” 大有“一事不知,君子之耻”的感觉…… 
 
翟滨写字楼
翟滨高考日记:
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师傅把他妹介绍给我“抱金砖”

翟滨:我们在颐和园被强制劳动,

罪名是餐桌上浪费了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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