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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记 | 杨炳豪:最没有存在感的魔都老地标

杨炳豪 新三届 2022-10-07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杨炳豪,字耕夫。1948年生于上海,西法华原住民。去过农场,做过工人,下海经过商。喜书画,爱摄影。 


原题

最沒存在感的

魔都老地标




作者:杨炳豪



题解

沪上法华镇路,由俗称法华浜的李漎泾填浜筑路形成。据《同治上海县志》记载,北宋开宝三年(公元970年),在李漎泾(法华浜)北侧建成法华禅寺,法华镇由此得名。

北宋末年,靖康之变,建炎南渡,一些来自中原的民众避难至此,在李漎泾(法华浜)两岸沿河而居。人口密度的增加,以及庙会、集市的兴旺,一处以法华禅寺为地标中心的法华古镇就此逐渐成形。史称,先有法华,后有上海。

然而,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法华”却又是城市版图中最没存在的所在。它究竟有什么样的风俗与民风呢?


古意法华,逝去的岁月

我平时喜欢游览古镇,上海郊县及江浙一带的古镇均跑遍,有的古镇还不止去过一次。

有人问我,怎么这样喜欢古镇?其实我出生在古镇,成长在古镇,我是在寻找童年的记忆,寻找熟悉的场景,寻找当年街镇浓浓的烟火气。

法华古镇,与大多数的古镇差不多,柴米油盐醋,店铺连店铺。一条法华浜穿镇而过,依河而建的枕河人家高低错落,“环肥燕瘦”,千姿百态。一条用碎石块垒成的凹凸不平的“弹硌路”横贯东西。

清晨,你会给脚穿木拖板“嘁喀络、嘁喀络”敲击弹硌路的声响所吵醒。于是,镇上老人、小孩极不情愿睁开惺忪的睡眼,新一天开始了!

从前辰光,法华街不乏此类居。(选自《张寿椿水彩画集》)

木拖板,东洋人有个文绉绉的称谓“木屐”——用木板锯成夸张版的脚形,前侧钉上月牙形胶带或皮带。穿在脚上的木拖板走起路来有点沉,那可是溽暑季节弹硌路上一道风景线,路边小贩推销价两只角子——0.2元。

法华镇路每隔一段距离,有一座木挢横跨法华浜之上,方便河浜两岸居民来往。木桥都为当地大姓(大户)人家出资所建,故命名为:钱家木桥、王家木桥、何家木桥等诸多名号。其中,“香花桥”、“种德桥”非但名字雅训,材质更是超凡脱俗,为花岗岩砌成石桥,有墩实而有古朴的年代感。

法华浜年久失修,污染厉害,成为了臭水浜。每年夏天,蚊蝇孳生,人们苦不堪言。故有“龙华的桃子,法华的蚊子”一说。可见,小小蚊蝇让人头疼不已。更要命的是,蚊子叮咬皮肤,起红疱瘙痒难忍。政府出面填浜修建为绿化带,冬青月季美人蕉,梳妆打扮法华街。从此,河道狭悠悠、流速慢吞吞的法华浜却永远消失了。

在填浜拆桥时,不知哪位专家,或政府官员提出将有历史保留价值的“香花桥”迁移到中山公园。这是一桩值得嘉许的好事,为知晓法华名号的子孙保存绝无仅有的街景余韵。

1958年移至中山公园的香花桥,是一座由花岗岩砌起的小桥。原位于法华镇上 

我家原址(现法华镇路751弄)斜对面就是何家木桥。过桥称“浜南”,朝南原是轻工业局技校(后迁往田渡),朝西则有“朱家方场”,是一块空旷荒废的空地,儿时常在此踢小皮球。

法华镇路由东而西分三段,东法华(东镇),中法华(中镇),西法华(西镇)。西法华从种德桥、杨宅路始到定西路段为西镇,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西法华。

西法华最为繁华,市井气浓厚,商铺林立。那些小商铺及手工作坊,为周围百姓生活提供便利。我清楚地记得有“铁匠铺”,头发长得像一丛乱稻草的小工拉着风箱,炉火旺得像座小火焰山,师傅用铁锤锻打着铁器,叮叮当当有节奏的声音,甚是悦耳。

“火焰山”前稍作停留,继续沿着弹硌路往前溜达,裁缝铺、箍桶店、棉花铺……晃晃悠悠来到种德桥街上的棺材铺。铺子里堆放着半成品的白皮棺材,视选购者需要再施广漆。棺材铺是金姓老板经营,其儿子小时候被同学起一个龊刻绰号“脱底”。意思是说脱底棺材。

后来,政府提倡绿色殡葬,也就是上龙华或西宝兴路殡仪馆开个追悼会,遗体火化。棺材铺自然难以为继,门面“旧貌换新颜”改为肉铺,维持了很长时间。

紧挨着的是一家绸布店,该店门面不大,名号却有点虚张声势——五大祥绸布店。法华周边乡镇居民来此购布的人也很多,人靠衣装,法华居民概莫能外。

西法华最有名的当属“正兴馆”。当时属于招待贵客吃饭的高消费场所。其次,就是“家和”、“万和”食品南北货酱油店。

在新式弄堂“华明里”边上“马泰山”中药铺颇有名声,老法华都知晓“马泰山”,也不知是人名还是药铺名。马泰山药铺关掉之后,原址则成为街道劳动生产缝纫组工场间。另设有一传呼电话,专人负责扯开嗓子喊:李家电话,7号王家电话……

“马泰山”关张,生意拱手相让于钟德桥路大西路(近延安路口)同涵春中药店。以前居民百姓喜欢自己熬煎中药,所以中药铺是断断少不了的。

西法华紧挨长宁区第十三粮食店的又是一家名号夸张——“金门”理发店。我印象深刻的是该店一位叫“阿生”的理发师有一门绝技——脱臼复位。一拉一拍一按竟神奇地帮我脱臼的手臂复位,至今难忘。

西法华(现法华镇路751弄)有一条“紫金弄堂”,长数十米,宽仅一米许,两人相向行走要侧身而过。弄口有一空旷场地,时有街头卖艺人“小得灵”在此卖梨膏糖。小铜锣一敲,人群围成一圈,“小得灵”自编还是剽窃的说唱(词)常常赢得满堂彩,借此推销其自制梨膏糖。空场上,偶尔会来个山东“白瘌痢”之类的卖拳头朋友,吆五喝六推销跌打损伤药丸或是什么大力丸,那肯定是骗人的玩意。但“白瘌痢们”大冷天卸去上身棉衣,脱得精光,两只拳头乒玲乓郎敲打自己胸脯,直到敲出紫色为止,想来血液上湧抵卸寒冷吧。围观者不禁被此“神武”假象所迷惑。

在没有“白瘌痢”的日子里,此场地还摆放了几张“康乐球”台,供人游戏,好像2分钱一次,输者付钱。本人仗着技艺不错,很少输球,因此不用付钱(台费)。

最让我津津乐道,是在此经营“蟋蟀”(上海话:蹔蝍)生意的老者,大家称呼其“阿遥”。由他饲养的蹔蝍极为凶狠,当时也有赌输赢,最热闹则为八月半吃月饼的日子,各路蹔蝍爱好者,在此PK,以泥盆里蹔蝍输赢进出月饼生意,但“阿遥”从不参与。

作者在家书写对联

穿过“紫金弄堂”就能到有点名气的廿一弄。廿一弄聚居了移迁过来的安徽籍人,超团结,为了生存及自尊,表现得张狂强悍。老人常叮嘱不要去那里惹事,可见此处的民风让人肃然起敬——惹不起躲得起之意。

穿过廿一弄,则到“侯家弄”区块(也属西法华)有一家全国乃至南洋有名的制药厂。生产著名的“龙虎牌仁丹”、“龙虎牌清凉油”,至今盛名不衰,就是不知现身藏沪上哪个旮旯。当时,该厂常有进进出出的原材料堆放,如遇卡车运来“甘草”,小伙伴们会去“出外快”,从成捆的甘草中抽出几根,放在口中咀嚼,甘草甜咪咪辣蓬蓬,味道不错,主要是不用花钱。

当时的“侯家弄”成了71路公交车站名,(现改为定西路站名)。可见,当时的“侯家弄”名声不小。

侯家弄在“文革”中还出了一个造反派名人戴立清。听说,伊参加了与王洪文一起拦火车的“安亭事件”。后成为“市革会”领导人员。伊造反前,是香花商场边上一家化纤厂的青工,人还长得蛮周正,就是皮肤有点黝黑。另一个造反风云人物叶昌明,据说也是法华街的居民。在造反派阵容中,叶昌明名气比戴立清要来得响一点。二位也算法华名人,不过,被戴上造反起家罪名,后来在号子里呆上一段时间。掐指算来,戴叶二位倘健在,也有八十岁左右。

古镇市井图。杨炳豪摄

西法华的茶馆也非常有名,每日安排有“评弹”“说书”演出,其中不乏评弹名家来此演出。如果是说大书,连续要说半个月都不止。说书人往往说到紧要关头,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明日请早。真是吊足胃口,欲罢不能!

当时的我,晚饭后常站在窗外听“白”书(不花钱),第二天还会继续“揩油”听白书。因在窗外站立,呒没人来驱赶侬。

茶馆与供应开水的“老虎灶”紧挨一起,老虎灶由一口大锅几口小锅相连,据说形似老虎,可我实在看不出哪里形似老虎。茶馆服务员拎着盛满开水的铜茶壶,穿梭在听书者间,不停地向听书茶客斟茶献殷情,而茶客则一人一把紫砂壶+小茶盅,怡然自得,享受顾客是上帝的惬意。

除评弹说书外的许多时间里,也有茶客三五好友相聚,颇似京城友人聚茶馆,没心没肺谈天说地。什么曹操讨过几个娘子,朱元璋是不是麻脸,无关痛痒边喝边聊。早年法华街上“爷们”,文化程度不高,老舍先生《茶馆》张贴“莫谈国事”还是拎得清的。“孵茶馆店”图得就是天南地北东拉西扯,一句话,嘴巴逞能。

老虎灶对外供应开水,仅一分钱一热水瓶,钱少得不能再少了。大冷天常有人在此用布幔一遮。布幔后,灶前炉温赤身裸体,这类福利仅限于内部阶层使用。

听老人说法华最有名,官做得最大的为“王老九”家,在法华(中镇),大门厅被后来的“废品收购站”所占用。门厅里面据说极尽奢华,有园林般的建筑,奇花异石,并备“龙床”,为“乾隆爷”下江南准备寝宫。虽为传说,也足见法华历史的久远。

市井法华 别有意趣忆当年

讲好法华镇故事,并不是一桩轻松随意的事情。史称,先有法华,后有上海。“ 法华 ” 名号今犹在,历史遗迹、市井景物何处觅?

笔者今年七十有四,生于西法华,长于西法华,是这儿地地道道原住民。说起法华镇,眼前常常浮现五六十年前这座古镇的生活场景。法华不仅有“古意”,还有着它的另一面,即无处不在的市井气和烟火气。

法华地带由一条法华浜和沿浜平行的法华鎮路组成,贯通东西。由于此路长约两公里,为便于区分,乃定位于东镇、中镇和西镇三大版块。而法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则非西镇莫属,即种德桥路至定西路这一区段,习惯上称之谓:西法华。

从前法华镇的一天,是在太阳冉冉升起前倒马桶开始的。一辆黑黢黢的收粪车在凹凸不平的弹硌路上发出辘辘声,伴随摇动着的铜铃声,传来一声声吆喝:“马桶——拎出来……”于是乎,睡眼惺忪的家庭主妇们“闻声而动”,三三两两拎出贮积一昼夜排泄物的马桶。

 “清晨第一事”——选自贺友直图集《三百六十行》

倒马桶一事看似不上台盘,可万万怠慢不得。吃喝拉撒,又有谁人能超凡脱俗?况且,错过清晨这一刻,酿成“溢出”,岂不乖乖隆滴咚。所以在这个生活环节中,任何人不可以,也绝不会马虎偷懒。

推粪车的环卫工人呐,麻利地接过大妈大娘拎着的马桶,从箱体上方开口处“骨隆咚”倒入。然后,“桶主”们会把空马桶放到指定处由人帮助清洗,每月只要付规定的月份钱即可。当然,更多的家庭主妇为了“省两钿钞票”,还是自己动手清洗。

至于清洗马桶,是有专用洗刷工具。说来也简便实用,即把竹片劈成细条捆扎成刷把,上端留一操作把手。这种长约尺半的刷子有专门名称,叫“马桶划洗”。清洗马桶时,能干的人往往会往桶内倒些毛蚶壳。这样和着水一起搓洗桶壁,就更容易去污垢和异味。

笔者花些笔墨记述此事,虽说不雅,但这的确是彼时市井小民生活中的 “ 头等 ” 大事。要不,当年国家主席刘少奇接见掏粪工人时传祥能上新闻纪录片镜头?

那时法华镇上的建筑,都是砖木结构的住房,根本没有独立卫生间,更别说用上抽水马桶。马桶摆在房间角落处,外挂一布幔作为隔断。反正家家基本一样,小民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市井生活:弄堂闲聊

待到法华浜填浜改造成绿化带,每隔一段距离,政府会在绿化带上建好公共厕所及粪便池。这以后,居民再也不用马桶了,而黑黢黢的粪便车也自此“匿迹”。最大的利好,是家庭主妇们再也不用睡眼惺忪惦记那叮铃当啷 “ 拎出来 ” 的吆喝声。马桶嘛,俨然成为古董老物件,退出了历史舞台。这当然是改善市民生活的一大标志性进步。

记得自我家西行数十米,有一家百货店,经营诸如毛巾香皂、针线花边、牙刷牙膏、卫生纸润肤露之类的日用小百货。此店门面虽小,但货物齐备,给住家带来不少便利。挨着百货店,是一家中医针炙诊所。诊所门前正好是一片开阔空地,成为针炙治疗场所。

每到伏天,法华镇周边的居民,甚至有更远慕名而来的病患,来到这家诊所打金针,拔火罐,医治多年的损伤及腰酸背痛等不适。可见这家诊所的医生(郎中)确也有些本事,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大老远跑来就诊治病。

据说治疗腰酸背痛、经络类疾病,伏天最好。于是每到伏天的上午,诊所门前便会出现众多中老年妇女。她们坐在诊所门前的长凳上、竹椅上,穿着肚兜,裸露着后背,全身上下扎满金针,而金针之上还有一团燃着火星的艾绒,烟雾缭绕,整条街上便弥散着浓浓的艾草香,蔚为一道独特的风景。若言现在时尚女子穿着近似肚兜的吊带衫,招摇过市算作是夏装潮流,殊不知法华古镇早已有之。


今日法华镇路街景。朱勇明摄

后来大概因为公私合营之缘故,许多个体诊所合并了,成立了ⅩX联合诊所,法华镇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此类场景。而“XX联合诊所”随后也成为了地段医院,现在则统称为社区医院。

诊所隔壁是龚姓电料行,是经营水电材料、承接安装维修水电工程的店铺。老板的儿子是新中国第一代棒球运动员,邻居好友都叫他“阿毛”,他与我哥交好。

阿毛长得魁梧雄壮,标准的运动员体格。但不知道是否得过棒球比赛的何种奖项。

“国际范”的棒球运动项目

棒球运动是較为冷门,关注的人也不多。后来他成为棒球运动的国际裁判,经常出现在各种棒球赛场,是我们西法华有 “ 国际范 ” 的专业人士。可惜的是,法华街上知道他的人不多。我可是对有阿毛的“国际范”始终怀有敬意的。

“王家厅”紧邻龚姓电料行,在西镇也是大户人家,房屋有好几进深,厅堂厢房众多,子女也众多。多年后,我曾有一次在新华地段医院就诊,恰巧碰见了“王家厅”出来的老街坊、在这家医院工作的王医生,双方都依稀认出了对方,似曾相识,一阵叙旧,倍感亲切,不禁唏嘘!

法华镇最具烟火气的场所当属 “ 法华浴室 ”。浴室座落在靠近“大西路”(延安西路)的种德桥路上。两层砖木结构的建筑,门面不大,两扇镶玻璃的弹簧门。上方有一灯箱招牌一一法华浴室。

在法华镇上采用灯箱作招牌的店家似乎就此一家。因为整个西法华一到晚上,除法华浴室外,其它店铺基本都关门打烊。街上行人稀少,只有路灯光影洒落在寂静的街面。偶有行人经过,鞋跟踩在弹硌路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小镇安静极了!小镇居民的生活方式,早起早息,店铺也是,因此就没必要设置灯箱店招了。

推门进入浴室,一旁就有收银台,先买单再沐浴。浴资分几种,一种为底楼统铺更衣休息室,一种为单人躺椅更衣休息室。沐浴方式则一样。躺椅休息室在二楼,有布幔隔开,遮挡直接视线。

浴资的凭证是一枚宽2公分长15公分许的竹筹,上烙“法华浴室”四字。竹筹漆上各种颜色,以区分浴资等级。服务员一看就清楚,并会招呼安排地方就坐脱衣。服务员中多苏北人,他们动作麻利把浴客脱下的外套用长长竹竿叉起,挂在室内高处的钩子上。

浴客则无法随意取下,这就保证了浴客财物安全。令我叹服的是服务员有时会露一手绝技,他们会隔着很远距离,把浴客脱下的衣服,准确无誤扔上高高的挂钩。

浴池则在楼下,楼上雅客走专门通向浴池的楼梯。洗浴方式分为淋浴和浴池泡澡两种,童年时的沐浴都是兄长带去的,而且不是天冷也不会去浴室洗澡,所以每次都不会放弃在池子里多泡一泡的机会。

尽管常常感觉水很烫,但每次都能慢慢适应。池子有两个,一大一小。小池水温很高,给喜欢泡脚的老人浸泡;而“小把戏 ” 们则在大浴池里泡澡,自己搓身上的泥垢。池子边沿很宽,可躺在上面让专职的搓背师傅帮助搓背(现在搓背有了一个新名词,叫 “ 助浴 ”)。

一俟听到搓背发出噼噼啪啪的拍打声,就知道整个搓背程序要结束了。这时,师傅就会从池中舀起一木桶水,冲洗搓下的污垢,一半流入池边下水沟,一半则回流到浴池中。因此时间越晚,池水则越渾浊,犹如淘米泔水。但有人则喜欢此水,叫作“浑汤”,说是此“汤”聚集了他人体精华,浑水有养生作用。而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刚开门营业时的干净池水,谓之 “ 清汤”“头汤”。

通常浴客在大池浸泡过后,还得上淋浴房。而法华浴室的淋浴无非是集中摆放洗漱盆的廊道,浴客经洗漱盆的清水冲洗后,再返二楼休息换衣。此时,楼上服务员会递热毛巾过来,供浴客擦干身上水滴。然后,服务员会帮我们取下掛在高高衣钩上的衣服,示意:走好不送。

由于我等购的浴资是统铺,也就不会让我们占位休息了。反观隔壁享用单人躺椅的浴客,则在吞云吐雾,或闭目养神,神情极为惬意自得。至此,我才领教“孵浑堂”(浑堂为浴室别称)的含义,一个“孵”字非常传神。

“孵浑堂”

我们去浴室沐浴基本都是在冬季。体感么,室内室外是两重天。每当沐浴出来,一阵激灵,一阵哆嗦,此时我却感到神清气爽,非常惬意。

法华浴室斜对面是一家名叫“老华丰”的酒店。专卖各种酒,以另拷为多,也有堂吃。曲尺形的柜台,店堂内再置一张八仙桌,四条长板凳,供堂吃之用。

“老华丰”也是法华一家老字号,与鲁迅笔下“咸亨酒店”有些相似。老板绍兴人氏,冬天头戴老式乌毡帽,生有多子,我与他家“阿五头”“阿六头”年龄相仿,常在一起玩耍。

走出钟德桥路右拐弯,在大西路(延安西路)上有一条西式弄堂,叫“杨子别墅”。弄内有十余栋二层楼的民居,居民众多。“杨子别墅”是我堂伯杨树康、杨永康共同出资所建。取名“杨子别墅”也就是杨氏所建之意吧。

最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杨子别墅”隔壁的花园洋房(现为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两扇黑漆大铁门,时有车辆进出。围墙下方由半截石块垒成,上半部为竹子编的漆成黑色的竹篱笆墙,不知是什么大人物的家。门口有印度人站岗,满腮大胡子,头缠硕大的布包,身穿制服,模样十分凶悍,大人管他们叫“红头阿三”。

由于这建筑透着一分神秘,当年我们这些小孩会攀着篱笆,从缝隙窥视。遇有印度门卫发现,前来驱赶,我们则一边逃走,嘴里一边喊叫:“阿三,老鹰来了!”(听说印度人最怕老鹰)不见追来,呵呵,我们甚是得意。认为阿三真的怕老鹰。现在想想也真好笑。

童年时真有趣,由此管印度人叫“红头阿三”却牢牢地记住了,这段经历也一直难以忘怀。

后来,长宁区建立了第一家电影院一一长宁电影院,那是我们小时候最向往去的地方。观看电影,要从种德桥路穿过“陶家宅”,再穿过“潘家厍”即可到达。

法华周边地名都是以姓氏区分的,听来也亲切,如“何家角”“侯家弄”“陶家宅”“潘家厍”,等等。

据说,长宁电影院建立所筹的资金,法华的商铺老板(小老板)都出资过。便于日后退还,当时都出具了收据。我家也有收据一张,金额记不得了,反正是大人的事,听说而已,日后再没关心。

现在的西法华已找不到一处当年景象,但曾经的市井气、烟火气,至今还历历在目。

作者杨炳豪俩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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