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世博有缘》（连载26）油菜花与爱知世博会

作者：吴建民

1939 -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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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系；1965年到1971年曾为毛泽东、周恩来等老一辈国家领导人担任过法语翻译；1971年成为中国驻联合国首批代表团工作人员。

在50多年的外交生涯中，历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参赞，中国驻比利时使馆，驻欧共体使馆政务参赞，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及发言人，中国驻荷兰大使，中国常驻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和瑞士其他国际组织代表、大使，中国驻法国大使，外交学院院长，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常务副会长，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副主任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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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邀参加爱知世博会开幕式

3月下旬的北京，阳光明媚，寒意渐退，春天的步伐越来越近。2005年3月23日下午，我和施燕华应日本政府的邀请，乘日航JL602航班赴名古屋参加爱知世博会的开幕式。

名古屋位于爱知县的西北部，东面是森林和山脉。世博会主园区设在名古屋东部的长久手。

晚上7时半，飞机降落在名古屋机场。天空乌云密布，下着细密的小雨，气温比北京低好几度。机场的手续办得很顺利，一切都是贵宾礼遇，一路开“绿灯”。很快我们就上了一辆黑色丰田加长轿车，向名古屋繁华的商业中心驶去。

威斯汀城堡酒店

我们下榻的威斯汀城堡酒店，是名古屋最好的酒店之一，位于名古屋商业中心附近，闹中取静。从房间窗口可以看到名古屋城堡，非常雄伟。该城堡建于1525年，毁于第二次世界大战。1959年重建，成为名古屋旅游景点。

到达世博会园区

第二天上午9时半，我们坐车去长久手世博会园区，沿着为世博会新建的高速公路行驶，一路畅通无阻，40分钟后到达世博会园区。

爱知世界博览会全景图

爱知世博会会场缩略图

园区的行政大楼熙熙攘攘，日本人、非洲人、南美洲人……各种肤色，穿着不同的人们，操着不同的语言，一个个都显得很兴奋，真像过节一样！

这就是世博会的价值——人类的大交流。在互联网时代，人们的联系大大增加了，但是互联网不能取代人与人之间的直接接触。世博会为世界各国人民大交流提供了很好的平台。

我们到电梯口等待电梯，电梯口前已挤满了人，上下的人很多，还有许多设备需要通过电梯运送。等了几分钟，我想，我们要去的仪典室在二楼，等电梯的时间比走路的时间还长，于是我向日方陪同建议步行上二楼，大家都觉得这是好主意，既节省时间，还可以锻炼身体。

我们利用在仪典室的会议室休息的空闲时间，到二楼国展局办公室、国展局技术顾问办公室转了转，大家都在忙碌。在走廊尽头，有一间大屋子，人们进进出出。日方陪同推开门让我们看了一下，这是电脑控制中心。我们怕干扰他们的工作，悄悄退了出来。

与日本天皇的第一次握手

11时半，日方把我和洛塞泰斯带到园区内的贵宾楼见天皇，陪同人员再三叮嘱不要主动与天皇握手，只可行鞠躬礼。这是日本的习惯，“入乡随俗”，我们当然应该遵守。

日方礼宾官把我们引入一间大客厅便退了出去。见到天皇，我正想鞠躬时，天皇却伸出手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便握了他的手。接着皇后、皇太子也主动同我握了手。

2005年爱知世博会上国展局主席与日本天皇握手

会见是站着的，很随意，天皇感谢我对爱知世博会的支持，祝贺上海将举办2010年世博会，两个世博会的主题都是探讨人类今后发展的方向，相得益彰。我向天皇表示，日本的筹备工作做得很好，相信爱知世博会会获得圆满成功。

“圆顶”的开幕式会场

开幕式定于下午2点举行。中午，我们在总部行政楼吃盒饭，是从楼下小卖部旁边的自助餐厅拿上来的，有冷饭团、酱汤、生鱼片等，都很新鲜。开幕式前，大家都很忙，正式接纳观众是在第二天，所以园区内的餐馆还未营业，准备这么多盒饭已经很不容易了。

午饭后，我们徒步前往称作“圆顶”的开幕式会场。天气十分晴朗，头顶太阳高照，由于风大，感觉较冷。陪同的日方人员十分高兴，对我们说：“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雨，我们都很担心，幸好预报错了。”

在爱知县，人们排队等待参加世界博览会开幕式。

“圆顶”前，人们摩肩接踵，向入口走去。路的两旁是彩色气球、各种装饰物，空中两个巨型充气的吉祥物在我们头顶上摇来晃去，一派喜庆的景象。

爱知县世界博览会的入口处，大批观众在检票入场。

我们随着人群在入口处领了胸卡，经过几道关口，终于进入了“圆顶”大厅。我在礼宾官的引导下，走上了会场后面的“主席台”。

主席台的位置就像大剧院的包厢，居高临下，正对着舞台，不过是敞开的。施燕华和秘书长洛塞泰斯等人坐在主席台下面的贵宾席上，有一道矮墙与周围隔开。

圆顶大厅内部场景

“圆顶”大厅名副其实，只有一个圆顶，没有墙。这个地方大概是风口，阴冷的风吹得人手脚冰凉。日本人做事比较细，在每个座位上放了一条毯子和一个暖手器，那是一块像手机大小的东西，摇摇它就开始发热。握在手里很暖和，到第二天上午它仍在发热。

主席台只有我一个人，我站在主席台上等天皇的到来。按照日本礼节，日本有关方面的领导在会场门口迎接，我作为国展局主席在台上迎接。

金黄色的油菜花

虽然凉风习习，会场的布置却充满春天的气息。舞台前是一大片油菜田，一直延伸到会场中心，那不是塑料油菜，是真的油菜。

一个人形机器人在开幕式上表演

金黄色的油菜花使我想起这个季节我国江南一带的油菜田。我在南京上小学、中学，每当油菜开花时，学校就组织学生们春游。

走到郊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油菜花在春天的微风中婀娜起舞，仿佛在招呼我们同它们共享美丽的春天。这时，我们就像飞出鸟笼的小鸟，撒开腿在田野里疯跑，跑得满脸通红，浑身出汗，跑得呼哧呼哧地喘气，大口大口地呼进那甘甜的空气。金黄色的油菜花象征着春天的活力，时常勾起人们对美好前途的憧憬。

开幕式上演员们在表演

在“圆顶”下，穿梭在油菜田里的孩子们穿着蝴蝶、花甲壳虫、螳螂等服装，他们装扮成各种小动物，在油菜田里自由自在地玩耍。自然、动物、人类融为一体。

同天皇的第二次握手

舞台上的大屏幕出现了天皇夫妇、皇太子坐车到达会场门口的镜头。日本首相小泉在车门口迎接，行90度鞠躬礼。天皇看上去比较老，但举止儒雅。皇后穿一身白色套装，白帽、白手套、白手袋、白皮鞋，端庄而安详。毕竟“高处不胜寒”，后来，在主席台上坐久了，皇后觉得冷了，穿上了一件白色呢大衣。皇太子稍显拘谨，面带微笑，像是性格温和的人。

当天皇登上主席台时，场内全体起立，转身面向主席台鼓掌。我站在主席台边上，天皇走上主席台，看见我就热情地伸出手来，这是当天第二次握手了。这一天，我同天皇握了三次手，最后一次是开幕式结束，他与我告别时。

我想，日方陪同的消息过时了，他们的天皇也按照国际礼节对待外国人了。不过日本人自己与天皇或皇室成员握手是犯忌的，开幕式后的招待会上，一个日本人主动与皇太子握手，引起了他周围同胞的白眼。

“还是那个中国人讲得最好！”

主席台上一共是五个人，三个皇室成员坐在中间，我和小泉坐在两头。座位之间的间距很大，尤其是我们与王室成员之间的间距更大。

天皇夫妇坐下后，开幕式正式开始。先是丰田章一郎讲话，因为丰田汽车公司资助最多，而且他是日本国际博览会协会的主席，是爱知世博会的组织方。

然后是首相、爱知县县长等人讲话。他们全用日语讲，而且全都念稿子。只有部分与会的外国人座位上有同声传译的耳机，在主席台上及贵宾席上都没有耳机，贵宾们大部分不懂日语，只好毫无表情地坐着，日本人鼓掌时，出于礼貌，也跟着鼓掌。

我是最后一个讲话。我曾想照本宣科，转念一想，眼睛盯着稿子念，脸上必然没有表情，不如不念稿自然。

这是我第一次作为国展局主席在如此隆重的场合讲话，但只能讲两分钟的时间。如何利用这宝贵的两分钟？讲点“恭喜发财”的话，还是充分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表达一种观点，做到“言之有物”？

我决定用英语讲。我赞扬了爱知世博会的主题“自然的睿智”，我说：“人类曾经企图征服、改造自然，后来他们认识到必须尊重自然的睿智。今天仍然如此。爱知世博会将对世界的福祉做出宝贵的贡献。”

我提到21世纪第一个10年共有三次世博会，两次在亚洲，2005年日本的爱知世博会和2010年上海世博会。这不是偶然的，亚洲是世界上经济发展最快的地区，最有活力。最后，我表示希望把世博会带到非洲、伊斯兰世界。

我的讲话获得了热烈的掌声。我走下台，穿过“油菜田”，回到主席台时，坐在走道两旁的非洲国家、伊斯兰国家的代表站起来同我紧紧握手，感谢我提到了他们。

会后，我听到了不少评论。洛塞泰斯告诉我，他在电梯里听到一个美国人说：“还是那个中国人讲得最好！”在国际场合，我们个人的姓名并不重要，人家也不一定记得住，但他们记住的是，“那个中国人”！

在晚上的招待会上，各国代表都拥过来握手、交谈，发展中国家的代表尤其热情，他们热烈赞扬“把世博会带到非洲、伊斯兰国家”的观点。一位非洲国家的大使夸奖我说：“这是国展局历史上第一次提发展中国家，只有中国人会这么说。”丰田章一郎对我说：“我们讲话都是虚的，你讲话最有内容！”

天皇致辞

我是最后一个讲话，我讲完后，台上的乐队演奏了一个乐曲，然后是天皇致词。

天皇的讲话是不算在讲话人之列的，我不知道日本司仪是用什么词来宣布天皇讲话的，我想肯定有特殊的名称，类似“训令”、“指示”之类的词，以示他与庶民的区别。

天皇是站在主席台上致词的，所以在他致词前，全场起立，向后转，一致面向天皇。我们在主席台上，也都按照日本习惯起立，面向天皇。

天皇也是用日语讲，我一句也没听懂。事后听日方人士说，天皇讲了他年轻时参观大阪世博会、筑波世博会的感受，以及这些世博会对日本经济发展的影响，有个人体会，讲得比较亲切。

有创意的开幕式

日本皇太子德仁为博览会揭幕

接着皇太子走下主席台，向在会场中间的水晶球走去。他伸出手来，按下开关，水晶球立即闪耀出一道道白色和绿色的光芒，犹如青翠的油菜叶在迅速成长。乐队奏起欢快的乐曲，全场热烈鼓掌，爱知世博会开始了。

庆祝开幕的节目很有特色，与世博会的主题密切结合。多数节目聚焦人和自然的密切关系，也展示了日本的高科技。

“一粒种子”节目通过老爷爷与孙子的对话，插入各种舞蹈等表演形式，表现一粒油菜种子吸取大自然的营养，发芽，长叶，开花，油菜籽可以榨油，菜油用于烹调，用下来的废油可以做肥料，为各种农作物提供营养，这就是大自然的循环，“循环经济”是世界各国经济学家、科学家所研究的问题。

人的生存与大自然密切相关，尊重大自然的规律，人类的生存就有保证。这一短剧形象地传达了人与自然必须和谐相处的朴素信息。

在油菜田上举行的爱知世博会开幕式创意很好，油菜花是人人熟悉的农作物，在爱知世博会开幕式上它起到了演绎主题的作用。

世博会开幕式是整个世博会的“序曲”，朴素而有寓意的“序曲”带领人们去探索“自然的睿智”的真谛。

- 未完待续 -

文字 | 《我与世博有缘》吴建民、施燕华著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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