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在发生儿童性侵害时，才想起性教育丨科普全面性教育
近日，从韩国“N号房事件”到高管性侵少女，国内外频频爆出的儿童性侵事件，再一次将大众的目光引向性教育。
然而，预防儿童性侵害只是性教育的一部分内容，不是全部。作为性教育工作者和研究者，我们也真的不希望大家只有在媒体报道儿童性侵害的严重事件时，才想起性教育。
性教育不等于防性侵教育，它有着非常丰富的内容。性教育包括身体权利、性别平等、人际关系、健康、福祉、尊严等。它培养相互尊重的社会关系和性关系，帮助儿童和年轻人学会思考他们的选择如何影响自身和他人的福祉，并终生懂得维护自身权益(UNESCO，2018)。
全面性教育的核心概念、主题、学习目标——防性侵教育只是其中一部分
（图源：《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
2018年联合国发布的《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明确了全面性教育(comprehensive sexuality education, CSE)的概念及其基本内容框架。纲要指出，全面性教育是一个基于课程，探讨性的认知、情感、身体和社会层面意义的教学过程。它包括8个核心概念：关系、价值观/权利/文化与性、理解性别、暴力与安全保障、健康福祉技能、身体发育、性与健康行为、性与生殖健康。每个概念下细分为4个年龄段：5~8岁、9~12岁、12~15岁、15~18岁。
“暴力”主题下的学习目标
（图源：《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
不同年龄段有着不同的学习目标，都涵盖知识、态度、技能三个维度。以上图“暴力”概念为例，5~8岁的儿童需要做到的是定义取笑、欺凌、暴力、儿童虐待、性剥削等（知识），知道它是错误的，是对儿童权利的侵犯，而非受害者的过错——不管它来自于陌生人，还是你认识甚至信赖的成年人、家庭成员、亲密伴侣（态度）。最重要的，知道当他人对自己进行性虐待时，可以采取什么行动，如说“不”/“走开”，求助等（技能）。
“暴力”主题下的学习目标
（图源：《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
12~15岁的青少年，则被要求识别欺凌、情感暴力、身体暴力、性虐待、性侵害和亲密伴侣暴力。例如，北大包丽事件中，牟林翰对其实施的性别暴力便是来自于亲密伴侣的情感暴力。青少年应对多种性别暴力保持敏感性，清楚地知道这些行为是对自己权利的侵犯，绝非受害者的过错，并向可信赖的成年人寻求帮助。
2019年12月，北大女生包丽疑遭男友精神控制后自杀
（图源：新京报“我们视频”）
学校、其他专业人员和家长对儿童青少年长期提供适当的、以证据为基础的性教育，对帮助他们在人际关系、性活动和生殖健康方面做出明智、积极、安全的选择而言非常重要。国外研究证明，性教育有助于降低儿童青少年非意愿妊娠、艾滋病病毒感染和性传播感染的风险(Breuner CC & Mattson G，2016)。
国内研究也证明，性教育的效果及其重要性。陈晶琦等（1997）以阜新市363名小学六年级和初一年级学生为研究对象，对开展性教育前、教育后一个月、教育后四个月的干预组、对照组做问卷调查。结果发现，在知识与技能上，性教育能够提升学生性生理卫生知识、预防性侵犯意识和自我保护能力。在态度和情绪上，更多学生表现出对待月经的正确态度、在月经来潮时具有健康乐观情绪、注意经期卫生。跟踪调查结果发现，干预效果具有一定持续性。
严丽英等（2006）对浙江省2385名初中生进行艾滋病主题性教育，发现教育后一个月学生对艾滋病、性病相关知识的知晓率，比起教育前有显著提升。在态度上，更多学生可以接受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起学习、生活。除此之外，青少年自我形象的确立、健康人格的养成以及良好人际关系的建立，都与青春期性教育密切相关（肖扬，2000）。
在“爱与生命”微信公众号4.10发布《“我们做的事是很正常的，电影里大家都这么做”丨教孩子识别性侵害，刻不容缓》一文后，我们觉得原文有部分内容表述不够精确，进行了细节的修订，在此重新发布文章。也希望大家不要在发生儿童/青少年性侵事件后，才想起性教育；希望学校、家庭、各社会组织重视全面性教育；希望学校对各学段学生开展全面性教育；希望每一个家庭中的成年人对孩子进行全面性教育。
什么是安全和不安全的身体接触？
儿童性侵害有哪些？
儿童性侵害是指以强迫、引诱或利用特殊身份迫使等方式与儿童进行性接触（包括身体接触和非身体接触），以达到或企图达到性满足或其他目的的行为。儿童性侵害包括强奸、猥亵、引诱儿童卖淫，组织、强迫儿童卖淫以及向儿童传播淫秽物品等危害儿童身心健康的行为。儿童性侵害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的犯罪行为，也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没有规定、不构成犯罪但侵害儿童性权利、危害其身心健康的行为。
父母要告诉孩子下面这些重要的信息
我们经常跟其他人有各种各样的身体接触。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有人要触碰你的身体，你有权利同意或不同意。如果你不同意，别人就要停止。
有些身体接触可能让我们感觉很温暖、安全、舒服。如：妈妈和爸爸的拥抱，老师亲切地抚摸你的肩膀鼓励你。
（图源：刘文利主编《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二年级下册，P18，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有些身体接触可能让我们感觉很不安全、不舒服。如：打、踢、揪、掐、掌掴等身体接触，这些身体接触不仅让我们感觉不舒服，甚至可能会让我们受到伤害。
（图源：刘文利主编《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二年级下册，P21，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安全又舒服的身体接触是可以接受的，不安全、不舒服的身体接触是不可以接受的。而性侵害是不安全的、危险的身体接触！
（图源：刘文利主编《珍爱生命——幼儿性健康教育绘本》，《好秘密 坏秘密》分册，P14，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父母要告诉孩子
下面这些行为是对儿童的性侵害
• 有人向你暴露生殖器官，在你面前自慰
• 有人故意看或触摸你的隐私部位
（图源：刘文利主编《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二年级下册，P29，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 有人故意让你看或触摸他/她的隐私部位
• 有人对你做出具有性暗示的动作
• 有人引诱或强迫脱你的衣服
• 有人攻击你的隐私部位
• 有人引诱或强迫你看淫秽图片或影像
（图源：刘文利主编《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五年级上册，P43，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父母要告诉孩子
哪些人有可能对儿童进行性侵害
父母要让孩子知道，性侵害的实施者可能是任何人。
• 施害人可能是熟悉的人，也可能是陌生人
• 施害人可能是大人，或是比你大的孩子（相差年龄比较大）
• 施害人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 施害人可能是看上去普通的叔叔，也可能是普通的阿姨
• 施害人可能是异性，也可能是同性
父母要特别注意：不是只有女孩才会受到性侵害，男孩也会。
（图源：刘文利主编《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五年级上册，P46，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父母要告诉孩子
出现以下情景时要特别小心
• 有人对你做出让你不舒服的身体接触
• 有人给你礼物或钱，对你过分亲热，要求抱你或触摸你而让你反感
• 有人请你吃糖，请你独自上他的车，或是让你独自跟他走
• 有人想用手机或相机拍下你的隐私部位的照片
• 有客人来到家里，趁你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想触摸你的隐私部位
• 有人要你触摸他/她的隐私部位
• 和老师等其他人单独待在一起，对方要求触摸你的隐私部位
• 有人告诉你，他/她和你做的事情，必须保守秘密，和谁也不能讲
怎么和孩子谈论儿童性侵害？
让预防儿童性侵害
成为安全教育和生活教育的一部分
对于很多没有接受过性教育的父母而言，与孩子谈论关于儿童性侵害的话题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建议把与孩子谈论儿童性侵害的话题变成家庭安全教育的一部分，和其他安全话题一样与孩子一起谈论。建议父母能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与孩子讨论这些话题，就像日常生活要和孩子交流吃饭、穿衣、睡觉、体育运动等话题一样。越早和孩子谈论性的话题，越容易。
以下是一些展开对话的方式：
1.使用媒体中的相关信息。父母可以询问孩子对社交媒体、新闻、新电影或热门电视节目中发生的事情的看法，尤其是涉及儿童性侵害的内容，父母甚至可以和孩子一起观看相关内容的报道并进行讨论，询问孩子的意见，表明父母对于孩子观点的重视。当然这样的讨论更适合年龄大的孩子。
2.直接谈论预防儿童性侵害。对于一些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儿童性侵害，别人怎么做就是对他的性侵害。建议父母能以真诚、坦率的态度直接和孩子说明，什么是儿童性侵害，如果有人做出了那些事情（举例说清楚），自己要怎么做，如何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是，要告诉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永远不是孩子的错。
让孩子掌握表达的能力
教会孩子用科学的词汇描述自己身体器官的结构和功能，特别是生殖器官，还包括能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身体感受和在身体界限方面的个人愿望。
以下是一些需要传达给孩子的内容。
1.教会孩子说出身体部位的科学名称
告诉孩子生殖器官的科学名称，如阴茎和阴道。当孩子能够用科学语言准确描述他们的身体部位和身体感受时，父母会更容易理解和回应孩子的问题和表达。同时，让孩子懂得“性”是可以说出口的，是可以和父母讨论的，是可以向父母求助的。
2.让孩子知道哪些是身体的隐私部位
必须让孩子知道身体的哪些部位是隐私部位，可以结合性教育绘本或读本，指出隐私部位的准确位置和说出隐私部位器官的科学名称，并让孩子重复说出隐私部位的器官名称。还要告诉孩子，别人不应该触摸或观看到自己的隐私部位，如果医疗保健专业人员必须检查这些部位，爸爸妈妈或监护人必须在场。
3.让孩子知道自己有说“不”的权利
让孩子知道当他们感到不舒服的时候，是有权利说“不”的。在传统的教育中，可能更强调服从“权威”，在家里孩子要服从父母，在学校学生要服从老师，在社会公民要服从“上级”。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下，当一个处于弱势地位的孩子在对他具有权威的人面前，很难说“不”，很难拒绝。建议父母给孩子表达自己愿望的机会，尊重孩子说“不”的权利。让孩子明白，身体是他自己的，他拥有自己身体的权利，这个权利要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包括自己的父母、老师和其他有权威的人。
4.帮助孩子分辨什么是好秘密什么是坏秘密
要告诉孩子，如果有人做了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还让你保密，谁都不能说，那么你要警惕了。父母举例和孩子说明什么是好秘密，什么是坏秘密，对于坏秘密要怎么做才不会伤害自己。儿童性侵害者经常会用保密来操纵儿童。必须让孩子知道，自己可以也应该随时和父母讲任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父母一定会相信自己并帮助到自己。作为父母，请相信你的孩子，要鼓励孩子说出真相，不责怪孩子。
5.向孩子保证不会因为说出发生的事情而受到惩罚
如果在一个家庭中，让孩子感到性是一件羞耻的事，是不能在家里说的事，说了，会遭到父母的训斥甚至打骂，那么，一旦孩子遭遇到令他难以启齿的事情，他就很难向父母说出来，向父母寻求帮助。父母需要为孩子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让他们说出自己的疑问或感到不舒服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向孩子承诺他们不会因说出这些事情而受到责骂、恐吓或惩罚。
如何摆脱儿童性侵害的危险？
如果阴影真的已经笼罩在无助的孩子头上，父母需要提前给孩子打好预防针：
1.拒绝
任何人的触碰，只要让你觉得不舒服，一定要拒绝。勇敢地告诉侵害你的人或企图侵害你的人，他这样做是违法的，大声地对侵害者说“不！”
（图源：刘文利主编《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五年级上册，P53，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逃跑
趁企图侵害你的人抓住你之前，让自己远离危险的地方，跑到人多的地方，或其他安全的场所，或找到你信任的成年人寻求保护。
如果不幸被抓住，就想办法留下发卡、书包等随身携带的物品，便于解救你的成年人发现线索，尽快确认你被抓的地点。面对侵害，尽可能不惊慌失措，也不要激怒对方。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保护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惊慌失措和激烈反抗容易引起对方实施更为严重的伤害行为。
3.求助
把自己信任的人，列个名单，一旦遇到儿童性侵害，一定要向自己信任的人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请求帮助。如果你告诉的第一个人不相信你说的话，不要放弃，坚持找到相信你的人，并且获得帮助。
认识和预防儿童性侵害是性教育的一部分，但不是性教育的全部。性教育不等于防性侵教育。
预防儿童性侵害不仅要对孩子进行性教育，更要对父母和教师等成年人进行性教育，让成年人肩负起对儿童的保护责任。
我们的社会要建立完善的儿童保护制度，从根本上做到儿童利益最大化。
我们的社会要更加公平、公正地对待儿童性侵害事件，保护受害人不再受到更多的压力、自责和二次伤害，搭建良好的支持网络，帮助受害人减轻性侵害所致的心理创伤。
我们的社会要构建一个权利平等、性别平等的环境，减少包括性暴力在内的各种形式的压迫和剥削。
最后，我们再次特别呼吁，学校要对各学段学生开展全面性教育，让每一个中国儿童都有机会在学校这样一个正规的教育场所，接受内容完整、符合学生身心发展规律的全面性教育，不要再让悲剧不断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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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 ．UNESDOC
陈晶琦, & 叶广俊. (1997). 小学六年级及初中一年级女生青春期性教育干预研究. 中华医学杂志(1).
严丽英. (2006). 初中生艾滋病/性病健康教育近期效果评价. 中国健康教育(02).
肖扬. (2000). 青春期性教育:全球青年发展的重要议题. 中国青年研究(05), 34-36.
Breuner CC, Mattson G, AAP COMMITTEE ON ADOLESCENCE, AAP COMMITTEE ON PSYCHOSOCIAL ASPECTS OF CHILD AND FAMILY HEALTH. Sexuality Education for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 Pediatrics. 2016;138(2):e20161348
撰稿丨罗方丹 余涵萱 刘文利
编辑丨罗方丹 刘文利
排版丨Tenlossiby
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 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