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我最开心的是不用剃腋毛？ | 腋毛羞耻
“我总是害怕夏天来临，即便是最炎热的时候也是长袖长裤。”
“本来对一件事挺有兴趣的，联想到自己汗毛重就不敢站在大家面前了。”
“别的女生都在嬉水乐园快乐的玩水，而我却在担心别人会不会看到我的腋毛。”
“坐公交车时，穿短袖的我总是不敢把胳膊抬高。”
……
在“白幼瘦”的主流审美中，女性的肌肤似乎就该白皙光滑。就拿今夏流行的BM风、茶艺照来说，女性博主们在社交媒体中比拼着谁的肌肤更白嫩无瑕，要看不见毛孔和毛发的“奶油肌”才是最好的。
这样的审美框架下，腋毛就成了众矢之的——完美的女生，应该全身都光滑洁净，不能有一根体毛；如果不行，那就将它们全部刮掉，总之绝对不能给别人看到。而一簇簇的、颜色较深的腋毛，尤其成了女性公敌。
在许多男孩大大方方将腋毛展露于人时，女孩却在卫生间偷偷将它们除去。许多青春期的女生还会对自己的腋毛感到羞耻与自卑，这种情绪甚至已经影响到她们的日常行为与心理健康。
01
腋毛简历
女性是否应该脱去腋毛呢？让我们先抛开审美，从进化与生理健康的角度来聊聊它。
腋毛是生长在腋窝的毛发，与阴毛一样是性发育的结果，随着性腺产生性激素而生长。对男生而言，腋毛的出现通常会比阴毛晚1-2两年；对女生而言则是0.5-1年。腋毛是人进入青春期的标志之一。绝大部分人都会长腋毛。[1]
有的男生甚至不知道女生也会长腋毛，其实阴毛与腋毛作为青春期性发育的特征之一，是男女生中都会出现的现象。不过这也存在个体差异，有小部分男生或女生没有体毛。
腋毛可以帮助汗液的蒸发，缓解皮肤摩擦的阻力，还可以散布性激素信号。[2]
其中关于最后一点的争议较大。有的人认为腋毛是性感的象征，比如导演李安说“腋毛很性感，刮掉很可惜，我很乐意秀出来”，因此汤唯留了八个月的腋毛出演《色戒》。还有些人认为腋毛会加重体味，因此选择剃掉它。
汤唯在《色戒》中露出腋毛
（图源：电影《色戒》）
中国人体味较少，故因为气味而选择脱毛的人较少。值得一提的是，剃掉体毛只能有限地减轻体味、狐臭，并不能根治它。因为狐臭是由皮肤表面细菌分解汗液而产生的脂肪酸导致的，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汗腺。盲目脱毛反而容易导致狐臭，因为它会损害毛囊，使得汗液分泌异常，进而产生特殊脂肪酸。
要解决狐臭还是应该保持局部清洁，去除分泌物以减少细菌的繁殖；局部使用止汗芳香剂，或者通过手术永久去除。总之盲目脱毛并非一个好方法。
说完了腋毛的作用，我们再来谈谈脱除腋毛的感受。实际上，脱腋毛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只需要一些脱毛膏、一根剃须刀就行；而是还要面临脱毛期间的复杂程序、生长时期的痒与尖锐、难以脱除干净等问题。假如是蜜蜡脱毛，它带来的疼痛与潜在的感染风险更是不能忽视。
腋毛的脱除过程让人难受，且腋毛本身难以去除干净，这让腋毛更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
图为知乎网友“biubiu Biu”在“为什么部分中国女性不刮腋毛？”问题下的回答，道出了很多女生的心声
（图源：知乎）
02
重重误解下的体毛
女生体毛较重，这是病吗？
随着青春期性腺发育与性成熟，常有女生为自己体毛的生长而感到烦恼。实际上，大部分人的自认为的“多毛”都是正常现象。多毛对人的身体健康与婚后生育也无影响。已有研究发现，妊娠期间体毛会有所生长，属于正常现象。[3]
不过，假如你多毛的同时伴有秃顶、喉结突出、声音低粗、肌肉发达，以及月经不调、闭经、阴蒂肥大等现象，那应当及时到医院接受检查，并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治疗。[4]
体毛多少和性能力有关吗？
有的人认为男生体毛少意味着雄激素水平低、个性阴柔、性能力弱，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虽然体毛随着性成熟而生长，但体毛的多少并非雄激素决定的，而是与毛囊对雄激素的敏感性有很大关系。也就是说，有的人可能雄激素高、体毛却很少；也有的人雄激素少，但体毛很旺盛。这与基因遗传有关。[5]
汗毛会越刮越多吗？
不会。人们觉得汗毛越刮越粗越硬，其实是因为刮完后，汗毛的横截面直接长出来，显得它很粗；而硬则是因为新生长出来的汗毛很短，和身体垂直会显得很扎，等它再生长一段时间就不会那么硬了。所以刮汗毛并不会使得它变粗变硬，更不会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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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腋毛羞耻从何而来
腋毛羞耻，也称为腋毛厌恶，这种观念最早要追溯到宗教的禁欲主义道德观。
一般认为，“全部的毛发系统当然和性的现象有连带的关系”。在古希腊的画作中，男性和女性都具有阴毛，这些体毛被视为“人格的尊严华贵”或“美貌至高无上的标志”。然而在宗教中，毛发被视为勾起性欲的联想元素而遭到贬斥和摒弃。富有禁欲主义的基督教，早年反对男子留须髯、后来又主张人们剔除阴毛；英国的维多利亚时期，人们对体毛的厌恶更甚。[7]
英国性心理学家霭理士在《性心理学》中说：“今天男人刮胡子、女子拔掉腋毛以至于阴毛......其实还是这种见地的结果。”这段话是他在1933年提出的，而他描述的行为至今仍然风靡全球。[8]
除了宗教因素，消费主义也对腋毛羞耻推波助澜。
一战后，妇女接受新时代的解放思想，纷纷走出家庭、步入职场，成为消费市场的主力军。1915年，Harper's Bazaar杂志刊登了一幅广告，上面是“一位身穿无袖衫的妇女露出了光洁的腋窝”，塑造了某种过度理想化的、光洁无毛的女性形象。
1917年，威尔金森·斯沃德公司为了增加刀片的销售量，开始大幅宣传女性应剃掉腋毛，力图使人们相信留腋毛是非女性化的、不卫生的。它的销售策略是成功的。两年后，它的刀片销量果然翻了一番。
1915年吉利公司的首个刮毛刀广告
（图源：新京报书评周刊）
市面上某脱毛产品广告，将毛发与女性形象挂钩
（图源：ZCOOL）
大赚一笔的刀片厂商们进一步用广告规训女性，暗示：“她们的身体是有缺陷的，而女性身体在展示的时候，应该是完美的，其中就包括无毛的皮肤、光滑的腋下。[5]”资本与社会通过建立女性身体和其他价值之间的关系，来加强对女性身体的控制。
资本将脱毛与优雅、礼貌联系在一起，并借助鲁宾斯所说的“世界上从来没有丑陋的女性，只有懒惰的女性”，最终成功让女性皮肤的光洁程度，成为了社会乃至妇女本人进行身体衡量的重要标准。
觉知到甜头的厂商们还开发了脱毛膏、蜜蜡等各类脱毛方式，通过消费市场推动这种畸形审美的发展。剃除腋毛的审美观在人们心中不断牢固，资本家们也挣得盆满钵盈。有人将“腋毛羞耻”与“钻石崇拜”类比，认为这是21世纪最精彩的营销骗局之一。
《脱口秀大会》中姐妹花颜怡、颜悦调侃腋毛羞耻时说的话
（图源：《脱口秀大会》 转载自：网易网友 身後）
除了资本的运作，父权结构也对腋毛羞耻推波助澜。
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对劳动力的需求，女性走出家庭、步入职场，其身体与性魅力也无可避免地离开深闺、走向社会。
腋毛与阴毛同是性成熟的产物，腋下散发的性信息会作用于人的大脑，故腋毛也象征着成熟和性欲。原本作为男性“私有财产”的女性通过毛发展现出性的象征，这种性魅力的展示成为了对父权的冒犯。
无毛正契合了“白幼瘦”这种类似前青春期女性的审美模式，所展现的柔弱、纯洁、无性经验，有利于达成生殖权等方面的控制。
这是知乎上的两个关于对异性腋毛看法的问题。其中第一个的回答数仅为16，而第二个则高达5272。
其间的性别差异可以看出，社会对女性体毛的看法并非一视同仁、出自健康上的考虑，而是出于社会审美与父权文化的规训
（图源：知乎）
在父权制的影响下，“男性凝视”将女性身体作为工具看待，在制高点上对其制定标准；“规训”则通过潜移默化的语言和行为，将身体划分出优良差，并训练女性向符合男性审美的方向靠拢。
这个过程中，男性凝视的标准也会影响女性对自己形象的期待，甚至是对其他女性同胞的评价。[5]
女性对腋毛羞耻的维护
（图源：知乎）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腋毛羞耻的审美观念其实出现的很晚。传统儒家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除之”，明清画师在画美艳妃子时会特意在腋下添上两笔毛发，电影中的女性也常常露出一些体毛以彰显性感。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女明星们在上镜时也不会特意剃除腋毛。
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女神林青霞
（来源：百度贴吧）
中国人的腋毛羞耻或许也是一种舶来品。在中外审美的交融与资本家们的助推之下，中国人也渐渐认为体毛是污秽不洁的、倾向于脱除体毛。
尽管旧时欧洲的禁欲思想对男女体毛都有偏见，但到今天，人们对男性体毛有较高的容忍，甚至将其视为阳刚的象征；而大家对女性体毛仍然恶之，将其视为性欲的体现，欲“除之而后快”。
04
向腋毛羞耻say no
当营销宣传与社会凝视演变为审美文化，它便深切的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有人认为露出腋毛是不礼貌的，穿夏装与泳装必须剃除腋毛，知乎中还有大量问题诸如“男生会认为女生有腋毛恶心吗”。甚至当女明星不慎露出未剔除干净的毛发，还会引起媒体与小报大肆宣传与粉丝的批评。
网上一些关于脱毛的讨论
大众对女性腋毛的偏见成为了一种束缚，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奋起反抗。2013年，美国兴起了“Armpits4August”运动，鼓励女性不剃腋毛，并以此为慈善活动筹款；还曾有一个叫“毛腿俱乐部”的账号鼓励女性积极晒出她们有腿毛的大腿，进而在社交媒体上卷起了一阵晒体毛的风潮。
英国摄影师Ben Hopper拍摄了一组崇尚女性自然美的照片，照片中的女性抬起手臂，大方地展示浓密的腋毛。
这些运动鼓励女生“自然美才是真的美”，号召女生根据自己的喜好来控制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向主流审美负责。正如摄影师Ben Hopper 所言：“我们深受美容产业洗脑而不自知，他们强力灌输我们剃毛等于美的概念，但是如果留着腋毛让我们自在，我们为什么不能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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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 Hopper的摄影作品
（图源：Facebook）
有人将女生的腋毛与男性的胡子类比，虽然一部分人会认为没有胡子清清爽爽，但是畜起胡子的人同样拥有魅力；虽然有人喜欢刮掉腋毛的轻盈，但留下这层保护也同样是值得认同的。
本文并非号召女性留起腋毛，而是希望大家拒绝刻板印象与习俗文化对身体的规训。正如2015年“腋毛大赛”的发起人肖美丽所言：“我不是要所有人去保留腋毛，我只想说如果有人不想刮腋毛，其他人不应觉得这是恶心、不卫生、不文明或是不够女性化……女生常常担忧她们的腋毛，认为这代表肮脏与不文明。但我们应该有选择的自由，自己决定是否接纳在我们身体自然生长的东西。”
Lady Gaga将腋毛染成绿色
（图源：2015年MMAV音乐晚会）
不仅是女性，男性也同样拥有自主选择、不受社会主流审美影响的权利。长发、化妆、温柔并不是专属于女生的东西，体毛、阳刚也不是专属于男生的特质。男女特质并非二元对立，美丑也并不是二元对立。
我们不必生活在他人的凝视与期待之下，你的美丽你说了算。毕竟，你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
我的身体我做主
（图源：脸书，巴西平面设计师Carol Rossetti 转载自：微博 抓马坤）
参考文献
[1] 刘文利. (2013). 大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 北京: 清华大学出版社.
[2] 郭晓华,周兴文. (2008). 试论人体毛发特性及其在进化中的意义. 生物学教学, 33(9), 79-80.
[3] 赵晓苗, 杨亚波, 韩杨, 杜涛, 谭旻, 陈晓莉, 杨冬梓 (2017). 改良简化的Ferriman-Gallwey评分系统在中国女性多毛评价中的应用分析. 中山大学学报：医学科学版, 38(5), 699-704.
[4] 女孩体毛多是病吗. (2011). 少年大世界：初中生, (1), 101.
[5] 体毛多少和性无关. (2011). 人人健康, (1), 51.
[6] 鸠洁. (2018). 想你的腋——女性剃腋毛研究 [EB/OL]. https://www.sohu.com/a/232519892_611498, 2018-5-22.
[7] 祁志祥. (2016). “性感美”刍论. She Hui Ke Xue Yan Jiu (Chengdu, China), (3), 157-164.
[8] 埃利斯, 潘光旦(译). (2018). 性心理学. 西安: 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
作者 | 刘沫漩
编辑 | 余涵萱 刘文利
排版/视觉 | 张昱凌
校对 | 韩艳梅
北师大儿童性教育课题组 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