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台湾老板的办公室，居然亮着灯。他⼤部分时间在上海办公室，这周恰好在北京办公。
“好吧。”我鼓起勇气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跟他说明了家里的情况，希望申请两周无薪假期来处理家里的事情。
“两周？Bella，我觉得你要慎重考虑一下自己的职业发展前景，我们的团队现在正是搏杀的时候，不能容忍有拖慢团队进度的成员哦！你觉得放两周假，就能处理好家⾥的事情，安⼼地回来上班吗？”坐在我面前的台湾⽼板似笑⾮笑，他的身后是⼀整面大落地窗，外⾯是大晴天，但是因为办公室在背阴面，没有一丝⼀毫阳光照进来，照到我⼼⾥。
我努力保持平静，但能感觉到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微微抽动，心脏砰砰直跳。⼀瞬间，我再也按捺不住在心底里盘桓已久的念头，脱口而出，“我想现在我的孩子比您的团队更需要我，我也希望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和孩子，如果您觉得这会给团队带来不好的影响，那我申请离职好了了。”
他的小眼睛透过金丝框眼镜直盯着我，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没有必要那么冲动嘛，这样吧，我同意你停薪留职两个月。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之后，如果你想回来，这里还是欢迎你的。”
“谢谢，那我回去就给您和HR发审批邮件。”我挤出⼀点笑容，站起来，转身，⼀步也没有迟疑，径直⾛出了老板的办公室。回到⾃⼰的座位，打开电脑，⼀字⼀句地开始写我的《停薪留职申请》——“本⼈因个⼈家庭原因，申请……”
五年前，发现怀上小P的时候，我刚刚结束四年的国外生活，回国加⼊⼀家外资银行的本地⼦行半年多。面试时，我面对直属上司D总的间接试探，索性直言未来三年不打算要孩子。 当时并不是单纯为了拿到这份工作才信口开河，而是我们确实还没有认真地设想过孩子的事情。
只是阴差阳错，小P就这么来了。怀孕六周的时候，我和老公第⼀次从医生的B超屏幕里， 看到了一颗隐隐跳动的小心脏，“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从机器里传来的声⾳很微弱，但是又很有力，当时我们俩忍不住分别“啊”了一声，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走出B超检查室，老公叹了⼀口气，“这真是上天送来的⼀份珍贵的礼物啊，你说呢？”我点点头，既来之，则安之吧。
在医院确定留下小P那天，我其实并不完全清楚“母亲”这个词的含义，更不了解多⼀重身份将会如何改变我的生活。现在回想⼀路⾛来，确实如同英语里常用的⼀个词，“Roller-Coaster Ride”，过⼭车之旅一般上上下下，既充满期待又惊喜（吓）连连。
初为人母
我的冲关挑战才刚开始
在我肚⼦里的时候，小P真是⼀个天使宝宝。怀孕早期，我几乎没有任何妊娠反应，没有晨吐，甚⾄连恶⼼都很少。怀胎九个多⽉的时间里，虽然口味有所改变，但胃口⼀直不错，还不用像其他孕妇那样忌口，每个月必定要吃⼀次最爱的螃蟹。在产前检查过程中，因为高龄、甲减、心跳异常等种种征兆，我早被列为高危产妇，也就早早确定了要剖腹产而不是顺产，省去很多纠结。
小P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周发动，那天凌晨下起了北京2012年年末的最后一场雪，也是当年最⼤的⼀场雪。在我们去医院的路上，雪花才刚刚开始飘落，仿佛预示着当天的幸运。凌晨三点多，老公驱车⼀路畅通地抵达医院，我才开了三指不到。凌晨四点多，在产房的床上，我忍着阵痛和值班医生说已经提前约好了北京有名的妇产科圣手翟教授给我做⼿术，麻烦她帮我联系⼀下，她面有难色地说得等到六点左右才能打电话。
于是，我一直在心里默念，“小P慢一点，等等医生等等医生。”小P真的等了。六点刚过没多久，翟教授接到通知赶到医院， ⼀切准备就绪。6时48分，小P呱呱落地，出生评估项目全是满分。 ⼀切看起来似乎很顺利，但是小P出生之后，我的冲关挑战才刚刚开始。
在孕期，我和老公主要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各项健康指标上，加上我工作忙到怀孕满36周才开始休息，根本没有郑重仔细地考虑过孩子出⽣以后的问题。就算想到了某个⽅面，解决方案好像也只是买买买——婴儿床，买！待产包，买！奶粉、奶瓶，买！还缺什么吗？买！
当然我们也知道自己毫无经验，就算加上双方老人，也不过是多储备了⼀些平时听来的、以前流传下来的、陈年烂⾕⼦的老习惯，所以我们花了大价钱请了个所谓的“高端”月嫂坐镇，约定预产期日到岗。可是因为小P提前两周发动，月嫂还远在老家，老公即使给她订了最早飞北京的航班机票，也要等到产后两天才能到。所以剖腹产后的头两天，我、老公、我妈都是乱成一团的状态。
撇开剖腹产和顺产的孰是孰非，就我而言，剖腹产是当时“痛快”、后来麻烦。产后的前三天我都自顾不暇，虽然护士尽职尽责地定时抱小P来吃奶，但是对他来说，安慰作用居多，实际吸不出来什么。老公看着经常睡得不醒人事的我，和一边嗷嗷待哺的小P，⼼里是又高兴又慌张，据他自⼰说，脑⼦完全是懵的，只能依赖护士和我妈。而我妈怕小P挨饿，还没等我从⼿术台上下来，不由分说第一时间就给他喂了奶粉。
小P第⼀口奶没吃上母乳这个事情是我当妈以后受到的第⼀个冲击和无法弥补的遗憾。现在看来，第⼀口是母乳或是奶粉对新生儿的⻓远影响还是个没有完全定论的话题，但却让我第一次意识到育儿路上的每⼀步，都将面对⼀道道似是而非的选择题，有时答案很明显也很确定，有时答案不那么明确又或者无法⽐较优劣，如果我自⼰没有准备好，身边的老公和亲人也不见得能靠得住。事实上，这样的考验后来会越来越多。
一路颠簸
平衡职场与生活
⽣小P的时候，我在一家外资银⾏工作，产假总共128天，休完之后还可以选择把⼀年的哺乳假（每天1小时）换算成两个月的半天假，所以我大概是在小P六个月大的时候开始恢复全天工作的，此时小P已经从全母乳过渡到“母乳+奶粉+辅⻝”，我只要每天在办公室吸奶两次就能保证他的母乳供应，因为家离得近，我有时候还可以趁午休溜回去跟他玩⼀会。
另⼀⽅面，我的工作内容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恰好团队里另外⼀位同事在我回归之后不久生了二胎开始休产假，我分担了⼀部分原来她负责的工作，但是也借此机会接触到了新的领域，所以也没有太介意我的⼯作量反⽽比生孩子前增加了一些。
但是渐渐地，我意识到直属上司D总对我的工作表现颇有微词，各种正面侧面的“敲打”越来越多。
比如，工作日的早上起床我通常会和小P玩⼀会，如果当天早上没有提前安排会议的话，我到办公室的时间会比公司规定的时间晚⼀点，但是相应的，我也会延迟下班的时间。我原本以为这是符合公司推行的Flexible Hours（灵活工作时间）政策，没想到在D总那里被视为自由散漫的表现，他认为只要我早上不能按时到办公室，就必须得给他发邮件请假或者提供合理的解释。
有⼀次，因为需要带小P去社区医院打疫苗，我给D总提前发了邮件说上午晚到半个小时，结果因为那天打疫苗的孩⼦特别多，我实际是晚了⼀个多小时才到办公室。我没到办公室期间恰好有⼀个紧急事件需要处理，D总给我打⼿机，我没接到，他只好临时抓了别的部门的同事来帮忙。等我到办公室看到邮件的时候，赶紧跑去D总办公室道歉，D总脸色铁青，“你这个职位是需要随时stand by的，公司虽然提倡work-life-balance，但我看你现在也太balancing to life了。活已经干完了，下次决不允许再发⽣这样的事情！”
还有⼀次，监管部门邀请我们银行的外籍同事去给他们做讲座，D总安排我去陪同兼作翻译后备。但是没想到当天家里也离不开我——⼩P的外公外婆早已换班回老家休息，处于胃癌⼿术康复期的小P爷爷好不容易约上了专家号，当天要到离家20公里之外的解放军总医院复查，奶奶当然得陪着；而小P的爸爸在外地出差还有两天才回来。
我是绝对不放心家里只剩下才来我家干不到⼀年的钟点工阿姨单独来照顾小P的。万⼀她趁家里人都不在，把小P拐走了呢？万⼀她⼀不小心弄伤小P了呢？ 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和D总商量，能不能允许我请假在家，改派别的同事去参加这个讲座？又或者允许我把钟点工阿姨和小P⼀起带到监管部门去，让他们在会议室门外等着？
D总毫无情⾯地⼀口回绝，还无关痛痒地开导我说，“别人家的孩⼦不也是保姆带大的，你们家小P就那么金贵吗？你们家阿姨干多久了？半年？就带孩子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或者你实在不放⼼的话，就让你婆婆在家看着，你公公一个人去医院应该没问题吧？”
我见D总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心里其实已经凉了一半。那天讲座是在下午，我让爷爷奶奶上午⼀早就赶紧去医院，争取在午饭之前务必赶回来，同时发邮件跟D总说我上午在家办公，下午直接去监管部门和同事会合。我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爷爷奶奶如果赶不回来，我只好把小P和阿姨都带到办公室去，找个会议室待着，让同事帮忙看着。
幸运的是，那天爷爷奶奶跟专家求了情，挂的下午号挪到上午看了，各项检查也都顺利完成，赶在中午之前回了家让我脱身去开会，不然我真没办法想象D总看到小P和阿姨出现在办公室后的反应。
诸如此类的小矛盾积累多了，原本还算和谐的上下级关系自然出现了嫌隙。
我知道我没法跟D总比，不管前⼀天晚上出差、应酬或是加班，除非当天外出开会，他每天早上都会准时九点出现在办公室，晚上绝不早于七点离开；周末陪儿⼦上兴趣班的时候还在不停地看邮件、 发邮件，哪怕孩子生病了也只是在家办公，很少请假；每年的⼆十天年假，他最多是在春节前后休一周，剩下的年假不是roll over到下一年，就是⽩白浪费掉。听说他的夫人也是个⼯作狂，平时孩⼦一般都是由姥姥姥爷照顾的。
2015年年初，一家互联⽹金融公司向我抛来橄榄枝，当时的直属老板承诺我无需坐班，可以自由安排时间，我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那家声名显赫的外资银⾏。在外人看来，我抛弃⼀份外表光鲜、收入稳定的工作，加⼊一家前途未卜的创业公司也许不无遗憾，但是我知道我并不后悔。
回归家庭
我的360度大回旋
当然，⽆论是在外资银行还是创业公司，⼩P出⽣以后，作为一个妈妈，我还能够保持全职工作的必要前提是家里有老人帮忙照顾小P。
从我怀孕开始，双⽅老人就轮流到北京来和我们同住。早已习惯各自生活的我们和老人都明确地感觉到私人空间被倾轧挤占，但是为了小 P又都不得不忍气吞声。
不知道是因为压⼒大、情绪差，还是因为北京的环境差、生活不习惯，四位老⼈身体每况愈下。公公多年前得过癌症，身体本来就不好，2013年末查出胃癌⼀期，后来在北京301医院做完⼿术后只在老家休息了半年就又和婆婆回来给已经连续带了小P九个⽉的我爸妈换班。
婆婆腰腿都不好，2016年年初做了腰椎手术，术后需要卧床休息半年。就在这时，⼀直承担主要照顾小P责任的我妈也突然病倒了。
我妈得的是无法确诊病因的头痛，白天疼得走不了路，晚上疼得睡不了觉。起初她还瞒着我，只是趁⽩天我们上班、小P上幼儿园的时间自⼰偷偷去看病，等我们回家，装着没事人一样接着⼲家务活。
但是折腾了一个月之后，她看没有好转，无奈只好告诉我，于是我开始连连翘班带她去各大医院咨询各种专家，神经内科、神经外科、脑内科、骨科、疼痛科、心理科看了个遍，验⾎、CT、MRI、MRA做了个遍，可还是没人能说清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头痛不止。
终于有一天，我妈实在受不了了，在我早上上班之前让我爸把我叫到他们的房间。我看她歪歪地躺在枕头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精神，眼睛里含着⼀点泪光，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北京的天，有气无力地跟我说，“我不⾏了，你让我回家吧，我就是等死也不在这里等。”
我愣了一下，虽然心里有些意外，但还是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好，我待会到办公室就给你们买机票。”
我知道，以妈妈的要强个性，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说出这样丧⽓的话，看来她真的是病得很严重了。
走出家门，平常到办公室走路十分钟的路程我走了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脑⼦里转过一千一万个想法——爸妈⼀回家，小P怎么办？虽然住得近，幼儿园也不远，可是要我每天4点多就下班去接他，这怎么可能？老公每天上班开车单程都要⼀个小时，不可能指望他天天为了接送孩⼦往返奔波。
当时我离开外资银行到这家新公司刚过⼀年，正好经历了内部的人事变换和职位调整，允许我自由安排时间的前任老板早就被调整到了别的部门，如果我想要保住现在的职位，不全情投入十⼆分精神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实上，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因为陪妈妈看病，我已经请了太多次假，误了很多次重要会议，恐怕已经超过了新来的台湾老板的忍耐限度。
走到办公室楼下，我看见急着上班的人群纷纷涌在电梯口，便自动自觉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但是脑子却还在绕着家里的事情转来转去。⼀部电梯来了，第⼀拨⼈挤上去，我跟着人群往前挪了挪。另⼀部电梯又来了，第⼆拨⼈⼜挤上去，我也跟着前⾯的⼈踏进了电梯门，站到了门旁的一侧。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刻，有⼀个男人闪身挤了上来，超重的铃声提示“嘀嘀嘀”地连续响起来，把我从无意识的状态里惊醒。
我眼看那个人退后了⼀步，超重的铃声提示停了，电梯门缓缓移动，但他又马上抢在电梯⻔即将要关上之前踏了进来，嘴⾥里嘟囔着“我要迟到了，我不能下去……”超重的铃声提示又再次响起来，电梯里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可那个男人赖在那⾥⼀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电梯里憋闷得慌，⼀闪身从那个男⼈身边挤了出去，铃声在我身后停止，电梯门“啪”的⼀声关上，仿佛带走了之前我纠结的⼀些念头……超重了，总得有人下去，不能是他，可以是我啊！
我没有直接等下一部电梯，而是穿过等待的人群走去旁边的星巴克，要了杯咖啡，⼀个人坐下，脑⼦里接着盘算各种可能性。早在几周以前，刚发现我妈生病不久，我和老公就已经讨论过万⼀我妈坚持不下去的应对方案，最快、最容易的解决方案只有我辞职。
当时我还有些抵触情绪，觉得为什么又要我牺牲⾃己的职业前途，何况这只能够解决⼀时的危机，但是⻓久呢？凭着家里的积蓄和老公⼀个人的收入，暂时应付我几个⽉乃⾄⼀年没有收入的情况下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年以后呢？当时我和老公其实并没有讨论清楚，也没有完整的计划。
半个小时过去，我还没有盘算清楚。抬头看看电梯间，上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等电梯的人少了很多，我站起来、从从容容地走过去、迈进轿厢、上到所在楼层、走出电梯、踱进办公区、来到⾃己的座位，把包放下，打开电脑，给爸妈买好一周以后回家的机票。然后我抬头看看台湾老板的办公室，居然亮着灯。他平时主要在上海办公，每个月才来北京一周。
“好吧”，我犹豫了⼀下，⿎起勇气⾛了过去，打算跟老板聊聊申请无薪假期的可能性。
后来，在我停薪留职的两个⽉里，我们⼀家搬到了离老公上班地点更近的新房⼦，小P也换到了附近的幼儿园，我每天按时送他上学、接他放学，听他讲在班⾥新认识的小朋友、在学校⾥发现的新滑梯以及各种好吃的饭菜。
除此之外，家⾥⼤大⼩小的琐事都落在我身上——整理搬家打包的上百个纸箱、收拾房子、买菜做饭、洗衣服晾衣服……似乎比上班时还要忙碌。
但是我不用再担心因为要早下班接送小P、又或者周末不能加班而看老板的脸色，也远离了职场混战中不可避免的各种焦虑情绪。老人不在了，也没有请阿姨，原来各种因为生活习惯和育儿观念差异而导致的代际矛盾也就自然消弭不见。⾄于老公，他省下了原来每天两个小时的通勤，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我⼀起照顾小P，虽然我们还是免不了会为各种琐碎的事情而争执，但都更加珍惜得来不易的三人时光。
很快，两个月期满，我没有犹豫，就在家⾥的电脑上，⼀字一句地写下了我的《离职申请》——“本⼈因家庭原因，申请辞去……”
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想起和老板谈话而突然决定申请停薪留职的那一天。如果当时没有选择离开，我们家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我还是受⼈认可的创业公司管理人员和团队领导，也许家里存款会比现在多⼀些，或许小P已经适应了由陌生阿姨或者爷爷奶奶接送、照顾的生活，可是我会错过这⼀年来和他⼀起经历过的各种亲密时刻，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信任和依赖我。
小P五岁三个月的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妈妈，你知道吗？我以前是住在火星的变形金刚，有⼀天，我变成宇宙消防⻋从火星出发，在太空里漂啊漂，漂了好久，才来到了地球。然后我在天空上看见了你们，于是就住进了你的肚⼦里。医⽣把你的肚⼦切开，把我抱出来，我就看⻅爸爸啦！”
小P，谢谢你从天空之上选择了我们。我并不是⼀个天生的母亲，有了你，我才变成了⼀个真正的母亲。
·文章在短故事学院指导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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