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男朋友的带动下，我开始学习咏春拳 | 三明治
文章 | 榕树
编辑 | 冬至
本文编辑自作者的每日书
大厅里播放着电影《叶问 2 》 的配乐，侧面的投影仪幕布上，投放咏春拳班内学员练拳的照片，成百张循环放映。大厅的正中央，供着咏春创始人五枚师祖的牌位，牌位上方挂着一条红色横幅：福建南少林咏春拳拜师仪式。我要在今天正式拜师。
/ 为“永葆青春”，报了咏春班 /
我怎么就学起了咏春？最开始是帮男朋友（现在的先生）找咏春班。他酷爱习武，五年前下决心从美国来到中国工作，想的就是能在这里学 Chinese Kungfu。来了福州，他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学生们打听，哪里可以学功夫。不过问一个，摇头一个。难道福州这个功夫城是虚传的？后来他明白了，厉害的功夫者，只在凌晨四五点时公园里可见，要是随便大街上问福州市民，准摇头说不知。
男朋友提醒我，试试上网搜下。我半信半疑， 结果还真的搜到了一个咏春培训班，稀罕! 我马上联系了那位陈师父：“我这边是个老外，不会讲中文，您看能教吗？”
“那我这英语不行，你是英语老师，不然你陪他来上课，给我们翻译？”
嗯，只能同行了。
每周六晚上七点半，我陪着男朋友去上课，现场帮翻译师父的动作指导。刚开始，明显觉得自己在功夫方面的词汇量不足，还好，男朋友懂功夫，能猜到师父的意思，只问我是这个词吗？然后说好，我懂了。
头一回陪练，陈师父就劝我也一起练拳，我当然说不行。他循循善诱，最后一次在电话里说：“咏春是肾气归元功，为五枚师祖所创。据说当年的师祖四十多岁了，还是一副年轻模样，皮肤好得就跟那煮熟的鸡蛋。咏春的寓意就是永葆青春.......”
“好，师父，我练! ” 电话这一头的我，一听到"永葆青春"，眼睛一亮，立马决定加入，和先生同步出席。不过后来，先生因为胆结石发作，落了许多课程，就只剩下我一人独自前往。
最开始的几节课，我都是在扎马步。单是马步姿势的微调，就前后花了十小时不等。师父是位 70 后男士，在教女生时，总有不便之处。比如我的屁股太翘，他委婉说了好几次：“你……这个身材是不是太好了？总觉得站在背后看起来有点怪。”而教男人的时候，他要是发现谁马步变站立了，就二话不说轻踢下去；屁股翘了，就一巴掌打平。安静的小武馆内，只听“嘭”的一声，一次不成功，就“嘭”两次。
扎马步的要领是“力从地上起“，双脚像树根一样牢牢地抓住地板，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脚底抓地越紧，地板给身体的反作用力就越大，那么打拳的力气相应地就越大。马步扎得有点样子，能坚持三十分钟了，我这个插班生开始和大家一起学出拳。胳膊没什么结实的肌肉，头几回用尽吃奶的劲儿，没打几拳就没力气了，酸得举不起来。
“你的力气还不够，出拳不要出大气，自然呼吸就好。”
“可是，我要是不呼出大气，就压根没力气出来。”
师父无奈地笑着说：“ 那就先这样吧，总比刚开始的时候力气大一点。”
咏春拳分为三部分，由易到难，分别为“小念头”、“寻桥”和"标指"。差不多练拳一年时，师父开始教我们“小念头”，包括抱拳、双钢手等十二种，套路的变化组合就好像高数的排列，元素越多，组合就越多。要想熟练应用，就得成千上万次地训练，直到身体达到条件反射为止。
那段时间，我每天挑 20-30 分钟练拳脚，然后上班 8 小时，完全不需要咖啡因支撑，清醒的很。到目前为止，三年了，我这个非全职练咏春的弟子，还在继续熟练“小念头”。“小念头”是后面两项的基础，没打牢的话，一和别人过招，马步就容易变形，拳就成了“王八拳”（没练过功的人打的拳）。届时，咏春招数一招也用不上，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差不多如此。
所以，我不觉得这样会慢，缓缓地来挺好，功夫需要一点点地雕刻，着急马虎不得。
/ 传统的拜师仪式在当代进行，有些玄幻 /
学习咏春第二年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二师兄的来电，受师父的委托，问是否有拜师的意愿。我知道拜师是对功力和悟力莫大的肯定。师父在福州有三家咏春拳传习所，教授学生三百余人，徒弟只有六人。但是，当听说了拜师费要两万多，兴奋劲瞬间被冷却、结成冰块、躲进冰洞。先生得知后轻松应道，这个价位很不错呀！听说在香港，拜师费都是十几万不等的。我还是担心以后要出钱交学费、出力做宣传，挑不起徒弟这个重担。
在先生的劝说下，我鼓起勇气在微信上问师傅：“额，师父，我能分期付款吗？”
“嗯，可以。”
“成为了正式徒弟，后面的学习还需要交学费吗？”
“不用，徒弟是终身的。”
师父在微信上的回答，一向省字简单，没有表情。但是这个答案，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一个月后，师父农历生日的当天下午，拜师仪式在师父家进行。我和另一位女生同时拜师，我们是师父收的头两位女徒弟。一屋子挤满了观看的人，有师父的同门师兄弟、我们的师兄，以及很多小学员，大家穿着统一的白色咏春 T 恤。
仪式开始，我和另一位女生轮流表演“小念头”的套路。我自愿第一个表演，站在众人的聚焦处，心里怦怦跳得厉害，脸也瞬间发烫。得知拜师的消息的时候，完整的小念头我还没掌握熟练，是挑时间去师父家补学全，还写了笔记，自己回家多练。我深吸一口气，环视诸位前辈同辈，试着以最洪亮的声音介绍：“大家好，我是榕树，我学习咏春拳接近两年了，若是今天能成为师父的正式弟子，我希望将来能为福清南少林咏春拳的发扬光大做出努力！”话毕，向诸位抱拳，右手成拳，左掌四指并拢、盖右拳，大拇指往下隐藏，并扣住右拳，表示“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不是老大”。
整套小念头的表演过得很快，小念头的”念“拆分二字，为”今“和”心“，解释为心在此刻。表演期间我努力专注于此，眼睛平视，目光定于正前方“五枚师祖”的牌位，表情尽量淡然，末了，从马步跳起来站直，抱拳，结束。二师兄作为主持，邀请一位老前辈为我点评，大意是小念头打得较为有力，完整流畅，很不错。
“那接下来，请榕树为师父奉茶。” 我接过二师兄递过来的温茶，端到师父面前，跪下奉茶。若是师父喝了茶，就表明同意收我们为正式弟子。师父拿了茶，面带笑容，开始讲话：“榕树，这两年，确实功夫进步得很多，也确实为咏春的宣传做了不少的帮助......”我记不清他后面讲什么了，就呆忘着他手中那杯茶，喝吗？
师父说了有一会儿，这才缓缓地喝下那杯茶。我，榕树，在那一刻，正式成为了福清南少林咏春拳的第九代弟子。
/ 流水的新学员，铁打的老学员 /
我在坚持的头三个月里，是最有挫败感的，亏得师父和先生的督促和鼓励，才坚持了下来。中途退出的新学员有许多，留下来持续上课的老学员也不少，如铁打般地顽强。
我们班内个子最高的人，自称中年油腻大叔，但其实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是一位大学老师。他一米九左右，块头也大，所以他练功是最累的。课上，他的马步一不小心就变得笔直了，接近站着的模样。估计腿是相当乏了，才不自觉就站起来了，偷着舒坦下。但因为个子最高，最容易被师父观察到。每每看到笔直了的马步，或者弯曲了的拳，师父就跨步过去纠正他。不过也会经常称赞他：“你这体重，要是练好了拳，是相当划算的！出拳的力度和体重成正比嘛！”
油腻大叔是班上性格最开朗的人，他时常带动上课的严肃气氛。有一次，只闻未见的师公远洋从美国归来，在油腻大叔的主动提议下，我们北边武馆的几位学员开车去城外拜见师公。几人围坐着一起喝了几盅茶，就连师父在师公面前都是毕恭毕敬、不苟言辞。师公感慨，现在的茉莉花茶没有以前的工艺好了，倒是油腻大叔主动开话： “这喝茉莉花茶呀，讲究的就是那花香了，茶水本身是没什么味道的。”
难得能见上师公一面，大家伙心里都有期待师公讲讲咏春，不过没人敢问。末了，油腻大叔说：“师公，能否帮我们看看小念头的拳打得如何？哪里需要改进呀！”大叔说罢，第一个扎起了马步，开始出拳给师公看。师公很认真地指导：“你这拳打得不对！要利用结体的力量，每一拳，拳由心中发。打拳的时候，是用肘部推出去的，不论去回，都是大手臂出或拉回来的。主轴不是拳头！"
“哦哦，好的！” 大叔努力改善自己的拳。我不好意思请教师公，所以在一旁默默地、一眼不眨地看着，好记下来。其他人也是目不转睛、满含期待地望着师公的指导和演示。
“一切的拳掌，它都是合乎自然规律的。练习咏春有三个阶段，先是健身，然后养身，最后才是防身的层次。” 师公教导我们三个阶段的关键词。那日，多亏了油腻大叔的撑场和提问，让我们一群人都收益不浅。
师父教咏春的地点有两个，一个在福州的北边，另一个在南边。南边的武馆，有增设儿童班。小学员们多为附近的小学生，男女生皆有。前段时间，师父让我帮忙带下小孩们。扎个马步挺不过十分钟，他们纷纷都抓耳挠腮、捣乱、互怼。我尽量让自己风趣点，开开玩笑，希望他们能跟着我的口令，打两套“小念头”的套路。那节课，另一旁的四师兄，带着初中年纪的大孩子，厉声逐个逐招调整，声音很震，让我故作轻松的姿态瞬间瓦解，尽显窘态。
这群小孩，最调皮的是一位三年级的男生，个子最高、也最壮，像是小小的领头羊。他声线还没发育完全，声音很细腻似女孩。他嘴巴倒是挺甜，最早叫我师姐。在班上没什么对手的时候，师父命声说：“今晚你就和师姐对练吧！”
”不！” 说出”不“的是他，我在心里也同声。毕竟我都大了他一轮了，对练显得我欺负弱小。但我们还是对练了，他先出拳，我出掌挡住，左右手交换着来。过了会，他的手就疼了，败下阵儿。直到最近，他力量渐长，我得用八成力和他对练打拳。果然，若是肯下功夫，少年人的成长和进步总是飞快的。
大孩子里有努力练习的两位初中的学生，长得清秀干净。整节课下来，哪怕精疲力竭也咬牙坚持，深得师父的夸赞。和他们对练时，明显能感受到力量和自己没有悬殊；若是一起对练“钢手”，即用手臂外侧互打，弱的一方必然“嗷嗷”叫疼，基本上双方都会淤青。不过，习武之人难免受点皮外伤，抹点铁打油，过几天皮肤就好了。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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