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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冲:小段文字里的日常

王云冲 创作人 theCreator 2021-02-13







1

我昨得了块石,众人皆不爱,唯我喜悦,所称知遇,内里遇到的是足一双,故为知足,知足常乐。


因此想到一位伯伯,南方故里,军人出身,六十有余,退休在家,每天起五点,与老友晨练到七点,去火锅店喝半斤白,九点回家窝沙发里打开电视,睡着,十二点与老伴做个午饭,下午看看闲书,晚上睡得早,自由自在的,如今,儿在京都有个孩子,军人作风,弃自由守孙儿,居京而定。年间访看,常言累而知足,常乐。

 


 



2

哥吃饭很挑,嫂子报怨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饭不好做。哥放下手中的碗筷说:吃饭只用碗筷,是不是不用想,只爱吃的那几样,做起来是不是也不用想,所以是简单了,挑不是挑剔是挑选,目标简单易完成。说完接着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后来哥胖了,说天天吃爱吃的也不是个事,看来饭是挺难做。

 


 

3

我有两个托盘,大约都在三十厘米长短,一个是亮银的不锈钢,另一个是亚银的铝制品,它们原本是为了盛些器皿、杯具之类,现在我用来放些书本,另有趣味。


盛上书的盘子,放在桌上,桌面空无,这盘像船行河面,水色浩渺,盘上的书变成乘客,有三国演义时,可以想象诸葛亮和鲁肃坐在草堆里把箭借。有围城时,游轮上方鸿渐和鲍小姐找服务生要发卡,囧态毕露。也有海明威写的老人在船上吃沙丁鱼。总之也可以刻舟求剑,也可苏子游赤壁。


看着盘子白日梦可以做一大堆,等真醒过来才发现,这盘子是痴人说梦,陆上行舟。

 

 


4

朋友曾推过我一块镇墓兽残片,大有半掌,可做掌上观,只残剩:半腮,数发只耳,一眼角,惊有粉金挂彩,胎土老沉,只可惜,无缘见面,全精也见,但从没挂怀,只这个惜残,是天造物,忘不了。

 

 




5

购于岳飞故里,时经两年,出走温州,而后迷途知返,现存于手,清泥数两,以东魏遗物存,后经师长点指,为北魏盾甲,往后推数十年,更加喜悦,放置旧书背面,有布渍与其衬配,稍顾光明,拍照留念以为美。

 

 


6

老想一件莲花瓷镇,一拳大,莲花瓣竖垂成圆形,实心。见过一张图,也摸过半块,不懂,我猜大约是北齐,相州窑的青瓷,压手而不死沉,在粘布上挪移可发滋次声,如蛐蛐窗下鸣。案头好。

 


 

7

得一块残片,笑几天,残片如做书时被放大的局部,跨页,四面出血,窥一斑而知全豹。既无全器,努力看断残,意由心生,也或物由心生,从而全不全的全无所谓,意淫出的美感。


断有断的好处,断,抽象,断,去了实用,其实断物就是废物,废物比废人快乐,自为无用,自用不闲,关灯不看了,打扰多时,废物再见。

 


 

8

有些碎片美得近乎于妖,它们大多来自于历史,历史都是碎片,拼凑得像乞人的衣衫,上有补丁,以往华贵,至此沦陷成了残,可以遮羞,往往自又成了羞,无可遮,便放大观赏,从中获美,如一段长戏里的节章,像:单刀赴会。这想法注定了爱些杂碎,不可说,不值钱,与全者较,如鸡肋,但自成形,可说天造,与全身齐整者,皆可发赞。往大讲,全者虽全,不过是另一块更大些的碎片。

 





9

朋友买的三彩三足罐标本,让我上手玩,拿块湿布,轻擦泥土,沾湿的本来失去釉光的地方,一下亮了,凑近了看开片,透着底胎,湿处干了,开片隐藏起来,接着在土泌处,起白碱,水抹不去。下腹有三个足,全部断去了,断囗处有没烧透的泥蕊,发红,像常见的砖头,大概是火温不够的原因,最奇妙的是用手摸这东西,能发出嚓嚓,像十里外的蝉鸣,听着特别痒,用手指轻敲,声的质地发糠,不像新的是脆音。小罐没了形,彩也脱得惨淡,还是好玩。

 


 

10

瓷具这系统很精密,不像残的石刻,外边廓多可与主体产生关联,有时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美感。瓷碗瓷杯残了,缺口处就破坏了本来极概括的外轮廓,看残器时也只能取大块未残面,屏蔽碎的另一面,这符合人虽可环顾四周,看时只顾一面的特点。


全的还是美,上手很轻,很酥,捧着要小心起恭敬心,太脆弱,生怕手重了攥碎了,手轻了把不住掉地上,放置有光处,如自然光,细腻釉彩,含光不露,水珠一样。如灯光,就照出个影,浓重地压在桌上,影子上面却是个极轻的杯子,飘忽如云。古杯大都杯壁很薄,想古人注酒,一定杯壁下流,高谈阔论。

 





11

人对人总是很苛刻,人对物好很多,物与天齐吗?所以人对成为“人物”的人要好一点,毕竟这人,越来越像东西了。




12

大女儿三岁,照了张生日照,发现她眉间长了颗小痣,都说眉间长痣,聪明无比,当然这是迷信的说法,也是家长对孩子的期望,我们对女儿沒有太大的抱复,怕她压力大,所以取名元童,加上王姓,就成了“玩童”,寄为期望,健康快乐最好。


她不负重望三岁就知道,吃喝为乐。有时接她下学,我有些未完的工作,便带着她到工作室,给买一瓶鲜榨橙汁,拿上楼,在小碟里放些干果,与她对座,用个小杯给她斟满,一杯尽,我马上又续上,她边吃边喝,时不时劝我喝水,与她对饮,像个知己,一切停当,我开始工作,她就看“小猪佩奇”,也算安静。


以后在家她出囗说要去工作室吃喝,大人听了很可笑。前些日她有了亲妹妹,好好,与她的小名妙妙,一样都是女字边,意思也差不多,大名是元未,有“玩味”的意思,和她的童字,皆取自童心未泯。我们对她们期望都是一样的。


她妈生了二娃,头发白了好多根,感叹自己老了,旁边的妙妙,用大人的囗气劝慰到,你不老你没长胡子呢你不老。妈妈听了心里高兴,因为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长胡子。

 

 


13

朋友四十,体重长势喜人,每对镜自览,手摸肚子发长叹:圆满了。


他劝那些减肥的不要减,不月半怎么能懂“生活圆来如此”。所以胖子都是开悟体,蛮“重”要的。


一胖解千愁,上秤见虚空。

 



 14

孩子问过,车是男的还是女的,没法答。昨天下雨,树上的花被雨打在车的机盖上,像女的头上戴了花,车开了也没掉,迎着风一抖抖的,似乎可以回答了,等到了地儿,机盖上的花被发动机轰热的机盖烤糊了,又像喝啤酒的男人要的烧烤,所以孩子问的还是沒法答。

 



15 

一个做画框的朋友,和艺术圈的一位老师学禅,一次讲课讲到兴处,老师说:打个比方。这时来了电话,这个话头就错开了。三天后画框朋友,捧着一个木头方块来问老师,打的对吗?艺术家老师哈哈大笑,当着所有同学说他笨,不适合学禅。后来木匠不学了只专心做框子,生活得特别踏实,那个老师因为作品抄袭,也不怭怭了,名存实亡。

 

 


16

朋友常说不以生活为生活的生活,是活生生的必死无疑,以生活为生活的生活,也是。他说人一个臂湾枕上一双儿女安然入睡,是幸福。他的臂弯热闹时睡着不少姑娘,如今寂寞只依偎一台电脑,莫到电脑休眠时,才是人间寂寞始。这时屏幕亮起又响起他听不懂的外语,仿彿投生太平洋的岛国。

 





17

我有三把壶,一把电热水壶,一把暖水壶,另一把凉水壶。电热壶把水烧热,分别倒入暧水和凉水壶,想喝的时候,拿个杯,因需而选。


电热壶是个鼓动者,黑黑的拖着长长的尾巴,讲起话来鼓鼓有气,这力全部来自它的大尾巴,源源不断的,直到气顶着它的帽子飞起来,才肯停。


暖水壶很随和,接受现实,给它灌什么水,它就接受什么,盖上盖儿也有微微的抱怨,那是热气形成的泡,一个个爆开发出的小响声,不仔细听不到,但热水储长也会变成凉的,它也有彻底反水的一天,只是那是很长时间以后的事。


凉水壶是天生的反叛者,长相透明,有些理想主义者的天真,倒进去的分明是热水,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搞凉,这种水它叫凉白开,是热水变的凉水。白开大概是对电热水壶的一种嘲讽。


这三壶都有用,只是在喝热水时别喝凉的,要喝凉时不要喝热,否则就杯具了,既便用杯来盛,也不能杯杯得正,具具属食。


2018-2019



文字、图片:王云冲







theCreator:王云冲

王云冲,生于1980年,天津人,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

现生活工作于北京。




图文由王云冲授权刊登,theCreator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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