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精粹】吴汉东：强国发展谋略——中国知识产权名家讲坛第18讲（二）

西南知识产权 2019-04-29

主讲人：吴汉东

2017年5月22日下午，我国著名知识产权专家吴汉东教授做客中国知识产权名家讲坛第十八讲，于西南政法大学渝北校区毓才楼一楼学术报告厅发表了题为“知识产权国际发展态势与中国战略选择”的主题演讲。

本次讲座由西南政法大学副校长岳彩申主持，西南政法大学知识产权学院名誉院长张玉敏，重庆市知识产权副局长曾学东、李雨峰等共同参加了本次讲座。

讲座共分三个部分：一是国际发展态势，二是强国发展谋略，三是中国发展战略。因本次讲座信息量较大，我们拟分成三次推送。本次推送主要介绍“强国发展谋略”的问题，感谢关注。

知识产权从产生、变革，发展到今天，不到400年的历史，欧美国家是知识产权制度最早的推行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相继在17、18、19世纪建立了本国的知识产权制度。这些制度被称为制度文明的典范，对于激励科技创新、促进文化繁荣、推动经济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我们盘点了欧美国家转型发展、创新发展的基本做法，我从以下三个基本观点来加以表述。

一

知识产权优势就是国家实力优势

当今世界，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比拼是综合国力的比拼，包括硬实力和软实力。但我认为，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其主体部分或者核心内容都与知识产权有关。

1.硬实力

首先，硬实力指的是一个国家拥有的军事力量、科技力量、经济力量以及可以实际支配的基本资源。其中，科技创新力和经济发展力是硬实力的主体部分或者说核心内容。

中国现在是知识产权大国，也可以说是专利大国。据WIPO前年的统计，中国发明专利的总量已经占到全球总量的35%，而就在十几年前，中国的发明专利才是美国的1/3，美国的发明专利却是全球的1/3。十多年过去，中国的发明专利一路攀升，先后超越韩国、德国、日本，又在2011年超过美国，位居第一。虽然数量看上去很多，但在质量、结构、布局、实施以及效率方面还有相当的差距。

2.软实力

软实力是美国学者克莱因在上个世纪提出的观点，是指一个国家国民的素质，国家的文化在世界的影响力，国家参与国际机构的程度和深度。现在的软实力，根据专家的分析，最重要的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国民精神的凝聚力，即国民素质。国民素质包括国家的公民素质、法律素质、身体素质、文化素质以及礼仪素质等。联合国最新的关于各国国民素质的评价，第一名仍然是美国，中国排在167位。

二，社会制度生命力。一个国家能够维持长治久安，靠的是制度，包括社会制度、经济制度和法律制度。如果一个制度不仅为本国的国民所拥戴，还可能为外国的国民所向往，这才叫好制度，是能够维持一个国家基业万代的制度。

三，民主文化的影响力。有些学者说，文化只有是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而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文化产业的竞争非常激烈，文化是民族的，未必是世界的。今天，欧美文化依然是一种强势的文化。在国际文化贸易中，美、英、法、日、德，这五大国占全球文化贸易的60%，它们通过版权贸易来推销自己的文化，美国尤为突出。现在美国出口第一的不是播音飞机，而是版权产品，包括软件、电影和音像。其中，软件出口占全球市场的2/3；电影好莱坞也许未及宝莱坞，据说制作数量只有全球的7.6％，但票房收入却在全球达到80%。因此，美国是通过小小的“三大片”来影响全球市场：第一“片”是代表美国的饮食文化，如麦当劳的土豆片；第二“片”是代表美国影视文化地好莱坞的电影片；第三“片”是代表美国信息文明的硅谷的微晶片，也就是半导体片。这“三大片”中都含有知识产权。

总之，目前的中国硬实力不够硬，软实力不够软，要想在本世纪从一个世界大国成为世界强国，这两方面的实力都应当得到提升。

二

知识产权战略就是强国实现战略

近现代大国的崛起有诸多因素，而知识产权在其中扮演着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借用一句网络语言就是“知识产权不是万能的，但没有知识产权是万万不能的”。在这里，我以近代英国、现代美国为例，谈谈在这两个国家的崛起中，知识产权所扮演的角色。

1.近代英国

近代英国是欧洲工业革命的策略地，也是近代知识产权制度的发祥地。过去，学者对这两者之间的历史渊源很少关注，而现在有人得出一个结论：近代英国之所以发生工业革命是因为18世纪70年代的英国的科学发现、技术发明积累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平。

但有人推理中国，对这个结论提出了质疑。中世纪的中国，科学发展、技术发明的水平丝毫不亚于后来的英国，但为什么当时的明朝没有出现英国这样的工业革命？制度经济学派发现：当时的中国重农抑商，没有企业家应有的创新精神。熊彼特是创新理论的缔造者，他认为企业家是创新精神的龙头，没有企业家就没有科技创新，没有科技创新就没有工业革命。

而罗斯认为，中世纪的中国在向中国近代发展过程当中，之所以没有产生企业家阶层，关键在于产权制度的缺失，不像英国一样，有一个以私有制度为基础的近代知识产权制度。

以上这些都是制度经济学家提出的看法。作为法律专家，我认为原因是这样的：近代英国是知识产权制度的发源地，1623年的垄断法规是具有近代意义的，可以弥补专利，在这个法律实施一百年的时候，历史学家做了统计，结果表明专利法的有效实施使得近代英国的工业体系包括冶炼、纺织、制造、运输得以形成，这一百年所创造的物质财富是英国建国十几个世纪的总和。这说明制度创新对科技创新、知识创新有着重要的作用。

2.现代美国

经过两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迅速崛起，成为当今世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科技、教育、贸易的超级大国，以至于国际舆论把20世纪称为美国世纪。从1977年到2001年，整个西方世界经济衰落，唯独美国一枝独秀，平均增幅达到3.2%，90年代高达3.5%，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经济依然保持一个强劲的发展势头。

其中当然有诸多原因，但我认为重要的是历届美国政府都非常重视创新发展，而且通过知识产权来助推美国的创新发展。换句话说，美国的国际竞争战略是知识产权，国内的产业创新战略还是知识产权。

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美国就大规模的进行了产业结构的调整，关闭、限制造成环境污染、大量耗费原材料、劳动力密集型的产业，优先发展所谓的朝阳产业。朝阳产业有三大块：一是信息产业，以微软、苹果、戴尔、惠普这些企业为代表；二是影视业，以迪斯尼、好莱坞为支撑；三是飞行制造业，包括洛克西德、联合技术和波音。这些产业都是2012年美国商务部经济和统计管理局、美国专利商标局联合发布的报告中所公示的知识产权密集型产业。

2012年，美国在白皮书当中宣称，知识产权是美国创新发展的基石，在奥巴马总统的任期内制定了美国第二个创新战略，里面包括知识产权的三大内容，比如改革专利审查制度，加强知识产权执法力度，增强知识产权国际合作。

同样，在2012年，中国也进行了大的改革，提出了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而且把知识产权用一句话加以概括，即加强知识产权的运用和保护。

三

知识产权竞争就是未来世界竞争

如上所述，知识产权制度的历史不到400年，从国内走向国际化，从智力创造领域走向国际贸易领域的历史更短，不到150年。它以1883年的《巴黎公约》和1886年的《伯尔尼公约》为标志。在国际贸易中，保护知识产权，不仅涉及到一个国家内部所授予知识产权的权利，还包括知识产权国际保护的问题，因此带来了国际经贸领域的知识产权竞争。换句话说，国际经贸领域的主战场是围绕知识产权展开的。

张玉敏老师早年著有专注《知识产权与市场竞争》，书中谈到，在WTO的框架之下，知识产权控制了价值大约1万亿美金的有形货物贸易和无形服务贸易。在这个意义上，就印证了温家宝总理2004年视察山东时说的“世界未来的竞争就是知识产权的竞争”。

两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并不太平，地区战争、局部战争依然存在，而且世界大战也仍处于控制之中，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没有硝烟的粮食战争、石油战争、贸易战争、货币战争等，包括最近几年各国都十分重视的信息战争，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谈的知识产权战争或知识产权竞争，它包括专利、品牌，版权贸易等方面的竞争，十分激烈。

简单的做一个描述：十九世纪，正在成长的美国与强大的欧洲国家之间发生知识产权冲突时，处于被压制的地位；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开始不可一世的频频挥舞知识产权的大棒来制裁正在崛起的日本；从70年代到80年代，则是已经进入到新型工业化国家行列的韩国屡屡与美国、欧洲发生知识产权纠纷；而从90年代一直到本世纪初，是正在崛起和发展的中国，与进入创新国家行列的美国、欧盟、日本频繁发生知识产权纠纷。

我认为，这并非坏事，它说明中国正在崛起和成长，因为知识产权的问题总是发生在发达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或者发达国家与新兴工业化国家之间。所以，中国作为未来的世界强国，必须处理好知识产权的问题。

编辑：张欣

摄像：赵晶

文字校对：廖晓莉

中国知识产权名家讲坛

本讲坛由西南政法大学和中国知识产权法学研究会联合主办，西南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和重庆市知识产权研究会联合承办，超凡知识产权研究院协办，将不定期邀请国内外知识产权知名人士，就知识产权基础性或前沿性问题作智慧分享，以助力我国知识产权实践经验的总结和理论体系的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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