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美国甜心》导演安德里亚·阿诺德：一个女人眼中的底层人物和边缘社会
2005年，她凭借短片《黄蜂》入围第7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真人短片奖，随后，她以长片处女作《红色之路》、《鱼缸》，以及今年上映的《美国甜心》三度提名戛纳，并将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奖三次收入囊中。如果说有谁更懂底层群众，安德里亚·阿诺德肯定算是其中之一。
安德里亚·阿诺德
如果用来形容阿诺德镜头下的角色，“孤独”这个词是再合适不过了。无论早期的短片成名作《黄蜂》里拖家带口的单身母亲，还是《红色之路》中散发着颓丧气质的中年女人杰姬，又或者《鱼缸》和《美国甜心》里叛逆而果敢的青春期少女，她们都能让人感受到角色由内至外渗透的孤单。
孤单之人的故事总是夹杂着一丝敏感和脆弱，阿诺德非常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情绪。在某些时刻，人物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够将其内心活动表露无遗。她用最琐碎的细节，勾勒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
真实体验缔造“真实”人物
《美国甜心》
在阿诺德的电影中，从来不缺乏针对女人的丰富描写，2016年的《美国甜心》，从题材上看，可被视为是对多年前《鱼缸》的一次重复。除了将故事的地点由英国搬往美国，影片讲述的主题大致相似，二者都反映了社会底层少女面对艰难生活的努力和决心。和前作比起来，阿诺德的新作更像是对该类主题的补充。
《鱼缸》
《美国甜心》的灵感来自于阿诺德在《纽约时报》中读到的一则新闻。这则新闻讲述了一群美国年轻人一边推销杂志，一边穿越美国的故事。为了体验“在路上”的感觉，阿诺德前后进行了六七次公路之旅，为影片创作寻找灵感。旅途中，她见识到美国底层百姓的真实生活，“让我震惊的是，在美国，依然有相当多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美国甜心》
在《美国甜心》中，阿诺德为观众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位挣扎在温饱边缘的少女丝泰尔，尝试通过推销杂志，努力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故事。为了完成每个月最低的销售业绩，丝泰尔所在团队的每个成员都绞尽脑汁，竭力推销着杂志。推销的口径千奇百怪，有人称自己的父亲战死伊拉克，需要帮助；有人称自己正在勤工俭学，需要客户自助才能拿到奖学金；更有甚者，如丝泰尔一般，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商品推销给长时间不见女人的石油工人。这些人物的所作所为都是有迹可循的，阿诺德为我们展示了一类人的生活状态，这种状态逼真而令人信服。
《美国甜心》
影片拍摄时，为了让众主演体验底层民众的生活，阿诺德和演员一起辗转于俄克拉荷马、密苏里、内布拉斯加等多个地区，住的地方全是廉价旅馆。巧合的是，拍摄中，她和主演希亚·拉博夫真的遇到了挨家挨户兜售杂志的团队，经过协调，演员们被安排去街上卖杂志，这些真实经历，丰富了阿诺德的创作细节，影片呈现出来的效果也更为真实。
导演阿诺德将视角对准美国偏远地带，那里没有宜人的居住环境和便利的交通设施，除了荒芜和可供开采的自然资源，无人会驻足于此。如果说局外人向往的美国是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国度”，那么影片中观众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童话。除了丝泰尔保留的还算正常的生活态度外，其余的人多少都显得有些病态，他们和丝泰尔一样一毛不拔，但陷入的窘境却更深——不是物质层面，而是精神层面。
《美国甜心》
豆瓣网友在看完《美国甜心》后评价道，“这部电影呈现的美国是一个非常真实的美国”。不在美国生活的人可能会觉得，电影对其中角色的刻画是对美国年轻人刻板印象的重复。“但片中这个阶级的年轻人在真实生活中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会在生活中找到对应的原型。《美国甜心》最优秀的地方就是这群角色身上的真实。”
贫民的自尊和反抗
阿诺德
《美国甜心》是阿诺德的第三部电影长片，纵览她的三部作品，会发现她表现得主体都来自于社会的边缘群体。如果站在女性主义的视角去审视她的电影，你可以说，阿诺德是一个对女人关爱有佳的导演。从第一部的《红色之路》到《美国甜心》，故事的主角都无一例外的是女性。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阿诺德电影里的三位女性代表着一个阶层，他们生活在温饱线边缘，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至始至终，他们只能靠自己解决问题。阿诺德注意到了这些平凡人身上潜藏的能量，并且将他们琐碎平常的事物表现了出来。她不会去刻意渲染人物遭受的逆境，相反，在她的电影里，更多的只是去呈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这个事实，对于底层阶级之外的人而言，则有足够的震撼力和想象空间。
《红色之路》
阿诺德非常善于从一些很小的事物上着手，然后顺延而下，带领观众走向更深层次的主题。在她眼里，小人物并不是不值得放在眼里的蝼蚁，他们同样有自己的尊严，而且并不比普通人或者富人缺乏。《美国甜心》中，对阶级之间的差异化强调，应该是她目前为止处理得最明显的一部。在表现丝泰尔推销书籍的各个桥段中，阿诺德有意制造了因价值观差异形成的冲突，这种观念差异的形成，除了反映阶级之间对彼此持有的偏见外，通过丝泰尔当面的诘问，也反讽了上层阶级的虚伪和空洞。
除了表现小人物的反抗，以及为了维护自尊而做出的努力，阿诺德还非常善于处理一些微妙而复杂的人物。《美国甜心》里的每一个小孩，或多或少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在表现这些人物时，阿诺德并没有用同情的视角去制造一副“我好惨、我好可怜”的弱势嘴脸。事实上，这群人恰好保留了野性的一面。
《美国甜心》
让他们不遗余力进行工作的理由很简单——销售业绩垫底的两个人，将必须来一场硬碰硬的肉搏，而这些年轻人只是将它称之为一种“无聊之中打发时间的消遣”。阿诺德用一种思辨式的叙述，向我们呈现了底层人物的可悲和不幸：贫穷和就业机会的渺茫让他们显得无助，但也恰好是这种无助，助长了他们的离经叛道。
《美国甜心》
阿诺德的电影没有酣畅淋漓的情节，但她的电影总是能够用最质朴的电影语音动人心弦。《美国甜心》优美的画面掩盖不住弥漫其间的腐败，即使用再绚烂的镜头去表现边缘人的生活，生存的艰难与不堪是永远无法回避的桥段。在此过程中，人物的爱恨纠葛，随着阿诺德有条不紊的叙述，都不急不缓的一一呈现。她对此类人物虽有同情，但却没有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未来。她明白，对于这群游离主流社会之外的人而言，未知，也许意味着另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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