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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本色 ——孟会祥专访

羽菡 当代书法网 2023-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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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本色 ——孟会祥专访

孟会祥先生


孟会祥先生是《书法导报》副总编辑、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书法家协会编辑出版委员会副主任,是国内颇具影响的书法家、书法评论家。他的书法评论通古博今,敢于针砭,颇具锋芒,引经据典中包含具有实践意义的真知卓见,行文语言里展现了丰富的学识和深厚的理论修养,读来如沐春风、令人深思;他的散文带有古人笔记作品的鲜明风格,文辞质朴,注重白描,精于炼字,看似随意点厾而具文学描写张力,感染性流淌于字里行间,具备大家风范。



南北都不靠


羽菡(以下简称羽):您从小生长在中州大地,但是您的长相和书法都不像北方人,在你们孟氏家族中,您算是个另类吗?


孟会祥(以下简称孟):这问题有点跳跃性,容我慢慢答。


先说南方人和北方人的长相。铁马秋风塞上,杏花春雨江南。总体上看,北方粗犷,南方细腻。反映到长相上,北方伟岸些,南方俊秀些。我生长在中州大地,本应粗豪,然而天资所限,加上肠胃不好,落下一个如不胜衣的身材。因为瘦,就约略带了点南方的意思,然而也仅仅瘦了点而已,一旦细看,五官四肢,长得有点为所欲为,惨不忍暏。所以,我自己也不敢说像北方人还是像南方人。或谓“南人北相、北人南相”者贵,我算南北都不靠,命贱得很。

南北差异,反映在书法上,有所谓“拘谨拙陋”“疏妙妍放”之别。康大圣人这话,听听就可以了。记得有一次,我把自己的小集子呈送给一位南方名教授。他翻了一下说,你河南人,怎么学南方的字?我笑道:“学习先进文化。”其实我心里老大不愿意。王羲之祖籍山东琅琊,算南方人算北方人?就行书而言,王羲之学锺繇,锺繇学刘德升。刘德升是禹州人,锺繇是长葛人,我们都是邻县老乡,也就是说,行书渊薮,在我们老家啊。我喜欢白蕉书法,白蕉是上海人,但是,即便白蕉是黑龙江人、是海南人,我也照样会喜欢的。其实书法的所谓南北,还是碑帖之争的惯性,我不管这些,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可惜的是,至今还没有形成风格,也就谈不上像南方人像北方人了。


孟氏有两个起源,一为鲁,也就是山东曲阜;一为卫,也就是河南卫辉。两个起源都来于周天子姬姓。我们孟氏家族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始祖庆父就不是好人,世人有“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说法;然而也有亚圣孟轲,除了“批林批孔”时期,大家都说他是好人。官大的,做到皇帝,有后蜀的孟知祥、孟昶;平头百姓,像我这样的末技游食之民,自古以来就很多。孟姓一般称自己是孟子后代,降一格,也得说是孟浩然、孟郊的后代,没人说是庆父的后代。在万恶的旧社会,人们对“孔孟”多一分尊敬,据说徭役轻些,另外文艺作品里的反面人物,一般不能姓“孔”姓“孟”。圣人之裔,也要有一分矜重,老辈人言,不得从事“下九流”的职业,万不得已堕落者,要改姓,死了不能入老坟。当然现在无所谓了。我出身农家,因身体羸弱,不耐劳作,于是读书,以文字糊口,不能为宗族争光,也没有为宗族丢人,多多少少,还算有点孟轲式的迂直、孟浩然式的牢骚与孟郊式的寒乞,也不算另类。

羽:好啊,南北都不靠,有个性!孟姓宗族多先贤哪!回顾成长之路,对您产生影响的有哪些人?


孟:凡接触过的人,都会对我产生影响。影响大者,主要有家人、老师、朋友。因为读书,读到古今中外的人,更多。这说来话长,将来再说吧。

诗给我贴心的安慰

 

羽:随着复兴传统文化成为热潮,再加上中国诗词大会的推波助澜,古典诗词成为深入人心的文化形态。您著有《竹堂文丛/竹堂诗词》,“竹堂”得名由来?我见您平素与诗友唱和,多有可咏可吟之句,能否谈谈古诗词的学习与创作,以及古诗词对书法艺术的影响?


竹堂诗词

孟会祥  著


孟:您是现代诗人,在您面前谈诗,班门弄斧啊。


我只有一个名,也就是“孟会祥”,没有字。学书法的时候,见古代人都有名、有字,特别是还有一大堆别号、斋号,感觉挺有“腔调”的,就想也弄一个。另外,我的名字,我自己总写不好,就干脆起了个“号”代替了。“竹堂”,像是别号,也像是斋号,用起来挺方便的,就这么用了。我写过一篇《竹堂记》,交代过“竹堂”的意思,在不同地场合,也说过一些“高大上”的寓意,比如“寒不改色,温不增华”,其实也就那么一说。号不重要,人才重要。像朱耷,号“八大山人”,有人说写得像“哭之”“笑之”,寓意甚深。然而“耷”据说是“驴”的俗写,有时他的落款,就写一个“驴”字,还有时,画一个不知所云的符号,很难揣度八大山人与驴有何联系。


我小时候没有受过诗的教育。1978年,我13岁,到镇上(即当时的人民公社治所)读高中,才见到“白日依山尽”之类的东西。当时背诵了一些,后来都忘了。大抵也是这样的年龄,我变得内向、卑怯而敏感,诗给我了贴心的安慰。上大学时,我没有好好学专业,差不多把精力都用在文学上了,古今中外的诗歌,不分青红皂白地读,尤其想成为北岛、舒婷、顾城那样的人。再后来,年岁大了,不再做文学梦,偶尔看现代诗,就像回忆当年的校花、班花,还会怦然心动,然而不能、不敢也不愿付诸行动了。


至于格律诗、古风,根本不懂,也觉得没有必要懂。记得在出版社工作时,有个年轻的同事,整天吟诗填词。他说:“不懂格律,也就不能真正懂古诗。”当时我不以为然。后来从事书法,发现写“古诗词”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每每被“老干体”轻薄,便产生了“不可与同群”的心,因而,年且不惑,我才学习平平仄仄。我学诗,可谓无才、无学,而且早错过了花季,写的诗词,基本上狗屁不通。然而我厚颜无耻地出了一本《竹堂诗词》,用意有二:其一,我说过,“百灵鸟唱歌,乌鸦也唱歌”,写不好,也可以学步。其二,我又说过,“可以不为诗人,然不可无诗心”,诗是人类智慧之花,对诗都没有感觉,还玩儿啥劳什子艺术呢?


如果说古诗词对书法的影响,也就是这两方面:其一是向学的心;其二是情感的心。一切艺术,本质上最核心的成分都是诗。有感于心,而以最微妙的形式表达,不同的形式,就是不同的艺术门类,而感之于心的,就是诗,是诗情、诗意、诗境。作为诗人,我想您更懂,非要问诗情、诗意、诗境如何,便不可说,说便不是。


您说我“平素多与诗友唱和”,不确。我不喜欢唱和。不喜欢的原因是我写诗太难,因为无学无才,我写诗,对着平水韵,抓耳挠腮,憋半天不一定憋出一句半句,太不利于健康了,呵呵。真正的诗,一定要真情实感,唱和,往往流为应酬,我也不大赞成。 

近学白蕉,远师山阴


羽:一般学书者从晋、唐古帖入门,您在学书的过程中如何选帖、选流派、选书家?能谈谈您的选择过程吗?您在书法创作实践中的体会?


孟:一般学书者从晋、唐古帖入门,的确是这样。


前人学书,首先是学写字。在楷书为正体的时代,大楷书,肯定要学最成熟的唐楷。然后,小楷书、行草书,再上溯到魏晋。由唐入晋,是前人,或者说是帖派学书的一般道路。



我这一代人,求学时期处在一个没有文化的时代,我又生长于偏僻的农村,又没有什么家学渊源,所以学书起步很晚,而且走了很多弯路。我上小学时,自己买过一本毛笔字字帖,后来才知道,字帖上的字,就是印刷体的“楷书”,根本就不是书法。上高中的时候,听过颜真卿在泥板上练字的故事,但并不知道颜体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报纸上有华国锋的题词,我父亲说:“这是颜字。”并说颜字不好写,他小时候写过,没有写成。我印象中,颜字就是横细竖粗的样子。



我上大学后,才见到字帖,买的第一本字帖是《多宝塔碑》。期间,会到图书馆查书了,就看到了很多字帖,见了就比葫芦画瓢式地临摹,根本不知道学书有学书的道路。后来,我在中等师范学校教书时,也代过书法课,教柳体,对书法史知识也有了一些了解,但写字时,还是迷信当时的名家,毫无方向可言。



等到自己确定学帖派,或者说树立一个近学白蕉,远师山阴的道路时,我大概四十岁左右了。四十岁,对于古人来说,一般是形成个人面目的时期。所以说,我学书,可谓十分愚笨,起步甚晚,成绩可怜。现在知道道路了,又不能真正下工夫,真是惭愧。


关于走弯路,记得李刚田老师文章里说过,无所谓弯路。弯路走得多,也是一种经验。李老师的话是有道理的。乱七八糟地学,相当于积累了“杂学”,有了最基本的、常识性的素养。人生在世,各有命运,学书的道路,也各不相同吧。



改革开放之后,文化复兴,现在的学书者,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不走或少走弯路。我的观点,学书先学正书,即楷、隶、篆,学一种,或者兼学两三种都可以。正书有了一定的基础,对笔墨也有感觉了,再学行草。期间,多看一点,多了解点书法史知识,然后再选定一个主攻的方向。选主攻方向,要看性之所近,因为只有性之所近,才能乐此不疲。

老师指定碑帖、指定方向,就像过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入了洞房,还没有见过面,总不如自由恋爱更人性化。要自由恋爱,就要有社交圈,交往中才会有比较、有甄别。现在也有不少人,为入展、获奖,理性分析自己的优势所在,从而选定主攻方向,功利性比较强,就像本着权势、金钱的婚姻,虽然能占到很大便宜,我也是不大赞成的。


人品、书品,成就于一次次的选择,正确选择的基础是见识,见识来于社会阅历和读书明理。学碑、学帖,学哪一家,各有因缘,我也不对别人做建议。

心性与技法二而为一

 

羽:书法的学习包括技能和知识,可是我们看到很多书家技法长进了,个性却没有了,这是为什么呢?


孟:那说明他的技法还需要进一步长进。真正技法娴熟,肯定有个性。真正的技法,最后是手性、心性的结合,背后是工夫、学识和秉赋,不求个性,自有个性。


您说的没有个性的情况,按我的经验,一般有两种情况。


其一,很多人在肤浅、简单中打转转。不客气地说,“老干体”就是这种情况。有些老先生,一辈子学颜、学柳,心无旁骛,而且异常勤奋,写一手熟练的字,自视也甚高,然而不被专业人士认可。究其原因,目光狭隘,才情有限,并不理解碑帖的技法,大劳动量的积累,反而强化了错误,也就只能导致没有什么个性的“老干体”。与其说“{老干体”是没有个性,还不如说是个性太强了。一辈子只临一碑一帖,永远也不能真正理解此碑此帖,知识都是以谱系的形式存在的,都有来龙去脉。


其二,急功近利,朝秦暮楚。展览是当代书法的重要表现形式,更是书法人重要的进身之阶,因此,展览中的跟风现象,一直存在。“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在展览体制下,跟风现象不可能杜绝。跟风也并不是洪水猛兽,学古帖,不也是跟古人之风吗?怕的是没有定力,今天张三获奖学张三,明天李四当评委学李四,东一榔头西一棒,最后一无所获。跟风过程中,有的人投机成功了,而大部分人跟了半辈子,最后并没有成功,只能停留在外围,流为准江湖书手,倒是令人叹息的。其实,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持之以恒,即便不成功,也为学日益,日有所得,不是更好吗?



至于说学古有得,创造力不够而个性不明显,则主要是天资秉赋的问题。古代读书人,大部分重视书法,学养也丰厚,而且手不停挥,但真正在书法史上留下名字的人,毕竟是极少数,这也是正常现象。留不下名字,也并不是说就没有个性,只是其个性不足以成为里程碑而已。


一无所学的人写字,都有强烈的个性,但是没有什么意义。个性最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式地产生。如果从观念上、生活中做到了独立特行,其作品肯定有个性。

 

我是 “白粉”

 

羽:您对白蕉的研究颇丰,早在1999年您就开始关注白蕉,认为白蕉是当之无愧的当代帖派第一人,著有《读白蕉》。白蕉及艺术对您产生的影响?最近有新的发现吗?
孟:您夸奖了,愧不敢当。“研究”二字,尤其不敢当。


读白蕉

孟会祥  著


我崇拜白蕉,写字也学白蕉,但我对白蕉的关注,的确不算早,像您说的,好像是1999年,我买到《白蕉兰题杂存》,感觉白蕉的字很亲切,有夙缘似的。这本书是胡传海先生编辑的,其简短的赏析文字,对我启发很大,其中引用沙孟海先生的话,更成为白蕉历史定位的重要评论。由此开始,我注意白蕉的资料,慢慢认识到了“三百年来一复翁”的意义。


白蕉首先是个天才,这是毋庸置疑的。白蕉在那个时代,较早看到了王羲之摹本的复制品,就能直接山阴,可以说,自有清以来,能写出魏晋风度的帖派书家,白蕉一人而已。当然,现在我们很轻易地就能看到全部二王摹本的高清印刷品,然而无人能写出白蕉的风度气质,我认为他的天才是第一位的。而第二位的,就是白蕉其人,他的气质性情,就有魏晋的率真洒脱,这是艺术的根本。


知人论世,从人物到作品,他都很魏晋,是当代的魏晋人。我作为“白粉”之一,也想从人物到作品都贴近他。白蕉本人反对别人学他,曾经对学生说过,大意是你们学我,有我在,总压你们一头。实际上他是风趣地讲学书的通法,师师之所师,才算有出息。所谓“见过于师,方可传授”,只有追根溯源,才能与老师形成对话。我资质愚劣,即使追慕不已,最终也不会有什么成就,但追慕不已,已经颇自安慰了。


我成不了学者,没有做研究的学力,说实话,也没有专事做研究的志趣。《读白蕉》这本小册子,收录了我前后两篇学习白蕉的心得体会,日常关于白蕉的笔记,研读《云间言艺录》的札记,总之扣着一个“读”字。倒是收录的王浩州先生所编年表,扎实周全,不动声色间,蕴含着持久的激情和辛勤的劳作,我是非常佩服的。我不喜欢宏大叙事式的思辩,觉得空疏;也没有能力索隐钩沉去做考证,甚至有点排斥与书法渐行渐远的所谓学术,所以,我从事的,只是一个爱好者的随感而已。


听说上海正在编白蕉的文集,相信告成之后,会带来新的资料。我近期没有做什么工作,只等海内学人的成果出现,以好好享用。


说到白蕉研究现状,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从历史角度看,我们与白蕉还算同时代人,我想,最重要的,是整理白蕉的资料,留下一个完整的、翔实的白蕉,这一代人不做,后代人就更难做,那么将来的白蕉研究,就会有猜测的成分,就会有误会。完整的白蕉,起码要有完整的著述、完整的作品、完整的履历。

 

看似专业,其实干瘪

 

羽:您在《当代楷书创作刍议》中谈到:“ 古人是生活中有书法,我们以书法为生活,看似专业,其实干瘪得多。” “干瘪”具体指什么?您认为问题的症结在哪里?


孟:这篇文章,为河南省青年楷书研究展而写,指向比较确定,论述也就单薄一些。这个问题,说来话长,听起来也累,我也不想多说。


简而言之,比如《兰亭序》《祭侄稿》是草稿,为写文章,不期然写出了书法作品。古人日常,书信、笔记,甚至账簿、碑版,都是为“用”而书的。专门写一件书法作品的事,应该很少,即便宋以后用以张挂的条幅、楹联,也往往有内容的要求。而当代人写字,是“为书法而书法”,比如为参加展览而写。生活中的书法,其作品是有背景的,而当代人写的作品,很多是没有背景的。有背景的作品,从作品文字内容,到作品牵涉到的社会关系,都会对作品背后的情感、情绪起作用。没有这种支撑,作品就会有“为赋新词强作愁”的无奈。现在,很多人的作品集中,收入的有尺牍,不是寄出的尺牍,也不是尺牍的底稿,而是为尺牍这一形式而专门“创作”的,真是空洞乏味、装腔作势,这就是“干瘪”的表现。


这一问题的症结,还不仅是当代书法人文化素养相对缺失那么简单。天地江河,无日不变,整个社会文化形态变了,书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在现代社会中最恰当的表现方式,或者说没有完成现代转型。在五光十色的现代社会中,书法如何切入,书法家如何坚守,是一个长远的问题。


羽:您的作品背景之说很精到!您认为是什么影响了现代书法的发展?


孟:无论如何,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书法不可能像古代那样,是读书人必备的技能,是读书人生活和工作的方式,总体上,它肯定要“艺术”起来,所以“美术化”也许是一个整体的趋势。


书法复兴三十多年来,影响其发展的最重要的因素是展览。几十年过来了,展览的功过是非,大家也都清楚。理想的展览,应该是汇集一时佳作进行集中展示,而我们现在的展览,是以展览号召而产生作品。展览变被动为主动,是一种社会现象,不是一种艺术现象。书法家通过高等院校或培训班批量生产,也是一种社会现象,不是一种艺术现象。


是什么影响现代书发展,我没有能力回答。即便有些愿景,这会儿感冒,头晕眼花,不说也罢。


艺术批评不应该是高头讲章


羽:您的书法评论通古博今,敢于针砭,颇具锋芒。书法批评家应该怎样确立自己的位置和立场?


孟:您过誉了。我不能博古也不甚通今,而且天生胆小,锋芒真谈不上。


我没有学过文艺理论,所以也不是批评家。但,只要你从事什么,总免不了要有议论、有评价,因此每个人都有一个立场。不论从事创作或评论,都是一次次的选择,每一次选择,也界定了你的位置和立场。


对于上升到理论高度的批评,我读不大懂,也没有能力去做。我喜欢古典书论中印象式、点评式的批评,直接、单纯、凝练,本身又有语辞之美。这样的批评,可读性强,引人思考,又让人获得愉悦,我觉得艺术和艺术批评,应该是这个样子,而不应该是高头讲章。我不考研,也不评职称,更没有机会申报什么课题及其经费,所以没有必要写带“内容提要、关键词、参考文献”的东西,兴之所至,有话就说,自己舒服就好。



曹植说:“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于断割。”孙过庭认为这话过头了,其实我觉得这应该是批评者的理想。孙过庭《书谱》,可谓最好的书法批评文字,同时,作为书法作品,又是最好的草书法帖之一。其文其书,堪称两绝,也只有这样,他的话才令人信服。没有实践经验的批评,我觉得终隔一层。评价别人的作品,不论今古,总要贴近作者,才能“懂得”,“懂得”才能不信口雌黄。


说到“懂得”,不由想到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书法界曾经很时兴生搬外国术语,看起来很唬人,实际意义的确不大。就当代来说,世界是地球村,我不反对借鉴西方的文艺理论,但在借鉴过程中,必须融会贯通。西方人若不深通中国人文,恐怕不会真正理解书法;中国人若不深通西方人文,恐怕也不会真正理解其理论,做不到“学贯中西”,以己昏昏使人昭昭,岂不是忽悠?况且,科学技术没有地域界限,越融合越好,不融合也不行;文化艺术则未必,差异本身就是其价值,创作是这样,理论和批评也是这样,所以我倾向于建立在中国古典书论基础上的文化立场。


直言与曲言

 

羽:在当代书法家中,您是为数不多的有着理论思考的专家,书法评论集《书法直言》收入了您对当代书法现象的评论,对部分古代书法家的赏析,貌似没有收入对当代书法家的评论?


孟:《书法直言》收入的,是我对当代书法现象的评论和对部分古代书法家的评析,我觉得我说的是“直言”。之所以没有收入对当代书法家的评论,是因为其中不全是“直言”。

书法直言

孟会祥  著


我们处身于中国这个人情社会中,都会说违心的话,我性格懦弱,说的违心话可能更多一些。有道是“并世不论”,说明自古以来,关系密迩者的评论,都不十分可靠。


近年来,或多或少,我也有点浮世虚名,就要不时面临给人家写评论的事。有自己愿写的,说的是真话;有不大愿写,但碍于各种关系而写的,就不全是真话。愿写,写的过程是一种宣泄、享受;不愿写,写的过程就是一种煎熬、受罪。我自己也不想花费精力去区别,所以,一笔勾销了事。


有些艺术水平较低的对象,我也评论了,而且文章中用了不少溢美之辞,很多朋友为我惋惜,认为我堕落,我是感激的。但是,这里也有必要做一点解释。其一,书法不仅是艺术,也是社会现象,有其社会生态,没有大量的低水准的作者,也涌现不了高水准的作者。其二,不论对谁,我在褒扬过程中,都有批评,或潜或显,细心的读者还能看出我的观点。


本来,我想把评论当代人的文字,不论是愿写的还是不愿写的,编一本《书法曲言》,然而,骂尽世人,何以自处?于是就收手了。也许,将来我有机会整理对当代书家的评论,也不好说。好像是郑板桥吧,生前编了自己的文集,说死后谁要把别的文字也收纳进去,他就会化为厉鬼以击其脑。狠了点!文章一旦发表,就不再属于作者,外人评说,也是天然的权利。


真正的批评,不是研讨会上的发言,也不是个人宣传品上的广告,而是展厅、茶肆里偶尔的谈话。


羽:关于争议最多的,很少人看得懂的丑书,您至今没有发表过自己的见解。为啥?


孟:您这个问题,显示了锋芒。


世纪初,关于“流行书风”,其实我写过两三篇文章。其中,印象较深的一篇是《“流行书风”三题》,《上海书协通讯》转载过。
回答您这个问题,首先要界定“丑书”。



大抵明代以前,学书的取法对象,不出晋唐以来经典书家的经典作品。清初,扩展到汉碑、秦碑、金文,尔后魏碑、墓志、造像记,是为最初的“碑学”。20世纪初,再扩展到简帛、甲骨、写经。书法复兴以后,残纸、砖瓦、符箓、骨签,举凡文字遗存,兼容并包,相对而言,“民间”的因素被广泛吸纳了。相对于文人士大夫的“雅”,民间则是“俗”;前者规范而有秩序感,是为“美”,后者天真而不遵轨辙,是为“丑”。所以,按我的理解,“丑书”就是取法古代民间书法的创作流派。


我自己是学帖的,从自己的艺术追求来说,我看不上“丑书”,但是,如果作为一个批评者,则应该有宽容的态度。据说伏尔泰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你的话我一句也不赞成,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人的思想、言论应该是自由的,何况书法创作?艺术创作,不应该定为一尊,而应该百花齐放。


发自内心的艺术追求,与哗众取宠的艺术欺骗,以及盲目跟风的艺术懵懂,是有本质区别的。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水管里流出的都是水,为艺术的“丑”,实际上是对真善美的追寻,为钓名弋利去“丑”,那是真丑。


当书法的语言传播功能越来越少之后,其美术属性加强了,这是一个大趋势。人们对形式构成的重视,就是这一趋势的反映。但书法毕竟是精神之事,而且中国书法,蕴涵人文之深,也并不全囿于美术之内,爱好“丑书”的同道,应有一个高远的精神指向,有一个敬畏之心,勿以小慧欺世。激烈反对“丑书”者,也并不一定在经典书家、经典作品上有多深的造诣,也可能真的“不懂艺术”。任何艺术观念,都要以作品为支撑,徒逞口舌,意义不大,所以我也懒怠有什么见解。

不读当代人的书

 

羽:近年您出版了“竹堂文丛”十本著作,综合性地体现了您作为“文化人—思想者—书法家”的全面素养,如此高产,您是如何做到的?预测十年后的您是什么样子?


孟:“文化人—思想者—书法家”是我的理想,这辈子,看来是做不到了。


近两年,拙著“竹堂文丛”出了10本书,看起来很高产,其实这些文字,是数十年日积月累所得,按20年平均下来,文字量是很少的。其实,我没有发表的文字,肯定比发表的要多。20年来,白天打工谋食,晚上青灯独坐,读书写字,是我的生活方式。我不敢说我的文字值得一读,起码还有一份真诚,一旦有人读到了,算是一种缘分。我不提倡读当代人的书,因为古代的书,能够穿透时间流传下来,才有哺育心灵的作用。然而自己也出了书,总不至于希望没有人读,万一读到了,算是提供一种参照和借鉴。即便书中充斥着胡说八道,读者可能会想:还有脸皮这么厚的人!不禁为之失笑,倒能增进看官健康,不亦乐乎?

竹堂文丛10本组套

孟会祥  著


十年后我是什么样子?我倒真要问问我自己了,是健在,还是已然作古?只能按健在答。有道是:“人老不主贵,刮风眼流泪。尿尿滴湿鞋,咳嗽屁出来。”尔时竹堂老人六十二岁,说小不小,说老不老,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文章书法,说坏不坏,说好不好,废话滔滔,逸笔草草;无事听听戏,看看鸟,凡事胡里胡涂,了犹未了,不了亦了。


羽:描述一下您最向往的生活。


孟:无性命之忧,无冻馁之患,不因言获罪,不害病伤神,有书可读,有友可交,于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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