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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

北宋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雨霖铃·寒蝉凄切》是宋代词人柳永的词作。此词上片细腻刻画了情人离别的场景,抒发离情别绪;下片着重摹写想象中别后的凄楚情状。全词遣词造句不着痕迹,绘景直白自然,场面栩栩如生,起承转合优雅从容,情景交融,蕴藉深沉,将情人惜别时的真情实感表达得缠绵悱恻,凄婉动人,堪称抒写别情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词和婉约词的代表作。
柳永因作词忤宋仁宗(见《能改斋漫录》),遂“失意无俚,流连坊曲”,为歌伶乐伎撰写曲子词。这首《雨霖铃·寒蝉凄切》当为柳永从汴京南下时与一位恋人的惜别之作。
《雨霖铃·寒蝉凄切》这首词影响很大,是宋元时期广泛流传的“宋金十大曲”之一。宋元笔记里记载了有关这首词的种种传说。金元杂剧、散曲引用词中句子或运用其语意的非常多。董西厢“长亭送别”一段,写张生、莺莺在清秋季节里离别,以及张生别后酒醒梦回时的凄凉情景,艺术构思上可以看出这首词对它的影响
柳永多作慢词,长于铺叙。此词表现作者离京南下时长亭送别的情景。上片纪别,从日暮雨歇,送别都门,设帐饯行,到兰舟摧发,泪眼相对,执手告别,依次层层描述离别的场面和双方惜别的情态,犹如一首带有故事性的剧曲,展示了令人伤心惨目的一幕。这与同样表现离情别绪但出之以比兴的唐五代小令是情趣不同的。北宋时柳词不但都下传唱,甚至远及西夏,“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避暑录话》)。柳词盛行于市井巷陌,同他这种明白晓畅、情事俱显的词风不无关系。下片述怀,承“念”字而来,设想别后情景。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有点有染。柳耆卿《雨霖铃》云‘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念宵酒酲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二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确实,“今宵”二句之所以被推为名句,不仅在于虚中有实,虚景实写,更因为以景“染”情、融情入景。“今宵酒醒何处”,遥接上片“帐饮”,足见虽然“无绪”却仍借酒浇愁以致沉醉;“杨柳岸、晓风残月”,则集中了一系列极易触动离愁的意象,创造出一个凄清冷落的怀人境界。“此去”以下,以情会景,放笔直写,不嫌重拙,由“今宵”想到“经年”,由“千里烟波”想到“千种风情”,由“无语凝噎”想到“更与何人说”,回环往复又一气贯注地抒写了“相见时难别亦难”的不尽愁思。宋人论词往往有雅俗之辨,柳词一向被判为“俗曲”。此词上片中的“执手相看泪眼”等语,确实浅近俚俗,近于秦楼楚馆之曲。但下片虚实相间,情景相生,足以与其他著名的“雅词”相比,因此堪称俗不伤雅,雅不避俗。


雨霖铃

【宋】柳永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②

都门帐饮无绪,③

留恋处,④

兰舟摧发。⑤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⑥

念去去千里烟波,⑦

暮霭沈沈楚天阔。⑧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

晚风残月。

此去经年,⑨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⑩


注释

①此调原为唐教坊曲。相传唐玄宗避安禄山乱入蜀,时霖雨连日,栈道中听到铃声。为悼念杨贵妃,便采作此曲,后柳永用为词调。又名《雨霖铃慢》。上下阕,一百零三字,仄韵。
②骤雨:阵雨。
③都门帐饮:在京都郊外搭起帐幕设宴饯行。无绪;没有情绪,无精打采。
④留恋处:一作“方留亦处”。
⑤兰舟:据《述异记》载,鲁班曾刻木兰树为舟。后用作船的美称。
⑥凝噎:悲痛气塞,说不出话来。一作“凝咽”。
⑦去去:重复言之,表示行程之远。
⑧暮霭:傍晚的云气。沈沈:深厚的样子。楚天:南天。古时长江下游地区属楚国,故称。 ⑨经年:一年又一年。
⑩风情:男女恋情。



译文
秋后的蝉叫得是那样地凄凉而急促,面对着长亭,正是傍晚时分,一阵急雨刚停住。在京都城外设帐饯别,却没有畅饮的心绪,正在依依不舍的时候,船上的人已催着出发。握着手互相瞧着,满眼泪花,直到最后也无言相对,千言万语都噎在喉间说不出来。想到这回去南方,这一程又一程,千里迢迢,一片烟波,那夜雾沉沉的楚地天空竟是一望无边。
自古以来多情的人最伤心的是离别,更何况又逢这萧瑟冷落的秋季,这离愁哪能经受得了!谁知我今夜酒醒时身在何处?怕是只有杨柳岸边,面对凄厉的晨风和黎明的残月了。这一去长年相别,相爱的人不在一起,我料想今后就是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对我也如同虚设。纵然有千万种蜜意柔情,又能向谁去倾吐呢?


赏析
由于得到艺人们的密切合作,柳永能变旧声为新声,在唐五代小令的基础上,创制了大量的慢词,使宋词开始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这首词调名《雨霖铃》,盖取唐时旧曲翻制。据《明皇杂录》云,安史之乱时,唐玄宗避地蜀中,于栈道雨中闻铃音,起悼念杨贵妃之思,“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寄恨焉”。王灼《碧鸡漫志》卷五云:“今双调《雨霖铃慢》,颇极哀怨,真本曲遗声。”在词史上,双调慢词《雨霖铃》最早的作品,当推此首。柳永充分利用这一词调声情哀怨、篇幅较长的特点,写委婉凄侧的离情,可谓尽情尽致,读之令人於悒。
词的上片写一对恋人饯行时难分难舍的别情。起首三句写别时之景,点明了地点和节序。《礼记·月令》云:“孟秋之月,寒蝉鸣。”可见时间大约在农历七月。然而词人并没有纯客观地铺叙自然景物,而是通过景物的描写,氛围的渲染,融情入景,暗寓别意。时当秋季,景已萧瑟;且值天晚,暮色阴沉;而骤雨滂沱之后,继之以寒蝉凄切:词人所见所闻,无处不凄凉。加之当中“对长亭晚”一句,句法结构是一、二、一,极顿挫吞咽之致,更准确地传达了这种凄凉况味。
前三句通过景色的铺写,也为后两句的“无绪”和“催发”设下伏笔。“都门帐饮”,语本江淹《别赋》:“帐饮东都,送客金谷。”他的恋人在都门外长亭摆下酒筵给他送别,然而面对美酒佳肴,词人毫无兴致。可见他的思绪正专注于恋人,所以词中接下去说:“留恋处、兰舟催发”。这七个字完全是写实,然却以精炼之笔刻画了典型环境与典型心理:一边是留恋情浓,一边是兰舟催发,这样的矛盾冲突何其尖锐!林逋《相思令》云:“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欲平。”仅是暗示船将启碇,情人难舍。刘克庄《长相思》云:“烟迢迢,水迢迢,准拟江边驻画挠,舟人频报潮。”虽较明显,但仍未脱出林词窠臼。可是这里的“兰舟催发”,却以直笔写离别之紧迫,虽没有他们含蕴缠绵,但却直而能纤,更能促使感情的深化。于是后面便迸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二句。语言通俗而感情深挚,形象逼真,如在眼前。寥寥十一字,真是力敌千钧!后来传奇戏曲中常有“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的唱词,然却不如柳词凝炼有力。那么词人凝噎在喉的是什么话呢?“念去去”二句便是他的内心独白。词是一种依附于音乐的抒情诗体,必须讲究每一个字的平仄阴阳,而去声字尤居关键地位。这里的去声“念”字用得特别好。清人万树《词律发凡》云:“名词转折跌荡处,多用去声,何也?三声之中,上、入二者可以作平,去则独异。……当用去者,非去则激不起。”此词以去声“念”字作为领格,上承“凝噎”而自然一转,下启“千里”以下而一气流贯。“念”字后“去去”二字连用,则愈益显示出激越的声情,读时一字一顿,遂觉去路茫茫,道里修远。“千里”以下,声调和谐,景色如绘。既日“烟波”,又日“暮霭”,更曰“沉沉”,着色可谓浓矣;既曰“千里”,又曰“阔”,空间可谓广矣。在如此广阔辽远的空间里,充满了如此浓密深沉的烟霭,其离愁之深,令人可以想见。
上片正面话别,到此结束;下片则宕开一笔,先作泛论,从个别说到一般,得出一条人生哲理:“多情自古伤离别”。意谓伤离惜别,并不自我始,自古皆然。接以“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一句,则为层层加码,极言时当冷落凄凉的秋季,离情更甚于常时。“清秋节”一辞,映射起首三句,前后照应,针线极为绵密;而冠以“更那堪”三个虚字,则加强了感情色彩,比起首三句的以景寓情更为明显、深刻。“今宵”三句蝉联上句而来,是全篇之警策,后来竟成为苏轼相与争胜的对象。据俞文豹《吹剑录》云:“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日:‘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这三句本是想象今宵旅途中的况味:一舟临岸,词人酒醒梦回,只见习习晓风吹拂萧萧疏柳,一弯残月高挂杨柳梢头。整个画面充满了凄清的气氛,客情之冷落,风景之清幽,离愁之绵邈,完全凝聚在这画面之中。比之上片结尾二句,虽同样是写景,写离愁,但前者仿佛是泼墨山水,一片苍茫;这里却似工笔小帧,无比清丽。词人描绘这清丽小帧,主要采用了画家所常用的点染笔法。清人刘熙载在《艺概》中说:“‘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二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隔则警句亦成死灰矣。”也就是说,这四句密不可分,相互烘托,相互陪衬,中间若插上另外一句,就破坏了意境的完整性,形象的统一性,而后面这两个警句,就将失去光彩。
“此去经年”四句,构成另一种情境。因为上面是用景语,此处则改用情语。他们相聚之日,每逢良辰好景,总感到欢娱;可是别后非止一日,年复一年,纵有良辰好景,也引不起欣赏的兴致,只能徒增帐触而已。“此去”二字,遥应上片“念去去”;“经年”二字,近应“今宵”,在时间与思绪上均是环环相扣,步步推进,可见结构之严密。“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益见钟情之殷,离愁之深。而归纳全词,犹如奔马收缰,有住而不住之势;又如众流归海,有尽而未尽之致。其以问句作结,更留有无穷意味,耐人寻绎。
柳永词长于铺叙,有些作品失之于平直浅俗,然而此词却能做到“曲处能直,密处能疏,鼻处能平,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冯煦《六十一家词选例言》论柳永词)。像“兰舟催发”一语,可谓兀傲排鼻,但其前后两句,却于沉郁之中自饶和婉。“今宵”三句,寄情于景,可称曲笔,然其前后诸句,却似直抒胸臆。前片自第四句起,写情至为缜密,换头却用提空之笔,从远处写来,便显得疏朗清远。词人在章法上不拘一格,变化多端,因而全词起伏跌宕,声情双绘,付之歌喉,亦能奕奕动人。

宋·俞文豹《吹剑录》: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
明·李攀龙《草堂诗余隽》:“千里烟波”,惜别之情已骋;“千种风情”,相期之愿又赊。真所谓善传神者。
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外,晓风残月。”与秦少游“酒醒处,残阳乱鸦”,同一景事,而柳尤胜。
明·俞彦《爰园词话》:不知万顷波涛,来自万里,吞天浴日,古豪杰英爽都在,使屯田此际操觚,果可以“杨柳岸晓风残月”命句否。且柳词亦只此佳句,余皆未称。而亦有本,祖魏承班《渔歌子》“窗外晓莺残月”,第改二字增一字耳。
清·沈谦《填词杂说》:词不在大小浅深,贵于移情。“晓风残月”、“大江东去”,体制虽殊,读之皆若身历其境,惝恍迷离,不能自主,文之至也。
清·贺裳《皱水轩词筌》:柳屯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自是古今俊句。或讥为艄公登溷诗,此轻薄儿语,不足听也。
清·田同之《西圃词说》:今人论词,动称辛、柳,……耆卿词以“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与“杨柳岸、晓风残月”为佳,非是则淫以亵矣。此不可不辨。
清·刘熙载《艺概·词概》:词有点,有染。柳耆卿《雨霖铃》云:“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上二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隔则警句亦成死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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