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狱中遇见生命的贵人 中《贵人》第二部 见证 当代大师说上师

噶千仁波切

第一章 《噶千仁波切篇》狱中遇见生命的贵人 中《贵人》第二部 见证 当代大师说上师

作者：堪布丹巴达吉仁波切

藏译中：洛珠桑布

五 实时即地的修持

1 负面情绪生起，正好调伏摆脱它

在结束了一天漫长的粗重劳力工作后，每天傍晚我们全部的人还得参加所谓的“劳改教育营”，钟声会在晚上七点半时响起，那表示我们的阅读课开始了。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服从这个指令，也曾有人公然反抗。

堪布门色倒是建议我们，要克制自己，不要发表言论。他认为挑衅没有意义，首先这么做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第二，这么做只会让我们与真正的佛法修持渐离渐远，毕竟修行应该是向内时时刻刻观照自心，以及调伏自己的负面情绪才是。

“我们要如何知道，”堪布门色会这么问我：“某人是否已经获得更深的大手印或大圆满禅修觉受呢？”

“那个人必定更能摆脱负面情绪！这是禅修进步的真正征兆与成就。”堪布门色接着会如此回答。

就我个人而言，我体悟到既然无法一次净除所有的负面情绪，那就逐步、逐个地专心对治。

的确，我们必须在每一种、每一次负面情绪生起时，就要学习去对治它。一直把负面情绪放心里，即使哪天离开劳改营，这些负面情绪也永远不会消失，然后直到有一天，当我们再次遭遇某些新的不顺遂情况，这些心里的负面情绪就会再度爆发。所以，当我们感觉在某个情况中受到挑衅或感到嗔怒时，必须实时而当下地去对治它——对于一丝轻微的挑衅，我们以轻微的方式对治它；如果是猛烈的爆发，我们就以一种彻底的方式摆脱它。

正如同怙主冈波巴教导我们的：“一次一点时间，一次一种情况。”我们无法概括地说出“一次摆脱所有的嗔怒吧”， 但是在每个负面情绪生起的当下，或内心的挑衅出现在生活中、出现在与这个世界互动时，我们就必须逐一对治它们。

因此，在遇见并从堪布门色身上获得点点滴滴的教授后，我开始建立一种崭新形式的“实时即地的修持”，当我受困在感觉到有一丝挑衅或是一股猛烈的嗔怒时，我会以这样的思维作结——其实这些对方让我展现出我内心的真正模样，那些挑衅或嗔怒其实一直埋藏在我心里，是我没能察觉到而去对治；如今，他们让我这么生气，事实上是透过他们的作为或言语，让我将心中隐藏的东西展现出来，由于他们，我得以直接对治心里的这些负面情绪，并因此能摆脱这些东西!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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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有关对治“实时即地的烦恼”的教授内容，摘录自噶千仁波切于公元2000 年初在美国给予的口头传授课程。Tashi Jamyangling将仁波切的教授翻成英文，由堪布钦列转录成文字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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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仇敌正是帮助我净化自心的人

“重点是你的心！”堪布门色一再这样告诉我。

“就像轮回中的其他对境，在狱中你会听见各种悦耳或不动听的话。比如有的人喜欢指控别人，说这个人是好人,那个人是坏人，‘好’或‘坏’不过只是文字罢了。那些狱卒老是对你大呼小叫，或者诅咒你，用尽各种辱骂字眼,然而无论他们对你说什么、不管好听的或不好听的,别放太多心思在上面，对于所听到的一切，要保持平等心。专注在你的工作上，带着专注与全然的觉知正念，专注于看着烦恼生起——当它们在你心中生起时。”

我逐渐体悟到，我那无数的想法、负面情绪与情绪化的经历,其实都只是片刻的念头。它们只是“念头”罢了，没有别的！而念头本身也不是什么，就只是障碍啊！藏文中“障碍”这个词读做“把切”（barche），字面原意就是“修持的中断”。比如说，在我们试着增长爱与悲心时，嗔怒自然是一个障碍 ——它会干扰爱的持续性。

是的！透过我那慈心上师堪布门色的教授与智慧，我才缓慢但终于体认到最关键的重点——其实，那些人是协助我修持忍辱与平等心的慈悲对境。

没错，我的仇敌，其实正是协助我证悟自心的人哪！

在过去，……随着对于堪布门色的虔敬之心增长，我禅修这股怒气，并且在这股毁灭性的念头生起时，看着它。当我这么做的时候，这股冲动在下一刻便会逐渐消失。

我发现这个“忿怒”也就只是一个念头，消失后甚至完全无影无踪。这跟善知识们所说的那个“小偷溜进空屋偷东西”的故事很类似，房子里没什么可偷，所以小偷什么也拿不走。在烦恼生起时，我们认出它，并且不随之起舞，这样一来，它们就影响不了我们，也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3 保持正念觉知，修持爱与慈悲

我在禅修中生起的智慧，其实源自我对上师的虔敬，那也是堪布门色教授我的一个特殊见地。一想到堪布门色的仁慈与高贵，我的心中便生起一股极强烈的感受，程度之强烈，仿彿我的心就要炸开。

我得以藉由禅修厘清许多难题，并且清除那些自我怀疑。我也一再提醒自己，去串习另一位根本上师噶奇美多杰告诉我的道理：

“在《佛子行三十七颂》偈文中，第三十六颂的内容涵盖了所有教授。这段偈文是这么说的：

随于何时行何事，应观自心何相状，

恒系正念与正知，修利他是佛子行。

你必须保持正念觉知，永远不忘修持爱与慈悲。正念就像太阳，悲心则如月亮。太阳指的是空性见地，而月亮则是指悲心。如果保持正念，任何念头生起时，你会知道它的存在。你要勤奋地从事这个修持，如果能够在念头生起时有所觉知，这些妄念就会转化为智慧，就像木头可以产生烈火一般！”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心中的嗔怒也逐渐、逐渐地减弱。

六 修心窍诀：自他交换法

1 取走众生的痛苦，送出平静与快乐

堪布门色经常对我说：“你应该更加修持‘自他交换法’。”

就我过去所学的，“自他交换法”（Tong-len，又称施受法）是一门将自我与他人立场互换的修持方法；“通”（Tong）的意思是“给”，而“连”（len）的意思是“取”。修持者要观想自己吸气，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一并取走其他众生遭遇的痛苦；然后相反的，在把气吐出去的过程中，观想把自己的平静与快乐送出去给他人。

“然而，”我问自己：“身陷囹圄、受困于囚犯的身分，这样艰难生存的我，有什么平静与快乐能够送给其他人呢？”由于堪布门色的珍贵教言，我彻底明白“自他交换”的真实意涵，这其中令我深深感受触动的，是堪布门色传授给我的修心教授，竟如此与众不同，那些教授未曾出现在任何书面经典中，它们也与我以往听闻的其他修持方法不一样。

有别于以身、语行布施事业的外在层面自他交换，那就象是在拯救一个受苦的人，堪布门色教导我的是内在层面的自他交换，以“取走烦恼为途径”。

这个见地与修持，其实与大圆满法门有关。我理解到自己必须把自身无法计量的爱扩及到众生，这之中有喜欢我的人以及不喜欢我的人，同时还要真实去“感受”他们的痛苦一把那些痛苦当成是自己自身的痛苦一样地感受，带着悲心产生一种“愿自己能将那些苦带走”的愿力，于是这些他人之苦自然而然地涌向我身上，而我的爱则会渗透到众生心中。

2 明白自心、他心，本质都相同

有赖于外在层面的自他交换修持，内在层面的自他交换修持才能获得成果。

“如果你正确地理解自他交换，它的真实意涵必须与自我与他人的无法分别性有所关连。究竟来说，自我与他人是无法分别的。当你有爱，这份爱会遍及一切众生。在你认出自己的烦恼并且放下它的同时，你也协助其他众生放下烦恼了。而当痛苦生起时，你想着自己正在承担众生的痛苦，观想你代表他们，然后安住在这个状态中，假以时日，你会体悟到自己与他人其实没有分别，痛苦与快乐之间其实也不存在差异，而那就是真真切切的‘秘密自他交换’。”

这正是堪布门色传授我的第一个窍诀，真的非常深奥啊！从来没有其他的师长是以这个方式解说自他交换的。

“如果以一般概念看待自他交换，也就是取走他人的痛苦并且交换你的快乐，这其中仍然存在着‘自己’与‘他人’的强烈区别。这样的话，还是会有一个‘你’在从事给予与拿取，然后也还会有一个‘他’是你取走痛苦并送出快乐的对象。你并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修持自他交换。”堪布门色说。

“要是你能理解自、他的心其实是一样的——你自心的本质以及其他人的心的本质都是相同的——你就能明白这究竟见地了。你应该依照这个究竟见地去修持自他交换。”堪布门色清楚告诉我。

3 原来一切苦都是依缘而存，本性是空

“在这个见地下，”他接着对我说：“即使苦有许多样貌，但其实只有一种苦存在。在你自己正承受巨大痛苦时，你应该想的是，一切众生的心与你的心其实拥有同样的基础，所以，其实就只有一个单独的心存在！三恶道中所有众生受苦的这颗心，与你所拥有的这颗心，其实同为一体。”

“于是你也应该想着，所有一切众生受苦的本质，与你所受之苦的本质，也是相同、无分别的，就只有存在一种苦啊！在你能将它们视为同一物时，你和众生将自然地无二无别，当你身处在那个时刻，去禅修你与众生拥有的相同那颗心所受的痛苦。”

“某个烦恼的念头生起时，释放它吧！透过禅修及对治自心，那痛苦会消失的。释放烦恼，它会转化为智慧。藉由释放你自己的烦恼，某种程度上，你也释放了所有众生的烦恼。

想想这个例子：假如这里有座大山，而你被压在这座山底下，即使只是移开一颗石头，你所承担的重量也能随即减轻同等的重量。由此可知，在那个时间点，你能减轻的将不只是自己的痛苦，还有一切众生的痛苦。”

“如果能理解心的本质，你就能认出，一切苦或烦恼情绪可能存在的本质其实是‘空性’。它们之所以发生，全是因缘使然，它们并不具备真实倶生的本质。一旦痛苦再也无法伤害你，你就获得大乐了。在那个时刻，你要禅修，让自他变得无二无别，于是这份大乐将能减轻所有众生的我执。那份快乐，正是出自于修持自他交换所获得的大乐，那是一种无二元、相同心续中的修持与给取。”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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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堪布门色传授噶千仁波切自他交换的法教内容，取材自2009年以仁波切生平与教法为主题所拍摄的纪录片《饶益诸有情》(For the Benefit of All Beings)内容。这部电影由克里丝提娜伦柏(Christina Lundberg)执导，由伊娜拜勒(Ina Bieler)翻译成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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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自他交换法成为我在劳改营中最主要的修持。

许多年之后，现在的我已经体悟，如果在心中能总是怀抱这样的意乐：“愿世间一切众生具足安乐及安乐之因”，那么做的话，确实可以利益整个人类的！如果我们以发自内心的意乐来念诵这句祈请文，它将变得货真价实，并且化为我们自身一部分，那便是最究竟的自他交换修持。如果我们希求的，是为众生带来快乐并且消除他们的痛苦，如果那样的心愿持续存在我们心中，那会成为确实无误的自他交换修持。

七 狱卒眼皮下的狱中实修

在劳改营中，一到晚上我们无论如何，通通必须躺平睡觉，连坐在牢房的某个角落里都不被允许。因此，每天晚上我会静静躺平，躲在毛毯里假装已经睡着，但其实是花很长的时间练习自他交换或金刚诵。

1 门色上师引导下，练习甚深的睡梦光明

我也依循堪布门色的指导，为了要在梦境中保持正念觉知，以及掌握夜晚时的微细明性而修持，我反覆练习以最好的方式睡着。为了能确实掌握深沉睡眠中的明性——特别是对于已经在白天精疲力竭消耗体力的人来说，我曾经用上相当的努力与勤奋，完成这门功课。

“不过，”堪布门色说：“那其实挺容易的。”

“你就是睡着了，”他进一步解释：“让自己安住在概念与概念之间的空隙。在睡眠中，藉由保持非概念性的觉知，你安住在明性本身，接着在无二觉知的相同状态中醒来，这么做能净化死亡的第一个中阴(bardo):临终中阴。不过，那跟慢慢进入睡眠并且想着‘噢，来啦！我准备要睡着了、我现在正要睡着’等等的做法是两回事。”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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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有关堪布门色传授嘻千仁波切“在梦境中保任正念觉知”的教授，内容取材自2012年8月噶千仁波切于尼泊尔传授的那洛六法课程，由艾瑞克福瑞密勒 (Eric Fry-Miller)翻译成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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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接受自己的业力，再苦也要欢笑！

星期天是我们在劳改营中唯一拥有的自由日，我们会一起洗衣服与聚餐。我在狱中的朋友会一如往常地聚在一起聊天和玩游戏，时时刻刻都充满着欢笑声，都是美好而令人享受的时光。有一天，一群管理人员跑来斥责我们：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都笑成那样？你们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这是一所监狱啊！你们待在这里、毫无自由可言哪！有人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于是在牢里自杀了，可是你们全都笑成这样，一脸享受的模样，为什么可以这么开心？”

那些人以为我们的快乐是演出来的，其实不是！我们是真的自得其乐。

尽管待的是同个地方，并且一样得在这里劳动好几年，劳改营中的囚犯们却因为不同的心态，在后来分成两类人，一类人总是感到悲伤而备受煎熬，另一类人则是努力感受快乐，不论这份快乐多么微小。那时的我，属于那群总是能找出某种快乐度日的人。

由于上师的加持，我能接受自己的业力。我决定放下怒意与嗔恨，这个转变的结果，让我得以移开心中那块沉重石头，与我的朋友共同欢笑。

后来，我决定把整个周日都用来修持功课，我整天禅修，并且持诵《二十一度母礼赞文》。我们无法以坐姿从事禅修，要是被狱卒看到的话，他们会想尽办法找麻烦。所以我会躺平，躲在自己的毛毯里假装在睡觉，然后安静地修持“嗡啊吽金刚诵”。还有，我也告诉过你们了对吧？在劳改营里我曾有过最棒的禅修经验，其实是发生在某次小解时呢！

我的朋友常会在星期天玩牌，他们会在我身上摆着一片薄木板，这样我就成了他们的牌桌啦！在狱友继续他们的玩牌娱乐时，我会静静地躺上好几个小时禅修，或默诵阿底峡尊者所著的《度母祈请文》，朋友们则会在我身旁继续玩闹，偶尔当我稍微动一下身子，他们会随即拍打我并且大叫我的名字：

“昆秋蒋采不要动！躺好！静静躺好啊！”

3 我要利益众生，所以他人比自己更优先

堪布门色很高兴地看着我的进步。他持续提醒我，要带着一颗善良的心劳动。

“要保持正念。要正直地工作。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这些是堪布门色一再对我说的话。

有许多次，我必须扛着砖头，将它们搬到砖窑，堪布门色就会跟我说：

“要仔细，小心别打破砖头啊！”

我们常常拿到的是老旧或坏了一半的工具，但还是被要求得把工作做好。在必须敲碎石块或收割农作物时，我会选拿那些最差的工具，把好用一点的留给狱友们使用。如果有人对我说他欣赏我拥有的某个东西，我会随即把东西脱下，马上送给他——无论是一件衬衣、一件工具或者一只杯子。在我完成自己被分配的农活后，我会走向旁边的人，帮他完成他的部分。

每一天，我们都得在小推车中堆满沙土，每个人都被指定必须完成一定分量。当时那里有位较为年长的喇嘛，他的身子相当弱，永远无法完成被指定的分量。于是有一天，我决定先帮他把土堆满他的推车，然后再做我自己的工作。从那天起，我都会先堆满他的土，所以也就无法及时完成我的份内工作，劳改营中的狱卒因此狠狠责骂我，老喇嘛恳求我：“拜托！你的部分先完成，之后你再来帮我！”

然而，我还真的不是太在乎被骂呢！那其实真的没什么关系！我心想：“我们都在劳改营里，责骂或称赞其实一点也不重要！我并不在乎他们要称赞我或责骂我，我只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喇嘛！”我立下这个衷心之愿，希望即使只是微薄之力，我都要利益众生，并且将他人优先于自己。我能做的不多，但任何能帮得上别人的小忙，都会让我极度欢喜。

4 上师背后肯定“噶千仁波切是一位菩萨”

我也开始称呼狱中的每个人为“阿贝”(abei)，在藏语中这是一个表达喜爱的词汇，意思是“亲爱的”。许多人也开始称呼我“阿贝”做为回敬，于是日子一久，那也变成我的绰号了。要是有人跑来跟我说：“阿贝，你的衬衣真好看！”我会马上脱下衣服，带着欢喜的心送给他。

某天，有人告诉我，堪布门色在提到我时说：“噶千仁波切是一位菩萨！”嗯，堪布门色倒是从未对我说过那样的话，不过在那之后，有许多人持续地告诉我，堪布也是这么告诉他们的。

我得说，从此劳改营的生活，完全再也无法折磨我了。

八 难忘的三件事

1 “菩萨猪”的三次死劫

有件工作是很多囚犯避之唯恐不及的，那就是养猪跟打扫猪圈。

除了厕所之外，猪圈是另一个大家都不想踏进去、最脏乱且最臭的地方，不过我并不介意做喂猪与打扫猪圈这些工作，我是带着一颗平静的心去接受这份差事的。

说实在，在劳改营，照顾猪只可是我最喜欢的工作，整个猪圈里的猪看来也享受着有我陪伴。其中有些猪看来对我很熟悉，有的则会跟着我到处走，密切地看着我做事。在喂食它们、补水或打扫它们的睡觉区域时，我会跟它们说话，告诉它们哪些是它们可以自己做好的事，我会说：

“哪！这是你们可以让这个地方保持干净的方法，你们应该用稻草……把稻草放在这里……你应该用泥巴这样做……还有别让那里沾到泥巴……。”

奇怪的是，日子一久，这些猪似乎相当清楚它们应该怎么做，因此猪圈也变得干净许多，看起来还蛮体面的呢！我因此获得管理人员不少赞美，甚至还因为把猪养得好以及保持猪圈的清洁而获奖！

其中有一只被我昵称为“菩萨猪”的聪明小猪，非常特别，喜欢协助我打扫，就像一个好朋友会做的那样。在我要移动稻草时，它就会走到后面，用它的猪鼻子开始推那些稻草。有很多很多次，它甚至帮我运稻草，并且跟在其他猪只后面打扫呢！只要我做什么，它就会跟着学。

有一天，我听见守卫说，他们打算要杀头猪，而且雀屏中选的正好就是我的好朋友——那只“菩萨猪”；那时，它的确已经长成一只挺肥的猪了。

我想，“菩萨猪”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它来到我跟前，用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很早就到了猪圈，我想要以在心中默念的几篇祈请文，保佑这只“菩萨猪”。接着我告诉牠，应该躲起来，我指点牠应该躲在谷仓中的哪个角落。

身为一只聪颖的猪，它听从了我的指示，把自己藏得很好。当守卫走进猪圈，他们怎么也找不着“菩萨猪”。令人伤感的是，他们最后杀了另外一头长得有点像“菩萨猪”的猪。第二次，发生同样的事，他们又选了“菩萨猪”，所以它又躲起来，守卫也再次找不到牠。然而“菩萨猪”毕竟无法逃避身为牲畜的命运，在第三次同样情况发生时，它的业力已经成熟，终究还是被人类所杀。

2 不打小报告？刑期就得坐好坐满！

每年，管理人员都必须为每一个牢犯写个人报告。

自从听从堪布门色的教诲，对心灵与情绪更加谨慎注意后，我在工作上也变得非常认真，所以管理人员似乎认为我表现挺好的。那些狱卒与管理人员有时候还是会看着我，对我大声斥责，假装对我非常生气，可是在报告中他们又会写些好话：“昆秋蒋采表现得挺好。他工作正直，在自我纪律这方面，是所有犯人中表现最好的。”

不过，他们也会告诉我：“你只不过是在工作与纪律上表现得不错罢了，在第三个项目上还是不行，那可是你想通过测试的话，最重要的项目。”

他们为什么会说我在第三个项目失败呢？那是因为他们要我改变心态，在牢房中当间谍，或给我的狱友们打小报告，罗织一些故事，诬陷他们入罪等等，所以我下定决心不这么做。

我告诉管理人员：“不了，没关系！我喜欢这里，在劳改营中其实挺好。我并不介意留在这里。”

最终，我还是在内部监狱中，服满完整刑期。

3 用生命偷偷珍藏的一些宝物

这些年里未被狱方发现的，是我藏在身上的那些宝物。

这里我说的，并不是那些之前告诉过你们，我跟阿德仁波切一起写下堪布门色教授内容的笔记小册子。

在监狱里，我们每个月都能领到一块半人民币，可以用这笔零用金买些香烟、糖或水果之类的小东西。直到后期，我们才能买些小册子与笔，那些小本子其实是写地址的簿子，而我们大概到1971年时，才开始做笔记。一开始，因为牢房内有许多会打小报告的间谍，我们无法信任住在同牢房的狱友，每次只敢在纸上偷偷地写下一点点蚂蚁般大小的字。举个例子，当时我一次只敢写一点阿底峡尊者所著的《度母祈请文》内容，小心翼翼地传给其他人记忆学习，当大家打从心底记住这些内容后，就会烧掉这些纸片。

稍早，我曾提到在劳改营中偷藏了一些宝物，现在多说一点，在内部牢房中我偷藏的第一件宝物，就是在噶尔寺持续一天24小时转动的转经轮所获得的加持圣油。没错，就是它——就是我在法会中，会用来加持圣物，以及抹在你们每个人鼻子上的那个油膏！

我在狱中的第二件宝物，是JH仁波切的一张小照片。我们把这张照片修成圆形，放入一个瓶盖中并且紧压后，做出一个小徽章。在西藏的我们当时非常贫穷，没有什么事先做好、贩售的徽章，所以我们自己做徽章，这样的徽章我也有一个。

你们应该会想知道我把这些宝物藏在哪里吧？我现在告诉你们，西藏人没有所谓穿内衣的概念，因为天气总是很冷，我们会穿上好几层衣服，所以我就在内层衣服腰部边褶前面的内侧里，缝了一个小袋子，这内层衣服说的其实就是我的衬裤。这个暗袋是桑杰滇津仁波切(Sangye Tenzin Rinpoche)在战时帮我缝上的；他的缝制工夫特别好，总是帮我们缝制衣服。他把这个袋子缝得象是一块小补片，把布的四边都缝死，我就在袋子里放了JH仁波切的小徽章、一个金币，还有一张抹了圣油的小卷纸，对我来说，这个地方是藏这些宝物的安全之处。

……

狱卒每个月都会在内部监狱进行房间搜查，他们也会搜我们身上，搜索我们睡觉的地方、搜我们的衣服、搜我们能保留的少数个人物品，还有任何一切他们觉得可疑的东西。在对我们进行搜身时，这些狱卒会极为彻底仔细地检查我们的衣服，不过他们从未在我的衬衣中找到任何可疑物品；要是他们发现我在狱中藏了一张仁波切的照片，我想我应该早就被判处死刑了！但是我从未想过要放弃这张珍贵的照片，规定愈严，我想保有它的决心就愈加坚定。现在，这张照片供奉在噶尔寺(Gar Gon)。'

九 “至尊度母，请保护我！”

之后我被调职到厨房，变成一名厨子。在某个冷冽无比的寒冬早晨，一件可怕的意外发生在我身上，而再一次，是度母救了我。

1 意外发生前一晩，梦到慈爱的母亲

在劳改营中，有时我会梦见护法阿企佛母(Achi Chokyi Drolma)与我的本尊度母。向祂们顶礼时，我总观想祂们的全知、爱与力量。

本尊其实是证悟的佛与菩萨的自然化现，祂们以报身的形式对我们显现，如同彩虹。我相信由于我对度母抱持的无上虔敬，使自己在许多重大危难中得以被祂救度。每一次获得祂的保护，我对度母的清净与坚定信仰也随之增长。

不过，在那个可怕的意外发生前一晚，我梦到的并不是度母，而是我慈爱的母亲。你们已经知道，在我还是孩子时，我有多么爱慕我的母亲。如同我的父亲，在这一世她也是我最初的老师。即使现在的我已经垂垂老矣，只要想起母亲，我的爱依然随即生起。

那个晚上我所梦到的，是我从一个险峻的悬崖摔下，母亲随即出现，并且抓住我——她在空中接住了我——飘浮在海洋、流动的云及看起来很远很远、毫无动静的土地之上，我知道自己在母亲的臂弯里很安全……。

第二天，我得为了煮饭去汲水；那是很早的清晨时分，时间大概是早上六点钟。

就在我们栽种西红柿与其他蔬菜的温室前方，有个人工凿成的超大蓄水池。另外还有一个地方也有水，不过那里的水质并不怎么干净。

那个超大蓄水池其实是在厨房附近、一个景致非常美的地方，它的样子就象是一座大湖，面积很大，大到我们都说它简直就是一片海。那个距离，很像我们这里从喇嘛的屋子到大殿之间这样的距离。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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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 噶千仁波切说的“这里”是从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噶千佛学会(Garchen Buddhist Institute)的喇嘛房到大殿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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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时，这整座蓄水池都会结冰，在天气特别冷的日子，连接到厨房的水管也会结冻，于是我们就会变得无水可用。为了要取水，我们得推着装满水箱的推车走上一公里路，才能到达这座大湖边。在这里，之前已经有好多人在冬天因为掉进这个冰冷的池水中而丧命，我也听说，夏天时也有人掉进这个湖里死掉。

2 寒冬走到湖中取水，意外破冰了

在劳改营中有十个大厨房，每个厨房会有一个煮饭的小队。那时我属于第二小队，或者也可能是第一小队，我有点记不清楚了。我这一队其实可以称为“喇嘛队”，我的朋友——他也是在厨房工作的另一位僧众，那天早上给了我一些有用的消息。

他说：“你在蓄水池边就能汲水，早先已经有人在那里凿了一个洞。虽然那里取到的水不是非常干净，水会有点浊，不过大家还是常常在那里取水。在湖心处其实还有另一个凿洞，但大多数人不敢走到那里去。要走到那里的路很危险，不过从那里取到的水的质量倒是很棒，清澈透明。”

走向蓄水池的路上我一边想着，我应该尽最大努力取得最清净的水回来，因为这水是要用来煮食，供那些我深深尊敬的心灵师长用餐的。我看到有些人也在取水，但就像朋友说的，从水池边汲出的水没那么干净。

我们用的是之前装煤油的空罐，先将湖里的水舀出，就像从水井中取水那样，再把水舀进大水桶里，然后再用那些停在湖边的推车，把装满水的容器运回去，每台推车是由两个人负责。

看着他们，我心中想着：我不介意走到湖中央去取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取一些干净的水，煮东西给上师们吃。”

我开始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冰上，往湖心洞口走去，有些朋友已经看到我这么做，大声喊着：

“昆秋蒋采！别去啊！那里的冰层太薄，会裂开的。”

我当然没把他们的话给听进去，我只是固执的不想听劝。

一开始，我舀满两桶清水，把水运回装水的大容器后，感到相当开心，所以我决定走回湖心取第二趟水。

当时我又装满第一桶水，想要继续装剩下的另一个桶子，于是我小心翼翼把两个满水的桶子放在冰上；那冰层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薄，我脚下踩的是大约两个拳头堆叠高度厚的冰砖。不过后来我过于大意了，想要一次抬起两个满水的桶子，于是在我脚下的冰砖裂开了……

我整个人吓了一跳，不过为时已晚。我的身体掉进水里，水花四溅，而且我开始往下沉……。湖水像一条水龙从某个玻璃盒中迅速窜起，而我也感受到自己因为越沉越深而受到的惊吓……。取水用的其中一只桶子还在原处，而附带一根木杆的另一只桶子则跟着我一起沉入了水中；在恐慌中，在水的高度已经淹到脖子时，我尝试抓住那支木杆……

湖边人潮开始聚集，他们一直挥手尖叫着：

“来人哪！来人哪！有人掉进水里啦！”

3 救度母把我推上水面才获救

我已经沉入相当深的水里，冰冷的湖水几乎就要淹进我的嘴巴……，突然间，我感觉水里彷彿有股极大力量，从我脚底往上推！

好像有某种东西或某个人，把我从水底往上这么一推，然后我自然而然就浮到水面上了！噢，那湖水真是超级可怕的冰冷哪！

当时我身穿一件棉外套和几件长裤，那就是我冬天的衣服了，它们全部都吸满了水，在我的袖子间还夹杂一些破碎的冰块。因为这身吸饱湖水的厚重衣服，我本来可能早给淹死了，然而我抓到那根木杆，把脚伸长靠近另一片冰块，摆动一只脚跟一只手，搆（gòu 同“构）到冰块上，再摆动另外一只脚也搆上去。

在衣服吸饱湖水又湿又重的情况下，还能把身体推出水面的那一刻，我往上瞧一眼，看到了天空，当我接着往下看，碰一下我的腿，我的手马上结冰并黏在裤子上，当时的天气实在是很冷啊！

用尽我所有力气，我大喊救度母之名：

“至尊度母，请保护我！”

在那一刻，我只想到度母，然后突然想起前一个晚上做的那个母亲的梦……。

看到我因为衣服被冰黏住而受困在湖上，湖边的所有人都哭了。接着，我所能记得的是某些人走向我，然后以某种方式，我获救了！

事后，大家告诉我，他们在看到我是如何自救后有多么惊讶。我不会游泳，就算我会游泳，当时也没有足够空间可以让我移动身体，我们凿开取水的洞其实没那么大，更何况当时整个蓄水池的水面都结冰了。

是啊！的确是度母把我从水患救出来的，那应该是1963年的事。

很久以前，尊贵的阿底峡尊者⑪为了寻找住在印尼的上师金洲大师⑫，曾经展开一段横渡印度洋的危险旅程。在某段航程中，他的船只面临沉没的危险，据说尊者带着最深的虔敬向圣救度母祈求，而度母随即在他面前显现，后来，船上的每个人都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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⑪ 阿底峡尊者是古东孟加拉国（在今日尼泊尔境内）的王子。他出家为僧，并且接受超过150位师长的金刚乘传授、灌顶与教授。尊者后来受邀入西藏传法，也在藏地完成著名的《菩提道灯论》。

⑫ 金洲大师的本名是黄金洲，来自今日印尼境内的苏门答腊岛。他被公认是薰修菩提心获得最深奥与广大体悟的成就者。金洲大师也是第一位将所有心性教授传授给阿底峡尊者的师长。日后尊者无论在任何时处听见恩师名字，都会流下眼泪。他曾经说过，对他来说，在上百位师长之中传授他菩提心教授的金洲大师是最尊贵的善知识。阿底峡尊者为了在金洲大师的指导下修持菩提心，曾在苏门答腊岛上长住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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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在绝望之际说出的那段祈请文，日后也在西藏境内被广为流传：

嗡

顶礼救度八难之佛母

顶礼吉祥妙德光辉母

顶礼遮断三恶趣门母

顶礼开显增上生道母

祈愿您常为守护

今亦请您为救怙

——尊者阿底峡造

这篇当年由阿底峡尊者说出的祈请文，是我在之前及在劳改营时持续默诵、祈求获得加持而得以免于恐惧的功课。现在我还是读诵它，也曾经把这文字印出来与你们许多人分享。

是啊！我也确实是被度母救起来的呢！使我免于在那个残酷的寒冬里，溺毙在青海结冰的湖水中。救度母还不只这么一次救护我，其实，在我的人生中，一共有八次获得度母的救怙。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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⑬ 噶千仁波切在此处所说的八个意外分别是：（1）被机枪射伤；（2）在劳改营中遭遇饥荒；（3）仁波切曾经生过一场严重的病，当时虽然照常接众，但他一度无法言语；（4）在劳改营中掉进寒冬的蓄水池里；（5）在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中生火；（6）在西藏康区，某次前往噶尔寺参加“文殊阎魔敌”闭关的路上，发生严重车祸；以及（7）、（8）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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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可怕的蓄水池意外之后，等待机会成熟，我就将那几句祈请文写下来传给大家，我的狱友们记住这些文字后，才会烧掉那张纸，毁灭任何的犯罪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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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赫巴巴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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