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希望，盛开在谷深之处《离开后留下的东西：遗物整理师…》四

施愿印 又称与愿印、满愿印，是佛菩萨为应众生的祈求所作的印相，表示佛菩萨广怀普救众生的慈悲之心，能满足众生愿望，使其所祈求之愿都能实现。此印相往往和施无畏印配合。旃檀佛、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药师佛都用此手印，以表示对众生施与慈悲与慷慨。

第三章 希望，盛开在谷深之处《离开后留下的东西：遗物整理师…》四

作者：金玺别

译者：萧素菁

第三章 希望，盛开在谷深之处

“这种生活要怎么过？”这是刚进公司的职员必问的问题。每每碰到有人问时，我就会这样回答：“如果一个人要烦恼三餐和居所，受到人们背叛，被孤独啃蚀，他就会失去求生的欲望及生存的意志。”她也不想住在堆满垃圾的屋子里，不过那是从一出生就已经决定好的环境，也是家人所在的地方。当工作差不多快结束时，我们终于可以和这家人对话。“已经决定搬去哪里了吗？”女儿眼眶泛泪地说：“离开这间屋子是我一生的愿望，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

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魔

打电话给犯罪受害者声援联合会所提供的联络人，确认好位置之后出发，那里是一处集合型住宅。接电话的屋主从里面走出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家里失火了，心里想必不好受吧。

我和女屋主一起进到屋里准备进行估价。纵火事件与其他案件不同，必须先写好报价单寄给法务部（법무부），要等到获得许可后才能开始作业。

起火点是在一楼靠里面的房子。在焦黑的灰烬覆盖之下，室内更显得黑暗。看不清楚四周，而电线又被大火烧毁，所以无法开灯。

隔壁的房子也受灾严重。房屋里一片漆黑，灰烬飞散进入屋内，将空气搅得混浊。残留的烟雾发出阵阵恶臭。

我们下去灭火过程中受到二度伤害的地下室。如我们所预期，两间屋子的地下室都已经汪洋一片。地板已经淹水，天花板和墙壁都被水打湿，壁纸在空中飘晃，家具和家电制品因为进水，可能都得当废弃物处理了。这里感觉更象是洪水受灾区。

因为到完全复原为止这里都无法住人，这时租屋的房客势必要向屋主讨回房租，搬到别处。屋主不仅要承担本人所有建物毁损的损害，连房客的损失也必须赔偿。

起火点在一楼，一楼的房子已经完全烧毁，内部必须整个拆掉，隔壁房子及两间地下室则是先进行除臭，然后再清理废弃物及打扫。由于当时火势往上窜烧，所以窗户已有破损，建物外墙也被燻黑，四处都有祝融遗留的痕迹，外墙部分还要找高空作业车辆来清理。受害状况算是相当严重。

看起来需要好几台车，但停车是个大问题。每一户都有一台车，停车场也常是一位难求。每次到住宅区都要为停车问题而头痛。载废弃物的4.5吨卡车，高空作业用的1吨高空作业车，装载清扫设备的1.5吨卡车，员工搭乘的1吨重车辆二到三台，住宅区附近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停下这么多车辆。结果我们只能把车子停在远处，然后利用手推车搬运设备，载废弃物的卡车为了找车位，还得不时地移动。如果我们有十名人力，就一定得安排一个人全天在外面移车。

清理火灾现场虽然不容易，不过这次似乎比平常的状况还麻烦。我大概估算了一下作业规模，又向屋主询问房客们的联络方式，以便整理应废弃物品与保管物品的项目。我事先告诉屋主，只要法务部的许可一下来，现场整理作业就可以开始。

我和一同前往的同事分工，一个个拨电话给房客。等物品清单整理好之后，接着确认家具的材积，预估废弃物的大小数量及需要的作业人员数。为了准备高空作业，我们还仔细确认了高空作业车是否能靠近的问题。

即使火灾现场的勘查基本作业已经完成，由于报价单送出后不知何时才可以拿到许可，所以我还是会调整时程，尽量空出最多两个星期的时间。因为一旦许可下来，清理作业就必须马上开始。还有，火灾现场的特性除了有恶臭外，灰烬也会四处飞散，使得邻居深受其害，所以我们必须快速作业。这项作业需要许多装备及人力，作业时间也会持续好几天，因此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接着就只要等许可下来。

法务部的许可终于下来了，我们再度来到现场。由于作业时间不得超过报价单上记载的日期，所以我将员工依区域分配管理，并随时确认他们的作业状况。我安排一名员工负责整理现场周边，协助确保计划不受耽搁。电线和自来水管的部分全部烧毁，我们尽可能借用最近的电力及自来水，此外还要处理因为停车而产生的纠纷，万一需要移车时，也要设法寻求对方谅解。另外象是找间可以容纳那么多员工吃饭的餐厅，或是应对一下看热闹的人们，这些全是工作。

附近邻居都认识起火的这户人家，所以有很多邻居来火灾现场观看。有这么多人围观的现场，应该不看犯罪受害者声援联合会的公文也没问题。因为人群中有比公文、比新闻更能正确告知细节的欧巴桑们。

火灾肇事的这一户人家住着一位妈妈和两名女儿，嫌犯是大女儿的男友，从一年前起就经常在此出入，和大女儿相处愉快。象是每次来双手都会带着一包食物之类的，对女友家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大概经过三个月时间后，他几乎都住在女友家了。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慢慢出现问题。他时常坐在房里熬夜打电动玩具，甚至连工作都辞掉。虽然家人对他的行径大感失望，但因为大女儿爱他，再加上她相信男友会再回到以前的样子，所以她说服家人继续等待。

然而他却不断抱怨，对女友也毫不客气地恶言相向，还对偏袒女儿的母亲恐吓威胁，完全没有改变。全家人都希望他离开，经过三番两次要求，终于把他送走了，母女三人也重新恢复平静的生活。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维持太久。几天之后，男子回来纵火烧房子。上夜班回来正在熟睡的小女儿在床铺上断气，大女儿虽然送到加护病 房，但救回的希望渺茫。只有较早在火海中找到生路的妈妈受到轻度灼伤。

监视器判读的结果，镜头捕捉到一名戴帽子和口罩的男子那几天在社区里徘徊及观察四周的画面。在起火的几个小时前，男子提着汽油桶上屋子后方的四楼透天厝，然后又立即空着手走出来。他确认了可以躲避监视器的路径，事先将汽油搬进去。

几个小时后小女儿回来了，这时母女三人都在屋内，男子进入屋里泼汽油犯下罪行。这个可怕的事件令附近居民受到很大冲击，尤其是在家中身为母亲、有年龄相近儿女的人，更是胆颤心惊。

被害人在这个社区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社区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这一家人。妈妈个性文静稳重，一个人独力扶养两个女儿，把她们教得品行端庄。全家都是心性正直的美人，母女三人也都相互疼爱，过着和睦幸福的生活。

“当初如果没有认识这名男子就好了。”阿姨们禁不住感到惋惜。

“人长得斯文，身材又高大，干净利落，很有礼貌，看起来忠厚老实，很讨人喜欢。在巷子里碰到人都会开口问候，不会走过去不理人。好像是交往了几个月，后来就干脆住到她们家，大概是有准备把他当女婿吧。大家都觉得这个年轻人不错，也替他们高兴有个好结局。有人说‘家有三斗粮，不做入赘郎’，可是这个男孩子好像决心连丈母娘和小姨子都要一起照顾，真是难能可贵。只是没想到从入春开始，就常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这么多房子密密麻麻，加上天气闷热会开窗户，所以经过时都听得到。本来三天两头就大声吵，有一阵子突然安静下来，没想到接着就发生这件事。哪里会知道，那个男的是个魔鬼。他根本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魔！他如果不是魔鬼，就是怪物！”

之前处理过的纵火现场，都是偶发性的犯罪，象是有喝酒、一言不合、长久累积的压力、金钱问题、一气之下等等各种原因，才犯下了纵火罪。但是这次却明显带着想杀死全家人的意图，而且是经过缜密计划之后纵火的。几天前先观察环境，然后又花好几个小时等三个人全部回家。

虽然是罕见的情况，但确实曾有那种犯罪现场，会让人觉得是母亲的暴力让少年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失控造成的。然而这一次我终究无法说服自己。

爱转为憎恶，人变成了怪物，谁能想象得到？而我们对于人的存在又了解多少？我突然间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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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糟的选择

冬天是淡季。冷风灌进屋内，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死亡这件事也就不易被发现。所以委托清扫的案子较少，但是现场通常也比其他季节的案子搁置得更久。

那天一样没有安排工作，我坐在书桌前看了好几个小时的网络新闻，总算等到一通久违的委托电话。我带了两名同事去到挂着“套房出租”招牌的大厦，打那通电话的管理员出来迎接我们。

“警察有说是在多久之后发现的吗？”

“说大概是三周左右。住进来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三周前，看起来好像就是那一天发生的事。没带什么行李，表情看起来又阴郁，我那时也感到奇怪。”

管理员原本还想继续说，但却闭上了嘴。尽管对他犹豫没说出口的话感到好奇，不过去现场应该就可以知道了。在搭电梯上去的过程中， 我们都没有开口。

门把已经脱落损坏，原本关闭的门残留着勉强被打开的痕迹，这是自杀现场常见的景象。走进去一看，挂在冷气排气管的两条领带映入眼帘，果然又是不太高的位置。

自我了结生命的人，选择上吊的地点通常不会高过一个成年人的身高。刚开始我很讶异，在脚能碰触到地板的高度自杀，有可能吗？

慢慢地我才明白，决定生死的关键不在于脚是否能着地，而是在于求生的意志有多强烈。失去活下去的意志而寻死的他们，先在脖子上缠绕绳线，然后再靠喝酒或吃安眠药来入睡。等熟睡之后，绳线就会紧缠脖子而亡。因此其实有很多人是选择用门来上吊自杀。

我们将领带剪断后放入废弃物箱子里。每当收拾做为致命工具的物品时，心情总是错综复杂。

但是很奇怪，我们发现床上已经有腐败物质产生。

“难道还有其他人死亡吗？”

“是的，还有一名。”

抬起头望着管理员，心里正纳闷是否为同伴自杀。

“是一名四岁的小孩。”

“小孩子？”

“是女儿。听警察说死者是先勒紧小孩的脖子。”

听说亡者的父母来过了，一位同时失去儿子与孙女的亡者父亲。从来现场鉴定的刑警与亡者父亲的对话中听出来，原来亡者是三十一岁， 小孩的母亲则只有二十三岁。重点不在于年轻，而是在于对一个思虑不够成熟的大人来说，婚姻生活及养育小孩实在太辛苦了。

从媳妇离家之后，孩子的奶奶几乎每天以泪洗面。在伤心之余，奶奶也催着父亲马上去将孩子的母亲找回来。那一天，奶奶又再度责备父亲，质问他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父亲听完后就这样带着孩子及孩子的娃娃出门了。这是他们最后的模样。连衣物都没准备的儿子，一离开家马上就签约入住出租套房。

几乎没有带任何行李，身边只有五只娃娃、三个空酒瓶和一包烟。打开香烟盒一看，只少了一枝烟。来到这里抽的这枝烟，是他生前的最后一枝烟，恐怕也是在杀死女儿之后抽的吧。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当时我的女儿也是四岁。

早晨上班前抱在怀里的女儿身躯此刻在脑海里浮现，软嫩而柔弱。孩子就像蓬松温暖的羽绒般轻盈，因为太轻太柔，不管是要抓她、要抱她，还是要跟她说话时，丝毫都不能出力使劲。但是，他对他的女儿做了什么事？

是因为觉得与其失去双亲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吗？他做了一个世间最糟的选择。如果觉得没有父母的孤儿可怜，他自己就更应该好好活着，即使做不到，也应该留下孩子。

孩子的生命并非属于他人所有。认为没有父母的小孩就一定会不幸，而且只能过着悲惨的生活，这是缺乏根据的错误想法。他误以为只有自己才能让孩子幸福，失去父母的孩子就注定不幸。如果真的是这样，难道孤儿的生命都只有结束一途吗？

孩子属于自然所有，孩子的生命与父母不能划上等号。每个生命都是独立的，并非生他、养他，就是孩子生命的主人，但父母们通常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真的没有心情再工作下去了。过世的小孩和我女儿的模样在脑海中重叠交错，眼泪已经快要滴落，我赶紧开门走出去。同事理解我的状况，大家什么也没问，继续安静地整理现场。

一直到最后，我都没能再进入现场。娃娃围了一个孩子遗留的痕迹，让我无法再踏入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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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盛开在谷深之处

接到一名女性委托人来电，说家里准备拆迁，在那之前要把家具丢弃，因为垃圾太多，请我们先提供报价。

约好拜访的时间，去到现场才发现，这是到目前为止所见过垃圾最多的房子。光是要丢的垃圾就有将近十吨之多，人力估算也要动员超过十个人，而且大概需要两天才能清理完毕。

终于到了要打扫的日子，因为巷子太窄，光是要停一台4.5吨大的卡车就花了近一小时。大部分人都搬走了，只剩几户还住这里的人要拆迁，这一户是其中之一。

这间房子已经盖好很久，屋况也接近废弃状态。从大门口开始，到每个房间、仓库和阁楼，垃圾都堆到接近天花板的高度，连要进到里面来都很困难。那个场面仿佛垃圾象是梁柱一样，支撑着天花板。

首先我们将大门卸下，从堆满庭院的垃圾开始清理、搬运。

“跟博物馆没两样耶。”

就如同事所形容的那样，我们在数十年间所累积的垃圾中不断倒出一些旧物，包括已经不再生产的饼干包装，一九八○年代的杂志、报纸，还有唱片等等。

同事又问：“这种生活要怎么过？”

这是刚进公司的职员必问的问题。每每碰到有人问时，我就会这样回答：“如果一个人要烦恼三餐和居所，受到人们背叛，被孤独啃蚀，他就会失去求生的欲望及生存的意志。”

这一户除了委托人以外，她的哥哥及行动不便的母亲也住在这里。父亲在女儿刚出生时因为交通事故而身亡，母亲也因为那场交通事故失去了一条腿。原本是一对已经生了孩子、家庭小康和乐的夫妻，却因为瞬间的一场事故，让身为家长、也是家中梁柱的父亲离开人世。从此年轻的太太必须撑着失去一条腿的身躯，抚养刚出生的女儿和四岁大的儿子。

虽然拿到的赔偿金还能够抚养孩子，但她却已失去在难以想象的现实中继续经营生活的意志，垃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堆积的。即使两兄妹后来长大成人，由于自小认知的环境就是那样，所以长大后也就习以为常。

有本书叫《雨啊，请你到非洲》，书里讲的是身陷战争与饥饿中的非洲人故事。他们从一出生就面临各种病毒的威胁，很容易失去性命； 成长过程里也是连每天吃一顿饭都有困难，因此有很多人饿死。在如此悲惨的情况下，儿童还要提枪上战场，而且他们竟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平常只要有一只苍蝇在我们眼前飞来飞去，我们都会挥手驱赶，但是非洲那里的人即使有数十只苍蝇停留在脸上，也都无所谓，因为他们早就已经习惯。对这一对兄妹来说，从他们张眼看到世界起，这里就是一个垃圾场了。从身为人生最初导师的母亲那里，他们学不到必须过着让家里、身体、心灵都清爽的生活。

虽然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但是女儿及儿子与其他一般的成年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在上班，衣着服装也是整齐干净，只有居住环境和别人不一样而已。就在所有清扫工作差不多快结束时，我们终于可以和这家人对话。

“已经决定搬去哪里了吗？”

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容光焕发地回答：“是的。拿到不少搬迁费，房子已经找好了，家电用品和家具也都会全部换新。”

女儿眼眶泛泪地说：“我还以为这辈子到死都不会离开这间屋子了。离开这间屋子是我一生的愿望，如今愿望终于实现了。”

接着，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不希望住在堆满垃圾的屋子里，不过自己从小在这里出生，家人也都住在这里，即使知道有更好的地方，但总不能因为妈妈不够好就要换妈妈，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家和别人不一样，就要离家出走吧。虽然家里像一座垃圾场，可是对她而言，这里仍是一个能与家人共同栖身休憩的空间。

我对他们说恭喜，也真的很替他们高兴。一方面是我再次深刻感受到，一场任何人都可能遭遇的悲伤及痛苦，是如何地改变一家人的生活；另一方面若从父母的身教将影响子女未来面貌的观点来看，我也体认到身为两个女儿的父亲所该具有的责任感。想让儿女耳濡目染过上正向的生活型态，父母应当率先以身作则，这也是此次附带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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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是按月支付的⼈生租金

这是第二次来到济州岛。由于设备及药品都是不能上飞机托运的物品，我们只好开车，两次都是用船载过去。

到达济州市市内，密集的高楼大厦与首尔没两样。只有路边的椰子树，才让我们有身处济州岛的实质感受。

我们在有数十户住户的住商混合办公大楼见到了委托人。他是大厦管理员，也是不动产中介公司的员工，一见到面他就先叹了口气。

“有找业者来打扫和消毒过，但还是跟原来一样。清洁剂都用掉一桶了，还是一样。”

听完后我也跟着叹了口气，这种事经常发生。如果使用清洁剂就可以处理的话，那我们这种行业就没有存在的道理。而且很多清洁业者不具备完整的特殊清洁知识，他们凡事都想成和搬家打扫一样简单。一头栽进这个行业，在专门设备和药品缺乏的情况下进行清扫及消毒，导致后续的情况常常更加恶化。

门一打开，清洁剂的味道立即扑鼻而来，应该用掉不只一桶。此时眼睛开始觉得刺痛，头也逐渐昏沉起来。虽然因为怕影响到邻居，我们作业时都必须关门，但是当下已感觉生命受到威胁，所以不得不把门打开。其实依照我们的工作守则，在密闭的空间里是不能使用大量清洁剂的。

我们在得到管理员同意后把门窗打开。为了防止恶臭飘到上面的楼层，我们将移动式抽风机设置在窗架上。在确认换气效果达到一定程度后，开始观察屋内的状况。在洗衣机上看得出有烧焦痕迹，那里似乎曾经烧过煤炭。我们先拿出药品擦拭每个角落，因为恶臭早就已经随着空气四处漫延。天花板、墙壁、家具、还有家电制品，全都染上消毒水的味道。空气中若只有喷洒一般消毒药水的话，那种味道是绝对没有办法清除的。

现在我们必须撕除壁纸。撕纸的工作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却要花费不少时间和劳动力。通常涂褙都是在原本的壁纸上再加贴一层壁纸， 所以壁纸会叠好几层，最后壁纸变得像合板一样又厚又硬，非常不易撕除。尤其最早贴上去的宣纸和壁纸黏着牢固，根本无法一次撕完，经常要小块小块地撕除。

有一次为了撕除八坪大的套房壁纸，我们有两名壮汉花了超过两小时的时间才撕完。但是不管怎么费时，壁纸都必须撕光，因为上面已经沾有恶臭。

撕完壁纸后，接下来要处理地板。地板是原木砖，恐怕这就是严重恶臭的来源吧。一般地板是塑胶材质，腐败物质不容易渗入到地板下， 但是腐败物质能透过这种木纹砖的微小缝隙流入，强酸物质的有机酸会将每一块木砖之间的黏着剂溶解，然后渗入至水泥地上。

地板无法用手直接拿，必须先用机器将木砖取出，然后再将水泥地板的黏着剂除去。这是我们无法处理的作业，我们向管理员说明之后， 就开始用手机搜寻可以作业的业者。由于设备价格昂贵，我们很担心找不到有这种设备的业者。首尔或许会有，但这里是济州岛。

幸好我们找到在济州岛唯一拥有这台机器的业者。打电话询问后对方告知，现在其他地方正在使用这台机器，大约再过一小时后可以送到这里。真是太幸运了！直到这时我们才感觉到饥饿，午餐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

正当我们准备外出吃饭时，有一名神情异样的女人走进来，管理员赶紧起身向她问候，我也递上了名片。这女人拿到名片，立即大发雷霆。

“为什么偏偏要死在我们家。你们知道我有多心烦吗？到现在都还得吃头痛药，心跳也一直加速，刚刚才从医院回来。想到为了打扫家里，不知花了多少钱，我就忍不住一肚子火，晚上都睡不着觉。他们吞下保证金，还花我的钱，跟我说大话会扫得干干净净，结果还是一样有味道，这次真的行吗？哎哟，为什么偏偏要死在我们家？”

女人一口气不停地讲下来，高八度的声音令人一阵阵头痛。

“那是因为发臭来源没有清除的关系。如果把臭味根源去除后再重新上涂层，味道就会消除，请别担心！”

但是，她连听都不听，就又开始咳声叹气，而我也不想听她说，心里只想着：

“要是现在不去吃饭，就得挨饿到作业结束后才能吃。她的话怎么一直在重复。”

因为碰到不肖业者，原本一次可以结束的工作变成要处理两次，难免令她烦心。此外处理费用还要增加两倍，而且房间也不能一直空着。当初要不是房客在这里自杀，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心中想必会对房客心生怨恨吧。

屋主和管理员短暂聊了一下，我跟他们说等地板拆卸更换后就可以开始作业，讲完后就出去吃饭。因为头痛，我按住太阳穴走进一家汤饭餐馆。出餐后大概只吃了两汤匙左右，就接到木纹砖拆卸设备的操作师父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我只好停止用餐，起身离开餐馆。

设备操作师父一到现场就皱着眉头。

“这是什么味道？“

师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拆卸地板，以及清理附着在上面的黏着剂。

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看到水泥地板外露出来。果然如事前所料，地板色泽有一半以上已经变得黯沉，从门槛到壁橱都渗入了有机酸，所以必须将门和壁橱拆掉，地板重新涂层，才能阻断恶臭。

将状况说明之后，屋主又开始再一次发怒责怪亡者，同时还提到亡者的家人。

在亡者被发现后，她搜寻到亡者的父母。亡者父母两人大吵一架，对女儿的死互推责任。父母已经离婚，女儿原本与妈妈一起住，六个月前离家说要去夏威夷游学。偶尔她会半夜打电话回家，说自己过得很 好。家人觉得那个时间打电话只是时差的关系，没想到她的尸体却在六个月后的济州岛被发现。

由于没有留下遗书，无法知道自杀原因，只能推测是因为没有一个可以倚靠的家。不在乎女儿为什么死，只会争论“都是你的错”的父母，也难怪女儿会觉得孤单痛苦。

虽然她想脱离家庭，甚至编了离家游学的谎言，结果却在无人熟识的济州岛孤独地结束一生。听说她才二十出头，是个依然充满梦想的年纪。她是带着什么样的梦想来到济州岛呢？或者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

答案已经无法知道，我只把我的工作做好就回来了。不过总觉得不该是如此，这种想法也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痛苦”，要活着才能体验，“幸福”也必须活着才能品尝。人生不可能只有幸福，也不会全然都是痛苦，但是我们却只想取其中一个。幸福来临时被视为理所当然，所以感受不到那是“幸福”；痛苦却被视为不存在于原本的生命里，所以碰到时会抱怨“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甚至悲观地残害自己。

痛苦，就象是每个月固定要缴纳的房租，但是相较起来，其实有更多的幸福降临在我们身上，只不过我们将它视为理所当然而没有发觉。

活着，是一件值得祝福的奇迹。我的存在是宇宙形成以来最特别的事件，一旦出生，我就已经是被选择的存在。

借用一段不知在哪里看过曾深受感动的话，想传达给那些有寻死念头的年轻人。

“想死”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不想活得那么痛苦”，换句话说也就是“希望好好地活”，所以我们应该把“想死”这句话用“希望好好地活”来取代。不要说死亡，因为所谓“生命“的涵义，就是“活下 去”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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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所喜欢的告别方式

房门上贴满了照片，是五岁左右的男孩与看起来四十出头的男人合照。两人不是互相喂着冰淇淋，就是一起做出滑稽的表情，或是赤脚走在海边。把孩子举高开怀大笑的照片，还有教孩子骑脚踏车的照片，也都同时映入眼帘。

我的女儿与照片中的男孩年纪相仿，难以想象这个男人如何能放下孩子自己离开？心情感到十分沉重。不论孩子有没有做错什么，在孩子的父母死亡现场作业，总是让人心力交瘁。

就在快要清扫完毕时，委托我们打扫的亡者朋友来到现场。他说孩子的父亲罹患肝硬化，离婚后搬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难怪这里还有尚未解开的行李，房门及窗框看起来也象是才刚油漆不久。

罹患肝硬化，再加上才搬来这里不久，没想到空酒瓶竟然出乎意外地多。有可能是因为酗酒致死，原本放在床边的油漆桶里有血，看起来似乎发生过咯血的情况。

照片中的亡者看起来很幸福。光从门板上贴满的照片来看，显然他是一名深爱孩子的父亲。然而即便处于吐血的痛苦当中，他的手却还是握着酒瓶。健康持续地恶化，加上离婚，最后终于与孩子分离。他的心情如何，恐怕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就算事先不知道，通常在整理现场时，我们还是可以发现几件事。从现场的室内装潢和家具、家中物品和书本，可以告诉我们在这个房子里住过什么样的人。

亡者住处的房门、窗框和线板全部漆成白色，家具却都选用对比的黑色。其他装饰小物既简洁又有品味，房间布置得宜，亡者应该是个感性细腻且安静的人。

他似乎很喜欢陶艺，因为我们看到许多相关的藏书，甚至连家用电锅都有。这里还有电子琴和吉他作曲时所需要的计算机设备机器，原来他以前是一名作曲家。

不管是工作还是兴趣，都是独自进行。亡者大部分的时间不与外界来往，而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最后连死亡也是孤独一人面对。

孤独死亡再也不是孤独老人的问题而已。因为地方福利会馆或居民中心有实施照护服务，所以独身老人死亡的人数反而减少，现在的问题在于年轻人的孤独死亡。

都市里的单人套房急速增加，单人用家具愈多，孤独死的案例也随之增多。他们的生活与外界几乎断绝联系，所以不容易被发现。死亡后只要一天之后就会产生尸臭，味道也会传出来，只不过隔壁或前面、上下邻居多半漠不关心，也不会疑心什么。如果发现异常，就算心里不舒服，似乎也应该关心一下，但结果却是买罐气味芳香剂回来喷，然后将所有门窗关紧，假装若无其事。

要是能被久未联络而前来拜访的朋友或家人发现，这还算幸运。如果是因长期积欠水电费而遭断水断电，然后被一直没收到房租的屋主发现，这时通常已经放置超过三个月了。

对这位四十岁出头旳年轻父亲来说，“孤独”是让他落单不到一个月就丧命的致命关键。“孤独死”要凸显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孤独死”告诉我们的不是他死得多孤独，而是告诉我们他活得有多孤独。不管是因为生病还是自行结束生命，“孤独死”都是由寂寥落寞的生命所召唤来的。一旁的空酒瓶，高耸的垃圾堆，空无一物的冰箱，满布灰尘的地板，偶尔则是名牌服饰与闪亮的宝石，这些都是孤独留下的证据，显示亡者已经丧失生存意志。它们不正是显示着，“死亡”是因为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亡者年纪和我差不多，而我是个只有一名女儿的父亲。或许是这个原因，让我想起很多事。早晚都将面临的人生最后一刻，会是什么样子呢？我面对的死亡又该是什么样子呢？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浮现以前当礼仪师时遇到的一桩死亡。

当时正值中秋，有一位老奶奶过世，由我为她担任礼仪师。也许是节日的关系，告别式场里显得特别冷清。在举行告别式之前，遗属告诉我老奶奶是怎么过世的。

每到节日，家人都会聚在老奶奶的家。中秋节也是，前一天大家就已经回到老奶奶的家。每有一家人到达时，老奶奶就会抓着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们的手，抚摸他们的头，温暖地迎接他们。

子孙终于全部到齐，大家一起围坐着吃节日餐。老奶奶因为非常年长，所以健康状况不佳，但是那天看起来却精神很好，吃得也特别多。她还亲手给孙子们零用钱，陪家人的时间也比以前任何时候来得更久。原本几乎一整天都要躺在床上的老奶奶，那一天有很长时间都是坐着，而且说的话比平常还多，也更开心。

到了隔天的中秋节早晨，老奶奶静静躺着没有起床。睡了一整晚后，安宁地过世了。

我也祈祷，自己能有这样平和安宁迎接死亡的幸运，在最后一刻能够一一拥抱我所爱的人，然后安静地像睡着一般。大家应该也都喜欢这种与世界告别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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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的生活方式

有一天，收到委托说要清扫一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虽然心中感到纳闷，反正一到现场答案就可以揭晓，所以我只问了面积和楼层 数，还有放置期间多久，就结束询问。

到了现场一看，其实并不是只扫一个房间就够了。恶臭不会因为房门关上就闻不到，所以其他房间也要喷除臭剂，就连客厅的天花板和墙壁、家具，都必须在擦拭之后喷药。至于发现亡者所在的房间，壁纸和地板应该也要全部换掉。

说明完毕后，有一位说是亡者孙女的年轻女性问我：“如果喷药的话，是不是就不能睡在家里了？这样就得和爸妈去旅馆睡，大概要经过几天才能回来？”

似乎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让除臭设备运转完成，除臭方式是燃烧氧气，然后一并将渗入氧气中的恶臭分子燃烧殆尽。由于市面上贩售的臭氧杀菌机无法完全除去恶臭，这台设备是经过许多次的试验错误之后所设计的，设备在启动状态时必须关闭所有门窗，人也必须待在外面。

“明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回复原本的生活了。”

“好，了解。因为爸妈开补习班，我也在补习班里工作，大家都太忙了，所以奶奶过世四天后我们才发现。”

我这段期间去过许多现场，但却是头一回听到同住的家人竟然死后好几天才被其他家人发现。难道每天出入时都不会打个招呼说“我回来了”、“再见”吗？难道这几天都不曾在一起吃过饭吗？

虽然瞬间闪过各种想法，但还是赶紧把这些念头搁在一旁，先询问家属是否有需要特别转交的物品。如果在打扫时发现了贵重物品、现金、图章、照片、文件、手机等等，我们都会消毒过后再转交给亡者家属。除此之外，规定上我们会再确认是否还有其他东西需要转交。

“她是一位奢侈的人，应该有很多珠宝。”这样形容自己的亲奶奶，实在太令人吃惊了。

“整理好一个地方后再请通知我们。”

“好的。等整理好、设备启动后要离开时，会跟您联络的。”

孙女很有礼貌地拜托我们之后就出门了。很客气，看起来心地也不错。但是唯独对奶奶，谈到她时为何如此冷漠？

走进奶奶的房间，也许是因为暖炉一直开着，房里燠热（指炎热，闷热，郁闷，出自《周书·王褒传》。）难耐到快流汗。不过因为怕恶臭飘散出去，所以与客厅相接的房门及靠阳台的窗户都不能开。我们只好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开始整理。

老奶奶似乎很喜欢爬山，她的房间里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登山服、登山鞋、登山用品，化妆品看起来也比一般年轻女孩还多。从事这项工作久了，很自然学到的几件事情之一就是认得各种品牌。老奶奶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高级进口的名牌，衣柜里挂着好几套貂皮大衣，其他衣服也看得出来都是高价品。由于纤维制品一旦渗入恶臭，就算洗好几次也无法除臭，所以只能以丢弃处理。无论是看起来像新衣的高级服饰，还是散发光泽的毛皮大衣，全部都要丢进废弃物箱子里。

打开梳妆台抽屉一看，里面有好几本百货公司销售的宝石品牌目录。宝石通常买的时候很贵，等卖的时候就变得没有价值。此外抽屉里还倒出许多用耀眼的宝石所装饰的华丽胸针、项链、戒指、手镯。

如果看到贵重物品，一般我们都会拍照存档。记得以前曾经看到报导，说有其他同行违反“不要对别人的财物起贪念”这条最敏感的行规。整理亡者的遗物原本是要减轻遗属心中的悲伤与痛苦，如果还惹出这样的祸端，这对公司将来的经营一定会产生负面影响。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在抽屉打开之前，以及发现贵重物品的当下，不管打扫前或打扫后，我都会拍上好几张照片。一般大概会拍到五十到六十张，甚至还曾经拍到一千五百张之多。

接着整理下一个抽屉，里头有存折和信用卡通知单，还有各种什么基金寄来的缴款通知。一百万元韩币、一百五十万元韩币、三百万元韩币等等，幸好金额不大。另外抽屉里也有看到存折止付的通知书。

“奢侈的人”，我似乎明白孙女为何这么说了。不过家人如果偶尔能在同一张餐桌上一起吃饭，即使只是短暂的聊天，奶奶还有必要透过奢侈来慰藉心中的孤单吗？

打扫完奶奶的房间后，我们又打扫了客厅、厨房和其他房间。厨房里看不出有煮食的痕迹，冰箱里也没有存放可以做为老人用餐的食物。主卧房及孙女房里散布许多未折叠的衣服，看起来衣服洗完后就搁在那边，根本没有收进衣柜。

客厅的沙发椅上也堆满了衣服，没有分是洗过的，还是待洗的衣服。衣服上面和客厅地板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那里放了三个高尔夫球袋，上面覆盖的灰尘几乎厚到一吹就会打喷嚏的程度。

灰尘太厚，无法用掸的，只好拿干净的毛巾沾水一一擦拭。从陈列柜、床头柜、桌子、一直到沙发，全部一擦再擦。灰尘量并非一次就可以擦干净，带去的毛巾不够用，只好不断地重复洗了再用。

打扫的同时，我心中一直不停地想，原来老奶奶“放置”在那里不只四天了……。长期以来，老奶奶就像独自一人生活在孤岛中一般。

老奶奶变得奢侈，难道不正是家人所造成的？这里就象是有人住、写着“此处仅供睡觉”的家，虽然因为有暖炉而不至于受冻，但却是一个毫无温度、冷清的家。

当然，或许是因为家人忙到没有片刻可以喘息，毕竟经营事业是一件即使你投入全部的时间和能量等资源，也不保证会成功的辛苦工作。

我也是一边听着“不要只顾公司，也要关心家人”的抱怨，一边经营事业。更何况这一家人除了老奶奶之外，所有人的时间全都被绑在补习班的工作上。

站在家人的立场，反而对老奶奶有些抱怨。奶奶只会用逛街购物来打发时间，却不愿帮忙一回到家只想休息的子孙晚辈们做些家事。很多女性长辈都会帮双薪家庭的子女做家事、照顾孙子。需要靠捡拾废纸去卖来维生的孤单老人也是不计其数，和他们相比，老奶奶简直过得像皇后一般的生活，有个宽敞干净的家可以度过溽暑与寒冬，也不用为了求温饱而必须工作，甚至连家事都不用做。

即便如此，还是让人难以理解。在打开玄关门踏进家里的那一刻，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现。应当会闻到什么味道，然后进奶奶房间一探究竟才对，但是三个同住的家人都没有这么做。超过四天没见到奶奶，竟然没有人觉得奇怪。这正是长久以来，这一家人对待奶奶的独特方式。

我在脑海中不停地想这些问题，手边的作业也差不多完成了。分解恶臭的设备打开后，我拨电话给孙女，告诉她我还会再来拜访。

第二天来将设备撤走，进行最后一次喷药后，我待在那里等候其他家人回来。不久后，昨天见到的孙女和她的父母，以及因丧礼而回国的姑母和姑母的女儿，一起进来屋里。

“奶奶房间的壁纸和地板已经撕除，生活用品也都带走了。还有客厅和其他房间也做完了除臭及消毒。因为刚做完最后一次喷药，只要四天后让屋内先换气通风，然后重新贴壁纸，房间就可以再度使用了。”

“真是辛苦您了，帮我们做这些困难的工作。不知道有多么感谢您，谢谢！”

父母一边道谢，一边频频低头。

“对了，您吃过饭了吗？如果还没吃，我们希望招待您吃个饭。”

“谢谢，不用了。”

家人亲切有礼，不会给人做作的感觉，只不过看起来不像其他遗属一样悲伤或哀恸。我走出那间屋子，仿佛好像只是来帮人做搬家清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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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世界的前进力量

一张床，还有书桌兼收纳柜用途的抽屉柜一组，就是小房间的所有家具，甚至连衣服也只有几件而已。在这个小而简单的房间里，到处都有蛆在爬行蠕动。蛆群不断从插座孔里冒出来，就连撕除壁纸时，也都可以发现里面有蛆。蛆的身体和排泄物已经散发出腐败的尸臭，所以必须彻底除去。我们将壁纸和地板撕除后，用吸尘器吸遍每一个角落，而且必须将插座分解，把躲在里面的蛆逼出来。

我们将仅有的几件遗物装入箱子里，还一并拆解床和收纳柜。拆解时发现，抽屉里装满了像指甲油之类的物品。衣服或鞋子等遗物看起来让人以为是男性，难道亡者是女性吗？再仔细一看，书籍也都是资格考试模拟题目等与美甲师相关的书。放在角落的纸箱里装满了人造指甲，不知是否做为练习使用，有很多是用各式各色指甲油涂上花纹的漂亮指甲。是一名相当手巧的女性，但为什么穿着男生的衣服和鞋子？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领悟到自己的偏见有多么严重。并没有人规定美甲师一定是女生，也没有人说过男性不能以美甲师为业。甚至搞不好“只有女生可以当美甲师”的偏见，与亡者的死有关也说不定。

不管他人的看法如何，亡者一样认真地上补习班，每天不断重复练习，而且用手头不宽裕的钱买齐每一件材料。这个职业不像公务员一样稳定，也不像大企业员工可以赚很多钱。如果不是真的怀有热情，是不可能投入这项工作的。亡者真心喜欢这个工作，也决定要从事这项工 作。

他所住的单人套房，位于年轻人爱去的弘益大学（홍대）闹街。那里曾经住着一位为梦想而努力的人，然而现实生活却不容易。

“没关系，你一定可以的。”

书桌上有一张便条纸这样写着，却反而道尽了其实不可能“没关系”。

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听说现在也能看得到男性美甲师，甚至男性去美甲店接受美甲服务也早已见怪不怪。只要再忍耐一下，今日他就可以达成梦想了，然而当时的他却选择了死亡。

没有人会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家邻居有一个年轻人死了。所以整理现场时，年轻人死亡这件事被要求保密。我们被要求说如果有人问起发生什么事，就捏造说是一只根本不存在的狗死了，而且不只不能哀悼， 有时甚至还要假装责骂亡者，怪他将狗抛弃不理，害狗饿死。

不管是年轻人的死亡还是编造狗死亡的谎言，都是因为在意周遭他人的眼光及认知而造成的。在新闻看到令人遗憾的死亡消息，大家会表达悲伤及哀悼，但若是邻居有人死亡，反而觉得害怕、不舒服。或许就是这种心态与想法，使得有些人放弃了人生。严格来说，自杀和孤独死正是我们的冷漠及不关心所造成的——也就是另一种“杀人”。

在我发觉自己带有严重偏见的当天，我想到有人可能因为那些固执观念或偏见而受挫，甚至因此受伤、失去勇气、放弃人生，我心中又再度感到沮丧。我自己也是因为偏见，所以在工作上尝尽苦头，然而我却没有同时真正地反省自己。我们透过态度与言行所反映出的想法，都可能因此去伤害到或是挽救到一条生命。

我同时心想，我不该去迎合世界的标准，而是应该配合自己的想法去改变世界，难道不是吗？人生的方向盘是在自己手上，我只不过是想慢慢转个弯，有什么错吗？如果走上一条和别人不同的路，不是更能感受到些许活下去的乐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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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思念而失去了眼睛

一位令人惊艳的美人，听说是亡者的妹妹。

“姐姐失去联络已经一年了。后来接到警察的电话，说姐姐已经死了。”

综合妹妹一连串的喃喃自语，姐姐不管在个性或外貌，甚至工作上，都是相当完美的人。全家人都爱这个姐姐，尤其妈妈的疼爱与真情更是极致。因为姐姐太完美了，妹妹丝毫没有嫉妒的想法，只觉得她是一个让人感到既骄傲又尊敬、踏实的姐姐。

有一天，这个姐姐突然失踪，只留下一张纸条交代不要找她。家人去公司找她时，公司只说她忽然提出离职，公司反而想问家人原因是什么。姐姐失踪后，妈妈就因为脑中风而昏倒，至今还在住院。到姐姐失踪前为止，这是一个令人称羡的家庭，总是温暖又和睦。

妹妹继续不断地说，说姐姐怎么会变成了尸体，问姐姐为什么要离开家，问现在该怎么办，哭了又哭，看起来受到很大的冲击。我请同事出去买水来给她喝。不久后妹妹开始镇定，接着马上又说该去警察局， 就匆匆忙忙地起身离开。

亡者家里很豪华，家具、衣服和所有东西都是高价品，所以应该不是为了钱。她没有罹患疾病，如果是因为生病而悲观的人，通常可以找到大量处方药，但除了维他命剂外，就连常见的感冒药都没有。

亡者的经济状况充裕、身体健康，而且年轻又漂亮。看到抽屉里的照片，亡者像女明星一样美丽动人，连漂亮的妹妹也比不上。这样的人为何会如此？

况且她与家人也没有相处不和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到离家断绝音讯的程度，相反地家人都深爱着她。

心中的疑惑持续不断。打扫时看到了信用卡账单，直到最近她都还在购买各种宠物狗用品，看起来很专注在养狗。不过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家中有狗。

这时有一位老奶奶走进屋里。

“啧啧，这个小姐很漂亮，很可惜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只是来打扫的清洁公司，原因我们也不清楚。”

“如果连隔壁都扫，大概要一整天吧。”

“隔壁？”

“隔壁的占卜馆啊，小姐不是算命仙吗？那只狗好爱叫，因为太吵了，住在前面的人跑去报案，才发现这件事。”

至此一切疑问才水落石出。我打电话给妹妹说明这件事，过不久妹妹就跑来这里。

“你说我姐姐在占卜馆当算命仙？”

虽然我又告诉她一遍，但她还是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的，我姐姐在帮人算命？嗯？现在马上去看。”

我们一起往隔壁的房子走去。那里挂着旗子，一看就知道是间命相馆。进到屋里马上闻到一股特有的香气，还有伴随着一阵狗的体臭味。这屋子里应该有狗，果然在角落里放着迷你狗屋，里面有一只瘦骨嶙峋的西施犬，小狗一边发抖一边看着我们。它紧闭一只眼睛，那只眼睛下方还残留着深色的血迹，似乎眼睛曾受过伤。

过程中不断传来呜咽声，我看了一下四周，妹妹手里拿着一本记事本，肩膀不断地抽动。我将面纸递给她，同时把记事本接过来看。

宁可不要对我那么好，因为妈妈，我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妈妈为我所做的⼀切，我铭记在心底，让我觉得快要活不下去。不要对我那么好。为什么如此心痛？即使我不在，还是可以好好地活着。但是如果没有妈妈，我要怎么活下去？

她似乎是这一年来首度听到母亲中风的消息。她隐瞒被神灵附身的事，离家躲起来，也是为了妈妈。为了家人，她打算独自承受这突如其来被改变的命运，但是却无法摆脱孤独及恐惧。愈是吃力，愈让她深刻思念起母亲的爱，于是她把精神放在小狗身上，为狗买了许多昂贵的物品，用这种方式支撑着度过每一天。然而，必须妈妈还在人世，她才能活得下去。只要知道世界上还有人爱着自己，我们总是可以从中获得生存的力量。

不过这个为妈妈着想的选择，反而让妈妈因此病倒。亡者心中的自责难以言喻。子女即使杀了人，很多父母都愿意代子女顶罪。母亲如果知道她的情况，可能会担心女儿受到冲击，反而给予更深的包容。然而在了解这件事之后，才发现太迟了。不，虽然还不迟，但她却认为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而陷入绝望。

心中闪过许多想法，但毕竟我是第三者。在非当事人的情况下，如何能知道那些深入的细节。

妹妹还在低声哭泣。看到姐姐的遗体已经难以承受了，现在又发现所有事情的起因在于姐姐遇到神灵附身，受到的冲击似乎更大。我只能真心表达慰问之意。

妹妹离开这里前往母亲住的医院。妈妈可知道自己一向疼爱的女儿已经离开人世了？想来真令人心痛。

我打电话给妹妹，告诉她已经打扫结束。妹妹只说一句：“辛苦了！”正当她想挂电话时，我赶紧问她一件事。

“小狗要怎么办？”

她只简短回答叫我自行处理。虽然是姐姐疼爱的宠物，但她却没有看在眼里。

我在苦思之余，决定先将狗带到办公室里。在处理完废弃物回程的路上，我绕过去动物医院一趟。经过诊察之后，医生告诉我：

“眼球凸出来了，看起来没有外伤，应该不是外部冲击造成的。小狗如果长时间吠叫，眼压就会上升，最后可能导致眼球凸出。先治疗看看，如果还是无法愈合，就必须进行眼球摘除手术了。”

已经吠叫到眼睛受伤，甚至到了要进行摘除手术，可见呼唤主人的心情多么殷切。这只小狗因为思念而失去眼睛，她的主人也因为思念而失去生命，妈妈则是失去健康。无论是人还是狗，最痛心的事就是无法和所爱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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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t Mat LXD师关于 X知 化身 神明 教导汇集（2022年11月19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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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赫巴巴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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